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两人第一个孩子。
“无事。”舒浅颇为好笑摇了摇头,“乔娘有身孕时,我听说多走走有利于生孩子。”
萧子鸿若有所思:“那我与你一道再走走?”
都沐浴完了,大半夜的,走什么走?
舒浅走回了床上,钻进被褥,给萧子鸿留了空位:“早些睡了。难得的几日不用管政事,还不用于歇息?”
她走得太快,根本没有给萧子鸿抱起她的机会。
萧子鸿慢吞吞走过去,掀开被子,躺在了舒浅边上。
他睁着眼:“我晚上要是压着你了怎么办?”
舒浅侧过身:“我睡坤宁宫,你睡乾清宫。”
萧子鸿有点不乐意,可又不好说,心里头暗自嘀咕了两声。
他想了想,又换了个话:“我第一回有孩子。”
舒浅注视着萧子鸿的侧脸,回着他话:“好巧,我也是。”
萧子鸿听到这话,笑出声来。
他回想着过往:“我做过一个漫长的梦,梦里面我不曾遇见你,一点都不高兴。”
其实是有高兴的,可那些个高兴与现在比起来,似乎不值一提。
舒浅闭上眼:“我也曾做过一个漫长的梦,梦见我一人从生,走到了死。”
萧子鸿转过身,看着舒浅的脸。
舒浅感受到脸上轻痒,睁开了眼对上了他的视线。
这人太好看了,如此近时,会让人心痒。
萧子鸿和她说起了自己那漫长的梦:“我在那梦里很穷,懂得不多,朝中上下好似谁都能欺我,辱我。还活着的兄长们一个接一个想要杀我。”
那可真是一个很不高兴的梦。
“等我慢慢掌权了,学得多了,懂得多了,也没几个人乐意与我交心。唯有先生当年就怜我,后来也乐意与我说两句。”
舒浅伸手贴在了萧子鸿脸上:“只是梦罢了。”
“要是现在才是梦,这可怎么办?”
萧子鸿问舒浅,问得格外认真。
舒浅凑上前,一用力,直接咬破了萧子鸿的唇。
舔了舔唇上的血腥味,她笑了起来:“看起来不是梦。”
唇上生疼,萧子鸿却是高兴的。
他应了声:“嗯,不是梦。”
他又问舒浅:“你的梦呢?”
“我梦里,还是无父无母。”舒浅想着自己的过去,“养我的人养了很多的孩子,每个人有本事后,就会回来送点钱。我本想着帮着养孩子,后来经过提点发现,我站得越高,能做的才越多。”
“一个人很累,尤其是女子。啊,周边还是男子居多。”
她这么说着,随后笑了下:“不过我帮了很多人,还是很高兴的。唯一的遗憾,就是不曾见过你。”
萧子鸿盯上了舒浅的唇。
舒浅立刻表示:“我知道那是梦,你不准咬我!”
萧子鸿很是惋惜,嘴上却说着:“我不是那样的人。”
舒浅心里头想,你可不就是那样的人,晚一步就咬上来了。
两人这么一逗趣,刚才随口一说的梦,就被扔在了一旁。过去到底是过去,和梦境一般。他们都不该沉溺于那些。
闹完,话转回孩子,萧子鸿猛然想起:“孩子名字。”
舒浅:“……”
两人以前说过好几回,至今都没有敲定下来。
如今这孩子都在肚子里了,名字还不知道在哪里。
舒浅往床里头挤了挤:“姓萧。”
“我知道。”萧子鸿想着这事,“要想一个男名,一个女名。不论生下来是男是女,都能用上。还要想小名。”
舒浅觉得这个想名字的事情不能靠萧子鸿。
“性子最好飞扬跋扈一些,叫萧飞扬。”
舒浅一脸疑惑:“小肥羊?养肥了的小羊羔?你是想要去边塞吃烤全羊了么?”
萧子鸿沉默片刻,另起一名:“萧婉儿,女子名字。”
“……你怎么不干脆锅碗瓢盆各来一个?”舒浅真是奇了,萧子鸿这起名字的水准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他自个的名字不是挺好的么?
萧子鸿被舒浅这么一提点,一琢磨:“这小名从锅碗瓢盆里顺下去,还挺好的。一听就很好养。”
舒浅:“……”
好像还真是。
“大名不成,你要是大名从锅碗瓢盆里挑,你这十个月都别想上我的床。”舒浅警告萧子鸿。
刚才含情脉脉的两人,转眼就要因为孩子名字闹翻。
萧子鸿为了争取这十个月还能睡在舒浅身边,闭上眼:“明日再想,明日再想。今日先睡。这取名一事急不得。”
身为堂堂天子,不仅能够吃别人的点心,还能够厚着脸皮,正大光明逃避与心上人之间的摩擦。
舒浅被萧子鸿逗笑。
罢了,再说。
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未来的孩子:……很想要拒绝这个小名呢……
第115章
舒浅十个月不回教中, 让人送了消息给崇明教。
姚旭和师华也正值这时候, 说了十月, 想来能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舒浅心中即便有所不安, 可也明白崇明教该学会没她无碍, 有她更好。
百姓的生活终究是百姓的,每个教徒都如同齿轮,自我转动,还推动着周边人转动。不该一直是她引着转的。
她琐碎提点了一些, 最后还是给众人留了一句:自己看着办。
接着, 舒浅便要在宫中愁怎么过十个月。
在江南, 她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到处都是事, 到处能惹事。到了天再暖和点, 还可以出海。
在宫中,本来她也能折腾折腾。
但是她有了身孕, 萧子鸿不同意她折腾,连军器监都不准许她去, 烧玻璃那儿更是。这些个地方普通人闻久了都会身体不适, 工匠们一个个都在脸上口鼻处系布巾遮掩,哪能让她去。
京城里马车又多,万一出门有什么差错,萧子鸿悔都来不及。
说起这个事情,京城里甚至还有南方的官员有透露出想要主动去南京任职的意思。说是京城里冬天太冷, 烧煤容易不小心中毒,夏天还到处都是马粪臭味。
江南呢?离家近,休沐日说回去就回去了,也就是蚊虫多,可那也能用草药驱赶。这一年算下来开销还比京城便宜。
萧子鸿听了这话,默不作声就先让人给京城安排了一批清洁者。给的钱是不多,不过京城里依然有不少住不起房的普通老百姓抢着这活计来做。
转眼京城焕然一新。
谁也不知道萧子鸿这纯粹是做好事故意留名,想为了以后孩子多点福分。他最近连看着那些最讨厌的官员,脸色都好了很多。
宫门都出不去,舒浅也不知道京城里变化那么大。
她还在坤宁宫内想着是写点什么好,还是做点什么好。
舒浅身边的宫女经过了层层筛选,最终才得以留在坤宁宫。
她们不仅懂规矩,还懂人心。见舒浅无趣,一个提出要不要看书或者来点纸墨,一个问要不要去御花园走走,还有问要不要玩叶子戏的。
舒浅觉得这些宫女平日里估计面对太多在宫中无聊的后妃了,哭笑不得最后要来纸墨,还特意提点了两句,是要想要编成书的。
编书和平时写写字挂墙上的那些不同。
纸的尺寸不同,也讲究字体,还要有序。
若是讲究一些的,需要流传千百年的书,更是不得有错字,不得有疏漏。朝中人,包括皇家人,要想要能够在士人之中能够挺直了腰板,怎么都要参与一回编书。
当然,这种编书和舒浅的编书,那也是有点差的。
舒浅这编书,是想要编给自己看的。
就像她在崇明教隔一段时间写一些纸一样,这一回说是编书,其实就是想给自己孩子写点故事。
给孩子看的书,宫中也是有的。
为了能够让孩子更好明白事理,一般讲授时,都会选取一些前人名士的幼年故事,顺带带入一些尊师重道、兄友弟恭、孝敬长辈等等的想法。
年少时听得会点头,年纪渐长后,对那些个故事便会有不同的想法。
尤其是那些个名士并不是仅仅活在幼年,他们会成长成不同的人,甚至会有全然不同的政见。那会让孩子们觉得自己以前的故事都被推翻了。
舒浅想写那些,孩子小时候能看,长大后也能看的故事,正面能看,反面也能看。
人有千万种,道有无限条。
纸笔一上来,舒浅想了想,挥笔就写了个《小肥羊历险记》。
都怪萧子鸿,让她满脑子都是小肥羊。
舒浅有了想法,便是不停写着,旁边的宫女便帮她晾纸,晾完了再汇在一起弄成册子。
她只写一面,背面全空着,想着回头画点画上去。倒是全然没有想,她自个那个画工,和萧子鸿的取名水准真的不分上下。
有人进来禀报:“娘娘,瑞王妃求见。”
舒浅写得正兴头上,听到这,不得不搁下了笔:“你们稍带收拾一下。”
宫女们收拾了收拾,便听从舒浅的话去门口迎了瑞王妃来。
瑞王妃进门来,朝着舒浅行了礼:“见过娘娘。”
她还将夏煜一道带来了。
舒浅颔首示意。
瑞王妃将夏煜交给宫女照看,微红着眼眶:“本王妃有事想与娘娘说。”
舒浅摆手让人都退下了。
夏煜正犹豫着,舒浅便吩咐:“将本宫刚写的那些故事念与他听吧。”
“去吧。”瑞王妃对着夏煜点头。
夏煜这才乖乖跟着宫女一道走了。
宫殿没了人,瑞王妃端起茶喝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娘娘,我儿的事情,我不想同意。”
瑞王妃刚知道这决定,头便是一懵。
这并不是皇帝皇后实属无奈,才让她儿子去当太子。而是在两人都年纪尚小,未来将会有子嗣的情况,还让她儿子当太子。
“将来娘娘会有嫡长子。历来的规矩就是嫡长子继承大统,万没有让夏煜继承的道理。”瑞王妃出生不高,可该懂,这些年下来也都懂,“朝中大臣不会同意。”
舒浅听着,明白瑞王妃的意思:“我知道。”
瑞王妃摇头:“不,您不知道。即便您同意了,您的孩子呢?您孩子的孩子呢?为了这皇位,亲兄弟都能反目,更何况夏煜并不是当今圣上的子嗣。”
失了皇位,从穿的衣服,从出门的马匹数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每一个地方都不一样。
“帝王和老百姓,是天和地。”瑞王妃讲到这里,才拉出一抹像要哭出来的笑,“这也是我夫君为何郁郁寡欢啊。”
生来该是帝王身,到死没有帝王命。
舒浅见瑞王妃这般,默不作声。
也是瑞王和瑞王妃,过够了那种低人一等的日子。她似乎遗忘了自己是瑞王妃,舒浅是皇后娘娘,和她絮絮叨叨说起了瑞王过往的遭遇。
太子该有的,瑞王几乎都没有。
难得有了的,不是别的皇子也有,那就是被群臣逼着才得到一些好处。
瑞王权势不足,性子也不果断。
就连太子该有的编书一事,还有打对台的。皇帝也说自己要编书。群臣只能在皇帝这儿编书,留给太子一群老到白发苍苍的臣子。
当着天下的面,打大皇子的脸。
到后来群臣也乏了,不管了。
说得累了,她喝了两口茶,渐渐也平了刚才的怨。
还能怎么办呢?那荒唐的先皇已入了皇陵。这天下也是日趋安稳,百姓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就连她娘家都送信来说,家中日子比以往都好了些。
当个瑞王,当个瑞王妃,那也不错。
可夏煜不一样。
他不能有了希望,再有绝望。
可即便她如此坚定想着,舒浅不说话,她就有些慌,也有些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娘娘……”瑞王妃再度开口,“慎思啊。”
舒浅慎思过。
她将面前的茶杯往边上挪了挪。
“皇位对于王妃而言,是什么?是脸面,是无上的权力,是全然不同的待遇,是天底下没有可比拟的地位。”舒浅明白这个理,“对我而言不是。”
她也不喝那茶了,手指沾了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山:“王妃在山腰,明白山顶是最好。”
她在山外头画了一个大圈,在圈内点了一个点:“我在山外的任何一点上,明白我在哪儿,我就能让哪儿变成山。”
王妃一愣。
她微微笑了笑:“我一人不行,还有陛下。我和陛下不行,我们还有身后的人。”
“曾有禅让制,继大统,能者居之。”舒浅这般说,“我信得过陛下,陛下信得过夏煜,也信得过瑞王,才想在这个山上,让夏煜上去。”
瑞王妃皱起眉:“不是,这嫡长子继承……”
“我知道。”舒浅看着瑞王妃,“但我希望我的孩子,能造山。而不是仅仅因为我,或者因为陛下造出了山。”
天大地大,一人之力是何其小啊。
天高皇帝远不就是如此。
在京城,众人围着山,护着山顶。
在海上,那儿没有山,只有零星的岛。
瑞王妃明白舒浅的意思了,她想反驳,可看着舒浅又不知道要如何反驳。她坚定觉得自己是对的,又觉得舒浅没有必要让孩子们去吃那种苦。
可她不知道怎么说。
“若是有一日。”舒浅看着瑞王妃,笑了下,“帝王位上的人不配这位,那和先皇又什么差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