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曦[快穿]——柳亦瑜
时间:2019-04-10 08:19:52

  很多灾民头天晚上便来到了这里,就怕抢不到粮食。
  这可是为了几个红薯就能杀人的时候。
  钦使队伍由威风凛凛的羽林卫开道,仪仗摆开,羽林卫个个衣着整洁,意气风发,骑着高头大马,扛着钦使的旗帜。
  一些泥泞道路两旁衣着褴褛,浑身脏污的灾民都不自觉低了头,根本不敢直视这些护卫天子的贵人。
  黄河水还在不停地奔腾流淌,对人所做的一切事情恍然未觉。
  诸位一直候在一旁的人上前迎钦使。
  只见从金镶玉为边,缀满了金色流苏,镶嵌着族徽的华盖马车上走下两位衣着华贵,相貌清丽的使女。
  使女打开车门,将车帘拉上,伸手扶出一位面若秋水,肤若凝脂,螓首蛾眉,气度雍容,着玫瑰紫牡丹花纹锦长衣,梳着飞仙髻,戴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钗,红翡翠滴珠耳环,赤金牡丹巊珞圈,披着雪白狐狸毛斗篷的女郎。
  诸人心道,原来文锦翁主竟然是这般模样,忙上前见礼。
  苏碧曦语声柔和,向公孙弘等人施了一礼,便从衣袖中拿出一方小印,以内力将声音广布,“凡九卿之下士卒,皆负薪填土堵塞决口。”
  语罢,这位衣着华贵的文锦翁主,当着众人的面褪下发簪首饰,脱了斗篷外衣,里面尽只着了一身粗布胡服。
  “吾为汉室宗室,受百姓供养,理应亲负之。”
 
 
第189章 
  还在琢磨待会怎么跟文锦翁主答话的郑当时顿时惊得嘴巴都长大了。
  他想过文锦翁主可能会来做点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却万万没想到一个较弱的闺阁女郎卸了钗环锦衣,穿着粗布短裳,竟然说要自己负薪堵口。
  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他看见文锦翁主轻而易举地将牛车上带来的竹条编织成筐,将石块堆积进去,做成用来堵塞决口的楗。
  不仅文锦翁主动作娴熟地做着这一切,翁主的使女全部都卸了自己的首饰,也开始拿麻袋竹条劳作起来,看起来竟是已经做了不少日子的样子。
  钦使队伍里所有的侍卫有条不紊地将队伍收拢,安排看守马匹马车的人,便真得一个个背着竹筐石块,麻袋土石朝着决口之出而去。
  翁主府的使女已然开始架起锅灶,用红薯跟米面做起了粥来。
  最令郑当时吃惊的是,钦使队伍里竟然还有一群孩童,这群满脸稚气的孩童也有条不紊地开始裁布编绳,拾柴帮厨,没有任何一个人哭闹,不守规矩。
  要知道黄河决口,水淹十郡,黄河两岸的百姓都已经卖儿鬻女了,吃不饱的孩子们个个坑蒙拐骗,偷鸡摸狗,就是为了吃饱。
  文锦翁主带了这么少说也有百来个孩童,竟然如此乖巧。
  可是让郑当时真正惊得下巴都掉下的是,文锦翁主一个人拖着六个竹筐捆成的石楗,大气不喘地走向了堤坝,步履轻盈地好像在闲庭散步一般。
  将来不知谁会尚了文锦翁主,这日子恐怕不好过啊。
  自己妻子一旦不高兴,随意拍郎主一巴掌,郎主还有没有命在,着实是个问题。
  郑当时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的顶头上司,救灾正使都尉汲黯竟然也换了一身布衣,跟翁主府的使女一道编起竹筐来,濮阳太守公孙弘都跟着帮忙。
  连贵为九卿的汲黯,馆陶大长公主义女文锦翁主都亲手编竹,文锦翁主一介女流竟然真得负薪堵口,濮阳太守公孙弘已经是古稀之年都在亲手劳作,旗下的官吏何人还敢站在一旁不动。
  郑当时更是立即也扛着一个框子去了堤坝。
  好在他这些日子在黄河岸旁,身上也穿的方便出行的衣裳。
  他毕竟是文官,看上去不重的竹筐竟然如此之重,他只走了一阵便支撑不住,右脚一个不稳,就要连带着竹筐一并摔下去,却听见一声惊呼,忽然感觉肩膀上一轻,一双手将竹筐接了过去。
  郑当时喘着粗气,满眼都是庆幸,立时便道:“多谢这位兄台……”
  却见接住他身上竹筐的媳妇子豪爽地扛起地上的竹筐,嗓门极大地说:“大人说啥子谢。你们都是书生,手不能提的,哪里做过这些粗活。翁主才是好汉啊,那把子力气要是做农活,肯定是一把好手!”
  郑当时:“……”
  他比不过文锦翁主,连一个普通的媳妇子都嫌弃他手无缚鸡之力。他是文官啊,要那么大力气做什么,撕书吗!
  可是当他转过身,脸色阴郁地打算去寻一些自己能做的活来做时,发现旁边看热闹的百姓竟然都遍筐负薪,在翁主府的安排下,热火朝天地干起活来。
  哪怕是一些孩童,也随着翁主府的孩子们,做一些小事。
  这些自郑当时来之后,便死气沉沉的灾民们,脸上竟也有了红晕,眼中有了神采。
  他们这几个月来,只有在官府发放米粮时神色还会有些许波动,如今就好像换了一副模样似的,根本不用人催使他们,便井井有条地跟随士卒一道堵口。
  即便是那些失去了所有亲人,整日里寻死觅活的老翁老妪,都拿着竹条,颤巍巍地编起竹筐,捻起麻绳。
  众志成城,莫过于是。
  郑当时低下头,将眼中即将流出的泪水抑下,而一旁的公孙弘早已是老泪纵横。
  黄河改道以来,百姓十不存一,幸存下来的灾民皆心如死灰。
  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死绝,奔腾的黄河水将家园田地尽数淹没,这些人的心也死了。
  什么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用。
  即便是逃亡,黄河改道,沿岸数十郡县俱是受灾惨重,又能逃到哪里去,能否有命逃。
  接下来的瘟疫更是让每日跳河而死的灾民不可胜计。
  只要站在黄河边上,时刻都能看见有人自沉黄河而死。
  这么多日来,浑浊的黄河水上最多的不是石块草木,而是一具具浮尸。
  今日文锦翁主前来,竟然一瞬间让这些灾民都活了过来。
  只有人的心活过来,才能找到活路。
  ……
  到了用午膳的辰光,翁主府的使女早就备好了放了红薯玉米的粥派发下去。
  一个四五岁,面黄肌瘦的小女童跟着母亲来领粥,看见白净的米,忽地哭喊了起来,“阿母,阿母这不是米粥,囡囡吃过的粥都是水,囡囡饿,囡囡不要吃水……”
  一个孩子哭了起来,旁边的孩子只会跟着哭闹,哭啼声此起彼伏。
  “阿翁,米不是黄色的吗?怎么会有白色的……”
  “今日不吃红薯吗?什么是米……”
  “我不吃白色的米,那不是米……”
  苏碧曦听见这些话,只觉得心梗得厉害,泪水不自觉便流了下来。
  很多百姓即便自己种了田地,也是吃不上白色的新米,只能吃发黄的沉米。
  新米能够换更多的铜钱财帛,他们根本舍不得吃。
  黄河大灾后,官府下发的米粮,恐怕连最稀薄的粥水都吃不上,吃红薯都是奢望。
  苏碧曦心酸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却忽然听见从远处一处锅灶传来喧哗声,几个膀大腰圆的郎君围着翁主府的使女吵闹不堪。
  “你今日没有帮工,不能领粥。”
  “你们这群混账黄子!老子也是灾民,你们这群朝廷来的大官,不来救灾,是要逼着老子去死吗!你们这是官逼民反!”
 
 
第190章 
  人都是淳朴厚道的,这句话说出去恐怕只有鬼才信。
  太平时节都会有无数地痞流氓,游手好闲的人,趁着灾荒胡作非为的人难道还会少?
  苏碧曦在安排膳食的时候,就派了士卒守着,言明只有参加堵口的灾民才能领到口粮。
  今日只是动员百姓进行救灾的第一日,她便要早早地把章程定下来。
  人若是闲着久了,定是要出事,何况是这么多百姓。
  只有让他们有事做,才能少生出许多祸端。
  无论是救灾还是治河,都需要大量的人手,仅仅有士卒是远远不够的。
  以工代赈是必须施行起来的法子,哪怕刚开始要遇见许多阻碍。
  黄河两边泥泞不堪,只要真得干了活的人,一双鞋子早已经不能看了,身上也都是泥水,有些人脸上都沾了尘土,看上去狼狈得跟乞丐似的。
  这几个围在施粥使女身边的汉子,身上衣裳尽管看上去旧了些,却是干净整洁得很。
  真正劳作了半日的人,哪怕是翁主本人身上都脏得不行,他们除非是会仙术,才能让自己鞋子上一点泥泞都没有。
  施粥旁边的士卒又不是瞎子,当即就拦了他们,“翁主有令,帮工劳作之人,无论男女老少,才有饭食。你们再生事,我们在这里可不是摆设。”
  其中一个三十上下的汉子哼了一声,“我们是灾民,你们放粮施粥就是应该的。”
  “你身上一点泥都没有,肯定没有帮工,不能给你吃食。”士卒寸步不让。
  几个汉子干脆拦在排队领粥的队伍前面,大声嚷嚷开来,“官府不给饭吃啦,要饿死灾民啦。”
  “没活路了啊乡亲们,官府这是要逼我们去死啊。”
  “活不下去了啊。”
  周边的百姓还算是清楚事实,远处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见这么些话,眼里都流露出不安,互相低头窃窃私语。
  尽管上午很多人都去帮忙堵口,毕竟只是出自于自愿。
  文锦翁主在快正午的时候向帮忙的百姓施粥,百姓们在惊讶之余,都是十分感激的。
  濮阳当地已经有两日没有派发粮食,现在又是严冬,黄河泛滥,根本没法种地。
  大多数人家的存粮早就没有了,几乎靠着官府赈济渡日。现下官府忽然不再发粮,灾民们心里早就愁得天塌下来一般。
  文锦翁主现下开始施粥,连孩子来帮忙都有一份吃的,吃食还是有米有盐在里面的粥,不是那等只有几粒米的粥水,他们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忽然就有人闹将了起来。
  苏碧曦在施粥的时候就遣了士卒守着,并且让人将每一个领了粥的人记下名字形貌,并且告知每一个人每日只要按时帮工,就会有足够的吃食,成年男丁还会下发粮食。翁主府会安排管事,将每人安排到能够做活的地方去,太小的孩子也可带来。
  大灾之下,不满一岁的婴儿大多没有活下来夭折了,留下来的都是能走能动的孩子。
  这么大的孩子都是识事,能够明白大人的话,在家里也能做一些扫地摘菜的小事。
  即便在这里,也能让他们帮忙烧火送水,至少能换得一碗能够活命的粥水。
  父母出去做活,这么小的孩子留在家里,始终是一个隐患。
  大一些的孩子还可以帮着照顾更小的。
  为了配合苏碧曦的以工代赈,公孙弘从两天之前就不再发粮,濮阳也的确粮食不够了。
  水淹十郡,饿殍千里,哪里都需要粮食,如今一斗米已经是黄河决口之前价钱的百倍有余,红薯都涨了好几倍的钱。
  如果不是汉室历经文景之治,各地粮库富余,早就负担不起这么多的灾民了。
  黄河决口一日不堵上,被淹的田地就无法复耕,灾民们仍然朝不保夕。
  忽然从官府派发粮食到以工代赈,必定有一个灾民接受乃至反抗的过程。
  大灾之初,横尸遍野,处处都是死人,满眼皆是惨状破瓦,是无法实行以工代赈之策的。
  唯有等到灾民稍微安定下来,大灾过去一段时间方有可能成行。
  “自今日起,凡是参加堵口之人,不论男女老少,皆有两顿吃食”一个盖过了所有声音的清扬女声响起,众人的眼光一下就朝着不知何时来到闹事大汉身边的苏碧曦看去,只见她单手将一个大汉掐着脖子提了起来,嘴角挂着让人发寒的笑容,“我喜欢听话的聪明人,平生最讨厌不听话的蠢货。你未曾堵口,午膳没有了。若是再闹事,你的命也保不住了。现在,带着这些人好好去劈竹子,可听明白了?”
  大汉哪里敢做出除了点头的其他反应,他被苏碧曦掐着的脖子早就喘不过气来,整张脸都憋的青紫。苏碧曦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一只蚂蚁一般,眼里还有恨不得直接掐死他的怒火。
  这个女郎身份又高,长得跟仙女似的,怎么武艺这么好,力气这么大,他一个八尺大汉被她架起,就跟挥挥手一样。
  她要杀了他,真得就是像踩死一只蚂蚁。
  有人会为了他这么一条贱命,去治一个翁主的罪吗?
  苏碧曦见大汉点头,旁边几个闹事的汉子也俱点头如捣蒜,磕头向她认错,一把便把手中的大汉扔在一旁。
  大汉咳嗽地像要晕厥过去一样,待稍微能正常喘气,立刻给苏碧曦跪下,“是小的错了,小的应该去堵口。小的其他的没有,就有一把子力气,马上就去做活。”
  苏碧曦脸上带着令人胆战心寒的笑容,看着周围的人,“还有人不明白吗?”
  几乎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马上应道:“明白了,都明白了。”
  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几个大汉,就是一个傻子都明白了,这个文锦翁主可不是好糊弄的。
  惹恼了她,根本不用别人,一只手就能弄死了你。
  她亲自负薪编筐,绝不代表她就是一个慈善平和的神仙。
  他们的生死,就在她的一念之间。
  在汉律中,贵族杀死庶民,顶多就是交些财帛罢了。
  她完全敢这么做。
  她不仅是跟他们一起干活的人,还是随时可以取走他们性命的上位者,她根本不屑掩藏这一点。
  几个方才还在闹事的汉子飞快地从还在编竹筐的使女们手里扛了框子便往堤坝跑去,好像后面有狗追着咬一样。
  排队等着领粥的人顿时鸦雀无声,连几个想插队的人都灰溜溜地跑到了最后面。
  “翁主此举,恐会不利翁主之声名。”汲黯也来到领粥之处,跟着苏碧曦各领了一碗粥,低声跟苏碧曦说道。
  “声名能做什么?”
  汲黯眉头紧皱,“翁主可是要做………声名对于帝后来说,自然重要。”
  汲黯乃是天子一等一的心腹,自是知晓苏碧曦此番回京就要册封为皇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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