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你去过吗?”巫涟又问。
杳杳仍然是一问三不知:“没有,我的活动范围最远不过是雪谷了,这个地方,还真是从未见过。”
他们正说着,忽然,一个年轻人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
“族长!”这显然是那日一同唱洗骨甦歌的其中一位,面色慌张,身上甚至染了血,“北境来了昆仑弟子,云九出去的时候恰巧碰上了,好像和他们口角起来,然后、然后——”
杳杳瞪大了眼睛,豁然起身:“什么?他们是如何来的,云九又怎么了!”
那年轻人哭哭啼啼,不愿多说,但是杳杳已经从他的神色中察觉出来了,云九恐遭不测!
“是谁?!是谁!”杳杳一瞬间失去了理智,她冲上去一把揪住年轻人的衣襟,大声问,“是不是白皙清秀,个头不高的那个?!”
“是!”年轻人被吓到了,他没想到这么一个年幼的小姑娘,居然有如此的力气,“还有一个拿着剑的,那个人看起来好说话一些,但是魂不守舍的,还没反应过来,云九就被、就被——”他说不下去了,磕磕巴巴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杳杳猛地一伸手。
“绡寒——”
与此同时,飞鹘出鞘,风疏痕推门想要走出去。
“你留下!”杳杳厉声道,“昆仑弟子,你不方便,带着巫族人找个地方躲起来。”
杳杳道:“桃核,你是不是休息足够,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雪谷入口再度刮起了风雪。
巫族人都已经躲到了安全的地方,杳杳和巫涟二人,带着桃核出去迎战。
她想过很多很多很多再次见到修齐时候的场景,并且无数次地想应该如何杀死他,但真当见到对方的时候,杳杳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洄河治水那次,那个天真又莽撞的小弟子。
但比起再见修齐之外,齐朝衣更让她惊讶。
“朝衣?”杳杳茫然又意外地看着他,“为什么会是你来?”
齐朝衣着急地向前走了两步:“杳杳!”他说,“你怎么样?我听说、我听说……”
他想了半天,发觉自己听说了对方很多事,而且多半都是不好的,忍不住叹息:“你一直都在这里吗?还有,风长老呢?星垂他们呢?”
“你不妨问他?”杳杳淡淡地说,“修齐应该更清楚。”
这次来的昆仑弟子有十个人,杳杳不能确定他们是否被陆时宜强化了,所以并不打算贸然动手。但是看起来齐朝衣的神智十分正常,在庆幸之余,杳杳也多了几分安心。
修齐冷笑了一声:“抓住他们,还有旁边那个和叛徒在一起的。”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巫涟一番,然后道:“真叫你们找到巫族人了?”
“云九呢?”巫涟问,“你们把云九怎么了?”
修齐挠了挠下巴,故作疑惑:“是哪个?挡在雪谷口不让我们进来,语气很冲的吗?哦,你现在去看,也许他还没被风雪埋上。”
巫涟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杳杳懒得与这些人多废话,她原本不想让巫涟跟着出来,这小姑娘身上虽然有着巫族的血,灵力很强,但是没有人引导,导致她空有一身修为,却不知道如何运用。真的打起来,她还要分心照顾对方。
但是巫涟说她现在身为巫族的代族长,有责任和义务去看看云九究竟怎样了。
一念至此,杳杳也懒得继续废话了。
“你闪开吧,”她道,“我把这群人杀了,我们再出谷看看。”
说完,杳杳拔出绡寒,慢慢走上前。
修齐讥诮地煽风点火:“看啊,面对同门,就直接拔剑了,齐朝衣师兄,你不打算帮帮忙吗?”
然而他话音未落,杳杳却忽然出招,抬手就是一剑,直接对着修齐而去!
齐朝衣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他立刻举剑挡住,动作如电,两剑相撞,冲击波将周遭的风雪吹散,那些跟在修齐身后的昆仑弟子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杳杳这一剑虽然没用全力,但也有六七分的力道,齐朝衣一接之下略有心惊。
但他又隐隐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一剑虽然看似凶猛,但是真的接起来的时候,又觉得杳杳好像真气有异呢?
“让开,朝衣,”杳杳平静地说,“之后的事我再与你解释。”
“杳杳,你先冷静——”
“我怎么冷静?!”杳杳蓦然看向他,目光之中满是震怒,她不再废话,又是一剑击出,与此同时,无数冰棱自她身后飞起,直接冲向了那群昆仑弟子!
弟子们大惊,但这些时日也算有过不少实战演练了,立刻撑起灵力的防护,想要抵挡。
然而杳杳这一击却满是杀意,不少冰棱直接穿透了防护,刺中了他们。
顿时,四五名昆仑弟子倒地,喉咙处有鲜血汩汩流出,融化了地上的积雪。
“杳杳!”齐朝衣并未想到眼前的少女一上来就是杀招,他没有得到正确的情报,以为杳杳等人与昆仑不过是有误会没有澄清的关系在先,又被修齐哄骗挑拨在后,见此情景,便有几分恼了,“你看清楚,害死你师父的并不是他们!你怎么可以肆意戕害同门?!”
“同门?”杳杳盯着齐朝衣,也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眼,“同门便能随便害死我师父?同门便能害死我师兄?”
齐朝衣并没意识到杳杳所说是林星垂的事情,忍不住道:“那晚的事情我们都不在,谁不清楚——”
“算了,朝衣,”杳杳道,“我不会对你动手,如果你让开,现在就可以回昆仑。”
齐朝衣握着剑,眼底有失望透出。
看到对方的神情,杳杳别开视线,又起了一剑。
这一剑风驰电转,周遭的雪沫仿佛都成了这一剑的力量、这一剑的锋芒,杳杳将五行术全然运用于剑道之中,又加上绡寒本就在冰天雪地中流转自如,齐朝衣看着,意识到这是自己怎么也不可能接住的一剑。
但他咬了咬牙,却打算硬抗。
就在这个时候,桃核忽然出现,猛地冲向了他!
齐朝衣的剑招被全数大乱,他可没想过自己应该如何斗一条龙!
于是就在这个时候,杳杳的剑已经到了。
那几个侥幸在上一次攻击中逃脱的弟子尽数被刺破了心脏,鲜血涌出,将他们玄色的道服打湿,而在这样的天气中他们失去了法术的庇佑,转瞬全身血液缓缓凝结,在痛苦的挣扎和抽搐中逐渐死去。
有不少没死成的,便在地上呼喊哀求,被冰冷和死亡逐渐捏住喉咙的感觉太过恐怖,他们在濒死间只想求一个痛快。
杳杳低头看着,面无表情,嘴角甚至还挂着一点笑意。
“杳杳?”齐朝衣就地一滚,躲过桃核的攻击,“杳杳!你疯了吗?!”
她不清楚今日齐朝衣为什么如此烦人,也料想到了大约是有什么不对等的信息,导致他们从中有些误会。但是在此情况之下,杳杳根本不想解释那么多,她抬起眼看向修齐,慢悠悠道:“该你了。”
这一瞬间,修齐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没有再度服下灵药,因为黎稚峰主说齐朝衣完全可以与杳杳抗衡,而那条龙也基本快死了,根本不会有问题。
所以他才按照要求,将事实颠三倒四地说了,给了齐朝衣错误印象。
剑光闪过,他根本来不及躲避,甚至还没来得及祭出法器,一只手臂就上了天。
现在修齐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送命在此,然后将杳杳和齐朝衣之间,挑拨出最大的裂隙——
他根本就是来送命的!
第104章 无情01
杳杳却没给他那么多的反应时间。
桃核冲天而起,带起的雪光漫天飞舞, 旋风一般卷起些许贴地生长的草木, 然后麻绳一般拧成了一股, 对着齐朝衣轰然而至!
后者倒退两步,仓皇地以剑相抵, 但是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下意识想要提醒修齐迅速逃开。
但杳杳不会再给修齐第三次机会了。
这个狡猾又残忍的少年做了多少错事, 一桩桩一件件, 她都牢记在心。
与此同时,少年忽然发现, 虽然此时的日头尚在, 然而一轮血月竟也出现在了天上。
这样奇异的天象令现场的幸存者都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惧, 尤其是修齐, 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着杳杳背对那红月而立, 眼眸凌然, 像是两道剑光一样锐利, 仿佛自万里遥遥飞驰,直接穿透了他的喉咙!
“你、你不能杀我——”说着, 修齐祭出法器,想要尝试着逃脱。
然而有前几次的教训, 杳杳早就防着这一招, 立刻抬臂一挡, 然后旋身与对方错列而过, 又一扬剑锋——
修齐只觉得手腕处猛地一凉,紧接着“哗啦”一声,那香炉摔在了地上,香灰立刻撒了一地。
他颤巍巍地低头看去,只见他的右手已经没了,落在地上,鲜血从他手腕的切口处喷涌而出。
“啊——”修齐尖锐地叫喊起来,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剧痛几乎瞬间吞噬了他的神智,少年又惊又怕,像是要将肺腑之血都喷出去一般,“齐朝衣!救我——”
杳杳面无表情地说:“桃核,拖住齐朝衣。”
她目光静静地看着对方,像是看着一件死物:“这个人,我要慢慢让他死。”
“杳杳!”齐朝衣慌乱之中,抽身而退,想要前来阻止,“你不能这样!”
然而少女却什么也意识不到了,修齐的血充斥着她的双眼,让她的心跳变得很快。
杳杳忽然意识到,生杀大权握在手中,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绡寒再起,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个死里逃生的昆仑弟子就依次倒下了,他们喉咙上是一道剑伤,只是那电光一闪的功夫就几乎深可见骨。足以见得,这剑的主人,究竟有多恨。
修齐捂着自己的断肢嚎啕大哭,模样丑陋滑稽极了,杳杳饶有兴趣地看了片刻,一抬手,削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修齐叫的声嘶力竭,在血月之下,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凄厉。
齐朝衣一剑挡开桃核的攻击,然后拼了命想要去挡住杳杳的剑。
然而又是一式,修齐瞎了一只眼。
少年血流披面,和之前的意气风发全然不同,他现在看起来犹如厉鬼一般,满身都是血,但偏偏还死不了,只能在雪地上痛苦的打滚嚎叫,口中说的是什么几乎无人能听出来。
血流了很多,在地上拖出了长而逶迤的痕迹,像是天人的书写一般。
绡寒快准狠,那一剑几乎是瞬间就击碎了修齐的眼珠,那种刺破鱼泡般的触感尚停留在剑尖,杳杳闭了闭眼,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是齐朝衣却能感觉出来,这个少女是在享受。
“杳杳……”齐朝衣失败了,但桃核也不再进攻,他几乎是瞬间就到了修齐身边,将他护住,然后以法术将他流血不止的伤口勉强止住,“你不能再这样了,杳杳,你在斩断自己的回头路!”
“我还有什么回头路?”杳杳反问,“你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说完,她闪电般的一剑,又刺透了修齐的肩胛骨。
“他杀了林星垂!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杳杳愤恨地看向齐朝衣,“修齐怎么和你说的?昆仑怎么和你说的?你根本不知道事实是什么,就胡乱相信他,然后怀疑我。”
齐朝衣愣住了,有些迟疑道:“我……”
他自然是不相信杳杳会杀害自己直系同门,但是修齐说得言之凿凿,而杳杳又性情大变,纵然温厚如齐朝衣,也难免在心底泛起了嘀咕。
“陆时宜给了修齐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灵药,他便服下,然后率领几个修士一起追杀我们。那夜暴风雪,我二师兄为了保护灵佼,被他杀了,尸体到现在也没有找到,”说着,杳杳走了过去,看着在地上不断翻滚哀嚎的修齐,用剑指向他,“林星垂的尸体呢?”
“不知道!”他大叫,“我不知道!”
杳杳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一剑,顺着刚刚取走他眼珠的那个位置,插了进去,随后鲜血猛地冒出来!
“还不打算说吗?”杳杳问,“我再问一遍,林星垂的尸体,去什么地方了?”
修齐大声哀嚎着,凄厉的声响几乎惊动了雪原上的兽类。
“被我、被我震碎了——”他道,“我只需要他的头,所以其他部分,索性碎了。对不起……对不起……”他这个时候倒知道说对不起了,接连不断地认错和叨扰,以至于全然没发觉齐朝衣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可怕。
这个猜想和杳杳所想差不多。
她神色淡然,而旁边的巫涟却轻轻捂住了嘴。
“杳杳,”她道,“节哀。”
杳杳点头:“杀了他,我再考虑哀不哀。”说着,她走上前,冷锐地看向修齐。
齐朝衣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立场再去劝阻了,林星垂也是他的好兄弟,一朝身死,他也痛苦不已。何况杀死的他人还在自己身边骗了那么多天,齐朝衣再好的性格,也忍不住想要跟着杳杳一起拔剑。
“林星垂死前说什么了?”杳杳忽然问,“你告诉我。”
修齐不知道该捂哪里好,浑身疼得他不断痉挛,语焉不详:“不记得了、他、他没有求饶、我让他求饶……”
杳杳面无表情地听他颠三倒四地说着,想到林星垂那样机敏又坚韧的性格,死前绝不会说什么好话。
而修齐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杀不了自己,他一定会把怒火洒向林星垂。
所以不问也知道,她的二师兄,一定遭受了极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