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丫!头!”花庆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三个字,今天他只沾过一个人的血,一定是春香毁了他的一切。
花庆即刻下床找了一圈,根本不顾右手有多疼,左手抄起一把尖利的剪刀就冲下楼,直奔一楼后院伙计们的住处。
想他原本能位极人臣,享受有数不清财宝,更是不知几何的美女投怀送抱,这些全都没有了,那么就要让春香血债血偿。
“啊——”“啊——”
“有疯子要持剪子杀人啦!”
今夜,状元楼注定啊声不断了。
*
刚刚寅时,既是凌晨三点。
言不周正睡得香甜就被敲门声唤起了。
“知白,有事吗?”言不周看着半身穿过房门的棋子妖,大晚上陈知白不需要睡觉在修炼,这会提着灯笼找她准没好事。
陈知白指了指屋外方向,“展大人找您。状元楼出事了,就是那个最近住客九成都是举子的酒楼客栈。说是与梦魇之妖有关。”
此前,赵祯提过他对此次恩科的期待底线值,只要别闹出什么幺蛾子就好。科举的幺蛾子无非几个方面:考题、考官、举子,这三者有一出了问题。
言不周听到是状元楼出事,当即就明白为何开封府来人扰她睡眠,快速整理一番就出了房。没等她问案情,手上就被展昭塞了一杯温水。
“喝些水缓一缓,等你醒透了再走。”展昭示意言不周不要急急匆匆出门,“安心,状元楼里没有闹出人命,也没第二个人受伤。”
展昭大致说了状元楼的突发险情,“举子花庆被梦魇着了,他醒来后断了半截手指,认定是临工春香给他带去的晦气,提着剪刀去捅人。
花庆在半道就被两位酒楼打手制服住了,但他的情况有些特别。被按在地上后,花庆嚷嚷着今夜原本可以从主考官那里弄到试题。”
花庆吵嚷的那句正好点着了爆竹筒,只一脚把恩科的三个雷都踩着了。举子杀人,声称是因为那人断了他窃盗主考官出的试题。
这话当众说出来,现在状元楼已经炸锅了。
“包大人刚从宫里回来,官家让开封府务必从严加速办妥此案。这才来扰了你的美梦。”
展昭继而说到为何必须请言不周前往一查究竟,“王朝最先去的现场,听着花庆语序不清地说黑光大仙保佑他在梦中窃取考题。
随后,就在花庆房里发现了他的半截断指。那是被咬断的,但咬痕不是人的,而是老鼠的齿痕。
王朝又在花庆枕头下发现了几本书,枕头都是状元楼统一购买的枕头并无特别,但那些书里的某一页画着一堆老鼠。”
无疑,花庆的梦魇案与史健的消失案有不少相似处。
“确定枕头没有问题?只是书上有老鼠图?”
言不周看到展昭肯定地点头,这事态反而更加不妙了。
毕竟玉枕罕有,有人枕着它睡觉遇到怪事,那也该是接触过玉枕的个例才对。
今夜,倘若花庆因着一幅画就被梦魇了,假设多来几幅这样的画,很难说会不会很快就出现下一个被入梦的人。
展昭何尝想不到这一茬,不仅是他,但凡知道玉枕怪案的人都在担忧。
当下,展昭却伸手抚平了言不周微蹙的眉心,“过度发愁也没用,眼下算有一个好消息。
王朝说被花庆针对的临工春香,她在六月里来到汴京,这人与吕家母子有些关系,曾做过吕家的丫鬟。说不定,一会我们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这么巧?”言不周倒也希望这种巧合能带来突破口。歇了片刻,她也彻底醒了,刚要起身想起什么又坐回椅子。“展兄,你该知道的,三更半夜熟睡中被叫起,起床太急太猛对身体很不好。”
所以呢?
展昭猜到言不周又想逗猫了,“所以,我被视为了不速之客,你要来讨赔偿?”
“事出有因,你也谈不上不速之客。”言不周摇了摇头,“不过,难免总有些意难平。想来你也不介意让我稍稍缓解起床气。”
古人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如今是,不周捏猫三天不迟。
言不周一找到正经理由,果断迅速出手揉起展昭的脸。这种双手随意揉捏猫脸的感觉,不能更爽了。
“好了,走吧。”言不周也不贪恋舒服畅快的手感,毕竟去状元楼了解案情更重要。
展昭摸了摸自己的脸一丝都不觉得疼,如果每天早上被揉脸醒来,他想想就万分期待。
“傻笑什么,还不快走。”
言不周先行几步却没听到跟来的脚步,一回头就见展昭单手捂脸在傻笑。难道一不小心力气大了些,她把人给揉傻了?
第70章 一个好汉三个帮
夜色沉沉,状元楼却几乎人声鼎沸。
包拯先一步赶到大堂。当他出言承诺一定会查清花庆的案子,决不让恩科舞弊的事情发生之后,那些议论纷纷甚至气愤不已的举子们才被安抚住回房了。
“一个坏消息。刚刚我与礼部唐大人一同回了开封府,他对照着花庆的供词,确定家中真的有小厮在五天前膝盖与手掌擦伤。
那位小厮一觉醒来,发现身上有了近似重重摔过一跤的伤势。尽管事故发生的时间、地点当事人也一无所知,但是伤情与与花庆描述的一模一样。”
包拯也非常希望那些都是巧合,但若说小厮的情况尚能打听,唐砺的书房所藏,外人又怎么能了解地一清二楚。
“花庆招供的各个细节都对上了。这次他没能找到笔记,但保不住有第二个入梦窃贼。”
梦,是玄妙的。
可能是求而不得后的恋恋不舍,可能是避之不及的最深恐惧。它时幻时真,有时揭露了被遗忘的过去,有时预测到未发生的将来。
梦最让人束手无擦的地方在于它的不可控性。汇集汴京前来参加恩科的考生有几千人,假设其中再出两三个类似花庆的入梦贼,那么这届恩科还不如不开。
不仅是恩科受阻,不解决梦魇的问题,下一回很可能不只是盗窃考题,而是通过梦境窃取国家机密,或是随心所欲地去害人。
言不周最担心的也是此种猜想成真。
人们在现实中尚能以武器保护自己,但在梦境中他们几近毫不设防。
不过,万物相生相克,总能有一二办法防御梦魇。
山海经是一本百科全书,打开的方式对了就能当做吃妖指南使用。
其中提到过好几种抵抗梦魇侵袭的方法,比如食用翼望山上有一种和乌鸦长相相近的鸟。鵸鵌三首六尾,吃了它的肉就既能御凶又可不魇。
想在人间猎一只野生鵸鵌煮着吃它的肉,其困难度远远高过了抓住梦魇的制造者。
好在食之不魇的抵抗药不止一种。在灵界、妖界那种高危之地,妖魔的攻击方式千奇百怪。侵入梦境杀敌并非闻所未闻的绝技,其分属于精神攻击,所以不少妖怪会先准备好预防药。
英望东下界时带了一袋种子,其中正有一味植楮草。
它的形状类似葵菜的叶子,会开出红色的花朵。开花结果后,服用它的果实能治疗心精神忧郁,又能避免噩梦侵扰。
虽然在人间种活植楮草难度不小,而且这种植物的生长很缓慢,本来少说该用五六年,但是英望东用尽全力,加之言不周辅助,五天的时间仍能勉强催熟一株植楮草。
届时可得三颗果实,按照普通人的用药量制作八/九颗药丸。还需两天,先把这瓶应急药分给最该服用的人。
言不周暂且没对第三个人谈及植楮草之事,就怕在梦里走漏了消息。
等成药出炉,该要怎么分配药丸,那都是赵祯与包拯的事情了,多半是会紧着负责恩科的官员来。
当下,她先检查了状元楼的情况,“花庆的房间查不出更多的线索,除了他的半截断指尚有一丝残存的妖气,其他地方都干干净净没有异常。”
至于其他举子有无问题?
表面上,所有人都不沾妖气。
从吕大娘到花庆,或能推测只有梦魇妖对入梦者造成实质性伤害时,它才会暴露留下些许妖气。在人们的躯体尚且完好无损时,其身上不会显出任何的不妥。
“目前能够确定的是,吕大娘脑内的妖气与花庆断指的妖气相同,我们要找的是同一个妖怪,姑且称它为魇鼠吧。”
言不周觉得梦魇怪不一定就是老鼠本鼠,说不定只是长得非常相似。“先回府衙吧,我们再去瞧瞧春香的情况。”
这会状元楼里已经传遍了,花庆对春香喊打喊杀是因为两人的意外一撞。
受伤的人是春香,她的鼻血流了花庆一书。
目击者已经证实,当时花庆劈头盖脸地骂了春香一顿,而春香不敢反驳地地默默受了这份委屈。
言不周好奇的是,为何春香的血会使得魇鼠发怒?换言之,魇鼠春香的血恶心,那也就和遇到了相克之物没有差。
*
开封府。
“她的脑子曾受过重击。”公孙策给春花诊断了一番,其鼻中被撞出的伤不算严重,流血虽多却已经完全结痂,严重的是其体内的伤。“脑子里有一处血块,受伤的时间应该比较早远,起码有六年了,这该是春香失忆的原因。”
脑中的伤不仅让春香失忆,更是让她变得有些傻。
公孙策说的傻并非指痴呆,而是人胆小怯懦、学习能力受阻。“当然,这一点是我个人的猜测,还有她的脉象不对,隐隐有五脏淤堵之态,却无其他伴生症状。我怀疑可能不是中毒,而是中了术。”
言不周与春香面对面第一眼,就发现她身上透着两种相克之气,一股味阴气一为金光。
前者常见于墓地行尸或凶恶之处,于人而言,阴气缠身等于霉运不断,疾病不日便会找上门来。
后者却极为罕见,在人间修行者之中尚未得遇一二。
此种大功德金光仅遇过两回,无偃身上有,另外就是在大相国寺莲花池里乐不思蜀的摩羯鱼精。
正邪两气交缠,再加上头部重击导致失忆,这两点放到一起怎么看都像是春香在小时候被人加害了。
眼下,春香对过去的记忆还很模糊,只隐约想起过去生活的地方,人们的穿着并非汉人服饰。那里不是汴京这般的大城市,四周是树木环绕的深山。
恢复记忆的事情旁人却帮不上忙。
言不周顺便问了英望东一句有没有现成的草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否定答案,再说他也没携带此类的种子。
何况极速催熟植楮草,等于在几天里榨干英望东可以用的妖气,接下来他要在荒府闭大半年,不可能外出寻找遗落在人间的异植。
至于其他方法却是不好冒用,比如言不周消除了春香身上的阴气。一旦打破维持了许多年的平衡,搞不好会生出其它更恶劣的病状。
毕竟在场的没有一个医修,春香的情况与普通中邪大有不同。她能在两气夹缠中身体不受损地活六七年,还是让她缓着记起更多事再谈治疗。
这是来自摩羯鱼摩洋的告诫。
『这事你们听我的准没错。凡事过犹不及,功德金光也是一样,肉体凡胎能受得住的福气总有一个度。
小丫头被阴气缠身后,还能有这等程度的金光,如果嗖一下把阴气给除了,天知道她会不会直接坐化成仙。』
摩羯鱼一个摆尾示意英望东好好翻译。今天难得出寺一回,它被装在鱼缸里,被言不周提着偷偷来开封府瞧一眼,不仅是为了春香,还要为解决魇鼠出一份力。
植楮草药丸治标不治本,此物不可能大批炼制,还是要早日抓住魇鼠,那就不得不入梦一探究竟。
春香交代了吕家母子得到玉枕的经过。
包拯已经发出让归德府协查的公函,但从吕家母子入住归德近郊时的经济状况来看,他们应该把玉棺里头的东西都变卖了。
想要即刻把东西都寻回来,那就要看办案人的运气好不好了。
不过,前头的几位入梦者都是被魇鼠选中的,就算查清了玉棺的来历,却也不能傻傻等魇鼠撞上门。
此事必须化被动为主动,杀上梦境中魇鼠的老窝,那就需要另一位有穿行梦境本事的妖怪帮助。
摩洋颇为自得说到,『怎么不早点来向我请教。你们人类有句话,一个好汉三个帮。虽然我是一条摩羯不擅长此道,也会有本领非凡的朋友。早不来问我,是看不起我吗?需知哪怕是傻子也该有朋友的。』
咦?这话哪里怪怪的?
摩洋没在纠缠于此而问到,『听说过伯奇食梦吗?』
大宋每年春节的傩戏祭祀中,会诵读十二兽吃鬼歌——巫唤来十二种神兽吃掉对应的疫鬼恶煞,其中伯奇专门吃噩梦。
言不周听闻这种神兽,相传可用一则咒言呼唤它,「伯奇伯奇,不饮酒食肉,常食高兴地,其恶梦归于伯奇,厌梦息,兴大福。」
咒言记于古书,后来人照着念,有没有用却很不好说。
这会,言不周不住好奇摩洋怎么会认识上古神兽。“你能请来伯奇?那能不能一事不劳二主,请它顺带把魇鼠也抓出来?”
『想得挺美。我只能唤来伯奇的曾徒孙判梦。』
摩洋甩出了一片鱼鳞,『这上面有叛梦留下的通讯咒力。带着它去荒府找古镜,借助镜子可通异世界的本事,能让叛梦来人间几天为你们构筑起一条进入梦虚世界的路。具体的,你们问它。』
叛梦没有伯奇随意穿行梦境的本领,却对稳固梦虚世界的边际很有一套。一般情况下,都是由它辅助别的修士入梦,去梦虚世界解决各种问题。
言不周听了也不失望,有这样一个帮手就很不错了。
不过,其他世界的妖怪来人间,不是偷渡,基本都要走审核报备程序。
天上一日,人间十年。现在可等不起层层手续报备,只能走特殊通道,古镜愿不愿意出力就是一个大问题。
言不周可不敢忘了上次开启妖界的通道花了多少灵石。此次还需要买双程票送判梦往返,古镜能同意赊账吗?
古镜听了起因经过后闪烁着光芒。眼下,如果它有五官,其他人就能发现这镜子的眼神,落在了头一回进荒府的展昭身上。
“为民除害的话,赊账也不是不能。”古镜仍是一贯一本正经的语气,“不过,你们总该为我寻些补品,让我把损失的灵气补充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