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举起酒杯半掩住笑容,他就是喜欢看猫变脸,那猫也不像人们一致认为的是一只正经严肃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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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不周看清了文牒上的外貌描述,心中早就狠狠抽了古镜几鞭子,这证办的一点都不走心,能不能尊重一下她的修容妆?
不论再怎么雌雄莫辩,好歹眉毛是特意修过了,这段描述都没换一换,古镜是有多懒才照抄了赵祯发的‘假’证。既然搞定了所谓的原籍县衙档案处,为什么不能多考虑一下细节。
这些都不重要了。最关键的是,为什么这张身份文牒不是直接送到她手上?
即便她不在汴京,可是随手往荒府大堂桌上一扔,都比其他乱七八糟的托送要好。
两位红绿搭配重度爱好者。
言不周抓住了要点,几乎能断定那两位是古镜请来的送证专员。等会回荒府必须问个明白,是哪方妖怪来送证还能把证给半道弄丢了,眼下却需要对展昭道一声感谢。
“此次多亏展兄出手,谢谢了。”言不周一时有些词穷,奉上好酒好菜道谢容易,但是这样掉马甲真的很尴尬。“约战让你难办的话,当时你拒绝比试也无妨。毕竟这是我的身份文牒,是该由我自己去要,想来白玉堂也不会不给。”
展昭暗道一句小没良心的,他就是不喜言不周的要物留在白玉堂手里,等言不周回来再取,天知道要等多久。
言不周见展昭的神色微变,就知她说错话了,只能强行岔开话题解释一波,“我真没故意骗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那天,我就强调过你误会了,但是你只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
是误会了。那天言不周对陈知白的拉手、壁咚、捏脸、摸头一气呵成,并不是不负责人的男人在随意撩妹子。
展昭被这一波解释给怼笑了,“是,从头到尾,你没骗我。是我眼神不好,有眼不识英雄。”
糟了,又说错话了。
言不周暗自反省是否要重修语言的艺术,她完全不想把猫气着,哄回来很辛苦的,果断在展昭炸毛之前按住他的手。
“瞎说什么,你怎么可能眼神差,是这伪装太以假乱真。现在你揭下它,想怎么研究都行。没抹油的话会比较难扯,但用力还能拉下来。你来吧,我不疼的——”
言不周说完,好像英勇就义一样抬起了头。
展昭看着眼前这白皙纤长的脖颈,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他差一点就摸上去了。
“尽胡闹。”展昭硬是收住了手,回过神来瞪了言不周一眼,又环视了小院一圈,幸好没人来。“这是在衙门,像什么样子。”
“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就不像话了?何况院子里又没其他人看到。”言不周无所谓地笑了笑,“是你自己不要,可怨不得我。这事大恩不言谢,我还有事要做就先告辞。”
“哎……”展昭见言不周说走就走,他什么时候说不要了?如此有趣的假喉结必修要研究一番,偏偏这人干错利落起身,半点都不犹豫地抬脚就走。
言不周揣着文牒打定主意杀回荒府好好质问古镜,走到小院门口才回头看展昭。“今晚在花店庆祝真证到手,英管事去花圃不回来。我本打算准备一个人吃独食,某人爱来不来吧。”
第46章 标题被猫吃掉了
去,他必须去亲手揭下言不周的伪装。
展昭还特意给年绯的晚饭多加了半只烧鸡,希望它吃得饱一些,别出门瞎转悠惹事。
‘以为我不知道,这是想用吃的贿赂我,让我别到花店瞎溜达坏你好事。’
年绯幽幽地瞄了瞄展昭的背影,它真是一只好年兽就不乱凑热闹,反正白天已经见过言阎王,吃到她送来的荆湖特产了。
不迷路花店后院。
言不周照例点了樊楼的酒席外卖,汴京城成熟的外卖服务体系已经把她养懒了。住在汴京,余生不必为做菜一事操心。只要有钱,能叫来的外卖不仅是酒菜,点名请哪家的厨子都不是问题。
“所以,要操心的只是赚多少钱而已。”
言不周并不奢侈浪费,两荤一素一汤,两个人吃足够了。她简明扼要地说了尪山之事,什么女装上山当然能瞒则瞒,提起缴获鸣蛇那一洞的灵石都用来启动古镜了。“我的偏财运恐怕注定要大起大落,还是安安分分卖花卖珍珠粉了。”
‘你真能安分?’展昭眼里写了五个大字,他也不说就静静看着言不周。
“展喵喵,你这眼神什么意思?故意找事的是白玉堂,我和他才不一样,不会搞什么五鼠闹汴京。”
言不周一点也不心虚地和白玉堂比较,都是麻烦找她,好比今天下午质问古镜为何如此不靠谱地办/证,得到的解释让她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古镜原本保持缄默,被言不周念叨到实在不堪其扰,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此事由来人界探亲的青鸟承办。
正是传闻里「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的三青鸟,专业快递精怪世家出身,谁会想到一代不如一代,居然出现了转送身份文牒出错的事情。
青鸟正是赤首青身,天生喜欢把大红大绿搭配在一起。
滑州客栈里出现了两位奇怪路人。倘若青鸟是其中之一,另一位是谁,是它探访的亲戚,还是与它同路的妖怪?
如果按照正常脚程计算,青鸟早就该到汴京。如今音信全无,怕是心虚弄丢了货物而潜逃不归。
言不周再追问古镜青鸟去了哪里,又来探望哪位亲戚,那面镜子彻底装死再也不说话。
反正经过一番波折东西已物归原主,当下不必多想有的没的,而该向出工又出力的展昭兑现承诺。
卸‘妆’的油膏早就放在了桌上。
展昭用指尖沾了一点油膏,默念了三遍色即是空,才稳稳地伸手摸上了言不周的脖颈。
非常神奇,油膏与假喉结接触之后,稍稍揉了揉仿制皮贴合部位,那一小块伪装物就被轻而易举地取下了。
“真是巧夺天工。”展昭端详着假体,他不由想起另一种可能,“如此说来,应该也存在足够幻化成另一张脸的人/皮/面/具?”
“材料到位的话,万事皆有可能。不过,目前为止没听说过有成品出现。”
言不周了解过在大宋的江湖中并没有那种神乎其神的易容术,不存在贴上一张皮就变成另一个人的情况。如果出现,一般可以认定是画皮鬼故事。
这会,言不周绝不说最初得到假喉结时,她联想的事情污多了,是在想幻肢能不能有,那才是真的从头到脚女扮男装。
一时间,花厅里有些安静。
展昭和拿到新玩具的孩子相差无几,翻来覆去戳着假喉结,还不时将其拉扯一二,还在自己的脖子上比来比去。
言不周单手托腮地看着眼前的傻猫,那句俗话还真有道理,绝大多数的男人心里都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小孩。
展昭曾经尝试让英望东带着瞬移也就不足为奇,正应了猫的好奇心有够强,可见赵祯给的御猫封号是非常贴切了。
被一直盯着看不可能没感觉。
展昭玩够了把假喉结放在桌上,也抬头看了回去,目光停在言不周的耳垂上,他才没幻想某人女装的样子。接下来的一个问题就让言不周的笑容半垮。
“阿言,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处理那本‘假’证?官家应该不知他的眼神已经差到男女不分了吧。”
言不周脸色一僵,对赵祯的坦白方式说难并不难,直接穿女装示人说清楚就行,但赵祯介意不介意被瞒了那么久就另说了。
不管了。反正直至今日,赵祯也没在她面前明确表示过实为皇上的身份,两人既是你瞒我瞒,那也就算半斤八两扯平。
“你都说了之前的滑州贪腐案与郭皇后娘家有些关联。太后过世不到半年,皇后娘家又惹了事,如今官家有一大堆事要做,应该没闲功夫管一张证的小事。”
言不周摇摇头就将小烦恼扔在一旁,赵祯最好再忙一些,忙到认为男变女都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且说,此郭氏非彼郭氏,虽然两人都姓郭,赵祯的郭皇后与仙逝多年的郭太后没关系。
这位郭皇后是刘娥喜欢,强势做主选给了赵祯做正妻。
不过,数年来帝后不合不是秘密。尽管朝中并没有什么庞太师,后宫也没有庞妃,但郭皇后争风吃醋重伤后宫妃嫔的事情屡屡传出,早就不是新鲜消息。
言不周记得正史里仁宗的郭皇后是北宋第一位被废的皇后。史上仁宗以好脾气宽和出名,那都忍不了要废后,恐怕还真不简单因为史书记载的皇后因无子被废。
如今赵祯会不会废后不重要,他在守孝中不能出宫乱逛就对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有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言不周略过这个话题,眼神示意展昭把巨阙剑拿过来给她。
“你要剑做什么?”展昭也没继续就此多说,更不知言不周怎么就要巨阙剑了。
虽然展昭一贯奉行兵器与坐骑都不能轻易与旁人,但飞熊面对言不周早就比对他这位正牌主人还要乖巧,当下他都没多想就将巨阙剑递了出去。
拿剑还能做什么,反正不是拔剑出鞘。
尪山上,无偃把鸣蛇的蛇头给炸了,却收敛了蛇身与四翼,那些都是不错的炼器制药材料。
言不周先一步回汴京,在船上闲得无聊练习处理四只翅膀的羽毛。绛红色的鸣蛇羽毛有镇邪除晦的功效,按照无偃教的简易处理方法,将它们织揉成一团线,用来随意编些小玩意刚刚好。
这会,言不周将下午新编的剑穗绑了上去,没弄什么新式绳结,和原来的那个大体相似。
“既然你为了取回文牒而断了剑穗,那我补给你一个了。不许说不好看。”
“好,我不说它丑。”展昭看着新的剑穗情不自禁地笑了,明明是相差无几的绳结,但他就觉得这一个新的不能更美。
偏偏,展昭没开口直白赞美,“为表不嫌弃它的诚意,我来洗碗。多谢阿言辛苦编绳,你就好好歇着别再劳累。”
言不周微微撇嘴,正面夸奖剑穗漂亮会掉头发啊。不过看着展昭开始收拾碗筷,只能暗道也不能要求太多。
说的不如做的,有人代劳了她最不喜的洗碗一事,那就原谅其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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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展昭刚好相反,老刀这只木鸟是甜言蜜语随口就来。
前一个月,老刀有些走背字。木甲鸟身是不畏人间的大多兵器,但它的美丽羽毛是粘上去的,比普通鸟都容易掉毛。
谁能想到误打误撞掉到了一盆脱毛水里——公孙策表示那是为验尸研制的新配方,为了更方便清理尸体的毛发。
“就那样,我美艳的羽毛牺牲了。”
老刀掉毛后竟是忧郁到自闭了三天才缓过神,这会听说言不周从尪山带了鸣蛇翅膀回来,第一时间杀到花店求她别全部织线,留一些给木鸟贴上新毛。
半天的功夫,请言不周帮贴的一身新羽毛简直是让老刀重获新生,从鸟嘴里夸奖的话不要钱似地倒了出来。
“言言,你人美手美心更美,能遇到如此美好的你,简直是我修了八辈子才求来的,世上找不到第二个像言言这样的大美人了。可惜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木头身,我没有办法以身相许为你红袖添香了。
不过,好在我还有一副不怕死的身子,以后能为你挡刀挡剑,但凡有用的上的地方,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言不周已经后悔了,她怎么就看在无偃的面子上给老刀贴羽毛了。没有对比没有伤害,她真的更欣赏展昭那种多好话不多却做实事的。
“我信,信你能力非凡,刚才和你说的青鸟踪迹就拜托了。既然你得了新毛,还请快点去汴京还有京城周围转转,你们鸟找鸟方便些。想来它也飞不过你。”
老刀听到肯定夸奖更是一个劲地用羽毛拍胸,“我懂你的需要,这就去巡查领空。不论是发现青鸟,或是其他异常情况都会及时向你汇报。那就先飞了——”
这一飞,飞得不算太远。
夕阳刚落。
言不周正打算就着像咸蛋黄的落日吃晚饭,老刀就又飞回来了,带来了一条劲爆消息。
“不得了,不得了。为了找喜欢往树林里钻的青鸟,我就专挑京郊树林飞。在陈桥附近的树林里发现了一个埋尸坑。
应该是有野兽刨开了土,把里面的尸体吃了半截。我弄不清被吃了几具,但特意数了数坑里还有五具被叠埋的尸体没被啃。尸体都没衣物蔽体,一看不像自然死亡,尸体上有明显烧伤的痕迹。”
老刀难得还算条理清晰不废话地说了以上情况,它拍着翅膀说到,“言言,你走一趟开封府说情况吧。不过,我就先不去了,这还没从公孙带来的脱毛阴影里走出来。”
“怕什么,你脱了多少毛,我都能给你补回来。”
言不周眼疾手快就抓住了想要逃的老刀,“走吧,报案鸟必须到场。”
第47章 如何更美
京郊•陈桥荒树林
老刀取名埋尸坑一词半点都不糊弄人。
经过测量,土坑长宽深各一丈,坑里总计有九具尸体。其中五具尸身未缺失胳膊腿,还有四具有不同程度上的残缺。
“九成是野狗刨坑吃的尸体。”展昭带着张龙几人已经初步勘察了尸坑四周。从落叶枯木的堆积情况来看,这一带很久没有人类出没。简单地说,没有人留下的脚印,也没有搬运尸体可能用到的推车等车轱辘痕迹。
尸坑的形成时间可能很早。
具体有多早?
公孙策先做了初步尸检,这个尸坑所表现出的情况有些古怪。
首先,九具尸体都是男性,寸缕不着,且面部完全不可辨识。
再来,尸身如此赤条/条地被扔在坑里,尸身不同部位的腐烂度明显不一。死尸大部分都已经重度腐烂,但每一具尸体的特定部位却彷如鲜活如昨日刚死。
那就是尸体上的烧伤处,有的是在手臂上一块皮半焦,有的胸口处有烧伤疤痕,有的则是在背后的一块皮毁了。越是靠近烧伤部位,越是不见腐烂迹象。
“目前看来,尸身上暂时没有发现明显致命伤,可以排除是利器致死的可能,毒物检测还要回开封府进一步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