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曦[快穿]——柳亦瑜
时间:2019-04-10 08:19:52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碧曦,你还这么年轻,只不过病了两年,一切还大有可为,为何一定要走这条路呢?” 薛含中切入正题,“医学每天都在进步,说不定就在明年,或者几年后,你就可以重新站起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苏碧曦:“薛老师,我不是一个对前沿科学一无所知的文盲。你我都清楚,以如今的医学水平,我如果想要康复,除非人类可以克隆大脑。”
  人类的大脑是什么地方?
  普通人的大脑有140亿到160亿个细胞,神经细胞有100亿个。
  现在的医学水平,连精确地知道哪部分细胞控制哪些功能都不能,何谈如何修复再造这些细胞,以及更复杂的大脑构造。
  苏碧曦经历过太多的轮回,清楚地知道,按照当今的科学水平,至少再过五百年,她现在的全身瘫痪才能有借助克隆技术的成功而康复。
  这其中还有克隆大脑之后,是否会产生第二个人格,乃至换了一个人的隐患。
  她脑子里面不说没有具体的操作经验,仅仅是她提出的一些设想,在现在来看,都是彻底的天方夜谭,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她,按照她的设想来进行千百次的实验。
  而医学上的每一次成功,都需要进行大量的随即大样本测试,尤其是针对神经系统的医学进步。
  苏碧曦一个从未进行过医学学习的外人,突然开了窍,变成一个医学理论学家,所有人都会说她是疯了,更别说是在活人身上进行这样的实验。
  一个神经元产生异常,都会影响人的一生。
  没有人敢冒这样的风险。
  此生此世,苏碧曦都不可能再康复了。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轻言生死啊” 薛含中语重心长地劝道,“长辈们听见你这么说,得有多难过。”
  “天主教有一条教规,自杀者不能葬入墓地。因为任何形式的杀人,都是一种不容宽恕的罪孽。你的亲人如果同意了你的死亡,那他们就是杀人犯。你要让他们背负这样的罪孽跟愧疚,继续过以后的日子吗?”
  “’如果她相信自己无罪,保持镇静,那么她无疑是有罪的:因为女巫们惯于恬不知耻地撒谎。如果她对向她提出的控告辩白,这证明她有罪;如果她由于对她提出的诬告极端可怕而恐惧绝望、垂头丧气,缄默不语,这已经是她有罪的直接证据。’”
  苏碧曦面色不动,眼神讥诮,“天主教也曾经认为成千上万的女性有罪,无论她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该被斩首,都该被淹死,都该被活活烧死。不是吗,薛老师?”
  教会在历史上犯过的错罄竹难书,薛含中并不反驳,“是,教会做过无数的错事。但是碧曦,安乐死并不是一种勇敢,而是对于生命的放弃,是失败者对于生命的轻贱。我们生而为人的使命,完成使命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被安乐死所否认了。”
  “美国的罗斯福总统连任了四届,是一个半辈子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贝多芬双耳失聪,却还是一个音乐家。印度的残疾舞蹈家苏达*上特朗,就是一个杰出的舞者。如果因为残疾而放弃生命,这些人不就早应该去死了吗?”
  所有人活着都有这样那样的痛苦。
  如果再加上身体残疾,那无疑在本就艰难的人生上添上了更加残忍的一笔。
  但是这些人并没有因此放弃生命,他们仍然坚强地活着,并且创造了辉煌的人生。
  如果他们因为残疾,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岂不是在说,他们残疾之后的努力毫无意义,就此否定了他们艰苦卓绝的坚持跟毅力?
  每个人都要坚强地面对困苦。
  安乐死是彻彻底底的逃避。
  “我一直反对安乐死。”
  薛含中站了起来,看向落地窗外,枝叶茂盛的公园,“我的一个很好的朋友,因为渐冻症,失去了自理能力。不过四十几岁的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但是他从小养大的儿子,因为跟儿媳妇不断因为照顾他而争吵,加上他妻子也嫌弃他……全家人瞒着他,替他申请了安乐死。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开了人世。”
  薛含中的这个朋友,无疑是被自己的家人害死的。
  但是披上了安乐死这层皮,没有人能够把他们怎么样。
  他们敢这么做,必定是做了周全的准备。
  按照法律顾及社会利益最大化的原则,死去的人没有了任何价值,而活着的人,还能创造更大的价值。
  如果有朝一日,安乐死在华国合法化,势必有更多的人会无辜死去。
  这本就是一个悖论。
  苏碧曦扯了扯嘴角,把头靠倒了沙发上,无声地惨笑了一下。
  除却死生无大事。
  今天这场谈话,无论对于薛含中还是她,都绝不会是一场愉快的谈话。
  他们两个人,没有谁对谁错的问题。
  永远也没有一个正确的答案。
  生,或是死,都有痛不欲生的人。
  有的人为了活下来,无所不用其极。
  苏碧曦眨了眨眼睛,敛去泛上来的酸楚,“薛老师,人活着,需要自己想要的自由。”
  自由的行走,自由的奔跑,自由的决定自己的人生。
  “一个人死了,哪里来的自由?”
  薛含中猛然转身,厉声驳斥,“你的人生才过了几年,就空谈生死?人活着的机会只有一次,你现在还能呼吸,还能看见这个世界,还能感受这个世界,还能见到你的亲人,爱人,朋友,为什么你不珍惜这些,而是一定要去寻求那些失去的东西?你是不能再走路,不能再伸出你的双手,不能再游泳,不能再骑脚踏车,但是你还活着,你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你如果只活在过去,活在自怨自艾里,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懦夫,胆小鬼。”
  “我的确是一个懦夫,一个胆小鬼。”苏碧曦平淡地接受了这两个词。
  她仍然神色平静地说:“薛老师,我们两个之间,永远都不可能争得出对错高低,也不可能说服对方。我只知道,你不是我,你理解不了我的人生,感受不到我的痛苦。”
  “What you have talked about,in my opinion,is plete nonsense.(以我观之,你所言道,皆是妄言。)”她对着这个留学美国十几年的心理学博士,轻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能够尽情地用你所学,在你擅长的领域有所成就。
  我所终身追求的,将永远不可能实现。
  你轻而易举能够做到的事,于我而言,将是难以企及的梦想。
  你能够留学美国,能够周游世界,能够学会那么多种语言。
  从此之后,我自小学习的英语,日语,法语,德语,都将是记忆中逐渐淡去的部分。
  你们都说我轻言生死,不为亲人思量,忘恩负义,不顾孝道。
  可是如果还能够活下去,谁又愿意死呢?
 
 
第234章 
  “小小年纪就喊着不想活了,我们短了你的吃还是你的喝了。灾荒的时候,我跟你爷爷连皮带都煮了吃过,能吃上树皮都是好的。你读了大学,还是华国最好的学校,就出了一个一心要死的学生,你这是给苏家丢人,给你们学校丢人。”
  苏碧曦的奶奶蒋英这几天都跟苏昌住在这里,每天早中晚三遍地来骂苏碧曦,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她说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话,“古时候你这个年纪没有结婚死了,连祖坟都不让进,只能做孤魂野鬼。我跟你爷爷,外公外婆,每年多少病痛,胃溃疡到根本不能好好躺着,我们想过死吗?”
  “当年大灾荒的时候,我们每天天不亮就要下地,吃的是猪糠掺着野菜,一年都没见过一块肉,生病从来看不了医生,还要见天去背语录,六月天门窗紧闭几天,考察思想觉悟!”
  “什么叫生不如死?我那时候有没有想过死?我手上划了多少条,后来就是没死成!那么难那么苦,我都过下来了。你现在就是不能动,不能跳舞,随便忌忌口而已,就想着要去死!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当年你妈生你下来,我还抱你,喂你吃喝干吗?不如直接摔死,一了百了,省得含辛茹苦养了这么大,竟然说要自杀!”
  蒋英从小看着苏碧曦长大,又是自己唯一的孙女,若说心中没有半分感情,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苏碧曦出生的时候,时代已经不是从前,日子好过得太多。
  蒋英终于享受到含饴弄孙的清福,每天过舒舒心心的日子。
  自己大儿媳妇生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孙女,她即便心里再瞧不上丫头片子,认为这是赔钱货,也是喜爱苏碧曦的。
  相处二十年,即便是一条狗,也有了感情,何况是血脉相连的亲孙女。
  蒋英回想那天晚上,苏碧曦说要去安乐死,几乎立时站着就要晕过去。
  这个小没良心的白眼狼啊!
  她八十多岁的老东西了,还想着多活几年,保养身子,平时打个喷嚏都担心得不得了。
  小儿子又是一个不省心的。
  她这辈子要操的心,到闭眼前,根本操不完。
  如今,二十多岁,最小的孙女,竟然说要自杀。
  “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是个人都想要活着,你去看看路边得了重病要饭的人有多少?你要是不听劝,我明儿就带着你去路边乞讨去。我豁出去一张老脸,让你看看什么才叫苦日子!”
  蒋英满腔的激愤,看着苏碧曦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自己气得浑身发抖,眉毛都气歪了,这么多话说下来竟然水都没喝一口。
  苏碧曦的小婶婶陪坐在一边,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只默默地给老太太倒了一杯热水。
  苏彬檀站在外面听了一阵,在蒋英离开之后,才走了进来。
  如果是平时,蒋英这么吵着苏碧曦,他必然是要发作的。
  可是他们骂的骂,说的说,所有人都跟苏碧曦把道理都讲遍了,苏碧曦油盐不进,就像个石头一样。
  苏碧曦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别说打了,动都不能动一下。
  也许蒋英这么一遍又一遍地念经,能够有用呢?
  好话说上三遍,也会让人厌烦。
  也许苏碧曦会因为这个,而动摇了,不再寻死呢?
  即便知道自己是在异想天开,苏彬檀也不得不这么做。
  自从上次强迫苏碧曦灌肠之后,苏其慕,苏彬檀跟苏碧曦之间,无形间就有了一层隔膜。
  有鉴于此,他们本来打算等着苏碧曦生日的时候,弥补一二,却不想苏碧曦当众说出要安乐死。
  苏彬檀清楚地看到,从小如同一座大山一样屹立在自己身前的父亲,红了眼眶。
  他自己也心如刀割。
  他的视线都有了些许模糊,溢出的泪水遮挡住了视线。
  当天晚上,他坐在阳台上,抽了一整晚的烟。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为什么要逼阿鹤去吃她一年都吃不了几次的粥,吃她最讨厌的清淡,逼她去灌肠,逼她一定要做无数她不愿意的事情。
  他想起阿鹤做清创手术的那天,他站在外面,听见阿鹤的惨叫声。
  他几乎以为,那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刮骨之痛。
  阿鹤虽然全身瘫痪,但还不是一个死人。
  她从小打针都要全家人哄着,许一大盒子糖果,无数的新衣服,才肯乖乖地缩在他怀里,让他捂着眼睛,抽噎着伸出手。
  她自从出事以后,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看见自己回家,就冲过来扑进他怀里,问他有没有想她。
  “哥哥,今天有没有想阿鹤宝贝啊?”
  “哥哥每时每刻都在想哥哥的阿鹤宝贝。”
  他想起阿鹤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他每天去上学,都会亲阿鹤。
  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抱着阿鹤出去散步。
  每当他把阿鹤举过肩膀,阿鹤都张开露出没有牙齿的嘴,笑得跟一个天使一样。
  他的妹妹,是全天下最好看,最乖,最可爱的妹妹了。
  爸爸妈妈都说阿鹤第一个会叫的是他们。
  苏彬檀一直认为,阿鹤第一个张口叫的,就是哥哥。
  阿鹤学走路的时候,是踩在他脚上,一步一步走的。
  阿鹤会跑了,每天早上都被他抱起来,跟着他一起跑步。
  阿鹤到了要上小学的时候,他教她骑自行车。
  阿鹤只摔了一次,他就不敢再放手。
  他的妹妹,在他眼前,绝不能出一点事儿。
  可是后来,阿鹤就在京城,就出了车祸。
  从此,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
  苏彬檀永远都记得,他接到妈妈的电话,说阿鹤出了严重的车祸,自己恨不得是耳聋了,从来也没听见过这话。
  他原以为,他这辈子受过的最大煎熬,便是在阿鹤出手术室时,几个国内最好的外科脑科医生说,苏小姐全身瘫痪了。
  却没想到,他还能更痛。
  他唯一的妹妹,他从小疼着长大的阿鹤宝贝,说她不想活了。
  他的心头自那天开始,就被扎下了一根尖刺。
  每天都扎得更深一些。
  苏彬檀走近床榻,对苏碧曦笑了笑,“阿鹤,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苏碧曦想了很久。
  生日过了,元宵节过了。
  情人节,不是苏彬檀会给她过的。
  苏彬檀也不是会过节的人。
  她疑惑地看着苏彬檀,双眸里都快长出问号了。
  苏彬檀笑着揉她的脑袋,提醒着,“木星。”
  “木星合月!”苏碧曦尖叫。
  ……
  苏家在郊外的这栋别墅,除了占地广,有自己的花园球场,还在四楼的楼顶建了一个观星台。
  北方的冬季,夜里还在下雪,几乎滴水成冰。
  大河冰封,千鸟飞绝。
  麋鹿觅草,呵气成霜。
  极目望去,万物都被雪花覆盖,银装素裹。
  天地都只剩下了一个颜色。
  苏彬檀给苏碧曦穿上了又长又厚的羽绒服,戴上了粉色的,带两个小绒球的毛线帽子,配套的手套,毛茸茸的围巾,给她手上脚上都放了热水袋,带着她来到了观星台。
  苏彬檀把观星台的玻璃都升了起来,探了探苏碧曦额头跟手的温度,“还冷吗?待会再把玻璃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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