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曦[快穿]——柳亦瑜
时间:2019-04-10 08:19:52

  苏碧曦垂下了眼睛。
  这是她早就猜到的谈话。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再也没有比亲眼看见自己的孩子去死,更加痛苦的事情。
  孩子对于母亲来说,远不只是身上掉下来的肉那么简单。
  他们血脉相连。
  孩子在母亲身上待了近十个月。
  你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正孕育了一个生命。
  她的心跳,她的五脏六腑,她的手,她的脚,她的鼻子眼睛,都是你给她的。
  她第一次在你肚子里动弹,你会感动得想落泪。
  你感觉到她从你身体里分离出来。
  你给她喂奶,看着她从一个小婴儿,学会说话,学会走路,学会跑。
  宋宜捏着苏碧曦的脚,“你刚出生时候的脚,才妈妈一根手指那么大。妈妈想给你穿袜子,都担心抓痛了你。”
  早产儿都不是非常健康,苏碧曦也是。
  苏碧曦从出生开始,就每天吃药。
  大一点以后,还要每天打针。
  小小的孩子,即便吃药打针,也不会哭闹。
  别的孩子一岁的时候都能够跑了,苏碧曦还不能自己稳当地走路。
  宋宜每天都要拿着苏碧曦喜欢的点心,站在离她十米开外的地方逗她走路,“阿鹤,来妈妈这里。快,来妈妈这里,妈妈有糕糕哦。”
  娇气的小姑娘迈着小步子,步伐不稳地,一步步走过去。
  小姑娘走路的时候,还经常摔跤。
  尤其是她已经能够走很远的时候,老是不看路。
  宋宜教了她太多次,小姑娘还是记不住。
  小姑娘摔了跤,也不大声哭,就扁着嘴,无声地看着你掉金豆豆。
  宋宜狠下心,要让她学会看路,不能连台阶也不看地跑,“阿鹤,走路一定要低头,看下面。”
  小姑娘没有这个习惯,嘭地就摔得七零八落,两个膝盖上都摔破了,鲜血淋淋的,趴在地上哭,“妈妈……阿鹤好疼……”
  宋宜顿时心疼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怨自己太着急,连忙抱起小姑娘,“妈妈呼呼阿鹤,妈妈亲亲阿鹤就不疼了……”
  晚上苏其慕回来了,看见小姑娘两个膝盖都上了药,脸就拉了下来,“阿鹤才走稳当几天,你就要她像个大孩子一样!”
  他回头就抱着女儿,又亲又哄,等到苏碧曦伤好之前,都不让小姑娘下地。
  苏彬檀更是直接把婴儿车推了出来,每天去哪儿都让妹妹坐婴儿车。
  苏碧曦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里像被打湿的棉花堵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五岁开始跳舞,每天也都是磕磕碰碰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妈妈每天去接你的时候,你就凑到妈妈怀里撒娇,说身上痛,要妈妈按按。”
  宋宜拿起旁边的药汁,涂在苏碧曦身上,一边揉着苏碧曦的皮肤,帮助吸收,“妈妈也是这样,一点一点地给你洗澡,给你擦药。”
  她眼角蓦地掉下了一滴泪珠,“阿鹤,妈妈知道你痛。妈妈给你按按,妈妈给你呼呼……你忍一忍,好不好?”
  “妈妈第一次在舞台下看见我们阿鹤跳舞,看我们阿鹤领奖,从你五岁,看到你二十岁。妈妈知道,你再也不能动了,连你喜欢吃的东西都不能碰,再也不能弹琴,再也不能跳舞……妈妈知道,你太痛了。”
  宋宜将苏碧曦翻过了身,固定在特质的浴缸里,用手摩挲着苏碧曦后背上大片大片的疤痕,一滴又一滴的泪落在女儿没有任何知觉的皮肤上,又拿布巾擦了,涂上药汁,“妈妈不是一个好妈妈。”
  “妈妈小时候,还偷看过你的日记……妈妈只是想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担心你学坏……”
  “妈妈老是想让你听妈妈的话,走妈妈让你走的路。妈妈总觉得,你还小,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选择的路,你选择的人,哪里有妈妈给你选得好。”
  “妈妈不想让你自己找男朋友……妈妈只是担心你遇见不好的人………”
  “你一直不愿意护工给你洗澡……妈妈只是希望你能够不生病,便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
  但是即便是这样,苏碧曦仍然长了那么多褥疮。
  她跟女儿的关系也糟糕到了一定地步。
  宋宜看着女儿屁股上手掌那么大的疤痕,哭得不能自已,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妈妈还强迫你灌肠……”
  苏碧曦被这样娇养长大。
  所有的人都把她视为掌上明珠。
  她怎么能够接受这么屈辱,乃至于恶心的治疗?
  宋宜自己,根本不能把这两个字说出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
  把自己的**完全敞开,没有任何保留,等于把他活着的尊严扒得干干净净。
  人跟人之间,是需要边界的。
  一旦突破了这个边界,便会让人不舒服,乃至于厌烦。
  宋宜太过在乎苏碧曦,无数次触犯了这个边界。
  只有等到她要失去苏碧曦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做的事情,对于苏碧曦来说,都意味着什么。
  作为一个母亲,宋宜天然地认为,她对自己的女儿有很多权利。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做得不对的时候,便这么做了。
  “妈妈做了好多好多的错事……我不该强迫你,不该强迫你灌肠,不该让你接受你不喜欢的护工,不该把你出车祸的事情,怪在你不小心,不该错怪贺铸然。他是真心对你好。”
  宋宜哭得泪眼滂沱,浴室里的雾气更是遮住了她的视线,“妈妈可以改。”
  “阿鹤,你相信妈妈。我再也不强迫你,不再让你吃你不喜欢的东西,不再对你指手画脚,不再说贺铸然,不再逼你十二点前睡觉,不再逼你不再喝茶,不再让你整天喝粥……”
  宋宜几乎把自己的心揉碎,只听她几近破碎的声音道,“阿鹤,妈妈已经59岁了……妈妈没有多少年了……妈妈求求你,等妈妈走了以后,你再去……你再去安乐死……你就再,再忍一忍……”
 
 
第239章 
  尖叫声,哭闹声,婴儿的哭声,蛙鸣,建筑工地的声音,电锯声,汽车的轰鸣声,空调声……
  无数的声音嘈杂在一起,交织成让人焦躁烦闷的背景声,恨不得把耳朵堵住,找人吵一架,狠狠发泄一通。
  但是苏碧曦没有办法。
  她的手指头都动不了。
  她不停地叫着人,没有任何人来应她。
  她躺在这一片能把人折磨疯掉的噪声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打开了门。
  好几个她不认识的人,有男有女,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冲着她走过来。
  “苏小姐,我们今天要灌肠,请配合一下。”
  苏碧曦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恐地尖叫,“我没有便秘,不需要灌肠,我不同意!”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眼中闪过诡异的笑意,“你怎么知道你没有便秘?你父母都同意了,苏小姐,我们都是为你好。”
  他说着,拿着巨大的瓶子,挂在了输液架上,将手伸到了苏碧曦的身上。
  所有人的手,都伸到了苏碧曦的身上,脱她的衣服,裤子。
  苏碧曦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手脚都没有任何反应,她看见她自己的身体完全地裸露在这些人的面前,情绪完全失控地尖叫起来,“滚开!不要碰我!滚出去,滚啊………”
  “阿鹤,阿鹤……”
  苏碧曦猛地睁开眼睛,看见苏其慕着急地叫她,见她醒了,忙握着她的手,柔声哄着,“别怕,别怕,爸爸在这里,就是做了一个噩梦。”
  苏碧曦还在歇斯底里地尖叫,“别碰我,你们敢脱我的衣服!我要打死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苏其慕的瞳孔锁紧,眼中仿佛被冰轮碾过,把仓皇失措的小女儿抱进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再也没有人敢随便脱你的衣服,再也不会了,爸爸也不会……阿鹤,醒过来,醒过来……”
  小女儿满眼都是抗拒的神色,就算听见父亲的声音也不能有丝毫缓解,反倒是更加凄厉地惊叫着,屋子里的人都被惊动,苏彬檀飞一般地跑了进来,大冬天急出了一头的汗,“阿鹤怎么呢?阿鹤怎么呢?”
  宋宜在儿子后面进来,听见女儿的那一句“不要脱我的衣服”,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数不清的悔恨萦绕在她心间。
  女儿吃了中药西药,打了针,便秘都没有见好,身上浮肿,眼见地又起了疹子。
  她跟丈夫儿子狠了心,哪怕女儿不同意,也给她灌了肠。
  他们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阿鹤再怎么指责,再怎么反对,他们都置之不理。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件事给阿鹤留下了这么深的阴影。
  如果阿鹤能够动,只怕早就走得远远的,根本不愿意再看见他们。
  阿鹤恨到,要杀了脱她衣服的人。
  宋宜晃了晃,撑着沙发扶手,才勉强自己站住。
  她想,如果是她,有人不经过她的允许,不,哪怕是她允许了,来脱掉她所有的外衣,内衣,让她完全裸露在陌生人面前,让别人看见她的乳房,看见她的下体,给她灌肠……
  她一定会亲手杀了这些人。
  她会亲手扒掉他们的衣服,让他们尝到同样的痛苦。
  她只要想想,就觉得自己根本都活不下去了。
  她亲口答应了,让别人,去对阿鹤做了这些事。
  宋宜掐着自己的掌心,感觉到自己的指甲被自己压断,却丝毫不能减轻自己丝毫的痛苦,快步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锁死了门,直接脱力般靠在门后,跌坐在了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任由眼泪肆意地流淌,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对不起……妈妈对不起……阿鹤,原谅妈妈………”
  ……
  苏碧曦终于被安抚下来,所有人被闹得人仰马翻,连苏昌都说晚上过来看孙女。
  苏碧曦的外公外婆刚走不过一周,也说过几天又过来。
  几个都过了八十岁的老人,本该是享清福的好时候,却为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辈,四处奔波。
  苏其慕几个都心有愧疚,却并不敢多劝。
  阿鹤现在一心求死。
  如果有万一,他们跟苏碧曦相处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傍晚的时候,朝霞千里,远处的云朵跟火烧似的,光辉璀璨。
  苏其慕推着苏碧曦去公园散步,先说了说不相干的新闻趣事,后清缓地开口,“阿鹤,爸爸曾经想过,有一天,爸爸走不动了,你推着爸爸,也这样在公园散步。”
  苏其慕比自己的女儿大了近四十岁。
  在古代,这几乎是可以四世同堂的年纪。
  他无数次设想过,他要怎么面对女儿带回来的臭小子,怎么考验他,怎么收拾拐走女儿的男人。
  然后,在全天下的见证下,他牵着女儿的手,亲手把女儿交给一个深爱她的人,见证女儿的幸福,期待自己的外孙外孙女。
  他本以为自己的女儿,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子。
  苏碧曦扭头看河旁边柳树,垂着的枝条已经抽出了新芽,盈着勃勃生机,低声嗯了一声。
  “爸爸,你还有妈妈,还有哥哥,还有两个小侄子。”苏碧曦说。
  她已经找不到任何词来说服自己的父亲。
  他们两个人都清楚地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么。
  苏碧曦的顾虑,苏碧曦的痛苦,苏碧曦这么做的缘由,苏其慕都明白。
  在这些面前,言语何其苍白无力。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必须做出最后的努力。
  很多事情,再是徒劳无功,也有人前仆后继,无怨无悔。
  苏其慕并不接苏碧曦的话,反倒问她,“阿鹤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阿鹤吗?”
  孩子的名字来自于长辈,但是他们自己未必知道自己名字的意义,对自己的名字总是好奇的。
  苏碧曦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人告诉过她,道,“为什么?”
  苏其慕推着轮椅的手指缩紧,青筋根根凸出。
  “因为爸爸第一次发现你胎动的那一天晚上,做了一个胎梦”他竭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爸爸梦见一只白色的小鹤在河边嬉戏。她还飞得不好,又跑又跳的,后来摔了一跤。爸爸走过去,发现她还委屈地哭了,连忙抱起她,扶她起来。小鹤一点也不怕生,用头在我身上拱,把我浑身都弄得湿透了。后来她玩高兴了,冲着我叫了几声,便向着天边……飞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连续好几章一个评论都没有,把自己写哭了的小鱼泪流满面┭┮﹏┭┮小透明的悲哀啊,近70万字还是这个成绩,抱着自己哭成了200斤的大狗子┭┮﹏┭┮
 
 
第240章 
  “我醒过来以后,跟你妈妈商量,无论是男是女,以后孩子的小名,就叫阿鹤。”苏其慕说。
  他当时只以为这是一个胎梦,上天预示着,将要给他们一个跟白鹤一般玉雪可爱的女儿。
  不曾想,这个梦境,清楚明白地昭示了阿鹤的一生。
  苏碧曦轻轻笑了笑,“竟然是爸爸做了胎梦。”
  大多时候,做胎梦的都是母亲。
  她更没有想到,苏其慕竟然会做这样的一个梦。
  “阿鹤,爸爸知道,是你请动了霍金博士,让他来说服爸爸。”
  苏其慕将苏碧曦带到垂柳边上,看着生意盎然的盈盈翠绿,目光没有焦距,“说服爸爸,同意你……去安乐死。”
  霍金博士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证明了广义相对论的奇性定理和黑洞面积定理,提出了黑洞蒸发理论和无边界的霍金宇宙模型,获得CH(英国荣誉勋爵)、CBE(大英帝国司令勋章)、FRS(英国皇家学会会员)等数不清的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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