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月两世为人得出来的经验,什么都没有银子来得实在。
罗妈妈眼见劝不住,只好去了。
沈清月都没敢告诉罗妈妈,她还打算买顾淮中状元呢。
二月底,终于要放榜了。
第110章 (二更)
会试即将要放榜,在放榜之前,舒阁老先悉知各经魁首,以及最后会元的定夺。
顾淮中了会元,他文章已经上达天子眼前,因卷子已经评完,早撕了弥封,天子便瞧见了他的名字。
天子不是第一次知道顾淮的名字,眼下再见,觉得熟悉,略一思索,便想起来灯节的时候,就是此人中了魁首。
熟悉的东西总是容易叫人产生亲近感,天子一见卷面,心中便生欢喜,再细读文章,见其文字花团锦簇,文章立意却质朴有言,更是忍不住拊掌叫好。
御书房里几位阁臣都在,天子抬起头随口与舒阁老对谈。
舒阁老略做点评,肯定了顾淮的文章。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又想到别处去了,他一想到胡掌柜跟他说,沈清月买了五千两顾淮中会元,原是不想刻意帮扶,现在也巴不得顾淮能中,否则那丫头亏损五千两,岂不心疼要死?
他身为同考官,评卷的时候,首肯了顾淮的卷子。
也幸好顾淮文采斐然,超然于众,同经科里,没有一人能与其并驾齐驱,他几乎是碾压了所有人,舒阁老才不受丝毫风险,顺利地让顾淮做了五房魁首之一。
舒阁老同时也感叹他外孙女的聪慧,沈清月知道自己下注太多,嘱咐罗妈妈将五千两银子分别在十二个赌坊里下注,方不惹人注目。
这样心思缜密又有手段的人,可惜投生了个女胎,否则舒阁老真要好好培养他的外孙。
天子眼前,舒阁老再不好走神,便敛起遐思,凝神听天子的言语。
再说宫外,如今京中最热闹的事,当属科举。街头巷尾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无不是今年会元会花落谁家。
永恩伯府里,永恩伯在书房里与儿子谢君行坐等会试放榜。
谢君行年纪轻,到底沉不住气,喝下三杯茶,跑了几趟净房,回来的时候就受了永恩伯的训斥。
谢君行撇撇嘴,没敢回嘴。可他能不着急吗!他虽然没考会试,可是永恩伯府买了八千里两汪郎君中会元,他听父亲分析的头头是道,料想汪郎君家族底蕴深厚,定能中会元,便也掏出了私房钱,下了一千五百两的注,他的妻子和妾侍也跟着他一起买了几百两银子。
但谢君行一想起灯节夜里,被顾淮和陈兴荣赶超的局面,便有些心神不宁。他暗暗腹诽,早知道也买一些顾淮的。
谢君行又喝了一杯茶,与永恩伯道:“父亲,张家也过来找儿子谈论过此事,估摸着他们家也下了注。”
永恩伯想起去年年底替张家处理的一桩事,便皱起眉头,道:“张家还有钱下注?”
谢君行有些含糊道:“不知道……从前是听说张家掏空了老本,不知道哪里又弄来的银子。”
这还用说?必然是借了印子钱指望着翻本呗!
永恩伯十分不悦,张家出了事,他们若乖乖拿银子出来,他可以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帮些忙,以后若是想借银子,或是直接上门打秋风,他是绝对不许的。
他问谢君行:“他们买的谁?也是汪郎君?”
谢君行道:“反正儿子说家里会买汪郎君,他听不听我就不知道了。”
永恩伯道:“买汪郎君就没错了。贫寒士子,如何跟阁老之子相比。这些年出的状元探花榜眼,少有贫家子,哪个不是言情书网之家?家族底蕴精气,他们这种人,是不会明白的。”
谢君行知道,永恩伯指的是顾家,顾家纵是有钱,那也是商贾之家,充满铜臭,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出会元?何况顾淮还不是顾家人,他只是乡间长大的田舍郎而已。
谢君行顺口又问道:“若汪郎君中了,父亲是不是想让妹妹与汪家做亲?”
永恩伯府原先有意与舒家结亲,他们家不过去探个口风,舒家人便谨慎地婉拒。
京中家世显赫、学识又好的郎君,就那么一些。二三十来岁的早就娶了妻,谢君娴绝无可能去做妾侍。剩下一些年纪小的,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京城里又不仅仅只永恩伯府一个勋贵之家,而且不碰巧的是,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好些家姑娘都及笄了,女多男少,良婿难择。
永恩伯就一个嫡女,金贵的很,他自然轻易不会把女儿随便嫁出去,汪郎君的事他早让夫人去打听过了,便道:“汪郎君虽然原配去世了,但是继室已经定下了,他家就别想了。”
谢君行道:“父亲是想在探花、榜眼里挑一个?”
永恩伯点点头,若是陈兴荣和顾淮能中一甲前三,他便将女儿下嫁给其中的一个,他私心里偏向陈兴荣,毕竟陈家在江南是富庶之家,但顾淮没有依靠,与顾家后来才有来往,永恩伯爵府将女儿下嫁给他,他不得感恩戴德?这样的人好掌控,将来也要为永恩伯府所用,只是……还是可惜了他金尊玉贵的姑娘,嫁一个贫家子。
谢君行则更喜欢陈兴荣,因为顾淮是顾家人,顾家人,他瞧着就恶心。
会试终于揭了榜,唱榜的人,倒着念的名次,汪阁老之子第三,陈兴荣第二,顾淮第一。
各家报榜的人纷纷回家去报信,永恩伯得知顾淮中了会元,饶是再城府深,也没忍住在书房里大喝一声,质问看榜的管事道:“顾淮?!你可没瞧错?”
管事汗涔涔道:“没错,报榜的人念的就是顾淮的名字,家住之处与姓名都没错。”
谢君行已经懵了,他的一千五百两,还有他妻妾的银子……
张家。
张轩德虽未参加考试,因他私下了注,也与钱氏一般焦虑,一家三口一道坐在厅里,就等下人报榜了。
小厮回来后,将前三名的名字依次念给了他们听。
钱氏听到第一个名字的时候,就要昏过去了,她听了永恩伯夫人的话,以为有内情,信誓旦旦去借了娘家的钱,说好了是汪阁老之子必中,怎么会试顾淮中了!!!
张轩德也心有余悸地擦了擦汗,他原先听钱氏说会元内定了汪郎君,本想投顾淮,结果临时改了主意,跑去买汪郎君,可他一想到素日顾淮教课的时候,讲试题无一不切中要害,精准破题,到底有些犹疑,正好他那日喝过酒,便随手买了小几十两的顾淮。
幸亏他当时买了顾淮,不然这次真要血本无归。
钱氏哭得捶胸顿足,当着小厮和儿子的面,辱骂顾淮以及顾家父母。
张大人听不下去了,挥退小厮,推了钱氏一把,道:“叫你别买那么多你不听,现在哭有何用?”
钱氏气的快要蹦起来,道:“你什么时候叫我别买了?我去娘家借钱的时候,你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赌输了就来责怪我!”
张大人黑着脸,他怎么没劝,可钱氏是听劝的人吗?他是脾气软,不爱和钱氏争吵,可不代表他一点男人的气性都没有,钱氏当着孩子的面数落他,他再大肚量也忍不了,拂袖便离开了。
钱氏还在骂骂嚷嚷,张轩德拧眉哆嗦着唇问她:“娘,您借了多少?”
钱氏闭着眼,捏着眉心,道:“一千两……”
张轩德险些呕血,一千两,家里哪里还得起一千两银子?!难不成还要变卖家具抵债?
钱氏擦了擦眼泪,道:“不怕,你父亲现在手上有实权,我给他吹吹枕边风,家里就能富裕起来。”
张轩德总算放了心,外边人精得猴儿似的,他因家里银子短缺,许久未曾出门,甚至有人上门打探消息,他屡屡不应,已叫人笑话过了,再这样继续下去,他都没脸面在京城露面了。
会试放完了榜,顾会元的名字,如阪上走丸一下子传遍京师,几乎是家喻户晓,随即又有人将他从前中俯试的事儿翻了出来,众人一算,顾淮这是连中五首了啊!
三元天下且有,六首世间并无!
沈家和顾淮算是沾上些关系,整个沈家也都在讨论顾淮中会元的事,其中最高兴的,当属罗妈妈,谁让沈清月赚得盆满钵满呢!
罗妈妈的儿子一等会试揭了榜,便去兑了银票回来,交给罗妈妈。
罗妈妈不敢拿银票回沈家,存钱庄里换了厚厚的钱票,才回了沈家,满面喜色地找沈清月报喜。
沈清月早知道此事,到没有太大惊喜,罗妈妈分外欢喜,还悄悄道:“早知道姑娘神机妙算,我该也跟着姑娘买一些的!”
沈清月道:“还不迟,您在买他中状元,肯定也能赚一些。”
罗妈妈哈哈大笑,打趣道:“姑娘倒是很信得过顾解元,呸,顾会元郎!”
沈清月笑而不语,她不是信任,她预先知道了。
罗妈妈喜意过后,便赞许地看着沈清月,道:“姑娘这样宠辱不惊也好,容易意动的人,也容易得病,姑娘这样就很好。”
沈清月缓缓地点了点头,她抬眸往外望了一眼,春暖花开的时候,去年搭的黄瓜藤重新打理起来,如今也绿意盎然……他寒窗苦读十几年,中了会元,该是何等高兴,只怕他心中还有遗憾的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的父母看不到这些了。
第111章
顾淮中了会元。
贡院龙门外,金榜填名。
顾淮在家中,报录的人连续去了好几拨,二报去的人着官服,以红绫为旗,金书立竿以扬之,上书会元二字。排场阔气,整个福顺胡同,锣鼓喧天,鞭炮震耳,还有人替他放了烟火。
顾家的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与顾家不相熟的陌生人,为了沾喜气讨喜钱,也跑去报录。
眼下顾家外宅有顾三郎帮忙接待,内宅有得脸的妈妈,一切井井有条,顾家的人出手也大方,给的赏钱全是银子,不见铜板,风光无限。
从今以后,这福顺胡同,沈家再不是第一大家,最有脸面排场的,当属顾会元家!
沈家人得到喜报后,各房都想去送礼,与顾淮结下私交——伯爵之府他们攀附不起,顾淮怎么说也在沈家当过教书先生,这不就是情谊嘛!中了会元翻脸不认人,真可不行!
沈世兴想着往日顾淮对他很友好,也要送贺礼去略表心意,三房没有女主人,他一时想不到送什么东西既能显示出他的心意,又正中顾淮下怀,便去找沈清月商议。
沈清月出人意料地道:“父亲送一套文房四宝,再添些解酒的东西,方便泡的就好。”
沈世兴皱眉道:“他家里又不是没有仆人,送这个……会不会太小家子气了?”
沈清月道:“顾家现在热闹成什么样了,估摸着人手都不够用,仆人总有不周到的时候。顾先生这几日少不得四处拜谢吃酒,他回家的时辰肯定没个准,伺候的仆人尽心尽力还好,他吩咐一声就成,若躲懒了,等下人煮好解酒的东西,他许是都睡着了。父亲送些一泡上就能喝的解酒茶,他若能用上最好,若用不上,到底也显出您的关心。怎么会小家子气?”
沈世兴点着头,道:“可是……一泡就能酒的茶,我这临时上哪儿找去?”
沈清月道:“女儿这里备着几副年里没有吃完的,若父亲要,且拿去。”
沈世兴大喜道:“如此甚好。”
沈清月扭头示意春叶去拿,春叶在柜子里找出散着的醒酒茶,重新用纸包好了,以红丝带系着。
夏藤拿了笔来,沈清月让沈世兴写了服用的分量,吹干了纸,塞到醒酒茶里。
沈世兴准备好这些,便着小厮去顾家恭贺。
于是顾淮就收到了四份沈家的贺礼,连四房一贯小气的赵氏,都送了一支上好的羊毫笔,但他在乎的只有三房送的东西。
顾淮忙的不可开交,只能匆匆看过三房送来的东西,一套笔墨纸砚,他并未放在心上,但见一包散发着淡淡草药香的纸包,便细细瞧了瞧,随即嘴角弯了弯。沈世兴怎么可能这么细心,必然是沈清月的主意。有些可惜……字儿不是她写的,若是她写的,便再好不过。
他叫人将东西收到他房里去,顺便问了伺候的丫鬟,院子里有没有醒酒茶。
丫鬟说没有。
顾淮一只手横在小腹前,大步往外院走去。
内宅里,还是得有一位女主人才好。
会试放榜过后,顾淮根本没工夫再读书,四处拜会座师、房师,另有其他推脱不掉的应酬不说,幸好有沈清月的解酒茶,否则日日难受,睡也睡不好,直到考试前一天,他才闲了下来。
沈家打听到顾淮今日无约,沈世昌亲自出面,让沈正章一定把顾淮请到家中一叙。
顾淮自然不会推脱,早上换了件束腰长袍,就去了沈家。
沈家的爷们儿早在书房里等着了。
整个上午,两方相谈甚欢,中午沈世昌就近邀了顾淮在花厅里用饭,其他女眷,各有心思,都要去花厅的暖阁里用饭。
顾淮中了会元,身价倍涨,大太太家里有妹妹,大房两个庶出哥儿外祖家也有待嫁的妹妹,沈清妍如今境地不好,多想靠着个人一飞冲天,早已蠢蠢欲动,沈清慧倒是一贯怕顾先生这样的人,愣是被她母亲赵氏给推过去的。
沈清舟是顾淮的学生,过去道喜也是应该。
一家子人去了大半,沈世昌发话叫家里人都去热闹热闹,沈世兴便让沈清月也去。
花厅里热闹极了,沈清月去的时候,瞧见顾淮被人团团围住,小辈的爷们儿多说吹捧之语,几位老爷也是极尽夸耀之词。
沈清月可以猜到,顾淮在外面又是何等的风光气派,十年寒窗,换来今朝,也值得了。
她走进去同家里长辈行了礼,几位老爷、小爷、太太,还有四夫人赵氏,态度都很淡,气氛很有些怪异。
顾淮没由来地说了一句:“多谢沈二姑娘。”他声音难得柔和,倒是让气氛都和缓下来。
沈清月眉头微动,脸颊浮着淡红,他又猜到了……她都故意让沈世兴去写的字儿,他怎么就又猜到了!
沈大笑问顾淮:“你平白谢我妹妹什么?”
顾淮道:“难道沈二姑娘不是给我道喜来的?如此我先谢过她。”
沈清月抿着浅笑,连忙福身道:“恭贺先生,蟾宫折桂,再登鼎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