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江流狼子野心,故意立幼帝妄图独揽朝政,但是在对幼帝的教导上,江流却从来都没有插手过。
蔺荀是先帝在位时的老臣,为人有些古板,对杨皇室十分忠心。原身干脆将小皇帝的教育全权交给了蔺荀。
而蔺荀确实也不负原身的期望,在小皇帝的教育上煞费苦心,一心希望小皇帝在大婚亲政后能够夺回杨皇室的皇权,除了自己,蔺荀厚着脸皮请了不少已经隐退的大儒出山,为小皇帝传道授业。
蔺荀对于小皇帝的教导及其严苛,每日早朝结束,侍读官会陪小皇帝念四书五经以及史籍,但凡读过的书册,蔺荀都要求小皇帝能够在三日后熟练背诵,每一天,蔺荀都要求小皇帝书写一百个大字,严寒酷暑而不辍。
自小皇帝八岁后,蔺荀又为小皇帝加设了一门课程,主讲帝王治国理政的经验。
前段时间小皇帝学的是《通鉴节要》,教授皇帝前朝更替缘由,评价历史兴衰变革,蔺荀还特地为小皇帝编纂了《帝范》一书,这本书囊括君体、建亲、求贤、审官、纳谏、去谗、诫盈、崇俭、赏罚、务农、阅武、崇文十二章篇幅,将帝王之道全都编于这本书中。
蔺荀生怕小皇帝吃不透这些深奥的东西,一词一句恨不得掰开揉碎讲给小皇帝听,只可惜,他是一个好老师,小皇帝却未必是一个好学生。
人的天资有限,小皇帝本来就不是聪慧的人,在学习上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即便老师再好,对他来说都是没有什么用处的,蔺荀即便编出再精妙的帝王策论,小皇帝也学不进去。
其实蔺荀未必不知道这一点,可对于他这样古板忠心的老臣来说,既然杨康毅已经坐上了皇位,即便他再平庸,他们都要尽到臣子的责任。
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狼子野心的江流在一旁虎视眈眈,使得蔺荀的心情更加急迫,恨不得小皇帝立马能成为一位明君。
这一堂课上的着实没有滋味,两个时辰的时间里经常能够听见四个伴读的小声抽泣,小皇帝的心思也没在学习上,只是刚开始蔺荀立威的时候让他提了提神,之后的大半堂课,他的心思已然飞到了表弟给他送来的蛐蛐上。
晨课结束后,蔺荀又给小皇帝布置了一份作业,小皇帝心不在焉地应下,心里却想好了,到时候还是将这些没什么意思的作业交给自己那些伴读完成。
“这个蔺老头可真是嚣张霸道,居然还敢责骂陛下您。”
蔺荀一走,小皇帝身边的伴读立马开口告状了。
徐子杰是小皇帝生母荣王妃的嫡亲侄子,自从小皇帝从一个王府嫡子荣升为皇帝后,徐家就跟着水涨船高。
只可惜小皇帝是过继到没有子嗣的先帝名下,在名义上已经不再是荣王妃的儿子,为了笼络住未来皇帝的心,荣王妃想尽办法送了自己的嫡亲侄子到儿子的身边,日日在他耳边念叨他的真正身世,好让小皇帝不要将她和徐家忘记。
既然是巴结讨好,徐子杰自然是处处顺着小皇帝的心思做事,在徐子杰看来,皇帝已经是至高无上的位置了,他这个皇帝表弟即便不学也没有任何关系,加上徐府以及荣王府并不希望小皇帝亲近蔺荀等老臣重过他们这些嫡亲的亲戚,有时候徐子杰还会在心智不全的小皇帝面前挑拨离间,目的就是为了让小皇帝更加倚重他们徐家。
“哼,蔺荀那老匹夫,等朕亲政后,第一封圣旨就让他告老还乡。”
在徐子杰等人面前,小皇帝总算有了点帝王的霸气,他骄纵蛮横地看着屋外说道:“还有那江流,我必定也不放过他。”
嬷嬷说了,这江流和蔺荀都是内里藏奸的,这些人都欺压着他这个皇帝,明明他才是全燕朝唯一一个能够说一不二的人,可偏偏那两人一个比一个有威势,倒显得他这个皇帝和傀儡一样。
“你们放心,今日你们为我受过,将来等朕亲政,一定也会补偿你们的。”
看着四个伴读可怜兮兮的模样,小皇帝也不吝啬承诺,他还需要这四人为他完成蔺荀布置的作业,得给他们几分薄面。
“谢陛下。”
徐子杰等人心中有些不以为然,毕竟现在的小皇帝确实没有什么实权,可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现在小皇帝已经九岁了,再过六年,小皇帝就到了大婚的年纪,到时候给他找一个妻族给力的皇后,新帝亲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难道那江流还敢揽着朝政不放吗?即便他手握重兵,也挡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因此听到小皇帝的承诺,徐子杰等人心中还是高兴的,他们现在哄着这个小皇帝,为的不就是成为小皇帝的心腹,将来得到重用,振兴家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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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蠢的。”
德政殿内的事统统传到了萧茹意所在的崇和宫中,此时她正吃着宫女剥好的葡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
不过这确实也是她想要看到的。
对于这个便宜儿子,萧茹意没有半点慈爱,毕竟不是她自己的骨血,看着这样一个蠢货坐在本该属于她的儿子的皇位上,萧茹意反而觉得对方鸠占鹊巢。
因为是杨康毅名义上的嫡母,杨康毅身边伺候的那些宫女太监以及奶嬷嬷们都是萧茹意赐下的,她让这些人勾着小皇帝不学好,为的就是将来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将他废黜。
在萧茹意看来,小皇帝做个傀儡就好,而身为傀儡要是有自己的想法,那就很不妙了。
就这样,天资本就愚笨的杨康毅在后天的调教下变得更加朽木不可雕,就连蔺荀这样的大儒都无法挽救。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转眼间,毅儿都已经九岁了。”
萧茹意喃喃说道,随着小皇帝年纪增加,朝堂之上呼吁皇帝亲政的声浪越来越大,即便蔺荀等人都知道这个小皇帝现在还担不起一国之君都重担。
可谁让人家姓杨,名正言顺呢,再不符合,也多的是人拥趸。
萧茹意并不想看到小皇帝亲政的画面,可她也明白,随着小皇帝年纪的增加,这股声音只会越来越大,等到小皇帝大婚之后,就连她这个摄政太后也没有阻拦的权利了。
“九岁,九岁,时间可真不等人啊……”
萧茹意的声音有些飘渺,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这些年江流的态度让她有些琢磨不透,可前段时间对方没有拒绝她的拥抱给了她一丝希望。
如果,如果她能怀上对方的骨肉……
她忍不住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成功了,有了儿子的江流,真的会放着这诺大的江山不要吗?
虽说成为太后的日子很美妙,可深宫寂寞,萧茹意也不介意再次成为皇后。
“将军多日没来了。”
萧茹意轻轻感叹一声,她经常以小皇帝的课业为借口召江流进宫,前段时间那个拥抱让她意识到江流还深爱着她,因此冷了对方几天。
现在看来,她应该乘胜追击,确定她和江流的关系才好。
想着对方宽厚的胸膛,萧茹意的脸上浮起一抹飞霞,身子都有些发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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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半夜,将军府上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猫叫,朝阳本来睡眠就浅,在这一身猫叫过后立马就惊醒过来。
“吉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房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火烛,朝阳觉得有些口渴了,干脆唤睡在外间的丫鬟进来倒水。
“回公主的话,现在是丑时。”
今天是朝阳的大丫鬟吉祥负责陪夜,听到公主房间里传出窸窣的动静后她就赶紧披上罩衫进来伺候了。
“府里什么时候养猫了。”
朝阳喝了口温茶,疑惑地问道。
“没听说有哪个下人养猫,或许是从外面跑进来的野猫吧,要不要让人去将那野猫赶走,省的惊扰公主和郡主?”
“那倒不用。”
朝阳也就是随口一问,那些野猫野狗求生不易,今日可能只是误入了将军府,何苦哄赶它呢。
她是知道府上那些粗使婆子和小厮的,要是自己真那么吩咐了,恐怕那只野猫只有被打死的下场,这也是造孽。
“郡主那儿可有被猫叫声惊扰?”
不过吉祥的话还是提醒了朝阳,她的女儿向来骄娇,还有点起床气,要是在睡的正香的时候被猫叫声惊扰,恐怕又要哭鼻子了。
朝阳想着,反正自己已经被吵醒了,不如去女儿的房间内瞧一瞧,顺便看看女儿有没有把被子踢了。
江芜还小,没有自己的独立院落,现在还住在漱芳苑的侧院,朝阳只需要走一段路就能到,因此她只是让丫鬟伺候着穿了一件罩衫,准备去女儿那看一眼就回来继续歇息。
因为只是打算瞧一眼,朝阳也没有惊动其他下人,只是带着吉祥悄悄走去隔壁的侧院。
侧院静悄悄的,也没有看见烛光,朝阳的心静了静,看来刚刚的猫叫声并没有吵醒女儿。
“这些奶妈和丫鬟未免睡的太死了。”
虽说是轻装简行,可好歹也是两个大活人过来了,郡主院子里那些负责守夜的下人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吉祥小声抱怨了一句,按理守夜的丫鬟都是不能睡觉的,因为丫鬟们要随时等待主子的吩咐,尤其是小郡主屋里伺候的这些下人,要是都睡着了,小郡主半夜要喝水如厕,声音轻小,怎么叫的醒她们呢。
朝阳看了眼睡的正死的守夜丫鬟,忍不住皱了皱眉,女儿身边的这些人确实该管管了,要不是她忽然兴起半夜来女儿的侧院瞧上一眼,恐怕都不知道这些人对女儿这般不尽心。
“屋里好像有人。”
走得近了,屋里的动静就更加清楚了,吉祥隐约听见了小郡主的呓语声,以及一声略微低沉的哄劝声。
她只当伺候小郡主的那些丫鬟里还有人是警醒的,这会儿在小郡主的房间里伺候。
朝阳也听见了这些声响,她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加快了进屋的脚步。
“不怕不怕,阿芜乖啊。”
低沉的声音几乎化成水。
“呜呜——”
睡梦的小姑娘显然还是被猫叫声惊到了,小声呓语着,不过并未彻底醒来,随着低沉的哄弄声渐渐归于平静。
这声音显然不是什么丫鬟嬷嬷的声音,倒像是男声,朝阳眉头一紧,直到看清楚床边的人后才放松下来。
“怎么是你?”
看清坐在女儿床榻边的人后,朝阳的心情瞬间复杂无比。
他不是不喜欢她生的这个女儿吗,又怎么会半夜出现在女儿的房间呢,还用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温柔语调哄着孩子呢?
显然对方也没有想过她会突然出现,整个人都僵住了。
“将军。”
吉祥跟在朝阳公主身后,看见江流出现在小郡主的房间内,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与公主一样,她也没想过大半夜的,将军会出现在小郡主的房间里,还这样耐心地哄着小郡主。
“半夜睡不着,随便走走。”
江流的声调有些僵硬,“阿芜似乎被野猫吓到了,不过现在已经睡安稳了。”
这个解释有些蹩脚,半夜睡不着随便走走,就走到了他并不怎么重视的女儿的房间吗?
“咳咳,既然无事,我也该走了。”
江流起身,下意识地帮女儿掖了掖被角,这个动作又让朝阳忍不住沉思。
“这么晚了,将军不如留下来歇息吧。”
不知道为什么,朝阳下意识地挽留了一句,很快她就意识过来自己和对方并没有那么亲近,恐怕自己的提议会被对方回绝。
“也好。”
出乎朝阳意料,江流居然答应了。
他起身离开女儿的房间,板着脸,整个身形都是僵硬的,估计还沉浸在被抓包的尴尬中,连走路同手同脚了都没有察觉。
“将军这……好像有点怪……”
“就跟害臊了一样……”
吉祥忍不住在公主耳边念叨了两句,这可不像平日里的将军啊。
朝阳也是这么想的,她还没弄明白江流半夜出现在女儿房间内的真正原因,但是看着同手同脚走路的江流,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夫婿有点可爱。
呸呸呸,这一定是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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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江流直接留宿漱芳苑,第二天得知消息的将军府众人都惊呆了,这已经是这个月内将军第二次在不是初一十五的日子留宿公主的院子了,难道正院的天真的要放晴了吗?
最开心的就要数桂嬷嬷了,一整天都是笑着的。
用完早膳后,朝阳将女儿江芜身边伺候的嬷嬷丫鬟全都召集起来,昨天夜里负责守夜的几个丫鬟首当其冲受到责难。
“公、公主殿下,我等真的不敢怠慢郡主啊。”
丫鬟们也冤,一个劲儿地委屈求饶。
“不敢怠慢,那为什么昨天夜里我和公主去郡主屋子的时候,你们几个负责守夜的丫鬟统统睡的和死猪一样,连将军和我们过来了都不曾惊醒?”
吉祥的质问让几个丫鬟哑口无言。
“奴、奴才真的不敢懈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莫名其妙就会睡的死沉,醒来之后整个脖子都是酸的。”
一个小丫鬟支支吾吾地说道。
其实有这样经历的不仅仅是她一人,伺候小郡主的下人里有不少有过和她类似的经历,一开始大家都没有多想,只当是守夜太累,一不留声就睡熟了,又因为没有睡在床榻上,所以醒来后会觉得浑身酸软,尤其是支撑脑袋的脖子,就像是挨了一掌似的。
后来这样的经历多了,丫鬟之间就有了一点不好的传闻,有人说可能是她们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可鬼神之说向来是被权贵忌讳的存在,小丫鬟们也只敢私底下嘀咕,却不敢将这件事禀报给管事嬷嬷或是公主殿下。
“脖子酸?”
朝阳愣了愣,她走到那个说话的丫鬟身旁,拉下她的衣服领子,看了眼她的后脖颈。
略微有些红肿,但是并不显眼,朝阳也是习武之人,一看就看出来她们这是被人用了巧劲打晕过去了,所以才会睡的那般死。
第一时间,朝阳就想到了昨天莫名其妙出现在女儿房间里的那个男人,会是他吗?
听丫鬟们的口气,这样的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那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白日里不敢光明正大陪伴女儿,到了晚上,偷偷摸摸跑到女儿的房间。那掖被角的动作他倒是做的很熟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