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批马是精挑细选的蒙古马,体型矫健,很快被太仆寺纳入,传说当时龙心大悦,给了许多赏赐。
辽王的名字,当时便也在朝中令人耳热了一段时间。
如无意外,前世里徐耀也应是这个时期调去辽东的,不知道他此去跟辽王有无关系?
没片刻谭姝音来了,谭夫人因要与徐夫人同路,她们便同乘先进了城。
杏花楼在最近的城门内大街上,不算太大但还算讲究的一间酒楼。
妙的是城中很出名的戏班子就在不远,因此生意极旺,但今日也腾了地方出来供霍将军为夫人宴请同僚。
“霍将军一掷千金哦!”
刚进门谭姝音就打趣。
她是知根知底的,长缨也就随她说去。
谭姝音原先支持长缨跟徐澜,是因为徐澜实在是难得的人选,后来霍溶来了,她也曾想过霍溶也可。
但没多久霍溶爆出丧妻的传闻,自然被她隔离在候选人之外。
没想到阴差阳错,他口里的妻子居然就是长缨,她有点可惜,总觉得徐澜一腔心意空付。
但后来想想,霍溶肯在那个时候站出来声援,且知道她是谁之后也未曾有别的想法,徐澜偏生那个时候不能伸手,这又许是天意。
至于凌渊
咹,照长缨的性子这婚事还不知前途如何,便暂且不去费这些心思。
第156章 我是你姐夫
霍溶早早的处理完手头事,又看了几封信件,到了杏花楼。
男女宾分东西两厢,一个四合院儿,戏台在天井里,三面都视野好。
先到的两位是李灿和另一位将领,霍溶先招呼喝了杯茶,走出门来。
长缨安顿好谭姝音与已经先到的两位女眷,也出来打算到东边打个招呼。
霍溶在庑廊下望着她走过来。
“回头吃了饭别四处跑,我带你去看大夫。”
长缨真不必他这么处处周到:“你告诉我那铺子在哪儿,我自己去就行。”
“不行,这样别人会说我不够体贴。”
长缨瞅他半日,说道:“你脸皮那么厚,还怕人说闲话?”
霍溶笑而不语。
长缨不说话了。
霍溶要进门,目光瞟到院门口,随即又转了身看去。
徐澜正负手走入院门来,一袭白衫的他温润如玉,倜傥风流,却又一点儿都不失英气。
霍溶扭头看了眼身边,脸色变得不太好。
长缨看到徐澜便不由得把神情放软,而且还迎了上去:“你来了。怎么一个人?”
“还有邢沐卢鑫在外头拴马。”徐澜自身后拿出套玲珑袖箭来给她,说道:“祝步步高升。”
长缨转给紫缃拿着,正要说话,门外谭绍的大嗓门又来了,原来他与几位副指挥使一起,伴着凌渊一路来的,而同行的还有长缨派去接请长官们的少擎他们。
长缨的名单里只有包括谭绍在内的四位正副指挥使,徐澜,以及同僚的刑沐卢鑫,另两位关系较好的年轻将领。
再就是督造司另一个指挥使李灿,与自家的少擎和周梁黄绩。
少擎作为“表弟”,与霍溶同为“男主人”招待宾客,算是比较恰当的。
周梁黄绩如果还只是才混上的小军头,级别差点,但大伙都知道他们跟长缨的关系,往常在府里请吃饭也是这么着,谭绍他们也不会计较。
所以原本是没包含凌渊的,因为她想不出理由为什么要请他?
眼下看到他,她立时就侧转头看了下霍溶。
霍溶却唇角弯弯,稳步迎了上去。
帖子当然是他让送的。谁都不请,也要请凌渊,谁让他窗户下还垂着铃铛呢?
凌渊停在门槛下,看一看长缨,又看向他。
帖子送到手他就知道出自谁手,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的也不多见,铃铛承认他了吗?他们成亲了吗?就恬不知耻地以夫婿自居。
他也不认为她会想请他参加这样的聚会,但这没皮没脸的家伙气焰太高,他不来,岂非正中他下怀?
他与长缨道:“你的马我给你带过来了,拴在马厩里,回头记得牵回去。”
当日在议厅里他亲口招认过她是凌家的人,后来被霍溶一纸婚书打回了原形,在卫所人眼里,他已经是那个求婚不成被撬了墙角的形象了,他也懒得理会那么多。
但眼下他与她这样的口吻说话,在场人纵然不会再震惊,多多少少也捏了把汗——这是情敌相见,分外要命啊,侯爷这是要砸场子?
长缨也有点紧张,霍溶在玩火吗?惹谁不行专挑着凌渊来惹?
霍溶倒是从容,吩咐管速:“把少夫人的马看好。”说完就笑眯眯跟凌渊拱手:“侯爷请!”
全程倒是一丝窘迫都没曾显露出来,如同是位涵养再好不过的雅士。
凌渊扫了眼他,带队进门。
徐澜也扫了眼他,负手跨上石阶。
长缨给了霍溶一个不知道说什么好的眼神,也往西厢去了。
东边厅内摆着两张大圆桌,一桌是黄绩周梁陪着邢沐等几位低阶将领。另一桌是霍溶少擎陪着凌渊,谭绍与三位副指挥使,以及徐澜。
凌渊自然居于客首,左首是谭绍,右首按理说是霍溶,但他坐下后谭绍被先请去了隔壁桌唠磕。
他看看隔了个座坐着的徐澜,搭话道:“徐将军伤可大好了?”
徐澜至今还未曾跟这位武宁侯正式见过面,方才也是在想着应该拜会拜会的,可因着霍溶整的这出,他又摸不透时机对不对。
此时听他问及,自然就顺势开了口:“多谢侯爷惦记,已经好了六七成了。”
凌渊点点头,指着谭绍那个位子:“坐过来说话吧。”
徐澜挪了位。
“听说令尊要调去辽东?”
“的确是收到了调令,不过还没有定好动身的日期。”
唠了两句家常,凌渊自盘子里捏了两颗花生,就望着门口问他:“徐将军今日能喝酒么?”
徐澜微顿,也往门口看去,抬眼就见到门下正跟李灿说话的霍溶。
与凌渊才打交道的他,瞬间就对这句话心领神会。
他微微一笑,说道:“大夫嘱过酒不能多喝。但今日这样的日子,怎么着也得敬霍将军几杯。”
凌渊深深看了眼他,给他添了杯茶。
霍溶转身就看到坐到了一块的那两位,看了半瞬,他扭头看到少擎,招手唤他过来。
“我是你姐夫,回头有什么事,你得帮着我点是不是?”
“凭什么?!”少擎怼回去。还姐夫呢,就是个假的,他都跟黄绩周梁商量好了,一会儿准得撂倒他的。
霍溶拍拍他肩膀:“我知道你死心塌地跟着长缨,最初其实是因为你闯祸,然后她让你挨了打。”
“那又怎样?”
“我还知道你当年本来不想闯祸,是被人硬拉过去的。然后被泄了密,才闹上街头,让长缨逮着了。”
少擎倏地皱了眉头。
“我知道是谁泄的密,害的你挨打。”
少擎脸上有了震惊。
“你要是想知道是谁干的,就暂且认下我这个姐夫,回头你去找佟琪,他就会告诉你那人是谁。”
少擎简直不能言语……
他不回京两层原因,一是他找到了长缨后跟着她一段日子,觉得这日子过得相当自由相当舒坦。
二是他当初在外头闹事,长缨把他揪回冯家,被父亲一顿胖揍的时候他说过自己是被拐进去的,但他们都不信,总觉得他天生是个祸根孽胎,所以他才离家出走,一直不肯回去。
这个姓霍的他居然对他的黑历史知道得一清二楚,还居然把背后泄密的人查了出来?!
他怎么会这么神通广大!
第157章 姐姐还记得我吗?
西厢女眷也有两桌,除去谭夫人徐夫人等几位长辈,余下的就是几位姑娘,今日都是跟长缨合拍的,自无龃龉。
由于长缨升职,话题未免也在朝局上停留了一会儿。
“朝中现如今正有人提出要兴海运,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座中副指挥使吴仲谦的夫人说。
长缨在隔壁桌剥着花生,听到这里也侧了侧首。
兴海运的事情她知道,是大学士宋逞提出来的。
早前刚入督造司,也就是跟徐澜他们到码头,正好碰上盗料那件案子的时候,她就琢磨过这件事。河道开通这些年,沿河水灾时有发生,且两岸拉纤的百姓时常不堪重负,远不如海运来得省力便捷。
果然,谭夫人问是谁挑的头,吴夫人就道:“听说是宋学士。”
宋逞家就在湖州,是本地望族,他的动向会比较引人注目,甚至连内宅都在关注,这也算情理之中。
皇帝之所以被动,其实以长缨这个未来者看来,跟他死死盯住河运不放而摒弃海运也有关系。
他不敢开放海运,便让顾家把住了河运,从而也就扼住了南北商贸的咽喉,那么皇帝受制也是情理之中。
当然,长缨也很难说开放海运一定就是条突围的路子,因为海面不平静,贸然开放的确也有不小隐患。但至少皇帝的完全不考虑,也更加助长了顾家的气焰。
宋逞起码是提出来解决的办法,顾家却极大程度上是在为了一己之私。
最终宋逞落得被顾家一党排挤,不得不含怨告老,长缨至今觉得有些遗憾。
不过,她前世里跟宋家的人没怎么打过交道,这一世里也还没有找到机会,遗憾也是多余。
“……姝音婚事也快了吧?”
这走神的当口,夫人们又换了话题,长缨侧首看了眼谭姝音,抿嘴笑了笑。
闲坐不过片刻工夫,酒菜已上来。
桌上各人都随意,霍溶先敬了在座一轮。
冯少擎原本不把霍溶的话放在心里的,可肚里头那点心事已经闹得他至今不甘心回京,想想还是没能坐得住,端着杯子过来接位了。
这两年沈家几乎都是他出面陪酒应酬,酒量还可以,然而其实被先前霍溶那话给勾着,他就是酒量不行也得往上冲的。
徐澜看了两眼,说道:“子澶代表长缨在此作陪,那我也得回敬你一杯才是。”
霍溶把酒喝了。
徐澜还要再来,少擎就冲他打起眼色,他还指着这顿酒喝好,回头找佟琪要线索呢,有怨气回头再说。
徐澜似笑非笑,望着他们。
凌渊看到这里,漫声道:“少擎你拦着徐将军,是不想让霍将军给徐将军这个面子?徐将军敬完,这里还有满座的将军排队等着呢。”
在座的都是明白人,一听就知味了。
除去徐澜,上首还坐着他这尊佛呢,平白地让霍溶凭着一纸婚书当上了沈家姑爷,这两位心里能过得去?
那位可是钦差,你说是巴结着帮他出气也好吧,是起哄也好吧,反正这话已经撂出来了,那这酒他们还能不敬?
同袍不同袍的,今儿怎么着也得往上冲了。
“侯爷说的对!若嶷还负着伤呢,少擎怎么能抹他的面子?子澶你来!”
李灿当先吆喝着说道。接下来便有无数人击掌起哄。
霍溶闻言就知道绕不过这一出了,让少擎出来替酒原本是想回头再陪长缨看大夫的,知道她若回了卫所必定又不会再想到进城就诊。
眼下被架到了半空,算准今日已去不成,也只能摆开架势,然后招来佟琪嘱咐了几句。
最后一道菜上来时请的堂会也到了,这边便就咿咿呀呀地先开了场。
长缨将坐处安顿好,小二又上了茶点,陪着看了两出,紫缃就凑到耳边道:“霍将军让佟琪带姑娘去汪大夫铺子里求诊。说是侯爷和徐将军缠住他敬酒,不放他,不能带姑娘去了。”
长缨看了下在座:“不能把大夫请过来么?”她这怎么好意思走。
“那城南有大户家少奶奶生孩子难产,铺子里人去了,他走不开。姑娘不妨请谭姑娘帮着先陪陪,左右奴婢也在这里的,您也不必太长时间就能回来。”
长缨想了想,也就罢了。
身子是自己的,作践了它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便就先跟谭姝音通了气,然后与谭夫人徐夫人打了声招呼,带着泛珠下了楼来。
佟琪在楼下等,此处距离济安堂两条街,乘马车去不过片刻工夫。
汪春铭居然还记得长缨,看到她时就撩了撩眼:“肝气郁结,气血攻心晕倒的那位。”
长缨坐下来:“其实没有那么严重。”
“生育都不顺了,还说不严重?”汪春铭轻哼,抬手覆上她脉搏。
佟琪张口说“慢着”,另拿了一方帕子覆在长缨脉象上才伸手道:“请。”
汪春铭瞅了他一眼,没吭声。
他既然记得他家夫人的病症,自然也会记得他家主子是个豪爽的人,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长缨被这句生育不顺弄得微窘。
她也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严重。虽然没想过要生孩子,可生不出来至少说明她身体确实出现了问题。
“服药期间禁止行房,”汪春铭收了手,拖过纸来写方子,“眼下以调理为主,万一怀上了于你来说是雪上加霜。”
长缨大窘!
她扭头去看佟琪,当日霍溶那家伙到底怎么跟大夫说的?
佟琪也没想到这大夫这么直接,连忙道:“您别说那么多,好好开方子便是,有话回头再跟我们爷说!”
长缨完全无法直视,扭转身站起来。
刚起身,便发现面前多了个小胖子。
胖子圆滚滚的,身上干干净净,头发乌溜乌溜,皮肤白润,一双眼睛如同两颗亮晶晶的黑曜石,颈上还套着项圈,富贵喜庆得跟年画上画的福童一样。
长缨瞧着有点眼熟,还没琢磨出来的时候胖子已经跳起来:“姐姐!真的是你!”
长缨愣了下,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