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说不下去。
阮仲林见她这般模样,也是于心不忍,却不得不点醒她。
“他有跟你讲过他的外公吗?”
阮悠不明白为何话题又转到江峥衡的外公身上,却还是愣愣地点头:“讲过一些。”
“那你应该不了解。”阮仲林抚额,“江峥衡的外公可不简单,他是最早一代‘下海’的人,也是我们那个年代最成功商人的代表,他创办的跨国企业曾经几乎垄断整个长泞的经济。后来因为国内背景的限制,他逐渐将重心转移到了欧洲,你应该听说过曼菲……”
曼菲,欧洲著名的财团,实力雄厚,规模宏大,创始人却始终低调。
阮悠突然想起那时江峥衡开玩笑说的一句话,真正的有钱人都很低调。
原来,他真的是个王子。
“江峥衡的母亲是独女,几年前去世,他其下只有一个妹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他将继承庞大的财团和数不清的财富。
“这背后的水太深,背景太过复杂,且不说他是否能扛起这传世之宝,权利交迭的过程暗流汹涌,无数人在岸上虎视眈眈,他年纪轻轻,很有可能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爸爸不希望你卷入到这样的纷争之中,你懂吗?”
阮悠面色愈深,沉默良久,缓声道:“我答应过他,不会和他分开的。”
“悠悠。”阮仲林在她面前从未如此严肃,“你一定要和他分开。”
第48章 chapter 47
阮悠从没想过, 自己长这么大,还能切生体会一次门禁经历。
那日在办公室,阮仲林与她讲了不少, 晓之以情, 动之以理,也没叫她松丁点口。他无奈之下, 只得让张特助先送她回家。
张特助临走前道:“小姐, 董事长让我告诉您, 这几天别再去见江氏的那位公子了, 也尽量不要出门。”
阮悠当时并未听进去,然而, 当她第二天想要出门时才发现,前后门口竟然各守了两个保镖。
她无语片刻, 愤然回房。
爸爸一定是知道何嫂看不住她,这才特意找了人来守着。
这件事的性质太过严重, 阮仲林从小到大都没有关过她, 更是几乎事事顺她心意,没想到在江峥衡的问题上有如此大的分歧。
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似乎还有什么谜团未浮出水面, 可她完全摸不着头绪。
幸好阮仲林没有收回她的手机,让她不至于与外界完全断了联系,本想寻个借口叫江峥衡放心,没想到他先打了过来。
“在哪儿?”
“我在家。”阮悠答得极快,“你呢?”
对面似乎顿了顿:“悠悠, 我要回一趟英国,我外公身体出了点问题。”
阮悠惊讶道:“很严重吗?”
江峥衡没说话,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低沉的“嗯”来。
“那你什么时候走?”
“下午两点。”
这么急。
也好,让她在这期间再和爸爸谈一谈。
“我马上到你家,下来见一面。”
阮悠顿时慌乱,咬着唇,小声道:“我,我爸在家,不太好出来……”
江峥衡默了许久。
“悠悠。”
阮悠回过神:“嗯?怎么?”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
她握紧手机,抿抿唇:“我没忘。”
何嫂送上来的饭菜再一次无人问津,她叹一口气,忍不住劝道:“小姐,就算你要等先生回来也得先吃饭啊,不吃饭怎么行……”
阮悠也不是在做什么无声的抗议,只是确实没胃口,却也怕何嫂担心,只推说晚些再吃。
何嫂叹着气将餐盘端下楼,门铃应声响起。
这几天刚过春节,虽说阮仲林不在家,但来拜年送礼的人也不少。
她走过去开门,门后之人的脸缓缓显现,她只瞟了一眼,瞬间愣在当场。
好半天,才不确定地问了声:“太太?”
姚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左右两边的保镖,却没多问,自顾走进来,顺道解释了句:“当初走的时候落了样重要的东西在这儿,前几天想起来,过来找找。”
她说完,便兀自摸着扶梯上了楼,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声音刺耳。
何嫂面色纠结地看着姚绯从主卧辗转到书房,在里头待了好一阵才出来,出来时表情不太好。
她迎上去:“找到了吗太太?”
姚绯睨她一眼,淡声道:“没有。”
她说完便要走,何嫂连忙拦住她,犹疑着:“太太,小姐一天没吃饭了,您,您能不能劝劝她?您说的话她一定会听的。”
姚绯闻言,缓缓皱起眉,刚要开口,身后的门一下子打开了。
阮悠站在门后,手还握在门把手上没放下来,似乎对她的到来同样感到震惊。
姚绯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圈,每下一寸,眉头愈紧,忍不住道:“你这像什么样子?”
不等阮悠回答,她又道:“我看是阮仲林这些年把你惯的太没章法了。”
阮悠却没生气,没回应,也没反应。
虽然很想问一句,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她动了动唇,收回目光,想要将门再掩上。
门扉即将合拢的一瞬,听到她对何嫂说:“把饭端上来给她。”
阮悠的动作凝住,站立半晌,沿着门板滑坐在地。她搞不懂,为什么要在她绝望的时候再给她点上这抹微弱的火星,殊不知火星也能燎原,怕一发不可收拾,再惹火烧身。
阮仲林今晚难得回来。
开口便问:“悠悠今天吃饭了吗?”
何嫂接过他递来的大衣,斟酌着道:“吃了,太太……今天来过一趟,还是她让我把饭给小姐端上去,小姐才吃了一点。”
他递衣服的动作微凝,掩下眸子,似乎在想什么。
何嫂察言观色,想着两人近些年来的关系,反思是否不该给姚绯开门。
她尚在思索,阮仲林倏地低低应了一声,转身时淡声道:“她毕竟还是悠悠的母亲……”
懂了。
何嫂心下了然,她下次来还得给她开门。
阮仲林上了楼,路过阮悠的房间,驻足片刻,手抬起意欲敲门,却终究未落下。
他难得没有先回书房,而是去了卧室。
墙上的照片,衣柜的空缺似乎都特意昭示着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可是,他已经独自入睡十二年。
他有时候想,自己当年究竟是算多管闲事,抑或是情不能自已。
他当然知道她今天回来过,从她进门那刻起就知道。
良久,掏出手机,将家里的门锁密码发过去。
其实密码一直未变,只是她忘了而已,或者说,是她从不愿记得。
他发完,觉得不妥,又补了一句。
——你始终是悠悠的母亲。
这是他给她永恒的保证,你是悠悠的母亲,你始终是这家里的女主人。
*
两个月流水一般过去,已然四月初,江峥衡还未归来。
阮悠跟着陆致他们一起走出教学楼,明显不在状态。
“什么?!”
韩予瞳一声惊呼将她神游的思绪拉回,惊疑不定地看向几人。
“你不去读大学了?!”
这下连阮悠也醒神了,皱着眉问:“你说什么呢?”
陆致笑着叹了一口气,耐下性子解释:“也不是不读,只是推迟几年再去读。”
阮悠一直知道他想去四处游历,孤身一人,踏上未知的土地,去漂泊,去流浪,去感受这个世界最原始的纯粹。为此,他和父亲没少争执过,却没料到他如此快便要实行。
“你爸同意了?”
陆致轻嗤一声:“不管他同不同意,我都要去,我已经全部规划好了,谁也拦不住我。”
阮悠看了一眼在一旁始终默默不语的欧夕影,觉得她安静得异常。
“什么时候动身?”
她知道,陆致一旦决定好的事,确实没有人能阻止他。
“考完试第二天就走,到时候你们有空送送我。”
“韩小妹,你要是赶不回来就算了,反正以后总能再见。”
众人沉默。
韩家人和叶家人已经在帮韩予瞳联系好了新加坡的高校,届时敲定之后,连高考也不用参加,五月便可直飞新加坡去投奔叶黎。
韩予瞳面上已然不舍:“你的意思是还打算参加高考了?”
陆致笑了:“我这水平参不参加不都一样吗?这不是为了陪悠悠和夕影吗,就当去玩玩。”
说得可真轻松,多少人改变命运的一场考试,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局游戏而已。
陆致说完这句话,面色倏地淡下来,他认真看了一眼几人,缓声道:“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一开始想着到时候再告诉你们,又怕太突然,现在说也好,让你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他顿了顿,没去看欧夕影,只道:“悠悠,我走之后……你帮我好好照顾夕影。”
声音渐弱下去,他看着地面,嘴角划开一个迤逦的弧度:“要是你遇到更好的人,能好好照顾你……”
这话是对谁而说,她们都清楚。
欧夕影沉默着,一动不动地看着陆致。
阮悠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心上被什么东西压着,一阵阵紧抽的难受。
她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外走,把几人甩在身后。
临近学校大门,眼里突然模糊,水光朦胧中,似乎有一个身影正在向她走来。
她想,自己大概是太思念江峥衡了,在这个时候愈发渴望见到他。
待那身影渐渐走近,她倏地抬手擦了擦眼睛,手背上一片水渍,终于看清面前的人。
两个月不见,他似乎瘦了很多,轮廓愈显,整个人看上起更高挑挺拔了。
阮悠鼻子一酸,几步冲上去抱住他。
“你怎么才回来……”
江峥衡缓缓回拥住她,愈抱愈紧。他知道自己这次去的太久了,以往放假也会抽时间回去,可最长也不过一两周,这次却去了整整两个月。
他一下飞机,便直接赶过来,只想第一时间看到她。
来时尚早,还未放学,他靠在车边抽了一根又一根烟。眼见着她最后才走出来,一颗心才总算落地。
阮悠从他怀里抬起头,不忘问一句:“你外公怎么样了?”
江峥衡面色暗下去:“暂时稳定了。”
从去年年中起,外公的身体就有病发的先兆,陆陆续续请家庭医生看过数次,这一回却是真正的病来如山倒,在手术室里医生已经下过病危通知单,他临走前情况才稍稍好转。
“那你……还要走吗?”她问的小心翼翼。
江峥衡顺着她脑后的黑发,稍一用力,又将她推至怀中,下颚抵在她头顶,闭了闭眼:“我不确定……”
他这次回来已是排除万难,只想着无论如何也要陪她度过高考,却也料不到世事多变。
“没关系……”阮悠吸了吸鼻子,“我等你。”
可以暂时离开,但切勿再次离别,她已经承受不起任何一个人从她身边消失。
江峥衡揽着她的肩,想说什么,却忍住了,只拉起她的手朝外走。
“去我那儿。”
阮悠一开始没缓过来,待反应过来倏地后怕。
自开学以后,门口自然没有保镖再守着,却转而护送起她上下学来了,此时出去,不正好撞枪口上吗?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车边上的保镖早就等得按耐不住,见着阮悠被一个男生拉着出来,终于锁定了目标。
他大步走过来:“小姐,该回家了。”
江峥衡微皱着眉打量眼前这人,欲无视之,却被他挡住去路。
他把另一只手插进裤兜里,克制冲动,淡声道:“别挡路。”
他脾气可不怎么好。
保镖恍若未闻,依旧道:“小姐,该回家了。”
江峥衡揣进兜里的手动了动,牵着阮悠的手却陡然松开,一拳挥了过去。
保镖显然未料到他竟会真的动手,且力道还不小,待稳定住身形,见他又是一脚踢过来。
江峥衡的火气真的被勾起来,原本外公的病和那些隐与背后的暗潮汹涌便将他压得难受,回来坐了许久的飞机未休息过,眼下竟还有人不怕死地来夺他的心尖肉,积聚已久的不悦轰然而出。
阮悠见事态严重,连忙从背后死死抱住江峥衡的腰,喘着气道:“别动手,你答应过我的,别动手……”
江峥衡懊恼地闭了闭眼,怎么忘了,不能再吓到她。
“他是我爸爸的人,我先跟他回去,我们电话上再说。”
阮悠已然无计可施,朝保镖使眼色:“你快上车,我马上来。”
保镖也是见好就收,阮仲林交代过,千万别伤了这位江氏的公子,不然他纵使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
阮悠见人已上车,暗暗松了一口气,松手前再三跟江峥衡保证。
她坐上车,隔窗见江峥衡立于自己车前,倏地抬腿踢了一脚车头,名贵的跑车在他眼里似乎不值分文。
车渐行远,将他的背影化小,直到再也见不着了。
阮悠趴在窗边,心下惴惴。
第49章 chapter 48
阮仲林近日极其忙碌, 比年前更甚,阮悠几次想找他说话也不得机会,事情一拖再拖, 眼看着临近高考, 他也始终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