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索蕾莉小姐再次哭了起来。
波里尼先生面对着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开口:“索蕾莉这是病急乱投医,你拿她的亲人胁迫她,艾琳,就算没有人,她也会随便指认的。”
“是吗?”
波洛先生见波里尼经理死不承认,直接拿出了剧院经理办公室的账本。
“但经理,索蕾莉小姐证明你有意隐瞒证词只是其中之一,”他说,“其中之二在于,你拥有充足的动机。”
波里尼经理浑身一僵。
“德比埃纳先生临死前和人因为账本争执,并且撕坏了账本一角,”波洛先生说,“直至死时还将碎片握在手里,而账本又是在地毯下面找到的。足以证明是凶手和德比埃纳先生在房间内吵架,并且在慌乱之中藏到了地毯之下。”
他把账本丢给玛丽,又拿出了一封信件:“而这封信件,则是玛丽小姐在德比埃纳先生的抽屉中找到的。即使没有署名,也能清晰得知有人在因为你们打给‘剧院幽灵’款项而质问剧院的账务问题。这几年加起来,零零总总近十万法郎,远不是两名剧院经理能够承担的数目。”
索蕾莉小姐一听这话愣住了:“给、给剧院幽灵打款?剧院幽灵真、真的存在吗?”
波洛先生:“请你放心,索蕾莉小姐,即便他存在,有艾琳在,也不会伤害他人。”
索蕾莉小姐:“哎?”
波洛没有解释,而是继续对波里尼先生说道:“而我花了一天的时间,稍作调查就发现,波里尼先生,你早些年是一名军人,并且在战争当中学过相应的医疗知识。整个剧院里只有你拥有足够的技巧和力量能以捅破动脉的方式杀死两名成年男性。而你这么做,无非是因为还不上账目,便一不做、二不休,将杀人的罪名归咎到‘幽灵’身上。只要警察或者我发现了剧院幽灵的真面目,你就可以向剧院的投资者,那名质问账务问题的人解释了。”
话已至此,波洛先生露出遗憾的神情,但他的语气依然坚定:“波里尼先生,现在认罪尚且拥有挽回的余地,在警察找到证据之前可以算你自首,不要让我再继续说下去了。”
“挽回?自首?”
波里尼经理干笑几声。
“你既然已经看到那封信了,”他说,“波洛大侦探,你知道如果我和德比埃纳还不上那十万法郎,面对我们的是什么吗?”
波洛拧起眉头:“这些问题,早在你向‘幽灵’妥协时就该想到。”
波里尼经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他面色灰败,直接往沙发上一瘫,滑到了地面上。
“要是让我知道剧院的投资人是他,”波里尼经理喃喃自语,“我就算真的被什么剧院幽灵吊在舞台吊灯下面,我也不会给他一分钱。”
玛丽忍不住开口:“剧院的投资人到底是谁?”
她的问题落地,索蕾莉小姐的化妆间房门“咔嚓”一声响,门锁开了。
“是我。”
玛丽瞪大眼睛,看到刚刚才在剧院包间走廊上相遇的老绅士走了进来。
詹姆斯·莫里亚蒂依然踏着不急不缓地步伐走进化妆间,他瞥了波里尼经理,而后看向玛丽:“我就是写信给两位经理的投资人,玛丽小姐。”
第154章 侦探不易做10
“我就是写信给两位经理的投资人, ”莫里亚蒂说道,“玛丽小姐。”
莫里亚蒂教授的话语掷地有声,他的到来放整个化妆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而教授本人则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气氛变化一样环视四周, 最终目光落在了波里尼经理身上。
他叹息一声。
穿着米色大衣的教授摇了摇头,那副姿态仿佛是面对不听话的学生。
“我很失望, 波里尼先生,”他遗憾地说, “我事前写信,是为了给你和德比埃纳先生一个补救的机会,却没料到你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是我太过高估你了。”
波里尼经理抖了抖,近乎尖叫般挣扎:“是幽灵逼的我, 教授,我实在是没有法子。如果不是他散步恐惧,搞得剧院乌烟瘴气, 还威胁勒索钱财, 我怎么会想出这种办法?你现在知道了, 他就在剧院里,我们一定要把他找出来,补上十万法郎的空缺!”
他不开口还好, 一开口, 刚刚还面无表情的莫里亚蒂教授旋即拧起了眉头。
教授只是变了一个表情, 却让波里尼经理像是收到生命威胁般住了嘴。
“既然你要和‘幽灵’算账,波里尼经理,”莫里亚蒂教授的语速不快, 听他讲课时玛丽就发现了教授有结巴的缺陷,他在整理语句时花的时间比别人都要长,“那我们就来算一笔帐。这位‘幽灵’在剧院中居住了数十年,甚至要比你任职的时间还长。是他亲手培养出了艾琳·艾德勒女士这样优秀的歌唱家,而‘克莉丝汀小姐’的名声世界闻名,她为剧院带来的收益有多少?”
听到艾琳的名字,所有人都为之一凛——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竟然知道埃里克和艾琳的关系?
波里尼经理仍然不认:“可是——”
“如此冥顽不化。”
见波里尼经理还想反驳,莫里亚蒂教授的神情可谓失望至极。
“这两年剧院最为受欢迎的剧目,以及最近正在排演的芭蕾舞剧,”莫里亚蒂教授继续说道,“统统出自于这位‘幽灵’之手。他是一名百年难得的音乐天才,提供给歌剧院的作品换来了巨额收益,这远不止你支付的所谓‘十万法郎’。波里尼经理,我自诩并非愚蠢之人,你如此推卸责任,是以为我不知道剧院情况吗?”
波里尼经理哽住了。
见他无言以对,莫里亚蒂教授才收回目光,转向他人。
他对着面容苍白的艾琳·艾德勒点了点头,而后视线落在波洛和玛丽身上:“谢谢二位的仗义相助,我本以为事情可以更体面的结束,却没料到闹出了血案。若非波洛侦探出手帮忙,事情或许会闹的非常难看。”
波洛拧起了眉头。
詹姆斯·莫里亚蒂一番话说的极其体面。他温文儒雅的姿态和整洁体面的衣装打扮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假设在场的几位并不知道他就是两年前经济案件罪魁祸首的话。
几句话之前,莫里亚蒂教授既宣判了波里尼经理的罪行,也让其他人,至少玛丽明白了他们的处境。
他认识她,也认识波洛。他知道剧院的秘密,知道经理的偷摸行为,甚至知道艾琳和埃里克的关系。
这让玛丽禁不住开始怀疑:有什么是詹姆斯·莫里亚蒂不知道的?
在明知道对方是敌人的情况下,就算莫里亚蒂教授说话客客气气,玛丽也无法礼貌相待。
幸而教授也没打算等待波洛或者玛丽回复。
“那么接下来,”他说,“没有你的事情了,波里尼先生。”
波里尼经理如遭雷击,他回过神来。
迎上莫里亚蒂教授的目光,波里尼经理立刻从地上爬起,他哆哆嗦嗦地走向门口,仿佛教授的几句话抽走了他的全部灵魂。就在经理的右手触碰到门边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只要我受罚,我的亲人就不会有危险了是吗?”
莫里亚蒂:“当然,你知道我的办事准则。”
波里尼经理麻木地点了点头。
他打开房门,踏了出去,然后关上房门。
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后,一声清脆的枪响自房门响起。
情绪紧张的索蕾莉惊恐地尖叫出声,殷红的血迹溅在了化妆室房门的玻璃之上。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背对着房门,神态依然沉着平静。
“可惜了,”他遗憾地摇了摇头,“只要自首就没关系了,把我的威胁和‘幽灵’的所作所为供出来,波里尼经理是可以减刑的。”
玛丽不寒而栗。
一阵近乎于后背受到威胁的凉意自尾椎直窜头顶,玛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即便是布莱克伍德,在直面死亡时,也不曾表现的如此……无动于衷。
教授眼中的“多余人”消失了,他的神情才缓和下来。
“艾琳小姐知道我是一名剧院常客,”教授说,“所谓的‘幽灵’传说我也有所耳闻。波里尼经理理应为他解释不清的账目受罚,但艾琳小姐,请你放心,我尊重每一位艺术家,更遑论你丈夫这种程度的绝世天才。他的作品理应流芳百世,绝非一家剧院的经营项目能够衡量。关于经理的问题,波里尼先生要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而我向你保证,艾琳小姐,之后的代替者绝对不会再次叨扰你和你丈夫的生活。”
说完,莫里亚蒂教授转头看向满脸泪痕的索蕾莉小姐。
看到瑟瑟发抖、目瞪口呆的无辜者,他流露出几分不忍的神色,而后抽出了自己的帕子。
“请你起来,索蕾莉小姐,”教授扶起了坐在地上的芭蕾舞演员,“我亦向你承诺,你的亲人会接受最先进的治疗,也不会再有人威胁你了。”
索蕾莉不可置信地看向莫里亚蒂教授。她并不认识他——或许在与达官贵人交流之时路过教授的包间,或许在社交生活中与他有一面之缘。但一名数学教授完全不在年轻芭蕾舞演员的交际圈当中,索蕾莉只觉得这位老绅士很眼熟,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剧院的投资者,能够掌握波里尼经理的去向。
更没想到的是他一句话道出了艾琳和那位“幽灵”……竟然是夫妻关系?
就在索蕾莉意识到这点时,教授平静开口:“今夜的事情,从没发生过,不曾存在过,可以吗?”
索蕾莉一个激灵。
她太懂这意味着什么了,芭蕾舞演员紧张地转头看向艾琳,见向来进退有度的艾琳·艾德勒也一脸的不自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后,莫里亚蒂教授笑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手表:“还有时间,我还可以欣赏到卡洛塔女士的下半场表演。你明日的演出会照常举行吧,艾琳小姐。”
艾琳:“……那是自然。”
莫里亚蒂:“我就不打扰诸位感受破案的喜悦了。”
他再次礼貌示意,离开了化妆室。
可是玛丽哪儿还有心情“感受喜悦”呢?
回去的路上,她和艾琳都显得心事重重。艾琳曾经央求过莫里亚蒂教授的帮助,即使没说过她的爱人就是剧院幽灵,却也不会牵扯到莫里亚蒂的计划和利益当中,但玛丽可不一样了。
艾琳瞧着玛丽满脸担忧,握住了她的手:“你不能害怕,玛丽。”
玛丽深深吸了口气。
“我不是害怕,”她说,“教授在给我下马威,我也的确不能害怕。”
准确地来说,是给歇洛克·福尔摩斯下马威。
玛丽·班纳特对他来说有威胁吗?有。她亲自参与了光照会案件,虽然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但是也效果拔群地揭露了布莱克伍德的真实面目。这足以证明,即使玛丽没什么经验、也没太多自保能力,却也可以为莫里亚蒂的计划制造麻烦了。
但她并没有全程参与同他的抗衡,和莫里亚蒂对峙的一直是福尔摩斯——或者说,福尔摩斯背后的英国政府。
玛丽对他来说,无异于福尔摩斯的帮手罢了。她不来,换做华生、摩斯坦小姐,或者是艾琳本人都是一样的。在她面前露面,只有一个目的:告诉玛丽,也是他的所有敌人,他们所做的事情,教授都知道。
就凭这一点,玛丽也不能输了气势。
“只是,”玛丽放轻了声音,“教授他……确实是个人物。”
玛丽不怕死,也不怕危险,她敢同布莱克伍德对峙,因为布莱克伍德暴露了真面目后直接要害她性命,这没什么可怕的。但莫里亚蒂教授不一样,他自始至终没有伪装,玛丽在见到他之前就知道他是敌人。
可这位敌人,既不张牙舞爪,也不咄咄逼人,明晃晃的危险就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何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这种如影随形的威胁,比布莱克伍德更具压迫感。
“我得给歇洛克拍一封电报。”玛丽说。
“我明白,”艾琳颔首,“但你也不能过分紧张这件事情。”
“……”
是这个道理。
越是紧张,越容易出岔子。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维多利亚时代的不变,一封信写过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寄到法国北方的镇子——恐怕玛丽的电报比她的信件到的还要早。但电报不能解释清楚全部的事情,又不是发手机短信。
真是麻烦。
想到这儿,玛丽反而舒了口气:反正至少有一点能确认,在歇洛克回来之前,莫里亚蒂教授不会有任何动作。
现在的状态就是,她着急上火,消息也到不了。那干嘛自寻烦恼。
“与其担心,”玛丽勉强扯了扯嘴角,按住思绪说道,“不如趁机在巴黎玩一圈。免得千载难逢的出国机会,却只忙着追查案件了。”
“你说得对。”
艾琳立刻收敛起了担心,扬起了笑容:“不管怎么说,你还没有见过我的表演。”
案件过后,确实值得庆祝一番。
哪怕是三天之间巴黎歌剧院出现了三场血案,也没有影响到任何演出。“剧院幽灵”杀人的谣言在波里尼经理的自杀之后神秘的消失不见,新来的经理对此只口不提,仅仅是客客气气地会见了所有工作人员和演员,然后展开了新一天的工作。
受到艾琳的邀请,波洛先生和班纳特三姐妹终于有机会欣赏到巴黎歌剧院最为著名的女高音艾琳·艾德勒女士表演。
凯瑟琳和莉迪亚并不知道昨夜的化妆师内发生了什么,她们两个开开心心地欣赏了一整晚的歌剧,甚至比波洛先生和玛丽还清楚表演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