舒浅凑在李公公耳边说了点什么。
李公公微微瞪大了眼,随后忙不迭躬身行礼, 应下了舒浅的话:“小的这就去,娘娘早些回去歇着,万不要累着了。”
他倒是想要再给皇帝示意点什么,可舒浅盯着紧,他愣是到走出去都没寻着机会给萧子鸿说什么。
萧子鸿听得云里雾里,累了歇着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真的坐久了累了,便出来吹吹风?
舒浅见李公公走了,看萧子鸿还在困惑,笑出了声来,随后扯开话:“你以前可来过这会馆?”
萧子鸿回了她话:“不曾来过。”
不管哪个以前,萧子鸿都不曾来过这里。
他和太后不曾有这般亲过,也对来会馆看戏没太大的兴趣。
小的时候在边塞,来不了这类会馆。大了些整日都在群臣的把控下做事,又日日在愁国库空虚的事,更来不了会馆。
等年纪渐长,那就没了那个兴致。
更何况,也没人陪他来。
舒浅听了点点头:“我也不曾来过。有点意思。”
这会馆建得挺大,座无虚席。外头还能看到沿街走过,穿戴极为齐整的别的戏班子。舒浅先前就在窗外看到了装扮成各路神仙,上演各种戏的景象。
她又走了两步,吹了吹风,这才感受身子好了些。
两人并没有彻底离开会馆这块地方,朝后走着,还碰到了会馆的小二。
那小二见着了人,热情招呼着:“二位有什么需要的?我们直接能给送上去。”
舒浅摆手:“不了,出来随意看看。”
小二忙让开了身子:“咱们会馆还有个小花园,里头全是冬日才会开的花,还有点长青的绿色。”
舒浅提起了一点兴趣:“我们去看看。”
萧子鸿跟上。
会馆的小花园,是真的不大,刚踏进就能看到整个花园的模样。中间有假山有流水还有鱼,外圈则是种了不少的花花草草。是真的花花草草,连棵树都没有。
基本还真是不少属于长青的。
在冬日罕见有如此郁郁葱葱的地方。
萧子鸿见了这些,也是觉得有趣:“我曾想过在宫中造一个江南居。”
事实上他后来有了钱,还真是造了一个江南居。
“让画师画一整面的画,从墙上到顶上。顶上一定要缀着葡萄,一串串多了去。我坐在下头,那些葡萄就侧向我,好像只要我想摘,就能随时摘到。”
葡萄不少地方确实是有,并不仅仅在江南。
可萧子鸿描绘的场景,好似日头正好,下一刻真能在采上那么一串,一粒粒放入嘴中。若是夏日,最好还是冰镇过,或放在井水里凉过的,甘甜爽口。
“到没有人给我授课的日子,我就能坐在那里头,再搭个台子,听听戏曲。或者叫乐坊的人来。”萧子鸿是想得极好。
“不过倒是没料到,江南居还没有,江南别院先有了。”萧子鸿笑出了声。
舒浅听着跟着笑。
江南别院里,几乎宫殿的陈设也是与京城一样的。
萧子鸿想着那些宫殿,还起了兴致:“等到修缮好了,若还有闲钱,我就让人造那么个小屋子出来。我同你一道坐在里头,一起吃着葡萄,听着戏。”
这会馆的戏都不看了,光在这小花园里想着今后的戏。
舒浅应声:“好的呀。”
小花园里的香气,似乎是就这么聚在了两人身旁。
舒浅笑盈盈的样子好看得很。
萧子鸿看着她笑,畅想起了今后的日子。
李公公带着大夫来的时候,就见着花园里两人在说笑。
两人样貌都生得极好,在京城里,在后宫中,以李公公见过的人里头来算,那都是最最拔尖的。天赋其权,更是试图宠其一生。
一眼看去,甚是般配。
宫中的情爱能有几分真呢?这两位至少在这一会儿,让他觉得是真的。
两人回头看他,他恍惚都从那两双眼中看到了日月星辰。
舒浅见人来了,转回头和萧子鸿说着:“你在这里候着,不准问李公公。”
萧子鸿看着那拎着箱子的老人,笑容顿了顿:“嗯。”
舒浅走过去,领着大夫稍带走远了一些。
李公公走到萧子鸿身边。
他咳嗽了一声。
萧子鸿面上还带着淡笑:“朕不会问的。”
李公公觉得自家陛下这随时变称呼的水准,可真是高明极了。一听就听出来心情是有多复杂了。不问是肯定不问的,而李公公说不说,怎么说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见陛下还望着那儿,李公公低声说了:“娘娘怕自己是吃多了积食。”
积食可不用避开自己。
这是李公公知道娘娘担心猜错了白高兴,才特意寻了理由。
积食?
萧子鸿明白过来,双手竟是有点无处安放。
他抿了抿唇,往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暴露的事可就太多了些。
萧子鸿又站定在那儿不动了。
那老者拎着箱子,他一眼就看出来是大夫了。京城中的大夫被拽着出诊,都是拎着那么一个木头箱子的。里面瓶瓶罐罐放了不少。
谁会在这种时候忽然就叫大夫来?就为了积食?
那完全能够熬到回宫中,寻了太医来问诊。
他怕舒浅是真觉得不舒服,吃多了积食。
又怕心里头有个小小呐喊着的猜测变成了真的。
会不会是……会不会是喜事?
刚才是李公公咳嗽,这回轮到萧子鸿抬起手轻咳一声。
李公公忽然就想笑了。
不过他也不敢多说,怕回头万一真是想多了,那陛下恼得就是他了。
另一边的舒浅,站定后四下看了看,确保了没有人后才和大夫说了声:“劳烦,看看是不是喜脉。”
那大夫一听这话,给舒浅把起了脉。
他按了好一会儿,再三确定后问了两声关于月事,关于房事,再问了近日是否有太过劳累的迹象。
基本上确诊了,他这才后退一步,拱手给舒浅道喜:“恭喜夫人,确是喜脉。”
舒浅得了真的答案,还禁不住问了一声:“确定么?”
大夫一听,嘿笑一声:“夫人,我们若是喜脉都诊不对,那可怎么吃这碗饭?我自八岁起,就开始跟着师傅学了!”
舒浅手贴上了腹部。
什么都感觉不到,平坦得很。
大夫和舒浅说着:“这些时日夫人可要小心一些,别瞧着外头热闹就往人堆里挤。往日的熏香、上脸的胭脂,能不用便不用……”
他见着舒浅年纪小,猜着这是头胎,自然吩咐得细一些。
舒浅听了好一会儿,忙点了头:“劳烦大夫了。”
她从自己荷包里掏出了二两银钱,打赏给了大夫:“多的也没带,余下差的寻刚才那位便是。”
出诊寻常给一两就足够,药钱是另外算的,这还没配药就给那么爽气,想来是不差钱的。
大夫乐呵呵收下,又说了两句祝贺的话。
舒浅往回走,脚步快了点。她在门口探了探,见萧子鸿发现了她,一动不动望着她。
快步走到了萧子鸿面前,她微仰头:“让李公公去赏钱。”
萧子鸿注视着舒浅,开口:“李公公。”
李公公应下:“是。”
等李公公走了,萧子鸿微微低头,吻上了舒浅。
情不自禁。
他以前没有妻,连自己有没有后代都不在意。
人生太苦,何必来此间受扰。
都变了啊。
现在有了牵扯,就是一点点小小的猜测,都能让他乱了心神。脑中强行镇定的小人刚冒头,还没能开口说话,就被活蹦乱跳的情感小人揍了回去。
世人常说,总想过往,那是心中已老。
他近日想得多了,或许是老了。
也是想着,能和舒浅一道变老,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唇上温润。
舒浅含糊试图说话:“我,我还没说呢……”
萧子鸿松开舒浅,弯了眉眼:“到了宫中,再找太医来看看。”
他们都太聪明了。
萧子鸿知道舒浅确诊了有喜,舒浅也知道了萧子鸿明了这一点。
“这段时间,留在京城吧。”萧子鸿劝着舒浅,“我放心不下。”
舒浅重重应下:“好。”
第114章
舒浅和萧子鸿在小花园里再说了两句, 重新又回到了雅间。
雅间里众人朝着他们微微颔首, 没多说什么。
夏煜还将刚送上来, 他觉得最好吃的点心, 给舒浅留了一块, 放在了舒浅面前。
连萧子鸿都没这待遇。
于是萧子鸿就当着夏煜的面,拿过那块点心吃了:“味道不错。”
夏煜眼睁睁看着萧子鸿吃下了他特意留的点心,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堂堂天子还要抢别人的点心吃。
萧子鸿说了一声:“她有些积食。”
夏煜这才带着自己的小委屈, 放过了萧子鸿, 往自己娘亲那儿挪了挪。
根本不想见这抢人吃食的皇帝。
楼下还闹得精彩, 好半天没有结束。
楼上送完了点心,还可点不少吃食。
宫里头少有的,这会儿几个人都吃了个遍。
又过了一阵, 再怎么热闹, 夏煜也困顿了。他年纪还小,每日都要睡上不少时候。
太后年纪大了, 也乏了。
一大一小都累了,众人便起身离开。
坐了马车, 和来时一模一样又回去了。
他们出来得突然, 回去得也算快,没有惹出任何的事情。
瑞王三人到了宫门口就和他们分开了。
回到宫中的只有太后、萧子鸿和舒浅。
太后乏了,自行回了宫殿去。
萧子鸿和舒浅则是去了乾清宫,让人将太医给寻来了。
这时候寻太医,总是让人心头一紧。
那太医到乾清宫时, 心里头极为不安。太医品级不高,要是出了差错,还容易惹怒天子。再者,不小心牵扯进后宫事情的太医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这两年还好,因为新皇至今为止只有一个皇后。
太医恭敬先行礼,行礼后再是诊脉。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太医猛然睁大眼睛,反应过来后忙不迭给舒浅和萧子鸿行起了大礼,“是喜脉。”
再一位大夫确诊,着实让萧子鸿和舒浅安下了心。
两人齐刷刷看向舒浅的腹部。
什么都看不出。
“这事暂时不要透露出去,便说是积食就成。”萧子鸿吩咐太医,随后又对李公公说了声,“赏。”
李公公应下。
积食和喜脉确实有些像。太医一听这话,揣测了一百种原因,不过一个都没敢说出,跟着应下了。
等人走了,萧子鸿和舒浅又确保在宫中,周边没有信不过的耳朵,这才谈论起孩子的事情。
“太子该定下了。”萧子鸿拉着舒浅到椅子那儿坐下。
舒浅明白这个理。
他们早决定了太子是夏煜。要是他们的孩子出生了,夏煜没有太子的身份还留在太后身边,这必然会惹来不少事端。
再者一直以来,皇子分开教养,喂养会有乳母,而与自己生母情感会很淡薄。这是为了防止外戚干政。
夏煜总在瑞王府,时常和瑞王和王妃,以及太后交心,年纪尚小还可以,年纪大了就不妥了。
舒浅越是清楚这些,越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身为皇家人。
她不想要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后,与自己的关系全然是得空来问候一下。
舒浅常在江南,萧子鸿常在京城,两人都极为繁忙,能陪着孩子的日子本就极少。
孩子若是留在宫中,一年见不少几回,面对的不是乳母、宫女、太监,就是自己的那些个师长和伴读。那成长起来的或许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但绝不会是……
绝不会是她所希望的孩子。
“这事还要与瑞王细说,朝中也要好好交代。”舒浅和萧子鸿说,“不上玉牒,宫里头便不能宣扬开去。”
萧子鸿当然是应了的。
他只想让两人的孩子姓萧。
姓舒也可以。
反正不要跟着国姓。
两人一言一语,说了不少该怎么应付朝中人的话,连宗人府那儿的都考虑到了。自古就有皇位传给皇家其他人的,只要舒浅在玉牒上没有子嗣,后宫里没有多出一个孩子来,这事就没什么问题。
说了好半天,萧子鸿才带着舒浅沐浴。
没孩子的时候两人极为能折腾,确诊有了孩子,舒浅几乎被“捧在了手里,含在了嘴里”。萧子鸿一看见她乱动就皱眉:“你在池里不要泡太久。衣服我来拿。”
衣服就搁在了边上,她手一勾都能够到。
“这水有点凉了,要喝热的。”
舒浅看了眼还在冒热气的茶杯。
“一日能走几步来着?今日还出宫了,走得太多。我抱你去床上。”
萧子鸿说着就朝舒浅伸手,准备将人横着抱起。
舒浅面无表情伸出手捏了一把萧子鸿的脸:“萧子鸿。”
她少有连名带姓叫人的。
萧子鸿被捏脸也不气恼,看着舒浅,朝着她勾了唇:“何事?”
还有何事?
舒浅想说不需要这般护着她。他身为帝王高高在上,往日都举重若轻。现下太过了,仿佛一个……
她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两人年纪都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