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浅没有萧子鸿敏感,自然是不知道在她睡着之后,萧子鸿进来过,没有惊醒她,只是捋了下她的头发,轻声笑了笑重又出去了。
夜渐深。
宫内彻底静了下来。
京城的皇宫和南京一样,在晚上时是极为安静的。
舒浅皱着眉头,试图睁开双眼。
眼皮极为沉重,有点睁不开。长时间骑马,在马上一震一震的,导致她现下浑身酸疼。
动觉得难受,不动也觉得难受。
舒浅干脆躺平在床上,慢慢等着自己彻底缓过来。
等过了一盏茶时间,她觉得肚子实在饿得难受了,这才叹息一声,放弃了重新入睡,从床上爬起来。
坤宁宫里点了不少的烛火。
床这一片点得少些,估摸是怕亮光惊扰了还在睡梦中的她。
舒浅穿上了鞋子,在屋里走了两步。
她屋里有了动静,很快便有两位宫女出现,匆忙向她行礼:“娘娘可要用饭?”
舒浅应了一声:“嗯,随意弄些。”
一位宫女立刻应声退下。
另一位宫女则是上前给舒浅先倒了杯水润喉。
水还是温的。
怕是隔着一段时间就有替换。
舒浅慢吞吞喝着水,脑中是放空的,几乎什么都没有想。
萧子鸿到坤宁宫时,就见着舒浅拿着个杯子,在那儿发呆。
双眼就那么看在地上,一点反应都没。
正巧这会儿先前那去拿菜的宫女重又回来了。萧子鸿从宫女那儿接过了这几个样小菜,摆到了舒浅的面前:“你不在宫中,身为皇后该拿的那些个东西,可都被算到朕那儿去了。”
舒浅回过神,发现是萧子鸿,这才笑起来。
她回想刚才萧子鸿的话,倒是并不在意那点小东西:“无碍。”
萧子鸿总不会贪了她的。
每年皇后要穿的衣服,该做的还是要那些个布料用来做的。这不过是萧子鸿临时打趣而已。
萧子鸿亲手给舒浅摆好了饭菜:“趁热吃了,这已够晚了。”
“你怎么还没睡?”舒浅看了眼外头,确实是很晚了,夜已经彻底深了。
她转回视线,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尝到好的,还询问萧子鸿要不要尝尝。
萧子鸿就着舒浅的筷子就吃,半点不介怀。
吃了两口后,他才回了舒浅的话:“在忙科举之事。”
舒浅看了眼萧子鸿,示意他继续说。
“前朝科考要连考九日,本朝乡试只考两科,只考一日,这更容易有舞弊一事。”萧子鸿这般说,“这回乡试,题先下去,各地收拢卷子封了名字,我让其打乱,谁也不知道自己批的是哪一个地方的卷子。批完拆封,再将中榜的名单以及卷子送出去。”
因为考核内容少了,题目更是灵活,即便是泄题进门,也难以凭借那些个小抄而作答。卷子少后,运送则是容易多了,打乱后也杜绝了批卷人和答题人一道舞弊。
舒浅听着点点头。
这即便是泄了题,想要拿到高分也是不容易的。
更别说那卷子最终将会展示给众人看。
若是有替名一类事,一眼就能被答题的人自己发现。
同时像策问一类,更是能够通过这些卷子,让学子们知道朝廷中众多大臣们对相关题目的想法。
这最大的缺憾,就是作答实在赶了点,年年都会有人抱怨这一点。
但几位帝王一致认为,为官者时常会遇到一些突然发生的事情,本就是要考验为官者的反应。若是遇到事情半天连个章程都没有,那止步秀才便是。
因为乡试、会试、殿试,真正想要选出来的是当朝的丞相候选人,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若是做地方官之类,那还有别的考核。
比如若是想入刑部或者大理寺,那等到科举之后,还要真正学律法考律法,并不是仅凭借几道题考上了贡士或进士就了事的。
萧子鸿对才子们要求高,也信这些才子们能够做到。
他一点点将这些和舒浅说了,舒浅才一点点知道这些内容,和她记忆中的科举还是有所偏差的。
也是崇明教这一回没有人科考,学着识字的几个孩子连童试都没考。而舒浅满脑子都是师华和姚旭成亲的事情,心里头还当科举一回便是九天七夜不洗澡,姚长青变成姚臭青。
她想到这里笑了起来。
萧子鸿没想到自己说个科举还能逗笑舒浅:“笑什么?”
舒浅将刚才自己的想法和萧子鸿说了:“我不懂科举是考几日,教中这回也没人考,还以为要考好些天。像姚家那个姚长青,恐怕要变成姚臭青。”
萧子鸿禁不住也笑起来。
按照前朝,可不就是会变臭了!
不过这话里,萧子鸿却是还听出了别的意思。
崇明教没有人去参加科举考试。
一是女子是不得参加科举的。
二是贱籍不得参加科举,其中包括了为人奴者、妓者等等。
三是罪臣以及罪臣之子不得参加科举。
四是商籍等特殊户籍,不能参加科举。
这第四条,萧子鸿在这回科考已让人删去了,但前面三条,他还是碰不得,删不了的。崇明教里最多的是不识字的农户,余下的基本上将这几条占了个遍。
“你不懂可真是让天下才子松了口气。你要是懂了,这状元恐怕还要朕亲手捧到你面前。”萧子鸿觉得要是舒浅身为男子,只要有心,这状元保不准还真能拿下。
舒浅摇头:“你高看我了。”
萧子鸿不置可否。
舒浅听着萧子鸿说话,吃完了饭。宫女很快将余下的全撤了。
屋子里没了人,萧子鸿才和舒浅说起了异国人的事。
“前段时间你往我这里送了几个人。可还记得?”萧子鸿问舒浅,“巧得是其中两人都来自欧暹巴。一个会制玻璃,名叫伯恩斯,一个懂医术,叫劳森。”
舒浅当然记得这两个人。
“这玻璃确实有所进展,除了望远镜外还有诸多新东西,明日带你去看。还有那个大夫也挺有意思。他提出了很多需要在人身上动刀的方法来医治人。”萧子鸿以前都在边塞,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事没那么讲究。
舒浅微惊讶。
这两人还真是少见的人才。
萧子鸿一样那么想:“伯恩斯很希望回到欧暹巴,不过劳森倒是还好。劳森更希望能够学习太医院的医术,最近和一位擅长针灸的大夫走得很近。我便想着给个外翰林的职位。”
就是挂个名头。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死了呜呜呜呜
第111章
萧子鸿让异国人在翰林院挂名的这个举措, 让舒浅觉得有些意思。
不过舒浅还给了他一些小想法, 诸如建立一个异国监之类, 专门负责这些异国人, 当然前提是有才华的异国人。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 朝中像萧子鸿这般混了点边塞血的都会被私下里提两句,更别说这些彻彻底底的异国人。让这些人入了朝廷,只要有一丁点的权利,对于朝中人而言, 那就距炸锅不远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话说得是极端了点, 可一个在自己国家活了大半辈子的人, 忽然到别国,还当了个官,那谁知道这人会不会有异心呢?
朝中人信不过异国人, 天下人也信不过。
这挂名外翰林可以, 但绝不能有品级。
两人点到即止,随后就不再说这事了。
萧子鸿和舒浅都是聪明人, 也是习惯官场之人。别人一句话,他们容易多想, 自己一句话, 也常常会有多个意思。
他们能跟上想法说些琐事,那便是最愉快的事情。
就如舒浅在刚才那会儿提到了姚家的姚长青,一样是点到即止。
萧子鸿若是有心,便会知道姚家前些日子做的事情。而姚长青算是在他面前挂了名,有了点依仗。要是没心, 那只能怪姚长青自己不争气,连蹦跶到萧子鸿面前的能力都没有。
再多的,舒浅不会再说,转头便说起别的。
京城是汇聚天下英才最多的地方,又有萧子鸿在,每日都有新的变化。舒浅一离开就是个把月,当然错过了不少事情。
两人从桌上聊,聊到了床上,聊着聊着就在床上滚起来。
有些事情太过有趣,完全能消减骑马后的疲惫。
舒浅心想,果然是年少轻狂。
第二日好在还有李公公在,催着萧子鸿从床上起身前去上早朝。
这大抵是颇为困顿的萧子鸿,真正第一回想将早朝改成晚朝。以前都是如同玩笑想想说说,这回是认真的。
他到底还是没有那么“昏庸”,既然起来了,那就提起精神去朝堂上,听着下面的人说着那些个各地事。
顺带还提了今年的秋闱和明年的春闱。
等他上完早朝匆匆回去,就见舒浅还睡得正熟。
他二话没说,钻进了被褥,也少有补了一回觉。
两人一道醒来,知晓了时辰之后一齐失笑。
真是荒诞。
好在两人昨晚说好了今天要去看伯恩斯烧玻璃,很快就起了身,换上轻便一些的常服,准备出宫去。
伯恩斯被交给工部后,刚开始并没有被很看重。工部要做的东西很多,其下有诸多部门,除去统管的总部外,还包括掌管水运的水部,掌管农田相关的屯田部,掌管火器的军器监,负责山泽的虞部。
烧玻璃该放到哪里去呢?
最后思来想去,扔在了军器监。
红一对伯恩斯有点兴趣,可红一提出的要求,即便是伯恩斯都没想过要如何做才成。
于是他就被扔在一旁,自己玩自己的玻璃,反正想要什么,红一尽量会满足他。
伯恩斯烧玻璃确实是有一手的。
他在京城的这几个月,从刚开始仅仅烧出了带有各种颜色的玻璃瓶,渐渐又将那些个还未成型的玻璃瓶切割成了玻璃片。
等到有了有色玻璃片,工部有几个能人就对伯恩斯有了兴趣。
这东西和琉璃不大一样,更加清透。
尤其是玻璃可塑性极为高,吹来吹去特别有趣。
几个能人到伯恩斯那儿借着管子吹玻璃,很快就吸引来了红一以及军器监其他人,众人集思广益,玻璃片就成了贵族家中代替纸糊窗户的物品之一。
更引发了众人的兴趣是,不同弧度的玻璃片,还能够放大放小物品。
火器上的准星要是有了放大的玻璃,那可就方便多了!
可惜这会儿伯恩斯吹出的玻璃还有点颜色,看出去效果也不是特别好。
一群人干自己活,干完后就帮伯恩斯一道找些好的料,看能不能做出望远镜来。没想到捣鼓捣鼓,还真是就被他们给捣鼓出来了。
又由于糊的玻璃能映出人来,玻璃背后一旦有什么遮挡物,前面映出人影可比铜镜里好看一些。铜镜里的人,颜色可不对呀。
再这么一折腾,玻璃后面就被刷了金属液,冷却后就成了初代的镜子。
要不是红一还拉着他们制造火器,以及想办法让玻璃能够更好搭配上武器。否则那些个匠人恐怕都一窝蜂凑到伯恩斯面前。
好好一个军器监,险些被伯恩斯弄成了玻璃厂。
当然,伯恩斯的所有进展,红一都记录在案,隔一段时间会禀报上去。而萧子鸿也是由于望远镜一事,算是心中记住了伯恩斯这个人。
既然有所进展,朝廷当然乐意将部分钱给伯恩斯去折腾。他们专门给他开辟出了一块地方,还找了好几个小匠人跟着伯恩斯学习。
等小匠人们将伯恩斯会的都传承下来,便是舒浅和朝廷履行当初和伯恩斯说好事情的时候:送他回欧暹巴。
舒浅跟随萧子鸿来到伯恩斯那儿时,就见着满屋子的玻璃以及工具。
伯恩斯要烧玻璃,所在的地方比外头要干热很多。
他脸被熏得微红,在看见萧子鸿和舒浅时,愣在了那儿。周边几个小匠人在见到萧子鸿和舒浅的衣服,立刻就跪了下来行礼。
伯恩斯当即慌忙跟着行大礼:“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萧子鸿让人起身后,四下看了一眼:“朕就是来看看,你们随意,不用在意。”
小匠人们怎么可能不在意!
他们这辈子第一次见皇帝和皇后!
其中一个被推出来给萧子鸿和舒浅讲解的,整张脸涨得比伯恩斯被熏红的脸还要红,简直能滴出血来。
舒浅看了一眼这屋子里的各种玻璃器具。
小巧一些的,有玻璃球,大一点的有玻璃杯子和玻璃碗。大多都带着一点浅淡的颜色,且有些模糊。只有极少是全透的。除去这些杯和碗外,还有不少的玻璃片搁在一旁。
玻璃片有平整一些的,也有略有弧度的。
有一些小巧的玻璃片上,更是能透过去看到后面放大的物件。
这便是望远镜的雏形了。
舒浅是用过望远镜的,很清楚拿到手的望远镜还颇为粗糙。但即便是这样粗糙的东西,在战场上依旧是辅佐的利器。
小匠人带着点结巴给两人说着在场的玻璃制品:“师,师傅说,他的技术做不出特别精细的东西。能够想出来的,只有尽可能将这些做得更透一点……”
伯恩斯是个匠人,会烧玻璃,可这不代表着他会将玻璃做成艺术品。这制造更透一点的玻璃,还是他顺着周边人的意思,着手去研究的。
他原先最擅长的,其实是做绿色的森林玻璃。
伯恩斯的师傅来自一个海岛,那岛上有一大片人极为擅长做玻璃,甚至因为其手艺,而被限制终生不得出海岛。
后来逃出来后,就将这门手艺带到了欧暹巴,也收了包括伯恩斯在内的几个徒弟。
“玻璃想要入寻常百姓家到底还是难了些。”萧子鸿简单和舒浅提了两句,“造价昂贵,对于朝廷而言,除了望远镜一类,其它作用并不是不可替代。”
做杯子、做碗,自然是什么都可以。
做窗户,也有明瓦和琉璃,造价几乎不分伯仲。
这全透明的玻璃要动用大量财力去做,对于萧子鸿而言,效果并不算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