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曦[快穿]——柳亦瑜
时间:2019-04-10 08:19:52

  官府也并不认为他们连这个也要管。
  光秃秃的土地上种满了红薯,哪怕是屋子旁边也是。
  冬季过去,气候转暖,却仍然没有到能够扦插的时节。
  红薯的正常种植时节应该至少是春分之后,三四月份大地回温。
  但是灾民们等不了了。
  红薯已经是他们知晓的,生长到收获最快的庄稼。
  他们只能尽早地,尽可能多地种下红薯,期望他们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收获。
  他们或许已经等不到红薯成熟的四个月之后了。
  这已经是经过苏碧曦数次改良,成熟最快,生长周期最短的红薯了。
  她之所以冒着极大的风险,拿出这些从未出现过的作物,就是为了防范真得出现了极大的洪灾后,尽可能给灾民一条活路。
  一再拿出棉花红薯,引起天下人的注意,绝不是她一个出身低微,没有家族势力撑腰的女郎应该做的。
  即便是有刘彻作为后盾,她也不该如此成为众矢之的。
  能够拿出这么多神奇东西的人,是不是会拿出更多的?
  那么她几乎就是一座金山。
  她拿出这些东西,作为天子的刘彻,如何看待这么一个异数,会不会忌惮于她?
  皇帝不会希望天下有这么一个变数。
  变数意味着难以控制。
  刘彻已经不能控制住苏碧曦了。
  他会不会觉得苏碧曦如果有二心,会是他人攻讦自己最好的利器。
  没有一个帝王没有疑心。
  这个全天下最危险的位子上,坐着全天下疑心病最重的人。
  他们不得不疑心所有人。
  但是她必须这么做。
  跟匈奴人几次大仗里,冻死的士兵占了所有阵亡之人近两成。
  每年汉室死于冻伤的人数以万计。
  只有将棉花推而广之,价格降到最低,才能使得最低贱的庶民也能穿上棉衣。
  只有将只需要四个月就成熟的红薯推广到汉室每一个角落,那么黄河沿岸百姓就能尽可能地有余粮可以渡过大灾,尽可能快地再次有收成。
  这将救下多少人?
  这不是白纸黑字的历史书,不是一个一个看上去很可怕的数字。
  她在这个时代。
  如果因为她明哲保身,他日看着堆尸如山,饿殍满地的人间地狱时,她扪心自问,哪里还能在如此大的愧疚跟绝望中安安稳稳地跟刘彻白头到老?
  她明明可能救下数以万计的人,却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冻死饿死,他日夜夜在床头看着她的冤魂,她将如何心安理得地睡下去?
  所有人都眼神呆滞地在还有野草树木的荒山上觅食。
  有人寻到了一小片野菜,小心翼翼地采了放进里衣中贴身放着,却被旁边跟他一起来的邻居发现了衣裳鼓鼓的,冲了上去就是一拳,“你是不是找到了吃的,交出来!”
  找到野菜的高瘦汉子也是一个还算健壮的,扭头就避了过去,挥手也是一拳,“你老母的,你胡扯些什么呢?谁找到了吃的,莫不是要栽在老子身上!”
  现在谁找到了很多吃食,无论如何也不是能说出来的。
  饿极了的灾民,亲生父母也能打,亲生的孩子也能卖了,哪里还管得了其他。
  找茬的汉子伸手就是一推,见没推到人就大声嚷嚷,“你手上都是土,指甲缝里都是绿的,不是找到了很多吃食是什么?”
  高瘦汉子哂笑,“现下谁手上不都是泥,指甲缝里不是绿的。谁找到了吃食,还敢藏起来不成?”
  藏起来的都被人抢了。
  找茬的汉子见众人随意看了一眼以后就不再瞧这边了,吐了一口唾沫,“把衣裳扒了,给我瞧瞧。”
  “莫不是你家里的婆姨饿死了,寻起了汉子来了”高瘦汉子嗤了一声,“谁被你瞧见有吃食就要脱衣裳,感情你是皇帝不成?天神在上,睁着眼睛瞧着你了。要寻事,老子会怕你!”
  “你!”
  “我咋呢?打不打?不打老子还要去寻吃食。”
  现下跟人打一架,会受伤不说,还耽误了辰光,不定今日又要饿肚子。
  找茬的汉子愤愤然走了。
  高瘦汉子暗自松了口气,便走进了山林,继续找吃食去了。
 
 
第201章 
  站在高地的苏碧曦,张次公几人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这个汉子身上不过是藏了十几颗野菜,就引来了别人的觊觎。
  若非高瘦汉子看上去还算健壮,处事又机变,这件事会变成什么样子,还真难以预料。
  苏碧曦几人轻车简从,乔装来到这里,已经见到过无数因为一个红薯就杀人的惨剧。
  如今这个场面,实在不算什么了。
  他们初来乍到,所知的不过是郑谷告诉他们的一些小事,见到的是巫婆跟手下的确吃穿不愁,坐拥金银,但是内情知晓的实在不多。
  询问过了一些灾民,几乎人人都是天神在上,神使是拍下来救世安民的。
  他们担心会打草惊蛇,都不敢多问。
  张次公瞧见这些蠢得跟猪狗一般的灾民,气得都想杀人了,屡次想偷摸去一刀结果了巫婆神使一干人,“不过就是手起刀落,切菜一样。老子当年杀人,比切个冬瓜难不了多少。”
  辛元站在一旁,翻了一个白眼,嘴皮子一掀,凉凉地泼了一盆冷水,“头儿,这些乌糟东西,我们一路杀了多少了,可见杀光了?”
  这件事的根源在于百姓的愚昧。
  百姓没有得到开智启蒙,杀了多少江湖骗子,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罗织更多的骗局。
  张次公被辛元刺了也不介意,干脆道:“这个小崽子这里肯定只有这一处巫婆了,我们杀了他们,此事不就结了吗?”
  辛元没等他说完就踹了张次公一脚,“单凭一个老妪,招摇撞骗几句,就能带着这么多人把小崽子祖孙两个都给烧死?我们这些时日打听来的,还有好几户人家都被他们烧绝了户。单几个乌合之众,能做下这么些事,东武城官府完全没瞧见似的?”
  洪灾虽然减损了极多的人口,但是现下离洪灾已经过了半年有余了。
  他们探查过此地,大的瘟疫已经被平下,并未出现大规模的疫症流行。
  在这样的情形下,莫名死绝了一户人,绝对算得上是郡县上的一起大案。
  在年终考功时,郡县的太守县令治下,若是有绝户的大案,可以说是考功上的一个极大的污点,可能会因此而被评为下等,被降职或者免职。
  这是一个街坊邻里都知根知底的时候,平时邻居多砌了一堵墙,周围人都知晓的一清二楚,哪里可能发生了绝户的惨案,所有人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主管地方治安、缉捕盗贼的县尉,巡查地方的差役莫不是都死绝了,连几起绝户的案子都不曾发现。
  说出去鬼都不信。
  唯一的解释就是,东武城上至县令,下至差役,都是对此事心知肚明,对于这帮骗子神棍持一种默许乃至同流合污的态度。
  辛元猜测,这就是翁主撇开汲黯大人的三千羽林军,乔装来此多方打探的原因。
  以翁主的修为,加上他们一干护卫,只要遇上的不是千军万马,全身而退都是毫无问题的。
  只是任何事情,一旦变成了官民勾结,所图就一定不小,其中的龃龉绝不是他们所见到的这么简单。
  杀了几个巫婆巫女是小,钓出后面的大鱼才是紧要。
  苏碧曦赞许地看着辛元,白了张次公一眼,“你说都是岁数相仿的郎君,怎么脑子就差这么远了,莫非是平时鱼吃得少呢?”
  偏张次公竟然真得点头,“翁主你咋知道的?俺小时候吃不起鱼,近来好像真得也没吃到鱼了。翁主,要不俺带着兄弟们去捉几条鱼来,晚上给大家做顿全鱼宴?”
  苏碧曦:“……”
  辛元:“……”
  怎么消遣一个人就这么难。
  这方圆百里哪里还能有活着的鱼给你捉,早就被灾民给吃光了。
  如今他们见到的这个高瘦汉子,既然愿意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藏了这些野菜,定是因为顾忌家人。
  大灾之后,人性沦丧,能够还如此体贴家人的汉子,至少还有一分人性。
  跟这样的人说话,总比为了吃食就能把家人卖得干干净净的人,来得可靠。
  再者,以三人的眼力,自是能看出高瘦汉子吐纳,步伐,乃至于站的方位,肯定是有些功夫底子的。
  这样有功夫,脑子清楚,身体健壮的汉子,不离开这里逃生,反倒留在这里,一定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缘由。
  如今东武城还留着的,都是实在走不了的。
  逃荒,逃荒,逃的是命。
  三人几个起落,便随着高瘦汉子进了更加偏僻的荒林。
  高瘦汉子竟然就站在一棵树下,双手抱胸,靠在树干上,见了苏碧曦三人,没有丝毫诧异,“几位盯着在下,可是有何指教?”
  他自问没有什么值得苏碧曦三人图谋的。
  眼前的三人衣着整洁,脸色红润,精神饱满,没有一丁点灾民的样子,自不会看上他手上的一些野菜野果的。
  苏碧曦三人并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气息,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察觉到的,闻言颇有些惊讶,张次公第一个开口问道:“你咋知道我们来找你的?万一我们是路过的了?”
  苏碧曦跟辛元退后了好几步,做出不认识张次公的样子。
  高瘦汉子也是一愣,旋即哂笑,“仆不才,添为军中斥候。诸位放在仆身上的视线太久了,也太过专注了些。”
  若是连这样明显的视线都发现不了,他不知已经死过多少次了。
  他之所以不逃,便是自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至于命,洪灾之后,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这些人关注他这么些时候,如果要杀了他,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辛元心中对此人更加赞赏了,“如果我说,我们是长安钦使,前来整治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的呢?”
  “你们随行有大夫吗?”
  高瘦汉子此时却并不问辛元要凭证印信,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他们,神情急切地道,“把你们的大夫叫来,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第202章 
  着一身天青色深衣,打扮成一个郎君模样的苏碧曦在一旁皱眉,摆手拦住了张次公即将出口的话,“仆师从名家,少许病症还是能够诊治的。”
  高瘦汉子面露犹疑,“非是某不信女郎。”
  他丝毫不为自己戳破苏碧曦女子身份感到不妥,踌躇了片刻,“实是某家人之病症有些……”
  医术是一门需要长年修炼方能大成的功夫,谁都不会相信这么年轻的女郎能有多么出神入化的医术。
  更何况,女郎从医的,世上能有几个?
  苏碧曦坦然笑了笑,看了一眼辛元,辛元会意,“在下女君乃是师从扁鹊门下。若是女君都诊治不了的病症,想必天底下,也是没有几个人能够奈何了。”
  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郎君现下,莫非还有它法?”
  好大夫本来就少,在这个洪灾之后的时节,更是缺医少药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们来到东武城这一路上,被野狗掏出来的尸体到处都是,根本没有人去重新掩埋起来,更何况随地乱扔的杂物,人们到处如厕。
  如今想起整洁肃穆的长安,再想想看见的城池,都不敢相信是在同一片土地上。
  这个汉子明显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女郎肯替他们诊治,除了想找他们打听东武城的近况,无非是秉持善念。
  高瘦汉子显然没有其他办法,听辛元这么一说,连连欠身致歉,“是某不知内情,原是扁鹊真传在此,是某一家之福分。还请恕某不敬之罪。”
  “救人一命乃是大功德,再者,仆尚未见过病患,并未有把握真得医治得了”苏碧曦站着接受了汉子的礼,“只是郎君仍需去寻野菜野果,天黑乃归。仆几人,自能跟上郎君。”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高瘦汉子并未有任何顾忌,躬身谢过,“无论是否能医治,罗山先行在此谢过诸位援手之恩。”而后十分干脆地就走了。
  待罗山走出了十丈之外,苏碧曦对张次公道:“次公轻功甚好,先去跟着人。”
  张次公嘿嘿一笑,立时就不见了踪影。
  待两人都不见了踪影之后,辛元便嘭地跪在了苏碧曦面前,“请翁主恕罪。”
  苏碧曦从未越过张次公,单独留下他说话。
  翁主御下极严,但是极为尊重下属的脸面。
  他是作为护卫队长张次公的护手,该有的脸面翁主从未下过。
  苏碧曦并不让辛元起身,只淡淡问道:“子让,你方才是否打算,一旦罗山有异,就诛杀之?”
  辛元字子让。
  辛元在只他们只跟了罗山不到三日的情形下,就说出了钦使的身份,实属不妥。
  即便要取信罗山,也是等到了解到罗山的口子之后,才能徐徐图之。
  辛元这么做,要么就是觉得罗山一旦有不妥,就立时杀了,要么就是张次公这等憨厚汉子,心直口快。
  辛元并不是这种人。
  当初苏碧曦挑中辛元,就是为了弥补张次公性子上的缺陷。
  张次公虽然实诚憨厚,品性甚佳,但是过于老实了。
  这样的性子,很多时候,被人卖了恐怕连钱都数不清。
  天下间并不是所有人都非黑即白,说出的话都是真话。
  辛元的身世坎坷。
  他本名郅元,乃是汉室名臣郅都之子。
  郅都敢于向朝廷直言进谏,当任济南太守时,济南郡路不拾遗。
  在他为雁门太守之时,将雁门打造成了汉室西北的一道坚固的堡垒,匈奴在他活着的时候,都从未靠近过雁门。
  郅都执法不畏避权贵和皇亲,连当时的皇太子刘荣看见他都小心翼翼,有“苍鹰”之名。
  但是刘荣被废为临江王之后,是死在郅都的严刑审问之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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