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碧曦在昨晚睡着后就接收了原主的记忆。
原主是吴国公府二房唯一的嫡女,父亲和哥哥都在原主十岁时候战死沙场,母亲在为父子操办丧礼后当天就悬了梁。第二天被发现时,身上都凉透了。朝廷为了抚恤遗孤,给原主赐了一品安乐郡主的封号,还少见地给予了封地。
但是原主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本就在大伯母吴国公夫人手下讨生活,一下子身份地位比吴国公夫人所处的嫡长女苏兰箬还要高了,苏兰箬还要向她行礼,性子高傲一向看不上二房弟媳的吴国公夫人,越郡王之女明城郡主如何能够受得了?更别说明城郡主自己才是二品郡主的品秩,这还是自己嘴巴甜,会讨好当年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才得来的。原主又是一个没有心机手段的,是以原主在吴国公府的日子越发艰难了起来,面上好看私底下却缺衣少食,被下人折辱都是家常便饭。终于在一次年节祭祀时,原主因为重风寒晕倒在祠堂,国公府老夫人也就是原主的亲祖母,在把孙女带到自己院子请大夫诊治后,转身跪在祠堂一跪不起,说自己对不起先国公没有照顾好最小的孙女,对不起战死的小儿子和小孙子云云。
跟着跪下的吴国公和明城郡主脸上青白交加。老夫人这哪里说的是自己对不起先国公和小儿子,分明是打他们的脸了。如今只要老夫人把国公府苛待二房遗孤的事传扬出去,吴国公府的百年声誉就要毁于一旦,国公府所有的子嗣都不用再婚嫁了!
吴国公和明城郡主连忙跪地向老夫人请罪,赌咒发誓说以后一定善待苏碧曦。老夫人人老成精,如何能不知道苏碧曦在府内的处境。只是明城郡主毕竟是当家主母,膝下有二子一女,娘家又势大,对老夫人都多有敷衍,何况是二房的一个孤女。老夫人母家衰落,府中中馈更是早就交给了明城郡主,自保无虞,却是的确无法再估计自己早亡儿子留下来的小孙女了。今日之所以要这么一番作为,就是要打定主意,趁着自己还能看顾小孙女几年,带着小孙女到陪嫁的庄子上长住,待小孙女及笄后,自己给她寻一门好亲事,让她后生有靠,自己也有脸面下去见早亡的儿子和孙子。
吴国公夫妇自是不肯承担逼走老夫人和二房孤女的名声,带着子女苦劝,终于在老夫人说陪嫁庄子上温泉利于自己修养,小孙女作陪,有了这层遮羞布后,才亲自送老夫人和苏碧曦到了京郊的山庄。
老夫人带着自己的小孙女在庄子上第三年,去江陵探访自己的老友宁远伯老夫人。谁知在船行途中,遭遇水匪,护卫不敌,苏碧曦被水匪抢去。水匪们把刚掳来的富家少爷小姐们关在深山老林里的一处,以备后招。当天晚上,苏碧曦与其中被掳来的一位十五六岁少年趁夜磨断手上的绳索,逃出了看守松懈的屋子。
不怪水匪们看守如此松懈。关押他们的地方方圆百里都没有烟火,林木参天,野兽密布,各种蛇虫鼠蚁更是防不胜防。这么一群食物里被下了软筋散的少爷小姐们,踏出驱兽粉的地方,只怕会被野兽啃得尸骨无存。而苏碧曦二人之所以决定逃出这个地方,就是因为绑匪自始至终都没有蒙着脸,言行更是无忌,只怕存有撕票灭口之意。
刚开始少年因为药物浑身发软,竟都靠着苏碧曦幼时被父兄教导,用树枝藤蔓做成的弓箭,沾着有毒的植物汁液在野兽手中活了下来。几日过后,少年慢慢回复体力,武艺竟是不错。二人在深山老林里相互扶持,完全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了对方,同生共死,互生情愫,相许终身。在深林里渡过了艰难的两个多月后,方找到官府衙门,秉明身份后,二人便晕了过去。等二人醒来,苏碧曦的祖母已经找了过来,而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知道剧情的苏碧曦自然清楚,少年便是宁远伯老夫人的外孙,当今皇帝的第九位皇子萧煜。萧煜的亲生母亲本有一门青梅竹马的婚事,不想一次上元灯节被出游的皇帝看中,只得进了宫。后来难产生下萧煜后,身体一直不好,在萧煜九岁的时候撒手人寰。临终前恳求皇帝让萧煜回到母家长大,成人后做一个闲散王爷即可。皇帝念及旧情,应允了这个请求。萧煜来到宁远伯府后,宁远伯老夫人立时便带着萧煜回到了江陵的祖居,以显宁远伯府无夺嫡之心。
在萧煜跟外祖母避居江陵的八年间,已经长成的皇子们纷纷陷入夺嫡混战之中。最后,二皇子及六皇子因罪被贬为庶人,大皇子勾结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造反逼宫,失败后四位皇子皆被杀,八皇子天生残疾无缘帝位。皇帝经此一役身体大损,日日卧床,思及身后之事,竟只剩下了一个萧煜。于是立即派遣暗卫把还在江南的萧煜带回,也就导致苏碧曦与萧煜错过。
萧煜被接回京城后,老皇帝硬撑着三年教导萧煜,更是把之前留给新帝的股肱之臣悉数交给了萧煜,并先后为萧煜纳了皇后的姨侄女也就是吴国公嫡长女苏兰箬等好几名高门贵女。三年后,老皇帝驾鹤西去,萧煜登基,改年号为元朔,是为元朔帝。
萧煜之后自是调查过苏碧曦的身份。可在他回到京城后,就面临老皇帝仓促而他从未想过的传位,被迫登上了皇位,又纳了一众高门贵女为妃。而苏碧曦在跟随祖母回到京城后,就与她父亲生前好友广宁侯的世子刘克庄订了亲。在把心上人拖入后宫的旋涡,和让她安稳渡过一生中,萧煜选择了后者,从此甚至再也不去看任何有关苏碧曦的消息。
女主的堂姐苏兰箬与广宁侯世子刘克庄早有私情,却又根本不肯放弃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故还是进了太子东宫为侧妃。苏兰箬嫉恨自己素来看不上的堂妹可以与心上人成亲,唆使刘克庄不许跟苏碧曦圆房,对苏碧曦大加冷落。更是在萧煜登基后,想出了一个让萧煜动了苏碧曦的身子,而让苏碧曦失贞,从此不敢再纠缠刘克庄的可怕主意。苏碧曦在萧煜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他有了一夜,之后没多久便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前主自然是愿意为心上人生下孩子的,而刘克庄自然知道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在苏碧曦生产时用了些手段,便让前主生产时大出血,带着孩子一并魂归地狱。
萧煜的确不知道那夜与他在一起的是苏碧曦。苏兰箬为了自己疯狂的占有欲,特意选了自己生辰,萧煜一定会留在自己宫里的当晚,在酒里还添加了跟龙涎香合用会有强烈催情效用,而单独使用则只是提神醒脑的沙苑子。再在萧煜的膳食里用了诸多不同的酒来作为佐料,萧煜本人也只是觉得喝多了才会醉而已。在苏兰箬扶着萧煜进了自己的寝室后,挥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亲自打开了寝室连接苏碧曦所在的密道。在萧煜跟苏碧曦成事后,再把萧煜扶回自己的寝室。前生,苏兰箬的确也是兵不血刃地除掉了原主。
但是今生,苏碧曦自是不会默默地吞下这个苦果。她在起身时就感觉到了萧煜气息的变化,便知他已经醒来,故假装遗失了萧煜当初在深林里为她雕刻的木雕在枕头上。原主一直把这个雕工不佳的木雕贴身挂在胸前,精心保管了五年之久。木雕本身光滑平顺,每一个弯折都被细细磨平,可见原主是如何时时抚摸把玩,寄托相思。
相逢欲话相思苦,浅情肯信相思否。还恐漫相思,浅情人不知。
第20章
苏碧曦回府后,先是回了自己院子,泡了加绿豆、百合冰片,滑石、白附子、白芷、白檀香、松香及玫瑰的药浴,再细细抹了药膏,歇了一个午觉。她被丫鬟唤起已是快到了晚膳时分,便起身着衣,预备去广宁侯夫人处服侍晚膳。
苏碧曦对着丫鬟挑的玫瑰红褙子摇头,另换了浅紫色底子彩绣藕色披风,白色纱质暗纹披帛,白色偏襟对眉立领袄子,白底彩绣牡丹长裙,妆面特意化得暗淡一些,再让丫鬟带了贵妃赏赐的珍宝玩物吃食,来到了婆母唐夫人处。
广宁侯夫人唐氏与苏碧曦母亲是旧交,夫君又与苏碧曦父亲有袍泽之情,从小是看着苏碧曦长大的,对她父母双亡本就怜惜,又把对好友的思念也寄托在苏碧曦身上。苏碧曦祖母有意为她议亲时,广宁侯有意为自己儿子求娶,唐夫人便是非常赞成的。可是无奈儿子对苏碧曦异常冷落,愣是儿媳妇贤惠孝顺,日日晨昏定省,在吴国公太夫人调教下理家主事更是妥帖,儿子却是再骂也不肯踏入儿媳房内。唐夫人只得更加善待苏碧曦,府中中馈更是早早就交了出来,还劝慰苏碧曦,就算儿子不肯回心转意,日后庶子庶女俱抱到她膝下教养,亲母一律发卖。唐夫人对着苏碧曦这份心,与亲生女儿也是不差什么了。
唐夫人处果然已经传了晚膳,待看见苏碧曦,便立时笑着指着她道:“就知道这个猴儿到了点儿就来,早吩咐了晚膳给你做了爱吃的宫保野兔和金钱牛肚。”
苏碧曦见过礼后,便笑着坐在了唐夫人的下首打趣道:“还是母亲疼我,知道我在自己院子里没吃没喝的。”
她哪里可能在自己院子里饿着,分明是来逗唐夫人开心的,唐夫人自是知晓,当下大笑看着旁边伺候的大丫鬟雪草道:“这猴儿就是来骗吃骗喝的,还不快把炖了一日的沙苑当归红枣甲鱼汤给世子夫人拿来,堵着她的嘴儿。”
雪草自是知道自世子夫人进宫给贵妃贺寿后,唐夫人日日念着,今日世子夫人就要回来,昨日就吩咐炖了补品给世子夫人,生怕世子夫人在宫里吃不好。她冷眼看着,寻常亲生母女的情分也就如此了。
待苏碧曦陪着唐夫人用过晚膳,吃着茶说话时,唐夫人突然想起什么,叹气道:“宁远伯太夫人久病,上回听闻约莫就是这几天了。”
苏碧曦也陪着叹气,心里却是知道,皇帝的外祖母,宁远伯太夫人前生就是明日过世。因为元朔帝外祖母卧病,连贵妃生辰都只请了几位熟识的宫妃吃了一桌席面而已。广宁侯府与宁远伯府乃是通家之好,唐夫人自是要去送最后一程的。原主因为被算计了失贞,回来便病倒了,便未曾前去。
果然第二日申时便传来了宁远伯太夫人仙逝的消息。唐夫人已备妥了丧仪物品,众人便一道去了宁远伯府。
苏碧曦自是与自己的丈夫刘克庄同坐一辆马车,这还是她回来后第一次见到这位倾情苏兰箬的世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可惜对待自己的结发妻子实在太渣。
他们到了宁远伯府方知圣驾在此,广宁侯及世子被宁远伯府管家领去拜见圣驾,唐夫人带苏碧曦去凭吊太夫人遗容,后被领去为他们准备的客院。他们这个时候来,今晚肯定是要住下守灵的。
苏碧曦伺候唐夫人歇下后,便在宁远伯府管事妈妈的带引下来到一个僻静的客院。两旁的景色越来越幽静,更是越发不见旁人的出没,苏碧曦心里便咯噔了一下。想到这位管事妈妈是宁远伯太夫人跟前器重之人,她便隐隐有了猜测。待来到庭院里,她见到髻上戴金束发冠,着绣四团龙云纹紬交领夹龙袍,两肩及胸背为如意形纹样,肩用日月,围玉带,佩金玉宝石绦环的昂藏男子时,便明白,能差使得了这位妈妈的人,除了宁远伯府太夫人,便只有太夫人从小养大的外孙,当今元朔帝。
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这张脸了。
前夜里漆黑一片,只知道是他罢了。再也不像五年前的那两个月,他们日日夜夜在一起,刚走进深林里那几夜因为没有取暖的衣服,她都是缩在他怀里才能勉强睡着。五年多的日夜里,她每夜都抚摸着他给她雕刻的牡丹,想着那时他们刚刚定情,也勉强能够在深林里获取食物,一日他们突然发现了一大片野花从,她便说起了自己院子里的牡丹园。他看着她眉眼间的落寞,便说要给她雕刻一朵牡丹。他哪里会刻什么木雕,最后把自己的手弄伤了好几处,却只刻出了一朵只依稀看出来是花模样的东西。他也知道刻得不好,笑着说要扔了,她忙抢过来,视若珍宝地收好。他大笑着看她那副得了宝贝的样子,抱过她就是一亲,说收了他的信物就是他的媳妇了,她当时被裹在他的怀里,脸红得堪比天上的晚霞,心里却跟吃了蜜一样甜。
天色阴沉,云幕低垂地仿佛伸手便能触及,空气里弥漫着暴雨的气息,天气闷热地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萧煜看着自己这辈子唯一放在心上的那个女人走进这个院子。他今日失去了世上最后一个关心他的亲人,满心的悲痛让他在得知她也来此之后,不顾一切地把她引了来。
她已经不再是五年前稚嫩的清秀少女了,穿着浅青底子彩绣缠枝梅花披风,白色偏襟立领袄子,白底茶色刺绣长裙,完全是妇人打扮。更是因为前日的情事,眉眼间平添了一番妩媚风流来,就像是沾染了春雨的牡丹花,流露出可以醉倒人间的风姿。
苏碧曦怔愣地站在原地,待萧煜向她走过来方才回过神来,低头叩拜:“臣妇……”还没等她跪下,便被揽入一个散发着浓厚龙涎香气息的怀抱,双唇也被强行侵占,手臂更是被男人一只手就捉住。男人像想发泄出来心中所有的痛苦一样,肆无忌惮地在她唇上口中席卷,不容她拒绝地把舔舐过她口中的每一寸。
苏碧曦开始微微愣了一下,便柔顺地接受他的侵占,还伸出舌尖与他纠缠。待他觉得她听话,便放开了她的手,把她完全纳入他的怀里。她伸出手抱住她的腰,一只手轻柔地抚摸他的背脊,就如同那些日子里,她每晚害怕做噩梦惊醒时,他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一样。
萧煜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再度拥紧了怀里的苏碧曦,声音低沉道:“我知道前日晚上是你。”
苏碧曦闻言身子颤了一下,心里便是一紧,只听他接下来道:“我原本只以为我们各自婚娶,便是无缘,却不想,你竟然成婚后三年,还是处子之身”说完低笑了一下,“既然你已经是我的,我就绝不会再让给任何人。”
这话惊得苏碧曦立时便推开了萧煜,萧煜一时没防备竟松了手,脸色沉了下来。
“陛下”苏碧曦惊慌道,“前夜只是意外,刚才也是臣妇失态,还请陛下恕罪。”说罢就要跪下磕头,头却碰触到一只柔软的手。
萧煜用手垫住苏碧曦的头,随后抓住她的肩,慢慢靠向她的脸,满意地看着她因为他的靠近晕红了脸,低声说道:“你以为你的好堂姐设计了这一出大戏,刘克庄会不知晓吗?”萧煜在醒来后便招来暗卫调查了整件事情,包括苏碧曦这些年所有资料早已得知,他低声诱哄道“宝宝,你已经收了我的信物,早已经是我的媳妇了。”
这一句似曾相识的话点燃了苏碧曦所有的怨恨,她发疯一样捶打撕扯萧煜:“你要娶我?三年前为什么祖母重病时为什么不来?我断食了三日他们把我抬进了广宁侯府!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来娶我?你说过收了你的信物就是你的媳妇,我一直都好好收着,你为什么不来娶我?”
她红着眼睛,满脸是泪地抬起头:“你当时在哪里?你当时已经是当朝陛下,坐拥后宫,你如何能记得起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萧煜气息一顿,他当然记得她,只是她五年前回京后就定亲,还是通家之好的广宁侯,他当时自身难保,更是无法迎娶她做正妃。只是他前日才知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定亲,在成亲前更是断食三日寻死,被她病重的祖母强行抬上花轿,而她祖母在她成亲一个月后便离世了。吴国公太夫人只希望能给小孙女寻得终身可靠的亲事,而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之中,慢慢消磨小孙女的心血。他也以为她过得很好,却不知她过的却是这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