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告白被拒,还被父母“流放北方”,在家备受宠爱的小女儿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莉迪亚这几日以泪洗面,哭得眼睛都肿了还不肯停下。
她几番想同玛丽发火,都找不到缘由——告白是自己决定的,而玛丽又戳穿了威克姆欠债的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这个人的本性。左右莉迪亚没有立场指责玛丽,便把火气撒到了母亲身上,说什么都不肯去米尔顿。
看来,还是没太学会动脑子啊。每次看到莉迪亚发火她玛丽都这么想。
要是真不想去米尔顿,表现的难过一点,低调一点,说不定母亲一心疼就让她留下了呢。殊不知越是这样大闹,班纳特太太就越生气,反而更加笃定让她暂时离开朗伯恩,去米尔顿探亲是件正确的选择。
半个月过后,伊丽莎白前往伦敦同舅舅舅母加德纳夫妇汇合,应达西先生的邀约,去彭伯里庄园做客。
而不论莉迪亚再怎么反抗,她要被爸爸妈妈强行按着随玛丽和凯瑟琳去米尔顿探亲的事实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出行当天班纳特先生亲自将三位女儿送到了附近镇子的火车站。
在《傲慢与偏见》原著里,因为成书时间早于维多利亚时期一整个时代,铁路系统尚不完善,因此出门远行是一件奢侈又麻烦的事情。有钱的单身小姐若是想出门见见世面,多少也得有个亲属或者长辈陪同。
但维多利亚时期就好上了许多,铁路四通八达,出远门已然不再是一件那么困难的事情。《南与北》的女主角玛格丽特·黑尔小姐便已经能够自己乘坐火车从米尔顿到伦敦了。
况且玛丽还带着两个妹妹呢。
“到了米尔顿,”班纳特先生说道,“你们的叔叔黑尔先生会去亲自迎接。”
“好的爸爸,”玛丽点头,“我会照顾好凯蒂和莉迪亚的。”
“别在火车上读书,伤眼睛。”
“我不会。”
“是吗?”
班纳特先生揶揄地指了指玛丽怀里满满当当的邮包:“你能忍住不当场拆包吗?”
玛丽回给父亲一个灿烂的笑容。
到了火车站,玛丽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当地邮局,把霍尔主编寄过来的包裹领了回来。
新一期的《海滨杂志》早已经发刊了,下一期的杂志都进入了排版阶段。因而《连环杀手棋局》的第二期反馈如约而至。
“我不会在晚上看,”玛丽承诺道,“争取白天看完!”
说完,她给了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同班纳特先生原地告别。
不过到底是父亲了解玛丽,等到火车缓缓行驶,离开车站时,玛丽立刻按捺不住,拆开了霍尔主编寄过来的包裹。
“这些是什么呀,”凯瑟琳好奇问道,“这么多信件?”
“是霍尔主编整理出来的针对《连环棋局杀手》的反馈。”玛丽回答。
“哇。”
凯瑟琳惊奇地瞪大眼睛。
她平日不怎么看书读报,再加上朗伯恩远离伦敦,自然从没料到城市里的读者们还这么有闲情逸致,会往杂志社写信呢。
“我可以看看吗?!”凯瑟琳无比期待地开口。
“当然。”
玛丽正愁自己一个人读起来效率低下呢:“你随便拆拆看,要是觉得有趣就递给我。”
凯瑟琳扬起笑容:“好呀好呀。”
莉迪亚:“哼,无聊。”
见向来跟在自己身后的凯瑟琳当了“叛徒”,莉迪亚气不过的同时又有些嫉妒。
她瞅了一眼玛丽邮包里的信件,也免不了有些惊讶。
知道玛丽的小说登上杂志一回事,亲眼见到有这么多人因为她的连载而写信,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知道莉迪亚成天和军官们混在一起,民兵团里的红制服们来来去去,常常因为任务和委派不停调动,离开的那些青年总是会和莉迪亚说写信,可是实际上她根本没收到过几封。
原本的莉迪亚也不在意来不来信,毕竟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威克姆先生来了后她是将其他军官都抛在了脑后,哪位青年还能比威克姆先生更英俊呢?
可是威克姆先生拒绝了她。
莉迪亚想到这儿又想哭,特别是她想到威克姆先生是决计不会同自己写信的。
而玛丽有这么多、这么多人关心她呀。
写小说……这么受欢迎吗?
看着玛丽兴高采烈拆包裹的模样,莉迪亚的心情变得极其复杂。
至于玛丽,她根本不在乎莉迪亚怎么想,还有什么比得上自己的信件更重要啊?
她首先从一大包裹信件中发现了标有霍尔主编姓名的两封信件。这两封信是写给霍尔主编本人的,而且已经被撕开了,显然主编事先阅读过。
总不会是他一时疏忽打包进去的吧,玛丽取出了两封信件,匆匆扫了一眼,立刻明白了霍尔主编的用意。
这两封信不是来自于读者的:一封来自于《泰晤士报》的记者,一封来自于伦敦颇为著名的文学评论家。
——也就是说,这是来自于专业人士针对玛丽连载的评价。
天啊,才第二期连载呀!
玛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区区五万字的连载,刊登了两期不过公开不到三万,就已经有专业人士的回馈了?
她有这么成功吗?
不过玛丽还没来得及骄傲膨胀,她的视线已经扫过了第一封信的开头。其中的内容叫玛丽迅速冷静下来。
第一封信是来自于评论家的,他并不是在夸赞她。
信件寄给了霍尔主编,但信却是写给玛丽——或者说,是《连环杀手棋局》署名的作者,菲利普·路德的。因此霍尔主编读过信件后,直接将稿纸又装了回去,寄给了玛丽。
评论家的言辞相当不客气,在开头就直至“菲利普·路德”的创作动机——字里行间充满着对恶魔行为的细节描写和作者洋洋得意的态度,炫耀恶行的手笔实在是令人作呕。
玛丽读到这儿时挑了挑眉。
接下来的话,她不用读也能猜到大概。无非是对作案手法描写太过细致啊,凶手的态度嚣张骄傲啊,全然不是一名逮捕的罪犯应有的姿态呀之类的。
在信件最后,评论家抛出了他的总结:这故事写的太具有代入感,因此影响极坏。万一有人学着故事中的详细作案过程杀人取乐怎么办?
玛丽对此的感想则是,果然不管是哪个年代,人类杞人忧天时的模样都是相同的。
霍尔主编担心的也是这类口诛笔伐,玛丽也是因此才大量删改爱德蒙·坎伯案件的细节,她已经虚化了很多过程了,但还是免不了收到负面回馈。
在她看来,这就类似于二十一世纪的美国总统特朗普炮轰诸如侠盗猎车手这类暴力游戏会助长青少年犯罪一样可笑。青少年不止喜爱暴力游戏,他们还喜爱《逆转裁判》和《实况足球》呢,然而代入律师成步堂龙一也没有让青少年成为律师;代入皇家马德里的俱乐部经理也没有令青少年成为天才球星呀。
把个人的犯罪归咎在合法的文艺或者其他娱乐行业,这真是太过低级了。况且这种评论完全在玛丽的预计之中,所以她一点儿也不气馁,只是放下了评论家的信件,拿起了另外一封。
《泰晤士报》记者的来信则是实打实写给霍尔主编的。
霍尔主编在信封里塞了一张纸条,大意是他同记者关系很好,已经征得本人同意将信件转给玛丽,因此不存在隐私问题。
其实不用霍尔主编说,玛丽也能看出来记者先生和他关系匪浅,记者在信件中的用词很是随意,完全是对待老友的态度。
记者的角度同文学评论家不一样。
他先是开玩笑问主编哪儿捡来的宝,能写出这般吊人胃口的文字,若是下一篇连载还投《海滨杂志》,那可得提提稿费了,免得被其他竞争对手挖走。
接着记者才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菲利普·路德是否确有其人?
“我问的并非是作者的真名,”记者在信中如此写道,“他是不是侦探、是不是叫这个名字根本无所谓。而是这起案件的切入点相当敏锐,写推理小说的作者这么多,真正触及到工人生活和工人想法的却少之又少。菲利普·路德的笔触让我觉得他就是在描写真人真事,仿佛亲眼见过爱德蒙本人一样。”
这……也不能说错吧,玛丽汗颜。毕竟她的确关注过爱德蒙·坎伯案件的始末,因为对悬疑推理倍感兴趣,读了不少书籍和相关纪录片、改编影视剧。
接下来记者的话,让玛丽明白了他为何有此一问。
这是一位经济新闻记者,这也意味着他时常在英国的各大城市奔波,自然见过不少工厂、工人罢工,以及工人们困苦的生活。
玛丽对爱德蒙精神扭曲的描写,对其母竭嘶底里的病态描写,完全符合社会重压下人性扭曲后的现象。与评论家完全相反的是,记者非但不觉得这不能写,甚至觉得描写“社会病态”是有必要的。
“不能因为创伤臭不可闻就掩盖它,”记者写道,“尽管掩盖它的行为固然符合绅士眼中的‘体面标准’,可并不代表着它便不存在了。既然陀思妥耶夫斯基能够写出双重人格的角色和耸人听闻的罪案,菲利普·路德为什么不行?”
玛丽:“…………”
她读到结尾后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了,玛丽丢掉信件,捂住了脸。
正在读其他读者来信的凯瑟琳茫然抬头:“怎么了?”
玛丽整张脸都涨红了:“没什么。”
这就吹、吹得太过了!!!
讲道理,在这个时代中玛丽也属于见识短浅的乡绅小姐。动笔创作时她根本没见过真正的工人是如何生活的,完全靠比十九世纪多出的那百余年历史、文学和理论知识创作而已。
这对于一名创作者来说是彻头彻尾的作弊啊!而就算是这样,把她的笔名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放在一起,玛丽还是觉得浑身难受。
她当然喜欢看别人夸奖自己,那也得是名副其实才行——将她的作品和俄罗斯的大文豪之一相比就太过火了,玛丽不仅没高兴,甚至被臊得抬不起头来。
这杀伤力比评论家骂她还大好不好!
玛丽揉了揉脸,缓了半天才让自己恢复正常的神情,她看向凯瑟琳,转移话题:“你读到什么有趣的信件了吗?”
“啊,我觉得还多有很有趣。”
凯瑟琳急忙把手中的信件递给玛丽:“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讲的很好。”
这次的信件比上次多了许多,玛丽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么多反馈。凯瑟琳七手八脚地递信件过来,玛丽一个没接住,纸张纷纷落在地上。
凯瑟琳:“啊呀!”
玛丽:“没事。”
她弯腰去捡,腿边的一封未拆封的信件被袖子蹭到地上。玛丽瞥了一眼,动作一顿。
这是一封来自国外的信件。玛丽一眼就邮戳上认出了不同于其他信件的法语。
来自法国的?《海滨杂志》还没火热到远销海外吧,玛丽捡起那封信,随即看清了来信的落款姓名。
——歇洛克·福尔摩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又有4500,我超棒0v0!
莉迪亚这傻丫头会变好哒,15岁小姑娘嘛,之前也没人告诉怎么做是对的,她也不像玛丽那样是穿越来的,受时代和教育所限,又被宠坏了没经历过挫折才成了这样子,见见世面她会成长起来的!
接下来暂时没她什么事了,玛丽要沉迷闯作和破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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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红娘好难当56
竟然是福尔摩斯先生寄来的信件!
用惊讶一词已然不能形容玛丽此时的心情了。
虽说在分别之时歇洛克·福尔摩斯答应了她信件来往的请求, 但玛丽并不知道此时的侦探身处何方,也不想打扰他探案,因此便将此时暂时放下, 准备等简的婚礼过后再向宾利先生——现在应该叫姐夫了,询问案件的进展。
却没想到, 没等玛丽写信,福尔摩斯先生先来了消息。
这叫玛丽免不了雀跃起来, 太好啦!连一旁脸色阴沉的莉迪亚都影响不了她的好心情。
回到朗伯恩后,玛丽的消息要比伦敦慢上许多,要想邮寄信件和包裹都要大费周折。因此在临走前,玛丽把给福尔摩斯先生寄杂志的事情委托给了霍尔主编。
到底是宾利先生的朋友, 主编也对福尔摩斯此时正在调查的案件略知一二,听到玛丽的要求,想也不想, 干脆答应了。
恐怕他是事先联系上了侦探。
想到这点, 玛丽已然猜出了福尔摩斯这番来信的大半内容。
她拆开信件, 侦探凌厉果断的字迹跃然纸上。和玛丽预计的差不多,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来信没有任何多余的字句,他简略地问候了一下玛丽以表礼貌, 然后就直接进入正题了。
现在的侦探在巴黎, 已然寻找到了詹姆斯·莫里亚蒂的法国代理人踪迹。
在伦敦查案时有宾利先生和桑顿先生的帮助, 他又同贫民窟的工人们关系熟络,因而摸清卡特上尉的行踪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在巴黎就不一样了,那到底是国外。
“在我国政府人员的协助下, ”福尔摩斯先生写道,“我已经有了突破。预计当信件抵达你手中时,便可以拿到接受莫里亚蒂合同的工厂主名单。”
又是那位政府人员啊。
歇洛克·福尔摩斯离开时,就说除了宾利先生外,还有一位“政府人员”请求他出国追查线索。
侦探对警察和其他政府系统向来嗤之以鼻,他总觉得他们没用。而现在这位政府人员着实提供了不少帮助,福尔摩斯先生也在字里行间表达了对他的认同。
玛丽觉得,即便侦探先生没提这位政府人员是谁,她也大概猜到其身份了。
不过即便如此,案件的进展也一如她想象的那样缓慢。
希望自己能帮助到他吧,玛丽在心底嘀咕道,现在就看汉普先生隐瞒的那些信息是否具有价值了,她也不想自己白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