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硬糖——绿蜡
时间:2019-04-09 08:51:19

  “考试周五出成绩。同学还行吧,幼稚死了,我怀疑他只有三岁。”
  崔玉的评价很中肯,房白林的幼稚不仅仅体现在别墅内所谓的小团体孤立上,还体现在了教室座位的安排上。
  第一天报道,他很热情地邀请崔玉同桌,老师在众目睽睽之下同意了。
  结果第二天上学,他直接把自己的课桌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挡在了中间通道的最底端。左右同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悄悄问崔玉怎么了。
  怎么了?神经病了呗。
  然而崔玉得给老板的儿子找补,她道,“可能那个位置醒目些吧。”
  果然醒目,吴老师以来就看见了,敲着桌板让他给挪回去。他直接站起来说,“老师,崔玉上课影响我,要求换个座位呗。”
  吴老师看看崔玉,再看看他,皱眉没说话。崔玉还挺无所谓的,以这个老师的管理风格,绝对不会如他的意,即使他是关系户。
  果然,下课老师把两人弄去办公室分别谈话。崔玉不知道大房胡说八道了些什么,但老师对她则很温柔,只说教室是有规矩的地方,容不下学生随意。自然,回教室就发现大房颓丧地趴桌子上。她坐自己位置上,他则是烦躁地将旁边的同学拖过来强硬要求换坐。
  换坐就换坐呗,新同桌十分好相处。
  悲剧的是吴老师课间来检查,被抓住一个现行,又给弄回去了。
  “真是所有人都和我作对——”他将白纸揉成一团乱,瞄准垃圾桶丢。
  崔玉翻到语文书的某页,自在道,“错的不是我,错的是这个世界。”
  大房耳朵还算尖,没蠢到底,起身瞪着她,“你什么意思?讽刺我?”
  她头也不抬,径直道,“鲁鲁修。”
  “什么?”
  “这是叛逆的鲁鲁修说过的话,是他在讽刺你。”
  “谁?在哪里?哪个班的?”他居然问。
  崔玉确实存心讽刺,但没料到对话的走向是这样的。她终于偏头,看着他,这家伙是认真的吗?大热动漫片儿的男主,不认识?可他的愤怒不像是假装的,认真得很。也就是说,他真准备跑去找人算账?
  妈呀,真是智障。
  她发誓,真的想憋住的,可就是憋不住怎么办?笑就那么喷了出去,为了礼貌她不得不趴在课桌上,眼泪横流,小肚子生痛。
  我去,还真是在苦逼的日子里找到了乐趣。
  至于大房,被笑得莫名其妙后又恼羞成怒,发现前排有人悄悄玩手机,走过去抢了来进行搜索。他抖着手看屏幕上跳出来眼睛超□□杆一样的少年,全身发抖。
  “崔玉,老子和你势不两立。”
  势不两立就势不两立呗,好像很可怕呀。
  如此的一个少年,崔玉只找到愚蠢二字形容他。
  单方面的孤立持续了一个周,周五的早晨陡然肃杀起来。
  前座的同学唉声叹气,旁边的难友也打不起精神来,原因只有一个,要公布成绩了。
  “暑假补完课玩太疯,全都忘光光了。”
  “名次后退就糟糕了。”
  “我妈说她已经准备好藤条了,这次要动用暴力。”
  崔玉也很紧张,抓着钢笔阻止手抖。
  房白林则无所谓,埋头玩别人的手机不理。
  吴老师拿了厚厚的一叠纸张上讲台,脸色十分之难堪,显然摸底考试成绩不理想。热衷的人率先起身围过去看排名,崔玉咬着牙上去。
  “没什么好看的,肯定最后一名。”他头也不抬。
  她不理,跟着同学一起踮脚尖,听着前面偶尔有人说排名,心和猫抓的一样。直到轮到她,手指从中间往上数,越到后面越紧张,最后终于在八的字样后面发现了自己的名字。第八名?她紧张得手心冒汗,赶紧看最后的年级排名,却被甩到远远的一百开外。
  崔玉白着脸坐回去,满头大汗。
  “看你吓成那样,有我垫底没必要的吧?”大房观察她许久,见她唇色发青,开口道,“差成什么样啊?说来乐呵乐呵呗——”
  “一百二十六。”
  “什么?”
  “一百二十六。”崔玉的手心都是凉的,这排名几乎击穿她的心理底线,近乎于崩溃了。
  “我艹——”大房骂人了,“年级一百二十六还这样?给老子装什么呢?要我考这样我妈放三天三夜鞭炮。”
  能一样吗?她在老学校,是年级前十名,偶尔还能冲上前三。
  崔玉周末不想回家,怕看见李婉失望的脸。
  可那个周末,是她一生中最后悔的时候。
  也就是在那天,房白林遭遇了他人生中的白天鹅。从此眼里是她,心里是她,追逐的还是她。  
  崔玉则是最好的旁观者,见证了一个男人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真爱。
  若问她信不信世上有真爱,她信,但一定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第八章 
 
  崔玉给父母发了短信,周六补习完后她不回家,要留在别墅自习到周日上午;父母大概知道她可能摸底成绩不好,需要调整心情,便同意了。她也提前给秦老师打了招呼,请她留点菜在冰箱,周六的晚餐和周日的早餐会自行处理。
  周六下午补习完,几家的司机驱车来接走了少爷小姐们,诺大的房子彻底安静下来。
  她孤零零坐在学习室,看着前面的白板板书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小区内的夜灯亮起来,肚子也开始咕咕作响。
  她叹一口气,起身,腿因为久坐已经僵直了。不管多伤心难过,还是先去搞点吃的,饱了才有力气继续。
  秦老师留冰箱里的东西很丰富,牛排和处理成半成品的肉类,新鲜的净菜以及各种热带水果。
  看来看去,做一个什锦炒饭好了。
  牛肉粒,火腿肠,鸡蛋,玉米粒和胡萝卜,再榨一杯果汁就齐活了。
  开火,放油,下菜,落米饭,香气扑鼻。
  炒饭出锅,开榨汁机。
  “你弄的啥,看起来还能吃。”大房的声音突然出现。
  崔玉惊了一下,手里的苹果差点掉地上。她转头看他,他一身黑T恤和破烂样的洞洞牛仔裤,颈项上几根明显的血痕。她盯着他的伤痕看,这家伙莫不是跑出去打架了?可房家的司机明明确定带着人走的呀。
  大房没管她的视线,自顾自坐下来,捡起勺子就开吃。须臾几口,去了一大半。
  这人,还真是不客气。
  “还行,能吃。”他模糊着点评,“就是太少了,再来点呗。”
  她摇摇头,将果汁倒了一杯放他手边,重新再给自己做了一份。
  互相看不惯的两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着同样的饭菜,难得和谐了一回。
  大房将盘子吃得干干净净,最后差不多用舔的,“老崔,谢了。”
  一盘炒饭而已,居然恢复了老崔的称呼待遇。
  崔玉扯了扯嘴角,“你不是回家了吗?”
  “家里没劲,还不如这里安静。”
  她眨了眨眼睛,骗鬼的话吧?
  他笑,很无所谓道,“你喜欢和家长一起呀?听他们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还真是——
  “特没意思,觉得生了你就能控制你。想你干啥就干啥,根本不问你意见。老子又不想姓房,也不想当他儿子,让他去外面找女人重新生还不乐意了。”他一口将果汁喝干,舔了舔舌头意犹未尽,“还有没,再来一杯。”
  和家里人闹矛盾了,也是,门门零分,随便多好脾气的家长也不能忍。
  崔玉指指榨汁机的方向,“自己倒去呗。”
  照往常,他肯定会怼上几句再自称我是你少爷之类的废话,可这回他居然乖乖去了。她奇怪地看着他,看样子遭遇的打击非常重大,已经忘记保持个人风格了。
  吃完饭,崔玉将饭桌、餐具和灶台打理干净。大房站门口玩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聊天。
  “你怎么也没回家?考得还不错的呀,班里前十。”
  她低头,“我以前是年级前三。”
  他抬头看她一眼,笑了下,“自尊心受不了了?”
  “没这么差过,不敢看我妈什么表情。”
  “李阿姨不是挺和蔼的吗?有那么可怕?”
  她看他一眼,对他的天真羡慕极了。李婉的和蔼是对金主,对老板,对老板家的太子爷,对自己女儿和丈夫能一样吗?
  “哎,理解,这帮大人都一个德性。”他的手机响起来,应该是家人或者朋友来找。他厌烦地关机,道,“这样,我带你出去玩吧。”
  崔玉心里有点打鼓,这家伙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别那样看我,做人最要紧就是仗义。咱们是势不两立,但好呆一个屋檐下住呢。你上次陪我跑出去,这次我陪你好了。”
  “去哪儿?”她问,同时心里盘旋,要不要给白女士打个电话?
  “网吧?”他问,“打游戏呗,不然还能玩什么?”
  她想了下,“没意思,里面特闷。再说了,你不怕我给你妈打小报告?”
  大房暴起,抬起右手作势要打。崔玉没闪开,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他没意思起来,有点丧气道,“打小报告就算了,我自己去。走了——”
  “哎。”她转到他前面,“你换个想法呢?”
  “啥?”
  “我帮你报个平安,然后关机让他们找不到。大人也放心,你也自由。咱们俩想干什么干什么——”
  “你是说阳奉阴违?”
  “别说得那么难听,这是双赢。”
  “我去。”大房嫌弃地戳她眉心,“花言巧语。”
  崔玉怪异地看他,这样不好?
  他哈哈一笑,“棒死了,就这么干,反正我妈真是把你夸上天了,说你样样都好。也对哈,她用你来监控我;我就用你来敷衍她呗。”
  夸奖才怪,只不过拿她当刺激他的工具而已。真不愧是母子,顺手使起人也很麻溜。
  最终崔玉决定去给小姑姑捧场,大房是顺带的。
  海城城郊,白色的巨大艺术中心仿佛暗夜里振翅的天鹅,脆弱又圣洁。
  大房不可置信地看看灯光下优美的建筑线条,再看看手里的门票。
  “看芭蕾?”
  崔玉点点头,“挺好看的,你信我。”
  他一脸信你个鬼的表情,但来都来了也就不扫兴,跟着去检票。
  “卖票的是你亲戚呢?到处撒免费票?肯定是没人看的——”
  “不是,我小姑姑有表演,每次都会给我赠票。”
  “给那么多,肯定卖不出去。”
  崔玉从小就崇拜小姑姑,被他再二再三的态度搞火了,冷声道,“爱看看,别废话行不行?”
  大房陡然被吼,还挺新鲜的,抓了抓头哟呵一声。她不理他,扯了他手里的票连同自己一起递给检票员。检票员以为是小两口吵架,皱眉看看他们随意的穿着,欲言又止,但还是把票给检了。
  崔玉便直端端往里走,大房耸耸肩,跟了上去。
  好像,也不是很难相处的少年。
  座位在前排,需穿过中央走到了大半排的观众。
  场内不如想象的空荡荡,但也确实没坐满。
  崔玉坐好,双手抱胸;大房挨着她坐,碰了碰胳膊,“生气啦?等会小姑姑表演我起立拍掌好不好?”
  “不要你假殷勤——”
  “你亲戚还不是我亲戚?捧个人场嘛,我懂。”大房靠着椅子背,“放心,咱们谁跟谁呀。”
  “闭嘴行不行?”她低吼,“素质,素质——”
  大房扁扁嘴,摸了摸伤痕的地方,叹口气。
  她见他居然显出点儿忧郁来,便不开口了。 
  天鹅之死是独幕剧,放在最后,两人来得虽然晚,但也没错过。
  前面的表演很精彩,赢得了许多掌声,大房虽然满口抱怨,但看表演的时候也挺安静的。崔玉之前生怕他捣乱,见他这样也算是松了口气。
  等到压轴的音乐上来,舞台幕布缓缓开启,崔玉张大了眼睛。
  崔明烟是崔明生的小堂妹,长相随了崔家人的纤细秀丽,特别是头颈和四肢直线,延伸得仿佛无极限一般。她七岁的时候被带去学舞蹈,因为身体条件好,被老师一眼相中。崔家算是温饱家庭,有点儿文化修养但完全谈不上艺术,提起芭蕾只晓得很高雅,但完全不知其中艰辛。老师慎重找家长面谈的时候,他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尊重孩子的意见,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跳舞,芭蕾美不美?
  崔明烟也不懂这是关于一生的选择,问了一个问题,“跳舞可以跳一辈子吗?”
  老师笑了,想了想说,“当然可以。”
  “那就好啊,我要去。”
  事情定下来,崔明烟便被推举进入专业老师门下,开始了漫长的舞蹈生涯。
  学艺术的姑娘浑身上下灵气,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崔玉从小就知道小姑姑和自己不一样,连李婉也好几次说,“明烟和咱们真是不一样,随便一个姿态眼神,别人怎么都学不会的。”
  过于美,会令人畏惧。
  对专业虔诚,更会让人敬畏。
  很不巧,崔明烟两样都有。
  她美,她热爱芭蕾,她立志白发苍苍还能在舞台上优雅旋转。
  她就是为了芭蕾而生的。
  深湖蓝色近乎于黑暗的舞台和灯光,静谧而充满杀机的暗夜,划开粼粼水面而来的孤独天鹅。
  大提琴低哑的演奏着,如泣如诉,绝望中充满了抗争。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