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以往这种事大家不过做做姿态罢了,可如今遇袭的不是别人,是晋王,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回来跟太子夺嫡的皇子!
也就是说从前死了个杨际也许大宁国运堪忧,如今杨际就是死了,也还有个如此俊朗英挺的晋王承接。
大家掂量掂量,这件事还能跟从前一样犯马虎吗?
于是不管有没有结果,总之就先大张旗鼓地追查起来。
杨肃很快投入了政事运作之中,长缨预料得十分准确,他回京第一件事便是需要尽快借助渠道入朝参与朝事。
只有插手了政务,才能有机会展现才干以及凭政绩拢络人心,摊上了政务,也才能够入朝参政。
但因为顾家把持着朝廷,皇帝能够腾出来的政务也有限,这几日杨肃进宫听取为他归朝而举办宫宴的意见时,顺便皇帝就给了几道折子让他斟酌。
折子上都是底下呈上来的几件待处理的政务,他需从中挑选有把握的负责实施。
好在身边人手都是现成而且有默契的,不需要怎么磨合就进入了状况。
随着刺客案的审理,关于这场刺杀的后续也就顺理成章地被搬到了台面上。
街头巷尾热议了两日,在迎接半途以极漂亮威武的姿态狙杀了刺客并保护了晋王的那位女将的身份来历也被抬了出来。
京师百姓这才知道,她就是吉山卫的宣武将军沈长缨!
而紧接着再一探讨,关于沈长缨就是才从南康卫调回京的、三年多前阵前害死了亲姑父的凌家表姑娘沈璎的消息,也就猝不及防被掀到了风口浪尖!
长缨已经重整旗鼓,目前打算仍把重心放在建功晋职上。
接连这两日在往返卫所途中都听到了关于当年事情的回顾讨论,她却照旧该练兵练兵,该摸鱼摸鱼。
少擎自然也已经知道杨肃就是霍溶,本来对她就有些担忧,听到流言更是担忧:“卫所里都到处在说你,你都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仰脖喝了口水。
退步说,就算是生气又怎样?
当初她是想的挺好的,等杨肃一进京就投靠他,只要有了后台,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敢当面跟她过不去。
谁想到事与愿违?
这些冷眼当年她也不是没受过,总不至于当初熬过来了如今还熬不过。
既然前路堵死了,她就只能转身直面困境。
别说他人,她知道,就连冯少殷他们这帮人,虽然接纳她了,但这件事在他们心里终究还是硌应着的。
她这样的人,要想过得自如,除了脸皮厚起来,其余还能有什么办法?
少擎道:“各门各府都知道你回来了,你从前可没得罪人,日后要出门应酬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
长缨放了碗。
下晌冯少殷转给了她一道兵部嘉奖令,同时被提上来的还有官职。
她如今便从四品的宣武将军升到了正四品明威将军,此外还有些御赐的银帛珠玉什么的。
少擎黄绩与百名士兵也都有程度不等的奖励。
这都是意料中事,毕竟他们护的是皇帝高调接进宫来的皇子,不升官不赏赐不足以显示对儿子的重视。
士兵把东西送来长缨公事房,长缨拿来看了两眼,随手抛在纸皮篮里,而后仰入椅背里闭上了眼。
不知道这算不算因祸得福?虽然投靠杨肃的计划失败,却又因为杨肃而立了功晋了职……
杨肃这边如何决定长缨没想好,但凌家她觉得应该提前给出些警示。
但是眼下这情况再回凌家是绝对不合适的,凌家要是让她进了门,那些口水将会连凌家也不会放过。若不放她进门,凌家也不可能做得到。
夜里她交代泛珠,让她翌日找找凌渊,让他来桂花胡同一趟。
紫缃恰恰走进来说:“秀秀被俞氏欺负了。”
正解衣的她回过头。
紫缃道:“可儿说,俞氏前几日听得姑娘随着侯爷一道回来的,对秀秀略为收敛了点。
“但这几日城里流言肆起,处处都是指责姑娘当年举动的,先前秀秀要出来,被她撞见了,便当着秀秀的面挖苦起来。
“秀秀顶了嘴,就被俞氏给打了,又罚跪了几个时辰。”
长缨听着,就把衣裳重又穿好。
“去荣家。”
荣家不远,穿过街口的钟鸣坊就到了。
荣胤发妻姓吴,早年留下一儿一女,可惜吴氏过世后,独子在翌年也染上天花死了。
大姑娘荣璧如五岁的时候荣胤再娶了俞氏,俞氏又生下一子,如今已有十岁,一直在城东老宅荣老太爷跟前养着。
吴氏娘家是沧州的望族,虽然不在京师,但荣璧如的两个舅舅都在任上为官,也很疼她。
荣大姑娘是原配嫡长女,有人有势,荣胤素日也不是个严厉的人,便从小惯就她一副泼辣性子。
而俞氏是个填房,家里虽然也是做官的,终究势弱三分。
第206章 他就不嫌丢脸吗?
也记不清是哪年起,这对继母继女就对上了,最初还只是来些阴招,明面上保持和气。
后来有一次被大姑娘抓到了俞氏把柄,撕破脸之后,荣家后宅就再没个清静。
当初长缨还没少被姑母牵着到荣家来劝和,但这种事哪里是外人劝几句就能消停下来的?
那年秀秀被荣胤带回府里,显然更加刺激到了俞氏,从此荣家鸡飞狗跳,过招的过招,保命的保命,适者生存,各显神通。
长缨凌家要保,秀秀她也要护,她觉得,是时候该跟荣胤见个面了。
叩开了门,门房乍然见她,便要婉拒。
被长缨一把把门给推到大开:“你若不让进,我今儿就把你这门给拆下来你信不信?!”
门房抖瑟着,让了路给她进去。
内宅里俞氏本打算歇了,听说沈长缨来了,少不得又把衣裳穿了起来。
这边厢荣璧如听说,也出了门。
“入夜了还来打扰荣夫人,是听说我们秀秀不听话,我来管教管教她,希望荣夫人不要介意。”
长缨握着马鞭,目光看向俞氏身后的屋檐:“就请荣夫人带个路,毕竟我是她的娘家人,她要是惹恼了夫人,那我得批评她,给夫人出出气。”
俞氏从前还顾着凌家面子对她亲善有加,如今却瞧不起她。
知道她来者不善,便道:“你算她哪门子娘家人?你自顾不暇,还来给她出气?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如今什么德行!”
长缨没等她说完,突然撒手一鞭子抽在她身边石桌上,那啪地一声震耳欲聋,俞氏浑身肉都跳了起来!
“你干什么?!”俞氏颤抖地道,“你不过一个四品武将,还想对我行凶不成!”
“不好意思,看来荣夫人御下无方,这院子不够干净,蚊虫比较多。”长缨自鞭子上取了只蚊子尸体伸到她跟前。
“不过我四品武将还能站在这里称你声夫人,已经够客气的了。”长缨接了帕子擦手,又道:“荣将军的诰命在吴夫人身上,你除了荣夫人的身份之外,敢问还有什么?”
俞氏脸色一白,沈长缨这话戳中了她的短处,朝中官眷诰封的确只传嫡母或者传嫡妻,荣胤少年成名,诰封早就给了吴氏,她是没有诰封的。
荣璧如哈哈笑起来。
“荣夫人若不肯带路,那敢问我姐夫呢?”长缨挽起长鞭,再度木着脸直视俞氏身后正房。
荣璧如那个疯丫头从前常到凌家来,她们俩熟得紧,就她眼下把俞氏的脸按到地下磨蹭这样的行为,那疯丫头自然高兴,但如今她并不想搭理她。
“什么姐夫?!沈璎你比我们老爷还低了一辈,你哪里来的脸!”
荣胤在朝中颇受尊敬,地位也高,俞氏虽然自知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出身的夫人,但素日也没少被人尊着敬着,可谓夫荣妻贵。
沈长缨竟敢当着这么人的面闯到荣家揭她的底,居然还敢当着她这正妻的面直称姐夫,她岂能忍得?!
“秀秀不过是个妾!她有什么资格当老爷为丈夫!”
“哟,瞧不起妾呀?”长缨睨着她,“我要是没记错,荣夫人也得在吴夫人灵前执妾礼吧?”
俞氏浑身一抖,整个人都发毛了。
她几曾见过这等处处堵死她生路的做法?
“对对对!”荣璧如摇着扇子,“每年都要的,毕竟我们家是个有规矩的人家。”
长缨道:“荣姑娘,令尊呢?”
“他不在!”荣璧如扇子指过来,“人是她打的,你找她!”
俞氏好歹还要出去见客,还不至于跟荣璧如一样不顾脸面。
沈璎来势汹汹,她也怕她真为了秀秀跟她闹出个好歹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便咬牙道:“来人!带她去秋桐苑!”
秀秀早就被前面动静惊动了,慌得下了床,要出来。
长缨迈步进来,伸手架住她,将她扶回床上。捋开她裤腿一看,两只膝盖已经紫青,肿成了大馒头。
紫缃赶紧取了药要过来擦。
秀秀连忙按住,说道:“别忙了,好容易来了,说说话吧。”
长缨猜想她身上还有别的伤,想起此刻荣胤不在,也不能跟他立时做交割,便且忍了。
想问问她因由,又因为听紫缃说过大概,再重复也不过徒添心酸,索性也不问了。
看看这屋里四处,倒是该有的都有,也还有几件货真价实的官窑。
但这又如何?终究这不是她该过的日子。
长缨不知道荣胤原本挺讲究一个人,为什么偏偏会任凭内宅闹成这样?
他就不嫌丢脸吗?
不过也对,连她的秀秀都可以觑觎,他还要什么脸呢?
秀秀把可儿唤了出去,与长缨道:“你不要为我动气。这也没什么,你自己别去理会那些闲言碎语才是。如今这日子挣来不容易,来日你前程似锦呢。”
长缨未置可否,只问:“荣胤去哪儿了?平时俞氏欺负你,他真就不闻不问?”
秀秀默然片刻,道:“他在府的日子也极少。”说完这句便不多说了。
长缨心里暗嘲自己。她进这牢笼因着就是帮着她逃出京师,所以又怎么会跟她诉苦呢?
也不问了,起身道:“药我留下,回头你自己擦。下次——”想说下次她别那么傻了,又觉得不应该让她有下次,又戛然而止。
秀秀点点头,眼眶一热,目送她出去了。
可儿把长缨送到大门口。
长缨停步想了想,自荷包里掏出两张五两银票塞给她:“你主子说你侍候得好,你就好生照顾她。有什么事情就来告诉我。”
可儿推托不收。紫缃劝道:“你收着吧。”她这才没推了,磕了个头,进门来。
回到秋桐苑,把银票呈给秀秀看:“将军给的,让奴婢好生侍候您。”
秀秀微默,随后道:“你收着吧。”
可儿便收下了,捋起她裤管,拿起长缨留下的药来给她抹着药,一面道:“既然将军给我留下话了,那我就直说了。
“你下回就别顶嘴了呀,不然回头吃亏的还是自己。你看这身上……这得有多少日子不能服侍老爷了。”
秀秀忍着痛道:“我总不能任她编排铃铛的不是。服侍不了就找别人服侍,有什么要紧。”
又道:“对了,下次这种事,别动不动跟紫缃说了。”
第207章 有没有想过站个队?
荣胤官位到底比长缨高,虽说他不见得会跟长缨计较,终究她不想看到长缨被她拖累。
“你糊涂了?”可儿注意力都在要紧的上,“原配太太留下了大姑娘,太太又有二爷傍身,老爷也还年轻,又够招人的,回头再纳个回来,你怎么办?
“你不但要侍候,还要侍候好,不但要生,还一定要生个小公子出来才能有出路啊。”
秀秀静默半日,道:“怀了也保不住,费那心思做甚。”
这荣家她自是不留恋,生孩子的事她却是想过的。
即便她将来出去了,她也不想再嫁,那么身边留个儿女,自然也是好的。
但这种事岂能由她决定?
莫说荣胤留在她这里的次数并不很多,就算是真有了,那是他荣胤的儿女,他还能容她带走不成?
所以还不如不怀呢,省得走了还惦记。
可儿望着她:“其实我觉得老爷还是疼你的,你看你,每次跟老爷顶嘴,他就从来不说你。
“你老是往外跑,正房里不知告了你多少状,他也没管。
“他行武出身,按说不是什么体贴的人,可闺房里头从未跟你动过狠劲。这都三四年了,每次老爷出来,你身上连丁点青印子都没落下过呢。”
秀秀脸红如血:“你别说了。”
可儿闭了嘴。又恨她顽固不化,擦药的时候便难免用了点力。
……
长缨回到府里,想起荣家情形,问紫缃:“荣胤跟俞氏关系究竟怎样?”
“也就那样吧。”紫缃端了杯茶给她,“当初荣胤娶俞氏,不是老侯爷做的媒么,很多人都说俞氏不管哪方面都高攀了,也不知道这门亲事怎么会成。
“但这些年也没听说过他们之间起冲突,荣胤要拿捏俞氏是轻而易举,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没那么做。”
长缨想起说凌晏当初给荣胤做这媒,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正因如此凌夫人才会带着她去荣家劝和。
荣胤若与俞氏貌合神离,会想纳个妾倒也不奇怪……但关键是他纳了秀秀又并不曾善待她。
当初说是看上了秀秀才跟她谈那条件,结果接回去之后又任她在俞氏和荣璧如的夹缝里求生存。
还连儿女都没让她落下一个,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相信他是个善始善终的人了。
……
荣胤回到府里,直接去了秋桐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