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曦[快穿]——柳亦瑜
时间:2019-04-10 08:19:52

  苏碧曦看不见,双眼滴溜溜地转着,“爸爸,你给我戴了什么啊?”
  “一朵紫色的野花”苏其慕道,“阿鹤,爸爸跟你说过,爸爸的一位老师,也跟你一样,最喜欢紫色吗?”
  苏其慕从来没跟她说起过这些。
  苏碧曦怔愣了一会儿,才回道,“是怎么样的一位老师?”
  “爸爸中学时候的副校长,当时教的是历史”苏其慕脸色平常,声音清冷,“她是被爸爸跟一群学生,亲手打死的。”
 
 
第242章 
  带着梅花香气的风缓缓吹过,苏其慕静静地站在垂柳下,离苏碧曦不过一手的距离,神色平常。
  苏碧曦却觉得,这柔暖的春风,到了苏其慕身边,便没有了温度,吹不散苏其慕内心不化的寒冰。
  他们这一代的父辈,是经历过那场漫长而恐怖的浩劫。
  人人没有底线,亲人互相陷害,夫妻互相告发,朋友互相背叛,师生互相打击。
  所有的一切,都可怕到像是噩梦。
  所有人在睡梦中都不安稳,因为担心枕边人会不会告发你,担心会不会有人半夜来敲门。
  在那场浩劫里面,活下来的人,无论手上干不干净,都有着不可泯灭的伤疤。
  华国的父母,从来只会跟孩子说自己的丰功伟绩,说当年吃的苦,却从来不会说自己当年犯的错,造的孽。
  对自己不堪的过往讳莫如深,本就是人的本能。
  苏碧曦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有朝一日跟自己说起往事,会是这样的一个开始。
  在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没有人有资格对任何事情说三道四。
  即便是了解到事实,她也是只是苏其慕的女儿。
  有权力处置犯罪的,是法律,即便这法律如何不公。
  她这辈子都不会做道德审判官,也没有人有资格来做这个道德审判官。
  苏碧曦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下来。
  苏其慕眼中泛着深厚的死寂,一手搭在苏碧曦的轮椅上,以免出现意外,缓缓道,“卞老师喜欢穿紫色的裙子,在衣服上有紫色的碎花,用紫色的发夹……可惜那个时候条件不好,她也没办法购置这些。”
  “她能够把历史书上每一个重要的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上课从来不需要课本,她总说我们的历史书编得不好,我们不能尽信书”苏其慕语声轻快了一些,“她说我们尽管小,也要学习独立严谨地思考问题,千万不要人云亦云,要以史为鉴。在那个时代,她敢说当年的反右派是彻彻底底的错误,偏偏还没有人敢承认。她说59年哪里来的自然灾害,中国抗日战争足足14年,死了2000万人。在大灾荒的三年,士兵守着所有出口,不让任何人逃荒,活活饿死了4000万人。华国人口出现负增长,就好比人类在月亮上种了树。”
  苏其慕自嘲地笑,“她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我们还觉得这笑话好笑。”
  等到浩劫开始的时候,他们才知道,等待卞老师的究竟是什么。
  “爸爸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苏碧曦道。
  一群中学生,哪里能够理解什么是政治,什么是斗争,什么是利益。
  他们最大的忧愁,只在老师怎么会布置这么多作业,考试考了多少分,跟同学关系不好。
  他们不会明白,这样一个有操守,有思想的老师,在那样一个动乱的年代,会经历什么样的下场。
  即便是到了现在,这样一个老师,也未必能得了好。
  苏碧曦也曾经做过上位者,深谙上位者的心思。
  作为一个统治者,最希望的,就是手下都是一帮顺民,乃至于愚民。
  试想,你说什么,所有人都附议。
  你说往东,所有人都绝不往西。
  你说盐铁国有,很多地方甚至吃不起盐,得了各种缺盐的病,他们照样对你感恩戴德。
  你说一亩田可以生产十万斤粮食,人可以坐在水稻上,一头猪可以供一千个人吃半年,一个萝卜有一吨重,人民弹冠相庆,觉得以后的日子简直不能更好了,人人都高兴得不得了。
  这样顺从的一代人民,多么让统治者高兴省心啊。
  这是多么好的一代人民。
  但是一个人真得可能全知全能,永远都不犯错吗?
  你能把十几亿人的命,都指望在一个人的良心上?
  有人敢这么做吗?
  突然走出来一个老师,教导学生说要理性思考,思考一亩地现在不过一千斤谷子撑死了,一个萝卜一顿重,请问它的种子叶子得多大多重。
  一头猪一千个人吃半年,这么大的猪,你见过吗?
  你敢杀吗?
  你敢吃吗?
  再者,这么多的肉,放哪里呢?
  “是啊,都是孩子,什么都不懂”苏其慕语声清淡,并不赞同,“所有人都骂卞老师’狗恶霸,卞毒蛇,你他妈的听着,你再敢骑在劳动人民头上耀武扬威,我们抽你的狗筋,挖你的狗心,砍你的狗头。’这群孩子把他们的师长罚跪,捆绑,拳打,脚踢,用棒子使劲打,用步枪敲,泥巴纸张都往老师嘴里塞,往老师身上吐口水,倒脏水……”
  他语气沉地仿佛山雨欲来,“卞老师被打得血迹斑斑,推进厕所里,当头淋了屎尿。人们踩她的肚子,踩她的脸,打她的头,骂她装死。做这些事情的,不过是一群读中学的孩子。”
  “爸爸当时,在做什么?”苏碧曦艰难地问出了这句话,喉咙里都涌上了苦意。
  “爸爸当时已经毕业,在政府机关里工作。你爷爷地位特殊,当时岌岌可危,爸爸只能积极参加各种批斗活动,到处跟着人去骂人打人。可是爸爸终究不太愿意做这些事情,总是在混日子”苏其慕语气涩然,“那又有什么法子了?你哥哥刚刚出生,一旦爸爸被打成反动,你妈妈,哥哥,爷爷,奶奶,都要万劫不复。”
  那是一个恐怖到了极点的时代。
  苏其慕还记得,他的一个邻居,就是因为在街头朝着一个小姑娘吹了口哨,让她做他对象,小姑娘就告发了他。
  这个就吹了口哨,拦了小姑娘的16岁男孩子,最后因为反革命流氓罪,被判枪毙。
  每一个单位,必须要有5%的人,被评为右派。
  右派在当时被打死,是不犯法的。
  多少人为了保住自己,保住自己的家,去出卖别人。
  “当时去卞老师学校的时候,我就被他们纠了出来,一定要我说卞老师的一条罪状,否则就说我也是反革命。”
  苏其慕眼眸中仿佛有了冰雪,“我看着他们殴打卞老师,我在讲台上大声嘶吼,说卞老师在地震里面没有抢救伟大领袖的画像,早就心怀不轨……”
  苏其慕忽然弯下了腰,扶着柳树,仿佛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我看着卞老师被打得胡乱说话,流口水,大小便失禁……我看着她死在我面前………几十年过去了,很多当年打死她的人出来道歉。我没有去。卞老师已经死了,是我们害死她,打死她的。”
  苏其慕浑身散出寒凉的意味,“我们不配得到原谅。”
 
 
第243章 
  苏其慕没有错吗?
  他的的确确是有错的。
  即便他面临的是何其恐怖的事情,面对的是自己一家人随时可能被牵连,面对的是生死一般的逼迫。
  他不想得到宽恕吗?
  午夜梦回,他无数次从当年的噩梦里面惊醒,满头大汗,哭得满脸是泪的他,良心不断受到谴责。
  只要有一丝一毫良知的人,都不会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有好几个当年打死卞老师的学生出面跟卞老师的家属道歉,卞老师的家属指责他们这是虚伪至极的伪善。
  杀人偿命,哪怕是未成年人也要负责,莫非是一句冷冰冰的道歉就够了?
  如果是这样,法律岂不是成了世界上最虚伪的东西,让人发笑的摆设?
  如果法律真得成了摆设,法制世界赖以生存的基础荡然无存,人连活着的权利都无法得到保证,一句轻飘飘的道歉,的确可以抵偿一条人命。
  因为你们有权有势,而普通人,不过可以选择死亡而已。
  苏碧曦看着柳枝摆动,间歇地把羽毛一般的柳絮吹倒河里。
  柳絮从柳树上被吹走,是为了把种子带到更远的地方。
  人被带到这个世界上,又是为了什么呢?
  “人活着,要经历的磨难,根本数之不尽”苏其慕声音平稳,“我原以为,这已经是惨绝人寰,灭绝人性的事情,却没有想到,还有更可怕的未来,在等着我。”
  苏其慕常年外派,在全国很多个地方都待过。
  在苏碧曦五岁的时候,他外派到了华南省。
  华南省传承几千年,是有名的历史古地。
  他高高兴兴地带着因为妻子不在,跟着自己的小女儿去千年古都游玩,却在路上遇见了意外。
  盛夏时节,苏碧曦几乎每天都会吃西瓜,苏其慕管着她,每天只许她吃一点。
  快到洛城的一个小镇,苏其慕让司机在车上等,自己带着苏碧曦去买西瓜,却不想卖西瓜的摊位上,忽然来了一堆人又打又闹。
  “你们这些得了艾滋的,丧良心啊,把血打进西瓜里面,让所有人都得这脏病啊!”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杂碎,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们就不是人!”
  “神经病!我们好好地卖西瓜,哪里来的艾滋病!你们空口白舌的,是来抢钱的?”
  国人看热闹的性格在这时候起了大作用,本来就是五六个成年人来砸摊子,只几分钟的时间,摊子面前就聚集了几十个人。
  今天还恰好是赶集的时候,镇子上的人汇聚了四里八方所有的有闲的没闲的人。
  农村胡乱卖血导致感染艾滋病的事情喧嚣尘上,所有人都知道感染上艾滋病,就等于得了不治之症。
  只是没想到,竟然有艾滋病人丧心病狂地把自己的血注入西瓜。
  这下吃了西瓜的人,岂不是都得了艾滋?
  就算没吃西瓜的,还有谁敢吃?
  来砸摊子的几个人把老板打得头破血流,当地的派出所也没有人来。
  卖西瓜的不过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哪里拼得过这五六个人。
  凑热闹的人把西瓜摊上的西瓜都给砸了,把老板的东西都抢走的抢走,不值钱的就随便扔了。
  苏其慕早在有人闹事的时候,就早早地把小女儿带到远远的地方。
  他一个人不要紧,女儿才五岁的小孩子,根本碰不得这些东西。
  说起往西瓜里面注血,苏其慕一哂。
  西瓜是红色的不错,不过西瓜是怎么个构造,要往西瓜里面注血,不说成功率不高,一个正常的西瓜,无端多出来那么多血腥味那么大的血,只要不是个傻子,能够看不出来,闻不出来吗?
  往西瓜里注血,势必要开洞,血会留进去,难道不会流出来?
  现在是盛夏的天气,血液非常快就会凝固变质,味道跟西瓜天差地别,哪里能够那么容易往西瓜里注?
  这几个人来这里说往西瓜注血,明明白白就是为了闹事。
  可是围观的人不仅没有息事宁人,还帮着这几个人去打老板。
  如果不是他们说西瓜里面注血了,恐怕西瓜都被抢光了。
  年幼的苏碧曦抬着头,牵着爸爸的手晃了晃,“爸爸,我们还买西瓜吗?”
  这里这么多人打架,肯定是买不了西瓜了。
  苏其慕看着事情有越闹越大的倾向,拿出手机报了警,便打算带着苏碧曦回到车里,先离开这地方,“不买了,我们到了洛城再说,这里人太多了。”
  苏碧曦也觉得这么多大人打架很可怕,乖巧地点头,露出了可爱的小酒窝,“嗯。”
  苏其慕的心都被她笑化了,摸了摸她的头,见这么多人,便抱起女儿,打算回到车里。
  就在这个时候,变故陡生。
  来闹事的人忽然从身上拿出了刀子,往周围的人身上捅。
  那种看见人就捅的架势,仿佛这些人也不想活了。
  而且这些人不仅捅别人,还往自己身上割,割了再去捅别人。
  艾滋病,是会通过血液传播的。
  华南省,曾经出过许多因为卖血的艾滋病村,艾滋病镇。
  苏其慕后背上瞬间爬满了冷汗,抱着苏碧曦飞一般地跑回了车里,火烧眉毛地催着司机,“快,快去派出所。”
  这件事俨然不是普通的打砸那么简单了。
  如果是艾滋病人真得不想活了,拿自己报复其他人。
  这个镇子,乃至于这个县的人,都要感染上艾滋病。
  他作为华南省的省长,遇见这样的事情,绝不能袖手旁观。
  小女儿黑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不安,扯着苏其慕的衣摆,“爸爸,爸爸……”
  苏其慕连忙把苏碧曦抱在怀里哄着,“阿鹤,爸爸在这里,没事的,没事的。”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街上乱成了一团,他们狼狈地进了派出所,他出示证件,将派出所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接到报警的警察还在慢悠悠地抽烟吃饭,打算吃完饭再去现场看看情况。
  那一刻,苏其慕就知道,靠着这些警察,根本管不住今天的事。
  他立刻联系了远在首府的书记跟军区领导,将县上武装部的人全部拉过来,亲自带着这些民警,拿着带着子弹的枪支,飞快地赶到了街上,开枪打伤了十几个人以后,才把穷凶极恶的凶徒控制在原地。
  他们不敢,也不能上去碰这些人。
  这次的情况远不止街上的这些。
  这些艾滋病人到了周边村镇,到处伤人。
  他们活不了了,别人也别想活。
 
 
第244章 
  那个两条腿上都中了枪的中年汉子还在猖狂地笑着,“你们骗我们卖了血,让我们得了脏病,一辈子都好不了了!我们活不了了,你们也别想活!”
  旁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崩溃地大哭,“我还没有嫁人,我还没有生孩子!完了,什么都完了……我不活了,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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