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得寸进尺了。
崔玉看看他的手,再看看他的伤处,凶心慢慢升起来。
“嘿嘿嘿,别这样看我。我脚是真受伤了,骨裂你懂吗?需要好好休养一两月才能好的伤——”
“但完全不够住院标准,不是吗?”
大房偏一下头,好吧,被戳穿了。
他叹口气,放手,“算了,你要真不愿意就不缠你了。”
崔玉收回手,揉了揉生痛的手腕,“把汤喝完,明天下午我来拿。”
大房一喜,“你还要来看我呀?”
她扯了扯嘴角,“看你表现。”
大房拎着保温桶回病房,心情很好地给护士站的小妹妹们打招呼,凑趣儿说闲话。他和气,逗得大家哈哈笑。
等回了自己的独立病房,手机对着保温桶拍张照片发给老赵。
“猜猜是谁给我送的?大骨浓汤,小火熬了好几个小时才有的那种。”
赵子铭也回得快,显然很苦逼地玩手机,“阿姨叫人送的呗,还能有谁?”
大房哈哈一笑,“那你就想错了,我也是有人爱的。”
他又显摆道,“再猜猜刚才是谁来医院看我了?”
赵子铭无语地点点点。
他道,“是老崔。”
“哈哈,没想到吧?我告诉你,今年我行大运,指不定就能结婚过年。”
赵子铭发了个恶心呕吐的表情,“别给我提结婚,一提犯恶心。”
大房神清气爽问,“你现在在哪儿呢?需要帮忙不?老宋厂房那边够偏,一般人找不到的。”
“滚。”老赵显然冒火了。
“我说,你要不就从了吧,多好的缘分啊,随便撩个女娃也能撩到爹妈看中的儿媳妇。”
赵子铭停了好久没回话,半晌才道,“房白林,老崔给你三分颜料你就开染坊了。这么笃定她是你媳妇,是不是朱迪退场了?这样话,老子加入战场没问题的吧?你说说,我和你比起来,老崔对谁好。”
“我懂,你这是嫉妒。”大房优哉游哉。
“我TM嫉妒一个智障?你有冲我显摆的劲头,好好在老崔面前做个人吧。”老赵砸手机了,话筒里一片乱响。
大房心满意足挂了电话,觉得果然和老朋友分享心情是件好事。
他又给白女士发了短信,问问白诺那边如何,不如让小叔干脆把他再弄出去,下半辈子都别回海城了。
白女士难得如此深夜也没睡觉,居然回了。说事情不是她一个人处理的,律师去医院和白诺已经协商好了,私了。不拘房中擎,房中铭也亲自过问了一下,说既然承诺了不招惹嘉树自然该好好管束白诺。她让他放心,以后别干那种公众场合打架的事情,处理起来过于麻烦,而且流言蜚语也懒得应付。
如此,大房给崔玉去了一个邀功的短信。
“小玉儿,儿子那边的事情你放心,白诺下半辈子别想回海城了。”
然崔玉并没有多开心,只说了一句,“你消停点,别给嘉树招敌。”
一盆凉水冲着大房头顶泼下来,他哦了一声,很失落地问,“小玉儿,我是不是真拖累你们了?”
崔玉看着手机上的短信深深叹了一口气,脱衣上床陷入梦乡。
次日,伍苇一早来电话要求去公司开会,她邀请了几个比较重要的投资人一起讨论杭城的事情。
她急匆匆起床,把头天做好的分析报告拎着,一路飞奔去机构总部,会议室里闷了一天。
“一起吃饭?”伍苇伸了个懒腰,全身骨头吱嘎乱响,“我讨厌开会,没完没了,谁都不能说服。”
崔玉埋头收拾资料,“不用了,我要回去看嘉树。”
伍苇有些八卦地蹭过去,“老崔,听说你们昨儿动静有点大啊。又是打架又是报警,还把房家那个老佛爷都惊动了。什么时候跟大房又搅合一块儿去了?”
她皱眉看她一眼,“凑巧。”
“哈哈,凑巧?”伍苇挥手表示不相信,“你信?我才不信。老实交代呗,你们是不是又好上了?”
崔玉用资料拍拍她的头,“老实交代,你和你老公是不是又在背后开我赌盘了?这是赌的是什么?赌注多少?你押了多少?”
伍苇捂额,“亲,你怎么能把人想得那么坏呢?咱们可是比亲姐妹还要亲——”
“是吗?那我就要找你姐问问了。”崔玉拎着资料出门,“我先走了,你负责说服他们,我才能去做下面的工作。”
“嘿,你到底是回家还是去找大房啊?透个气儿呗!”
崔玉急匆匆进电梯,将伍苇不死心的声音关在身后。
和人太熟了就这点不好,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全世界都知道了。
她去地下室开车,冲上大路后开到十字路口,左转出城回家,右转进程去医院。红绿灯变幻,变道去右转的方向。
毕竟要去拿保温桶。
大概,大房目前的价值也就和保温桶相当,吧?
老赵说话是难听,但也有道理。
大房对着镜子收拾了一番,展现男性的魅力把小玉儿迷得七荤八素才好。
病服换成了常服,头发请理发师上病区服务整理得妥妥帖帖,另外调整了一下表情和神态。
镜中人不笑的时候颇有几分霸气,笑起来却十分可亲。
他想想老房,一般不咋笑也不咋怒,但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两股战战。
哎,算了,跟自己老婆搞什么心理战术呢?
下午四点,护士来问要不要订餐。他说不用了,等会有人来送。
下午五点,隔壁房间传来隐约的饭菜香气,陆陆续续都在进食了。
下午六点,护士很关心地问吃了没有,要不要先来点儿粥垫垫。他说不用,等女朋友送好吃的来。
护士妹妹们嘻嘻哈哈问八卦,女朋友啊?真女朋友还是绯闻女友?
他嘿嘿笑,让保密啊,吹了就一辈子单身汉了。
下午七点,饥肠辘辘,还得把场面撑起来,谈笑如常。
老崔真狠心,说了来又不来,居然把他饿成那样了。
眼见时间走向八点,全身没力气了。
病区九点关闭,看来又要想办法混出去的一天。所以说住院就这点不好,被管得死死的。要不还是搬公寓里去好了,自在,再想办法把老崔哄过去。只有两人在房子里,他说点儿好话,放点音乐,展望一下未来,岂不是能争取一个吻?
想象是美好的,就是不知现实会如何。
崔玉来电话了,声音有点冷清。她道,“病区这个点没关闭吧?我在住院部楼下等你,你把保温桶拿下来。”
这是拿了东西立马要走的架势,然大房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他期待了整整一天,拒绝了宋海平和高长青的无数个电话求助,又给白女士叫了一番苦,岂能白费?
拎起桶子,最后对着镜子拉了拉衣领,半撑着拐杖往楼下走。
崔玉穿着深色的大衣,双手抱胸,在廊柱下方走来走去。
大房收起欢喜之情,清了清嗓子,将面部表情弄得略深沉一些。老赵说,所谓男性的魅力,金钱和权势是不二的法门,但老崔明显是得道高僧,这两样都不管用了。对付这样的人,得回归本源。她好的是大房年轻时候二傻子那一口,勉强能算是单纯;可现在大家都大了,再玩那一套就过时了,得展现雄性的力量。
不太爱笑,沉稳,说话行动果断。
“老崔。”他唤了一声。
她抬头,脸上些许疲色,可见是真累了。
“才下班呢?”他问。
她点点头,伸手接了桶子,“开一天会,刚才歇一口气,嘉树就来电话了。再过一个小时他该睡觉了,我得给他讲故事。”
说完,转身要走。
大房跟上去,小腿拉扯有点痛,忍住道,“你吃饭了没?要实在太累找个代驾呗。”
“回去吃,误不了。”
“我送你出去。”他道,“这边晚上路也不是很好走,得小心一些。”
她没拒绝,顿一下后放慢了速度。
大房松了口气,果然是烈女怕缠郎。
崔玉的车停在医院门口的大停车场,从住院部走过去得小十分钟,还得穿过一列列车阵。
走到停车场门口,她道,“就到这儿吧,里面乱糟糟的,你脚不方便。”
“你明天怎么安排呢?”他问。
“明天周六,和夏涵她们约好,带孩子逛公园。”她浅浅打了个哈欠,“小家伙们天天关在家里,需要晒太阳和活动。”
好吧,时间给了孩子们,又没他的份儿。
他有些羡慕,“我能不能一起呢?”
她看他一眼,你说呢?
答案明显是否定的。大房作罢,手摸在胃上,有点可怜它受苦了。
没想到崔玉居然道,“孩子们动作大,跑来撞去没顾忌,弄到你腿怎么办?改天吧。”
大房微微张开嘴,居然不介意他接触孩子?
崔玉话说得轻松,其实一路上都在犹豫。两人重逢后大房的表现如何,她有眼睛能看得出来。当年法律文件拿回家,父母再说不出他不好来,朱迪也憋着说没想到他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崔明烟很赞赏,说大房是个男子汉,拿得起放得下,反而是崔玉有些得寸进尺了。不过她也说,崔玉分手接连着孕期和产期,没抑郁症已经是很好了,对他反应过激寸步不让也是正常的。大家各自付出各自的代价,等到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再看有没有缘份。
少了大房的刺激,房家也没再介入之后,崔玉果然逐渐平静下来。包括朱迪,也不再全身倒刺,恢复了温柔的样子。之后,他请她出去吃饭,道歉,说对她只有朋友的感情,请她原谅之前的行为。她没原谅他,因为那些事情无关乎对错,并且自己也在刻意配合。可难以否认的是,朱迪的坦诚令她强烈地松了一口气。
嘉树两岁出头,长相越来越随大房。偶尔看着他的脸,她会想起他,想起自己逼迫他和老房作对。心里会有一些隐约的愧疚,如果他对她真的没有感情,怎么可能接受她的挟制?
“小玉儿,你晓得我话多,就随便说说。”大房小心翼翼道,“我不是真的要看孩子,不是,我是真的想看。不对,哎,真是越说越乱了——”
崔玉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笑。
他抓了抓头发,“我当然很想和你跟嘉树在一起,但也很在意你的意愿。你要同意就没问题,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我能忍。”说完又道,“虽然忍得很痛苦,但我会努力。”
“我的意思是,你是自由的,想干啥就干啥。”他打着哈哈,“我就随便逼逼,你随便听听就行。你放心,跟我在一起一点也不辛苦,真的。”
这人确实是废话多,自己也挺了解自己的。以前崔玉都是耐着性子听他讲,火起了一顿怼。现在有点累,提不起力气怼,就觉得有点好笑了。他特意提起辛苦,可见当初自己的抱怨被他听进去了。
她转口道,“医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别老呆这儿。回家去呗,我有时间给你送汤过去。”
大房以为耳朵出问题了,崔玉要主动给他送汤?
他激动得脸发红,不敢相信道,“老崔,你要去我家呀?”
这话问得太有歧义了,他马上改口,“不是,你要来看我呀?知道我现在住哪儿吗?以前的房子抵给欧阳了,工作日都住他借我的一个公寓楼里,周末和节假日找我妈蹭呢。我马上把地址发给你,你存一下啊。”
手忙脚乱,手机掉地上了,想捡起来脚也不方便,有些可笑。
崔玉摇摇头,躬身将手机捡起来交给他,“别着急,慢慢来。”
他伸手接手机,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比普通女人稍微硬一些的触感,皮肤带着韧性,包裹着坚硬的骨头。可只有他才知道,里面藏着炽热的火焰。真忍不住,一把将她拽到自己怀中,紧紧地抱起来。
大约是过于激动,又忘情了,唇落在她额头上。
他是带着一些膜拜的心情,不愿亵渎又忍不住想独占,也做好了被踹一脚或者揍一肘子的准备。可崔玉什么都没做,只瞪大眼睛看他,里面映出了路灯的影子。橙黄色的光,缩成小小的一点落在瞳孔中央。
崔玉推开他,“我让你别着急,你听不见?”
听见了,但世上有情不自禁这件事。
大房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手仍然不肯放开。
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很多时候不能安眠。内心惶恐,后悔当初装帅气把崔玉放走了;又担心继续强拉她留下来,她不开心怎么办;更害怕朱迪当真克服心理问题,爱上她又怎么办?精神上安稳不了,只好陪着老宋加班闲磕牙,看着老赵在男女情爱的坑里挣扎,熬一样数日子。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崔玉拨开他的手,“多大的人了,搞这样的事情可笑不可笑?”
大房嘿嘿笑,有用不就行了?
崔玉上车,将保温桶丢副驾里,微微叹了口气。那二傻子还站在旁边,冲着她不断挥手。她按了两下喇叭,将车缓缓开出去。
回到城郊已经九点了,崔明生抱着嘉树在廊下等。她开院子门,嘉树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急得崔明生直喊小心点。
她一把将小家伙捞起来,沉甸甸的一坨。
“哎呀,嘉树又长大了,妈妈要抱不动了。”
崔明生见她动作艰难,把保温桶接了,冲着她直笑。
她有点不好意思,亲着嘉树问,“今天在家里玩什么了?”
“上午爷爷陪我装飞机,下午奶奶和我一起捏面人。”
杭城带回来的礼物里有好几个西游记面人,嘉树喜欢得不得了,问是怎么做的。崔明生起性子讲世上有那样的手艺人,可以把所有的花草动物包括人做得惟妙惟肖。小家伙一下子感兴趣,非要自己学。崔明生下午得去会老友,让李婉教。李婉根本不精通手工,只好一边抱怨着一边用家里的面粉和出一小坨给他玩。结果弄出来的全是四不像,实在打击小朋友的积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