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个寒战,觉得还不如死了好。
枪声一响,外面更多的人冲了进来。
莱因茨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他不过出去开了个会,回来的时候去柏林的米其林四星餐馆买了点好吃的白香肠过来,就发现顾念之的病房乱套了。
抬起头,看见顾念之站在病房的大窗台上,那窗子很高,有半面墙那么高,顾念之站在上面,白色病号服被风吹得鼓起来,飞扬的长发绞在白色病号服上,赤脚如白玉,踩在黑色大理石的窗台上,像是黑色底座上开出的一朵昙花,看得人心里一紧。
“出去!”莱因茨来不及放下手里的餐盒,大声呵斥。
一听他的声音,保镖们一瞬间走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那两个年纪大的医生,还有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中年男医生。
“你们也出去。”莱因茨对着他们说德语,还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呈晕迷状态的中年男医生,“把他带走。”
两个年纪大的医生互相看了一眼,似乎不敢违拗莱因茨的话,走过去哼哧哼哧将那不小心给自己打了麻药的中年男医生抬走了。
莱因茨放下手中的餐盒,反脚一踹,咣当一声,将病房的门关上了。
他一步步沉稳地向窗台走去,朝顾念之伸出双手,声音极为温和,“来,cereus,到我这里来。”
顾念之不肯,巴着窗户,眼泪在黑色眼眸里打转,但依然倔强地昂着头,对莱因茨说:“如果你们再要抽我的血,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莱因茨紧紧盯着顾念之的眼睛,依然沉稳地向她走过去,左手向她伸出,声音更加温柔:“别害怕,我保证不会有人抽你的血,莱因茨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念之:“……”
她怔怔地看着莱因茨,张了张嘴,却不敢说出来。
在这个地方,她可以依赖的也只有莱因茨,虽然他不比那些人好多少,但是只要好一点点,她就只能听他的话。
莱因茨终于走到窗前停下,依然伸着手,“cereus,下来。”
顾念之开始抽泣,慢慢地,慢慢地松开抱着窗户框的手。
莱因茨上前一步,直接抱住她的腰,将她从窗台上拽了下来。
顾念之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紧张的情绪慢慢舒缓下来。
他将她抱到病床上,盖上被子,说:“我去关窗户,天气已经凉下来了,风吹着会感冒。”
顾念之眼睁睁看着他走到窗台前,吧嗒一声锁上了窗户。
她闭了闭眼,知道窗户这条路,也被莱因茨锁死了。
莱因茨轻抚她的长发,碧蓝的双眸紧紧盯着她黑沉的大眼睛,脸上的神情温柔缱绻,不过声音里有些紧绷:“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顾念之靠在枕头上,脸上万念俱灰:“不,我不能答应你,除非你放我走。”
莱因茨的手停顿了一下,轻轻拿开,声音镇定下来:“你当然可以走,不过要等你的病养好之后。”
“我的病已经好了!”顾念之急切说道,“莱因茨,求求你!放我走吧!”
“我……尽力。”莱因茨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站了起来,转身离开顾念之的病房。
而顾念之病房外面的保镖多了好几个,现在日常在她病房外面巡逻的人都有八个,全是全副武装的带枪保镖。
那些要抽她血做血检的医生也没有来了。
顾念之一个人在病房里,除了看那些人给她的书报和杂志,别的什么都不能做。
不能上网,不能打电话,不能看电视,也不能出去逛。
她红润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吃的也少,更加瘦削了,最小号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也空荡荡的,像是被风能吹走的样子。
顾念之绞尽脑汁想着办法要逃出这个病房,但窗户被封死,大门外一天24小时都有八个保镖轮番驻守,除了莱因茨,没有别人来看她。
顾念之见莱因茨每天都来陪她,有些好奇地问他:“莱因茨,你都不用上班吗?”
莱因茨拿着报纸抖了抖,“辞职了。”
顾念之:“……”
“辞职了?真的?”她狐疑问道,有些不信,“你是做什么的?”
但莱因茨确实每天都陪她,哪里有时间上班?
“我以前是电脑软件工程师,现在是……”莱因茨含笑看她一眼,“cereus的全职陪护。”
顾念之抿了抿唇,嘀咕道:“……谁信?”
但也不跟莱因茨继续争辩下去。
心里不是不疑惑的,但这个时候,人生地不熟,至少莱因茨是救过她的人,跟他在一起比跟别人要安全得多。
而且有莱因茨在,至少她不用担心有人再拿着那支给牲口打麻药的大针管来给她打针了……
这一天,顾念之吃完早饭,又拿起一本德文字典,对照着看一本大部头的德文法学教材。
莱因茨昨天说要出去陪汉娜妈妈办出院手续,大概还要送她回家,一夜没有回来。
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数个穿着黑色德**装制服的人走了进来。
最后走进来的一个人穿着齐膝高的长筒靴,身高腿长,面目英俊冷酷,比莱因茨奸诈多了,一脸阴测测的样子。
这人肩膀上的肩章是银白色的,三颗四角星,还有银白色花冠装饰。
另外那些人的肩章则是金黄色饰带,中间是两个银白色的箭头。
肩膀上三颗星的人,肯定就是他们的头儿了。
第656章 假的未婚妻
顾念之对德国的军衔有所了解,知道银白底色,三颗星,加银白色花冠装饰,是陆军上校军衔。
另外那些肩章只是金黄色饰带,中间有两个银白色箭头的,是上士军衔,应该就是那个上校带的小兵。
顾念之看了他们一眼,就移开视线,依然坐在沙发上看书。
那上校背着手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用英语自我介绍:“我是阿尔斯,德国联邦情报局1局局长,上校军衔。”
顾念之慢慢抬头,瞥了一眼那人伸过来的手,并没有去握住的意思,用英语回答说:“我不认识你,你走错门了。”
“走错门?呵呵……”阿尔斯笑了一声,在顾念之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戴着白手套的双手阖在一起,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念之,顾念之?这才是你的真实名字吧?”
顾念之全身抖了一下,虽然还是看着自己面前的教材,但是手已经拿不稳了。
这人怎么会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她对修道院的修女,以及莱因茨和汉娜妈妈都一直只说她叫cereus!
那人看见顾念之的脸色骤然变色,笑得更加阴险,往前微微躬身,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出来,抬起顾念之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他:“……顾小姐,你家里人没有教过你,跟人说话的时候,要直视对方的眼睛才叫有礼貌吗?”
顾念之将下颌狠狠地从那人手里移开,闭了闭眼,赌气说:“我家里人只教我对礼貌的人礼貌。对没有教养的人,不用礼貌。”
“咦?你说我没教养?胆子不小啊……”那人似乎并不生气,享受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一只手又将顾念之的下颌钳住了,“你乖乖儿的跟我们走,不然的话……”
话音未落,病房的门又被人砰地一下推开,莱因茨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微棕的脸上因为跑得急,显得红通通的,碧蓝的双眸眯了起来,视线从阿尔斯托着顾念之的下颌的手,移到他的脸上。
“放开她。”莱因茨说的是德语,他慢慢走过去,推开那人的手,将顾念之从沙发上拉起来,掩在自己身后,“阿尔斯,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你把她藏在这里,让我找了好久!莱因茨,虽然我们是朋友,但这是公事,请你不要阻拦。我要带她去我的部门,好好审讯一番。”阿尔斯昂起头,“莱因茨,你不是我们部门的,不要乱掺和。”
顾念之竖着耳朵听着两人说德语。
拜这几天的疯狂学习所赐,她大部分都听得懂了,但她还是装作一副不懂的样子。
黝黑的眸子在阿尔斯和莱因茨之间看来看去。
莱因茨看了顾念之一眼,改说了英文:“不,阿尔斯,你不能带她去你那里。”
“不去我那里?可是她也不愿意跟着你啊,分分钟要逃跑的样子,你担当得起来?!”阿尔斯背着手,绕着顾念之走了一圈,用英语说:“顾小姐,你说呢?”
顾念之放下书本,平静地问:“说什么?我不明白。”
莱因茨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说:“医院说你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不用继续住院了。”
“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我回联邦情报局。另一个,就是跟莱因茨去他家,不过他担保你不会逃走。”阿尔斯朝莱因茨那边努努嘴。
顾念之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德国的联邦情报局又是什么鬼?!
他们怎么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还是他们要抓她,威胁霍少?!
她估摸着这个情报局是跟国内的特勤局,或者霍少的特别行动司差不多的机构吧?
那是霍少他们的老对头了。
顾念之垂下头,露出一弯雪白的颈项。
去联邦情报局,还是去莱因茨家,这还用选吗?
难道真的不是在逼她去莱因茨那里?
顾念之抿了抿唇。
再抬起头,已经是一脸怯怯的样子,拽拽莱因茨的衣角,“莱因茨,我……我跟你走。”
莱因茨缓缓回手,握住顾念之那只拽住他衣角的手。
那只手柔若无骨,滑腻温润,他的心渐渐沉静下来,心里一片平安喜乐,就想抓住她的手。
哪怕,知道她是在骗他……
顾念之是什么样的人,莱因茨比阿尔斯清楚多了。
其实看见她那张精致聪慧的小脸上露出怯生生的神情,他就想笑……
如果他没有亲眼见过顾念之在阿尔卑斯山上,拿着枪抬手一颗子弹就能干掉对方摩托车,他肯定也会被她这小模样给骗了。
莱因茨不动声色,心底又一丝异样。
他居然,喜欢看她对他这种小鸟依人的样子……
“你确定要跟莱因茨走?”阿尔斯眼角的余光瞥见两人交握的手,若无其事扭过头,看着被封死了的窗户,唇角微勾,“你是他什么人?他怎么能从我手里带走我的目标?”
顾念之唇角抽搐了一下,脑子里迅速思考着阿尔斯的话是什么意思。
“听见没有?你是他什么人?他凭什么能带走你?”阿尔斯转过身,问到顾念之脸上,“按照法律,只有直系亲属,才有资格带走我手上的人。”
顾念之心里一沉。
直系亲属?
两个非亲非故的男女怎么能算直系亲属?
只有……夫妻关系,才能算直系亲属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
顾念之涨红脸,正要一把甩脱莱因茨的手,莱因茨却下意识将她握得紧紧地,对阿尔斯说:“阿尔斯,别吓唬她了。她已经是我未婚妻,她跟我走,我担保她一定会留在德国。”
顾念之瞪大眼睛,急忙摇头,“我……”
莱因茨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紧紧按着她的头,在耳边低声说:“……权宜之计!你给我闭嘴!”
顾念之知道这是假的,但还是有些不安,况且,她怎么会留在德国?
她是华夏帝国公民!
是一定要回去的!
她还有事没有做完呢!
不甘地用手指戳戳莱因茨的胸膛,让他放开她。
莱因茨松开她,再次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多嘴。
顾念之只好抿紧唇,转到他背后垂着头,不再看这俩男人。
阿尔斯移开视线,看着莱因茨,冷笑说:“你担保?你拿什么担保?你的命吗?”
莱因茨半天没说话,瓷像般的俊脸上显出郑重的神情。
他缓缓点头:“对,我的命。我以我的生命担保,她一定不会离开德国。”
顾念之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莱因茨的后背,视线灼灼,似乎要把他的后背看出个洞来。
她想挣扎,可莱因茨反手伸出,更紧地握住她的手,手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让她冷静,让她不要乱说,让她……把一切托付给他。
可顾念之怎么可能把一切托付给一个认识不到十天的男人?
她这辈子真正全身心信任的人只有一个,没有第二个。
但是阿尔斯在这里虎视眈眈,顾念之也知道轻重,一不小心,她就得被联邦情报局软禁,如果是那样,她还真没辙了。
因此她没有说话,不过她决定找机会跟莱因茨好好谈一谈,不仅说她是他的未婚妻是权宜之计,而且她也不会留在德国。
况且阿尔斯的话根本不合理,她不会听从。
不顾莱因茨警告的眼神,顾念之倔强地抬起头,对阿尔斯说:“这位上校大人,你这样不合理,也不合法。我不是你们德国公民,你们强行把我留在德国,是非法拘禁,我的亲人和祖国不会放过你们。”
阿尔斯倏地转身,走到莱因茨面前,将他推开,面对着站在莱因茨背后的顾念之嗤笑,“你跟我讲法律?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服务的机构是什么?”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服务的机构是什么,现在是和平时期,华夏帝国和德国不是交战国,你无权软禁别国公民。阿尔斯,虽然你是上校,我还是要说,你是个法盲。你以为你是上校就不会犯法了吗?你以为你是联邦情报局官员就能凌驾于法律之上?这话你敢对你们的议会、政府和民众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