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杳杳面露喜色,“燕饮山一定想不到,我们竟然带着昆仑的符咒来,多亏了月灰!”
风疏痕将她挡在身后,自己走上前,蹲下身查看那满脸虚汗,几乎脱力的白袍长老。
“您还好吗?”他问,“我是昆仑正法,风疏痕。”
后者动了动手指,嘶声道:“是……是少主来了?”
风疏痕点头:“她来救你们。”
这样说着,这位长老满是皱纹的脸上蓦然闪过一丝欣慰,他勉强恢复了几分神志,然后睁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杳杳:“你回来了。”
“六长老,”杳杳凑过来拉住对方的手,“是权羽叔叔控制了你们?”
后者摇摇头:“权羽的神智也有不对,但我和大长老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觉得脑袋一疼,之后的事情都记不清楚了,直到刚刚恢复了神志,我才发现竟然已经开了阵法——这可恶的魔修。”
六长老虽身上带伤,却极为担忧道:“陛下如何了?”
“我离开金殿时,他正面对玄避,此时……不知道,”杳杳不能确定,“反正没什么声响,应该是暂时没打起来呢。”
六长老算是玉凰长老中较为疼杳杳的一个,他闻言忍不住说她:“这时候还有心情玩笑。”
“有什么不行的?”杳杳边笑边将六长老扶着站起来,神态很轻松,“我只剩两张醒神符了,大长老一张,权羽叔叔一张,其他的人……自求多福吧。”
“没关系,”六长老道,“那疽逐蛊,只要解开权羽,其他人自然就会没事。”
说罢,他目光落在风疏痕的脸上,有几分犹疑道:“这昆仑的正法……为什么要来管玉凰山的事?”
见长老的固执病又要犯了,杳杳连忙说:“他哥哥是风霭,四境第一剑,所以他接过了维护和平的任务,自然要来帮玉凰山。何况还是我小师叔,为人正直公平还很强,您就放心吧。”
六长老立刻吹胡子瞪眼睛:“你加入昆仑的事情,大长老一定会和你清算的。”
杳杳摆了摆手,完全不在意:“等我救了他,看他还要不要和我清算。”
说罢,她立刻抓住风疏痕的袖子,仰起头道:“小师叔,这是我六长老,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他们最不喜欢人类了,其中也包括我。”
“你这孩子——”六长老忍不住伸手就要拍她,“还不快去做正事!”
杳杳嘿嘿一笑,收好另外两张醒神符,朝着禁地深处走去。
“此地作关押重犯用?”风疏痕问。
杳杳点点头道:“爹和我语焉不详地说过一些,听说与十几年前四境一次大乱有关,但是我知道的并不完全,那时候我才出生。”
她随手拾起一根落在草丛中的柳条,漫无目的地挥着。
“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些事情都弄明白了。”
六长老所控制的位置并不特殊,所以留他在禁地前作为看守,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杳杳回头看着法阵,与风疏痕猜测其他人应该全部都在禁地的腹地周围,想要逐个击破几乎不可能,只能全力去迎战权羽。
风疏痕只考虑了一瞬,便说:“我对战权羽,你去释放大长老。”
杳杳一怔:“为什么?”
而风疏痕却并没有解释,他尚不习惯将自己所有考量都与旁人分享,哪怕此举与杳杳有关:虽然对方口中说着不在乎,但却仍然希望能被玉凰山所有人认可。那么大长老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应该是她。
见对方不说,杳杳虽然很好奇,却也不再问了。
二人又行了片刻,那绿莹莹的法阵犹如一道缓慢铺开的画卷,逐渐显现在了他们眼前。
六个长老围坐一处,每人控制着一片区域。
金殿上笼罩的阵法因为他们的存在,固若金汤。
然而随着二人的到来,地面忽然一震。
“开阵了,小心。”风疏痕低声道,而后飞鹘出鞘,他电光一般,率先攻向了站在阵法中央的权羽。
后者不躲不闪,慢慢地扬起了眼睛。
透过权羽的双眼,风疏痕看到了魔修的冷笑。
是种洞悉一切之后的嘲讽。
“燕饮山,”剑光一闪,风疏痕转瞬而至,“你该败了。”
昆仑剑,十三式——
此剑式与剑阵相通,一剑等于万剑,瞬间,千万剑影犹如被召唤一般,自凌霄兜头而来,竟然直接压碎了禁地上的法阵,绿色的光芒倏然大亮,而后犹如被雨水浇灭的烛火一般,渐渐灭了。
几位长老在这霸道的剑式下均是一震,杳杳伺机而动,身形极快,在大长老的额头猛地贴上了一张醒神符。
“醒来!”她一点符咒,喝道。
火光大亮,大长老眼中的阵法像是被骤然击溃的琉璃一般片片碎裂,之后他恢复了神智。
眼前的少女一身玄色道袍,眼眸如点墨一般漆黑。
“杳……杳?”大长老略有惊讶,“你回来了?”
杳杳点头:“回来救你们。”
因为阵法碎裂,其他几位长老在蛊咒的牵引下,开始试图攻击这两位入侵者。
“你帮我挡住他们,”杳杳飞身展剑,“我去帮昆仑正法!”
大长老皱眉,却没动。
他素来不喜欢杳杳,在照羽打算立储时也是第一个激烈反对,曾在一个月之内上书五十,几乎是以死相逼,才让妖主没了这个打算。
而往日在玉凰山里,杳杳和他也是水火不相容的,妖族擅五行术,杳杳偏不好好学,学来的都是一些没什么用的招数。还时不常将长老院的卷宗引水泡了,名曰自己没天赋,学不好。
在大长老心中,杳杳就是一个顽劣、不学无术、无法无天的废物。
然而一年多未见,眼前的少女却脱胎换骨,犹如彻彻底底换了一个人一般,眉宇间直白的孩子气褪去了不少,而且竟然也握起了剑,还会语气平常地说:回来救你们。
这让大长老一时心绪难平,忘了该如何做。
“怎么?”杳杳见他没反应,“身上有伤?”
她一剑挡开三长老的一刀,飞身追上去,用剑身在对方的脖子上横着一拍,三长老浑身一震,直接软软倒地。
这群玉凰山长老五行术虽然强,但是在燕饮山的操控下直接被削弱了一半,再对上杳杳这极其正宗的昆仑剑,其实并不难对付。
大长老一愣,摇了摇头:“没。”
他仔细看着这少女,心头又是怅然又是无奈,最后汇成认命二字,在他心头悠悠荡荡地浮起来。
“是,”最后,大长老恭敬道,“属下谨遵少主指令。”
第52章 不见王12
杳杳压根没意识到对方复杂又九曲十八弯的心理活动,看大长老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 和平日里的固执己见大相径庭, 虽然觉得奇怪,但由于二人关系实在是不好, 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拱手一揖,就算谢过了。
此时风疏痕破了权羽的招式, 也已经将他制住, 杳杳立刻上去, 醒神符贴好后即刻催动,权羽本还想最后挣扎几下,但却被死死摁在地上。
“姓风的——”他嘶吼出声。
杳杳却让符咒烧得更快,然后狠狠瞪了权羽一眼:“谁允许你代替权羽叔叔说话的, 你这个姓燕的, 闭嘴!”
在挣扎无果后, 权羽睁大的眼睛, 随着蛊毒的消失,慢慢合拢。
另外几位长老立刻浑身一震, 醒神起效了。
大长老见此, 叹了一声, 收起武器后转过身:“多谢少主。”
率先清醒过来的五长老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看大长老恭敬谦卑的态度,又看到执剑而立的杳杳, 连忙也恭顺了起来。
“多谢、多谢少主救我。”
杳杳立刻摆摆手:“太见外了。”
“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 ”大长老淡淡地说, “我不会再阻止妖主立储了。”
杳杳眨了眨眼,心头有意外之喜。
不过她还是道:“一切都太早,等到事了再说吧。”
正当他们谈话时,远方沉闷的钟声一响,杳杳与风疏痕同时看到,那笼罩在金殿之上的法阵像是被打破了一样,碎光犹如漫天的星辰落下,悠悠荡荡,悬浮于天地之间,最后彻底在夜色中。
“成功了!”杳杳笑逐颜开,然而金殿处的寂静,让她又忧心忡忡起来,“我爹为什么还没出来,他不会真的和大伯打起来了吧。”
“妖主决定如何劝服玄避?”风疏痕扶起逐渐缓过神的权羽,询问道。
杳杳道:“翎翀的鸩毒,爹要了一份,还留下了黄金杯。”
那黄金杯一式两支,风疏痕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照羽的意思,这个心思深沉的妖主,在用他与玄避之间的情意打赌,赌注则是他的性命。
然而——
他抬眼看向金殿方向。
妖主赢了吗?
就在这时,杳杳忽然嗅了嗅,不可思议道:“怪了,这味道是——”
“是……谷主来了,”恢复了神智的权羽一边喘息一边说道,“这味道是药王谷的线香,我还没被燕饮山控制时,陛下曾让我传信给谷主,叫他带着前来支援。现在想必是已经到了。”
权羽被控制的时间略久,头脑发昏。
“少主,之前多有得罪。”
“小事一桩!是南渊来了吗?”杳杳毫不在意权羽之前的冒犯,听到巫南渊的名字立刻高兴起来,“这下一定没问题了!”
风疏痕闻言略略挑眉,但却没说话。
“这禁地里没什么了吧?”杳杳完全没注意到小师叔的神色,走过去朝着地宫里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说道,“我记得我爹说,这地方以前关着怪物,怪物走后,就是个单纯的防御系统了。”
大长老点头:“是,地宫湿冷,也不方便进入。”
“那算啦,”杳杳道,“禁地什么时候都能来,我们回去看北边如何了。”
而此刻的蛮蛮宫一片死寂,犹如冬夜。
殿前的青砖上两人对面而立,其中一个手握长剑斩雾,另一个并无武器,一身漆黑如墨的长袍,兜帽戴起,盖住了半张脸的表情。
燕饮山眯了眯眼,神色中透出危险的气息。
他感觉到眼前这人的极不寻常,更惊讶于这人竟然无声无息,就将那他自溪茂国调度而来的十万大军尽数毒倒了。
他身为魔修,对毒已算得上敏感,然而此人用毒,却在他那支军队的所有好手之上。这让燕饮山有几分犹疑,难道——
一念至此,他皱起眉打量对方。
“药王谷主?”燕饮山并不敢确定,毕竟昆仑的妖毒是数名半妖历经半年之久才完全研制成功的,没道理这么快便被解开。
更何况那些人刚解了毒,药王谷主身为医者,又怎么可能提前离开?
而这黑袍人冷冷地看了他片刻,竟忽然出手!
他手中并无武器,施咒的方式与妖族很像,只见他指尖微动,霎时间,二人周身所有草木飞石,水纹暗火,全部蕴含灵力,朝着燕饮山飞驰而去!
燕饮山以剑格挡,但在一片树叶擦过他衣角的瞬间,魔修的神色一变。
有毒!
此人的五行术中,竟然含着毒。
“听闻药王谷主医术过人,没想到下毒的功夫也是一流。”燕饮山边笑边退,似乎并不打算与对方正面交锋。
风吹起黑袍一角,露出巫南渊古井无波的眼眸。
在燕饮山原本的计划中,只要让玉凰山大军杀死溪茂大军,那么挑拨人与妖之间关系的这件事,就算成了一半。哪怕玄避心慈手软难以杀死照羽,但四境修者总会同时施压,届时也足以让原本就有着隐而不发矛盾的玉凰山,全面崩塌。
但眼前这人,竟然先一步让所有士兵失去了战力。
失去战力,便不会有战争,巫南渊兵不刃血,抚平了一场近在咫尺的浩劫。
想起此事,燕饮山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他转守为攻,手下顿时发了狠,招招迅猛而凌厉的攻击朝着巫南渊而去。
在燕饮山的印象中,药王谷谷主医书天下第一,但并未有人知晓他五行术的本事,今日一见,竟是深得照羽真传的,虽然与妖族灵脉运行有异,但他常年有灵丹妙药打底,行术时竟与妖分毫不差。
这让原本胜券在握的魔修心中一颤。
自他的计划全面爆发以来,不断有变数出现,然而当他以为自己能在最后一局中反败为胜时,药王谷的谷主竟然到了。
一念至此,燕饮山握紧了斩雾,剑气风雷之间,竟隐隐有着拼死也要杀了巫南渊的气势。
然而他好就好在临危不惧,纵然局势几乎已定,但燕饮山也绝对不会慌乱或是讨饶,他挑着嘴角,一剑逼开一道水汽凝成的冰棱,脑内迅速过滤着关于巫南渊的信息。
在处于劣势的时候,燕饮山最常用的法子,就是以讲述出对方的过去来将他击溃,例如风疏痕——
想到风霭的弟弟,魔修眼中划过一丝矛盾,他是非常想杀了对方的,然而若是此次错失了机会,下次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燕饮山,”巫南渊却率先开口,“你有话要说?”
后者一怔,随即笑道:“没错。我在想,你身为一谷的谷主,为何会如此尽心竭力地帮助妖主?据说摘星宴时,不少人以为你是照羽与前谷主的私生子,那个杳杳同父异母的哥哥,我想——这不是真的吧?”
他语气轻佻,隐隐含着不屑,但巫南渊听后,眉宇纹丝未动。
“家师如果知道如此传言,应该也会觉得很有趣?”巫南渊盯住对方的眼瞳,慢悠悠说道,“毕竟十多年前,并未有桑墟魔修来搅局,实在是无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