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休那张皱纹满布的老脸上露出轻蔑一笑,等到除去另外两人,他则能将曾经一分为四的财产全部收为己用。此笑正是在讥讽流与他有些许相同血液的上官瑾。
上官木带着四分之一的财富来到大丰朝,在此更名换姓成为霍休,建立了江湖上人们提之畏惧的青衣楼。
五十年来,霍休所斗所争全为自己所求,过得完全是自己的人生。独孤一鹤与阎铁珊亦是如此,可怜上官瑾却固守着对死人的承诺,而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亲孙女早已与他离心离德,甚至是希望他早些死了别碍事。
霍休思及此处又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上官飞燕,等到事情成了的那一天,这个早已背叛亲祖父的女人就会是替罪羔羊。
上官飞燕听得霍休的一番话,那些唯恐上官瑾活着妨碍她谋得巨财的焦躁也都消退了。她也不会完全相信霍休,等到此局的终了时刻,为保万一也许可以适当透露给公孙大娘知晓一二。
“祖父的病是楼砚治的,他也想让上官复被治好。楼砚此人必为障碍,我看必须在开局前彻底除了她。”
霍休点了点头却深知急不得,一个人能治好五十年来刀伤内伤就绝非泛泛之辈,九成九有着一身高超的武功。如此则更应智取,而非傻傻地提剑刺杀。
“人总有弱点。正如你想到了陆小凤的弱点是花满楼,我们则定下了对付他们两人的计划,那么趁着还有半年不到的时间,也会找到楼砚的弱点。”
大通钱庄前厅。
楼京墨正在等人取来晏云寄存遗物,却是不由连打了三个喷嚏。她有一种本能的直觉,这不是来自于大花花的思念,而是有人暗搓搓想要针对她搞事情。
下一刻,她就得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新任李掌柜非常抱歉地说了,十五年前所存的木盒在一份遗失物品名录上。
原来三个月前爆发了假银票大案,被伪造的大通钱庄的银票流入市场,而造成了一场震动朝廷的大案。
早几步回到江南的花满楼与陆小凤一起侦破此案,此事牵扯出了极乐楼楼主正是六扇门名捕洛马,他与前任大通钱庄钱掌柜勾结大肆敛财。
极乐楼建立了七八年,洛马与钱掌柜的勾结也就有七八年。两人的第一桶金无意是挪用了钱庄里的货款。
案子告破,事后清点钱庄亏损时发现,有一批十多年无人取回的托管品已经被钱掌柜偷偷卖掉了,其中正有晏云所存的木盒。
李掌柜只能一个劲不停地道歉,极乐楼之案对大通钱庄的负面影响极大,有关假银票的损失还能折现赔付,最难处理的是那批卖出去的东西。
事发后,钱掌柜被同伙洛马灭口了,而今他们想要追回那些失物,却是无法完全弄清其被卖到何处。毕竟钱掌柜是做销赃物品而卖,买家也是不留任何凭证等人将来追究责任。
“如今,七少爷在负责追查那些失物的去向。我已经派人速速请七少爷来了,还请楼先生稍等片刻。”
大通钱庄是花家的产业,因此花满楼才会参与到假银票案子中,而今也正由他来处理棘手的后续问题。
楼京墨听得数月前的大案,她还来不及感叹什么,只见匆匆赶来的花满楼深深鞠了一躬。
“花兄,你这是做什么!”楼京墨侧身避过了这一道歉,尽管花满楼是花家七公子,但她很清楚大通钱庄之前一直都不是他在经营,弄丢了寄存物是不能怪到他头上。“你这样是没把我当朋友,否则怎么会如此见外。”
花满楼怎么会不把楼京墨当朋友,正因有这一层关系,又想到楼京墨为了他的病而费心劳力,而花家却弄丢了她的寄存物,如何能不心有愧疚。“小楼,我……”
“你别再露出苦瓜脸,再说对不起的话,我就真要不高兴了。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是想见见它,但比起见到它,更想见到你活得轻松些。”
楼京墨摆了摆手没让花满楼再说什么道歉的话,她毕竟不是原身,对晏云的遗物只有好奇,没有女儿对母亲所留之物的感情依托。“你就直说吧,东西还能找回来吗?”
花满楼已经尽力去追查遗失的存放物,诸如珠宝玉石之类的明物大多好查,但还有十几样没开箱的暗物不好查。
“账册上登记的是晏云存了一个盒子,没有说里面是什么而只交了高价托管金。盒子以特别的机关锁上锁,根据钱大福的销赃记录,他没有能顺利开盒子,而将其卖给了专门收古怪之物的买家。”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江湖上有一小撮人手机此类物件,或是希望打开宝箱而大赚一笔。
“我已经确定了你的那只盒子被卖入了珠光宝气阁,但走得不是明路,阎铁珊是不会轻易认的。”
花满楼想方设法地赎回失物,这里面明物容易追回,但暗物就困难了许多,特别还是被卖到了江湖势力的手上。
“此事我已经请人去探风声了,等他回来再看下一步怎么走。正是请了司空摘星去探一探木盒是否被开启,现在又到底藏在珠光宝气阁的何处。”
楼京墨刚刚端起茶杯的手轻轻抖了一下,花满楼的这招与直接让司空摘星把东西偷回来相差无几了,而她真的很庆幸此刻没有喝茶。
“花兄,你请司空去踩点了?很好,这真的足以证明你想追回失物的诚意。我相信司空的本事,他估计能把皇帝都偷出宫,何况寻到一只木盒子。”
不过,楼京墨没说的是,她比较担心的是司空摘星会不会顺手带回些奇奇怪怪的附赠品?
第94章 这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司空摘星出道至今从未失手,似乎世上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而只有他不愿意偷来的东西,曾经三两桩未完成的任务都他发现突然不想干了。
“我可是有原则的神偷,对于追查失物必须是完美完成。”
司控摘星没让花满楼等太久,说好了两个月给回应就按时回来了。此行需要从珠光宝气阁的库房里找到一只外表样式较为普通的木盒,当然也有可能此物已经被打开而没有继续存放在库房中。
认真说起来,需要偷回来的不是实物,而是实打实的消息。难度肯定不低,但越困难越才越能引得司空摘星的兴趣。
“我可以确定木盒子并没有被打开过,它的边缝里还有些灰尘,是随意被搁置在一个死角里。”
司空摘星很专业地取出了他事后绘制的地图,标注出了木盒的存放处。可以看出它被归类到一些不值钱的东西里,早已失宠不再能引起购买者的兴趣。“说好了偷回一个消息,我就能忍着绝对不带回盒子。”
一张纸被铺在了桌上,上面详细地绘制了如何潜入珠光宝气阁,终点目标处是一只毛绒绒的小猴子。以神猴表明此图出自司空摘星之手。
花满楼抚摸着图纸而会心一笑,只要确定了木盒确实在珠光宝气阁,他一定会亲自为楼京墨取回此物。如今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从阎铁珊手中赎回此物,不告而取总是不妥。
楼京墨在一旁也看清了纸上所示,珠光宝气阁的占地尚未大到离谱,花园会客位置有一个从外引进河流活水的池子。此处的设计却隐隐有些危险,利于让人在暗中埋伏,藏于水下玩一出刺杀在水榭楼台上的宴会参与者。
“司空,你此行没遇到什么状况之外的事情吧?”楼京墨不怀疑司空摘星的专业本领,正如她也不怀疑猴精的惹事能耐。“去年你去王府偷青铜灯撞见王妃偷情,前年你去崆峒派偷印章撞上了山洪暴发,大前年……”
司空摘星赶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神偷隐于无声处,来无影去无踪则难免发现许多秘密。那些事不能全都憋在肚子里,为了不让自己憋死,他总要找一两个人吐苦水。有的话能说给陆小凤听,有的话只能说给小师父听。
当下,司空摘星却不让楼京墨继续翻旧事,可别破坏他在外的形象,绝不想被冠上人形移动事故见证者的荣誉称号。
“神偷难免与意外事件打交道,我才不是偷到哪里就必然撞见大事。这次只是有两只信鸽撞到了我手里而已,根本没有与什么刺杀之类的事故。”
司空摘星却没说意外撞到手里的信鸽送了什么信。他是有原则的神偷才不会随意八卦,因为花满楼在场就先不对师父爆料,联系霍天青的两封信所能嗅出的一出好戏。
花满楼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笑着先把尾款结给了司空摘星,就让楼京墨先收好图纸。“寻回失物是越快越好,我打算明天就动身去珠光宝气阁,小楼如能同行是再好不过。这就先回家与爹招呼一声,我们晚些再会。”
“好。此次我和花兄一起去关中。”楼京墨和花满楼定下了明日汇合的时间,这就和司空摘星一起先回了客栈。
等到没有了第三人在场,司空摘星终是忍不住八卦了起来。“师父呦!你是不知道,霍天青长得人模人样,却是一个大写的渣字!非但是一脚踩两船,以我行走江湖多年的敏锐直觉,峨嵋的叶秀珠八成是被骗了。”
此事要从司空摘星尚未进入珠光宝气阁找东西前说起,业务尚未开展,但他的肚子不给面子地饿了。
需知神偷出没多在半夜凌晨,那时正好大多食铺打烊,只能自己动手打猎,顺带自行烹饪。
司空摘星发誓他一般不对信鸽下手,但谁让时间赶巧了,外加他也想多了解一些珠光宝气阁的情况,这就先出手抓了一只鸽子。他刚看完那封肉麻的信放走了第一只,谁想又来了一只。
“看一封也是看,看两封也是看。我索性也就再逮了一只,没想到都是霍天青写的。前头一封刚给梁间燕,后一封就是给峨嵋的叶秀珠。”
司空摘星曾经偷偷撞见过很多段恋情,霍天青是让他感到胃部不适的一位,从两封信的字里行间可以品出问题来。
“我的判断八九不离十不会出错,霍天青与梁间燕有所密谋,两人想要通过勾住叶秀珠探查峨嵋的情况。可惜了,具体不知是什么情况。”
楼京墨听完司空摘星复述两封信的内容,她倒是没有太多感概,江湖里表里不一的人绝不少。霍天青的段位还不够高,否则又怎么会留下破绽。
“你要真想知道具体情况,不如去峨嵋跟进一二,或是找出梁间燕的真实身份。听说峨嵋掌门独孤一鹤是刀剑双绝,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心变成断尾猴子。”
目前楼京墨只想把木盒先弄到手,而已经联系好朱停帮忙设法打开密闭难启的盒子。至于其他阴谋只要不惹到她身上,暂且没有闲情逸致去管,她都不屑于以霍天青的私密为把柄,让他一定要交出木盒。
这次去关中是兵分两路且先礼后兵。阎铁珊愿意在前堂同意花满楼的提议,让他们出价赎回木盒最好。假设阎铁珊闹什么狮子大开口,她会立马直接动手抢了库房里的东西。
大半个月后,关中咸阳。
楼京墨与花满楼日夜兼程抵达此地,计划稍作休息就往西北处郊外而去,那里正是珠光宝气阁所在。虽然两人还没有真正踏入珠光宝气阁,但在咸阳城已经能感觉到不少买卖人、江湖人都是冲着与阎铁珊做生意而来。难怪说关中财富六数集聚珠光宝气阁,这一比例绝对不低了。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从这些人就能看出阎老板不仅做一般生意。”
楼京墨看着那些或是身带泥腥味似盗墓者,或是血气未散似三流杀手的面孔,那也难怪当年珠光宝气阁敢为钱掌柜销赃而不惧得罪花家。
花满楼刚刚点头赞同,却是忽而向斜后方侧头。不是他的错觉,上一刻有人用不善的目光看着他们。一瞥的时间极短,可那种恶意却掩盖不住,只是匆匆之间又消失不见了。“小楼,你认识他吗?”
楼京墨看向熙熙攘攘的人群,难道某人以为能凭着人群遮住身形?只能说太不巧了,这种相似的身形,她看了整整一个月。必须说上官飞燕与上官丹凤非常像,从外貌到身形,甚至能在气质上也有几分相近,可唯独缺了一种东西——真诚。
真诚看不到摸不着,有的人却仿佛生来不得半分,好比曾经的原随云。
楼京墨在淮安上官家见过一面上官飞燕,在她身上发现相似的伪装味道,她缺乏真诚的感情。对着重病的亲祖父也不见丝毫伤心。
“不是他,是她,很像我之前一位病人的亲戚,不知她怎么来了关中。”
上官飞燕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流里,却是引起了楼京墨的关注。梁间燕,上官飞燕,这两者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如果答案是肯定回答,那么他们为何要欺骗叶秀珠的感情?霍天青其实不缺钱财,而江湖上鲜少知晓他是天禽门少门主,那么他们想从叶秀珠身上得到什么峨嵋的情报?
楼京墨几乎可以断定这背后有一场阴谋,而她也没忘了上官飞燕的另一层身份,金鹏王朝还有三位遗臣带走了剩余的大量宝藏。
人为财死,她与上官飞燕本无交集,引得对方恶意一瞥,该不是她在无疑中人财路了吧?
既然两人在咸阳遇到了心怀不善的上官飞燕,楼京墨简要地提了上官家之事,未免花满楼不解内情而被误伤。
“看来不必再歇,我们这就去珠光宝气阁,早一步把木盒拿到手。万一真的撞上了霍天青与人私会,我还真想跟踪去看一下适才的猜测是否为真。”
花满楼听得几句概述却已微微蹙眉,他与父兄一直都和和睦睦,无法喜欢对亲祖父之病视若无睹的上官飞燕。“世上的人可能长得一模一样,却不会有完全相同的性格。正如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一朵花。上官家的两位同株而生也会孑然相反,一个人不能将另一个人取而代之。”
楼京墨听着取而代之四个字,她是灵光一闪脑洞大开,她戳了戳花满楼手中的扇子,“上官飞燕学了一身武功,上官丹凤却是不通拳脚。如果上官瑾死了,上官丹凤干得过上官飞燕吗?”
这个问题只在假设中,但在两人抵达珠光宝气阁让闫铁珊答应交还木盒后,楼京墨还真跟踪了出门私会的霍天青,他去见的正是上官飞燕。
楼京墨在房顶上被迫旁听了一场晨间运动,她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天还真刷新了认知。司空摘星从信中发现霍天青还勾搭了一个叶秀珠,而吃过早餐离开霍天青的上官飞燕,她在一天里分别下午去密会了萧秋雨,晚上又约会了柳余恨。
尽管这两次没有再翻滚床单,但作为跟踪者楼京墨不傻,是能看出萧秋雨与柳余恨对上官飞燕情根深种。
此夜,夜宵时间,馄饨摊边。
花满楼依照约定将木盒亲手交到了前来关中的朱停手里,当下他听着匆匆而来的楼京墨肚子发出了饿的抗议声,但发现她居然对上桌的馄饨视而不见,没有动勺子的意思。“小楼,你没胃口吗?这馄饨的味道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