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女士新安排的管家早被他骂走了,家里便只剩下他一个人。
以前崔玉还在的时候,会把他最喜欢的几个房子维持得很好。无论什么时候去,冰箱里有吃的,床上用品散发着太阳的香味,当天值班保姆就能马上赶来。只需要一个电话,崔玉就会出现在房子外面,将工作和出行安排得十分妥当。
什么时候该去看花了,什么时候该去吃刀鱼了,五六月份的时候桃李最盛,七八月就该找地方避暑。九十月,彩林一片片染红了大山,她已经定好了山间的旅行别墅;等到冬天,凿开冰层垂钓,吃着富含脂肪的过冬鱼,泡着天然温泉,再小酌几杯,日子再美也没有。
如果那时候,他能对她说一句我喜欢你,该有多好。
大房便去了白女士在的那个家,回了自己少年时代住过的那个房间。
大概是他回得太勤了,白女士十分惊诧。
“怎么又回来了?”
“陪你还不好?”他笑。
然而白女士还是不十分开心。
他安慰道,“工作没问题,就是想陪陪你。给我做点好吃的吧,好久没吃过妈妈做的饭了。”
儿子这样说了,白女士哪儿还能推脱?
她从冰箱里拿了蔬菜和肉类,不劳烦保姆动手,穿上围裙亲自做。
饭菜做到一半的时候,外面管家通知说房中铭回来了。
一个个的,怎么都回得这么突然?
白女士烦躁起来,让保姆把冰箱里封存的几样咸菜弄出来装盘,那是房中铭爱吃的。即使她和房中铭在电话里吵了一架,还是会准备他喜欢的东西。这次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儿子。
开年后,全家第一次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绿豆南瓜汤,清炒芥菜,冷切牛肉,豆干炒韭菜,再有一小盘豆豉和榨萝卜条。
白女士盛了三碗杂粮米饭,又让保姆端了一小盆浓稠的米汤出来。
这是大房小时候吃过,白女士标配的晚餐菜单。
他从楼上下来,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见了房中铭挑眉。
“稀客啊。”
房中铭在平板上看新闻,趁势关上后放一边,对保姆说,“拿瓶酒来,今天得喝一杯。”
白女士坐下,拍拍桌子对大房说,“坐下来吃吧。”
房中铭首座,白女士和大房分列两边。
保姆捧了醒好的酒和三个酒杯来,每人浅浅的小半杯子。
房中铭举杯,“下个周是你妈生日,我行程安排不过来,今天回来陪她吃个饭。”
白女士扯了扯嘴角,两人在电话里吵起来还没和好,这会儿也不用他假惺惺示好。只儿子在,她便也举杯,“谢谢,有心了。”
大房右手举杯,“没鲜花礼物就算了,连蛋糕也没有?”
他左手从衣兜里抓出来一把糖果,“妈,吃糖好了。”
“谢谢儿子。”这回白女士笑了。
房中铭有些不满,杯口微微倾斜了一下,极清脆清越的撞击声。
“生日快乐。”他说。
大房一口把酒喝干了,白女士浅酌一口。
便开始聊一些杂事,夸奖白女士的厨艺没有生疏,做的菜还是那么好吃;今年夏天来得尤其早,还没六月居然已经热得不行了;房中擎的儿子最近感冒,工作又忙,手边能使的人不多。
白女士偶尔应一声,大多数时候给大房布菜。
大房闷头吃,差不多饱了后放下筷子。他问,“高长青那事怎么处理?”
白女士偏头看房中铭,房中铭也住了筷子,“小高的什么事?”
“爸,别装不知道啊。她家看上你们儿子我,然后鬼鬼祟祟在网上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大房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嫌弃,“怎么小家子气十足?想知道啥不问我,不问我妈,也不问你,偏来这一套?什么意思呢?不就是觉得咱们家的钱还算多,可我这人实在太花心,怕有啥小情儿、女伴侣、女秘书什么的受委屈呗。”
房中铭慢慢道,“你说这话有证据吗?”
“应该不是吧?”白女士添了一句。
大房摊手,“小叔那儿不是查到了吗?还要我提供证据?我现在倒也是能提供不少,你们确定要看?”
房中铭和白女士的手机响起来,收到了短信。
他笑,“看看吧,保证很精彩。”
白女士半信半疑开手机,微信里一连串的高清照片。年轻的高长青,打扮得如同火鸡一般搂着不同的男子,叼着大|麻,皮肤上贴着各种花纹纸刺青。她呼吸急了,连连往后翻,又是不同风格年龄,越到后面才越接近现在的摸样。
“荒唐。”房中铭只看了一张便不看了,“哪儿找来的东西?这能证明什么?”
大房乐呵呵道,“年轻人嘛,正常谈恋爱也没啥,我谈过的也不少。不过这姐们是按男人一样养大的,她与其说是谈恋爱,不如说是训练御男术。到时候请了尊神回家来,到底是她嫁给我,还是咱们找了个上门女婿呢?我的爹妈,你们想清楚了没?”
托独生子女政策的福,圈中不少人家只有独生女儿。大家都还不算富裕的时候,没考虑过接班人问题;等到家业兴旺之后,回头看看,身后居然没个儿子。小部分人家选择了再生一个,生不出来的或者女儿实在大了,又或者妻家强势的,只好让独生女儿做继承人。
然女继承人和男继承人比起来,又多了一些计较。首先要培养的,便是如何摆脱亲近关系的男性对她们的影响。
女儿当儿子养是基本,如何看待两性关系的男人则是升级。高长青家里的亲友多技术官僚,又有许多研究稀奇古怪技术的怪咖,有规规矩矩默守陈规的,也有行事出格不管他人的。她的父亲便是尤其没规矩的人,不然也不会单出来做生意。从女儿成年的时候,便带着出入各种场合,更大一些的时候安排出国,见识各种男色。
当然,高长青的母亲还算是晓得国内氛围,因此种种都是秘而不宣。
然百密一疏,就算人不说,但综合前后十年行迹总是能看出来。
高长青,有个女人的壳子,但却有个男人的里子。
而房白林,便是她最好的猎物。
“要是没想清楚,就看看现在。咱们家刚露个苗头,人的手就伸到这边来要开始管我了。”
“你也不过是不想结婚,别找借口。”房中铭丢开手机,“基本的家庭教育是要有的,只不过咱们家缺了。”
白女士闻言立刻转向房中铭,“你什么意思?是对我不满了?”
大房两手往下按了按,“先别吵吵,咱们都撂明话好了。看看到底是各自为政,让人家搅得乱七八糟翻了天;还是团结起来,先把她按平再说。”
白女士和高长青接触日久,虽然没觉出她有什么不同来,但毕竟儿子第一,自然而然靠着他。她道,“小高看着真不是那样的人,算我走眼了。”
房中铭的态度则是比较暧昧,生意场上从无性别,只有强弱。他最近感觉精力不济,可膝下只有一个不算成才的儿子,便顺口给白女士说了声怕是该结婚了。一是真想要个帮手了,二则是想看看儿子是不是无所谓到连婚姻大事都愿意被白女士摆布。意外之喜,儿子不愿意,甚至走出了反抗的第一步;可紧接着,就是反抗他。
喜,忧,参半。
下午房中擎找他聊天,说找过崔玉问话了。她并不了解大房近几个月的动向,而之前他也没什么异常之处。顺口也说了句,崔玉谈恋爱了,男朋友是个漂亮的舞蹈演员,两人似乎有进一步的打算。
房中铭听了,脑子里只一个念头,怎么又是舞蹈演员?
他心生不喜,便不再关注崔玉。只高家无端端搅出风波来,更不开心了,对房中擎道,“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可见谁好都想咬一口就太冒失了。”
自然而然,也没再追究儿子的心。
大房盯着房中铭,把玩一会儿红酒杯,道,“总之,高长青是绝对不行。”
房中铭喝汤,却道,“你自己找对象,心里有数就成。”
这是默认了,看来房中擎这回还是做了些工作。
大房笑了,拿起手机给房中擎发了一个谢字,又道,“爸,那咱们就算说好了,高家的事情作罢。他们这样搞我,我后面要搞回来,你别插手,不然就是堕咱们房家的面子。另外有一个,咱们年前谈好的交易,你私下让叔叔伯伯们做小动作踩我就不对了吧?”
房中铭只道,“我当年条件比你更艰苦,要是连这点子麻烦都解决不了,以后怎么管我那摊子事情?”
“管不了就不管呗,小叔不是做得蛮好?”
白女士见父子俩又有点僵住,也顾不得自己和房中铭的心结,缓和道,“其它事咱们不理了,你给妈说说,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或者你有喜欢的,也带过来给咱们看看。只要条件合适,咱们就——”
大房站起来,“行,高家的事情我就自己看着处理了。你们俩也别被人挑拨,觉得我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大问题。”
“其它事情,以后再说吧。我忙——”
大房离开,房中铭将汤碗放下,“高家教女儿那套,还行。”
白女士顶了一句,“那女儿是爸爸教出来的。”
“我现在就在教白林,你别心软别多事。慈母多败儿——”房中铭这回的语气软了很多,“太太,你在电话里的教训我吃了,所以回来给你赔罪。咱们就一个儿子,怎么不想他好了?他是你教大的,人品没问题,但就是太好了点儿。我想让他狠点,磨练一段时间才好。现在终于有点那个样子了,你别泄我的气。”
多少年,白女士想要的就是一个承认,终于得了一句‘没问题’,心里又酸又胀。
她憋着很大一口气,许久才道,“是不是你把崔玉给弄走的?”
房中铭扯了张纸巾擦嘴,“她拿了我一大笔钱,自己辞职走的。我是看好她做个得力的高管,也能办事,可把白林纵得太厉害了些。一个男人,怎么能什么都听女人的?钱,账,外面的项目执行,哪样她拉下了?连李希也被压得死死的。我冷眼看着,咱好些项目她自己都有投资一些小户型和商铺,钱从哪儿来的?借着白林的钱,生她自己的蛋,那傻小子还很无所谓。”
“别养半天,养出个武则天来怎么成事?我就给她打了个电话,让把白林详细的财务情况给我,我适当给报酬。呵呵,她也同意了。也好,用钱打发走,她自谋出路,也算是扶她上路。”
白女士再忍不住,讽刺道,“你把我安排在家里,也是怕我做武则天了?”
房中铭看了她一会儿,叹口气道,“你从小身体就不好,心思又多。我让你在家里是修养,不是去外面遭罪。再说了,当初白林不学好,你要找人矫正他的行为,我懂。可你找崔玉为的又是什么?人一姑娘,跟着一浪子,就真不怕闹出点什么事情来?”
“也不过是你吃准了他们闹不起来,存心欺负人罢了。”
“还不如我一笔钱送走,各自体面。你觉得呢?”房中铭伸手抓抓她的手,“太太,我这才是帮你把及早问题处理了,也不伤你和李婉的情。”
白女士理亏,脸憋得通红。她站起来,一言不发地上楼。
大房的房间门半开着,透过门缝能看见他窝在床上。
她忍不住眼睛酸胀起来,想起下面报上来的消息。
“少爷年前查的是一个叫朱迪的人,男舞蹈演员,二十五岁,现在兼职做舞蹈培训老师。”
忍不住诧异,查他做什么?一个陌生人。
对面人又回了,“是个漂亮小伙子,就是命不好。父母双亡,自己也生病了,幸好找了个好女朋友。崔玉,就是你们家养的那姑娘。”
崔玉有男朋友,要带回去给李婉他们看,白女士早就知道了。
大房千方百计要查的,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自己儿子自己了解,他为崔明烟也只郁闷了一两个月便放开手了;后来更是生冷不忌,什么样的女人都往床上带;她思来想去,儿子过往人生里真正对他产生影响的人寥寥无几,崔玉尤其显眼。选了很久,想了很久,甚至连最可怕的崔玉借机缠上儿子的后果也想过。可又一转念,如果她真爱上了儿子,岂不是会更要拉他回正途?
白女士狠狠心,冒着良心和道德的谴责,把崔玉弄去儿子身边;她和李婉一样提心吊胆,生怕闹出事来。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好像什么也没改变,便忍不住放宽了。甚至崔玉的辞职的时候,她是开心的。
可没想到,人走了,儿子也变了。
她的儿子,她那个爽朗直白,心里藏不住事情的儿子,何曾如此憋屈地苦过自己?
尤记得大年的宴席上,他当着李婉的面笑嘻嘻地,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地问,“你那么喜欢崔玉,干脆找她当儿媳妇啊。”
她当时只当他在不满相亲的事情,可就没多想一想。何时大房在她面前那么亲热的提过崔玉?
这段时间他为什么那么苦?为什么总回家?崽子虽然大了,也独立了,可受伤后依然会回老窝疗伤。
房中铭说什么扶崔玉上路,及早处理问题。
可恐怕已经晚了。
白女士在走廊站了许久,直到房中铭找来,随口提及房中擎的两个孩子病得有点严重,得去看看。
她离开,房间内的大房终于动了动身体,手里的手机亮起来。
一向联系那人给他发来消息,“按照少爷的吩咐报告了夫人。”
大房夸了几句,给他转了一笔钱后丢开手机。
他双眼无神地看着屋顶,白女士还能动之以情,老房只能晓之以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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