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曦[快穿]——柳亦瑜
时间:2019-04-10 08:19:52

  这个身形绝不可能是动物,只可能是一个小童。
  跟着他们队伍的已经没有了小童,在这荒山野岭的出现这么一个小童,绝不是寻常之事。
  苏碧曦提身扑去,用石子定住人影的穴位,在她身后的羽林卫便冲了上来,要把这个小童制住,却被苏碧曦立时伸手拦住。
  只见她脸色冷凝地指着那名小童,“所有人退后五步,不可靠近。此人身上有尸斑。”
 
 
第193章 
  苏碧曦话一出口,周围的羽林儿郎心中便是一凛,本能地退后了好几步。
  实在是尸斑这东西他们这几个月没少见。
  这东西只会出现在死尸身上,或者跟死尸长期接触过的活人,以及吃过有病死尸的人。
  黄河改道,死的人太多了,在地上的尸体都来不及掩埋,何况那些被洪水冲走的尸体。
  尸体不仅会污染水源,没有及时处理的更容易成为瘟疫的根源。
  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是人们千百年来的念头,不是每个人都敢像苏碧曦一样,一把火把尸体全给烧了的。
  人们只会认为那是在亵渎死者,大逆不道。
  但是在黄河改道,堵口频频失败的现实下,只是入土为安,尸体不仅容易被洪水席卷,这么多的数量更容易引来可怕的疫病,散发瘟疫。
  羽林儿郎们跟着苏碧曦一路走来,已经见过太多被尸体传染的瘟疫,身上长出尸斑只是瘟疫的一种。
  因为瘟疫,整个村子,整个城被封,然后坐困等死的,羽林军已经见得麻木了。
  一个人在你面前死了,你或许会觉得惊恐震惊。
  当见过一百个人的尸体之后,人便很难再起太大的波澜。
  只是此地已经远离黄河,并非灾区,为何会出现这么一个身上染了尸斑的孩童?
  苏碧曦拿帕子覆了口鼻,用符箓护住自己周身,拿帕子垫在小童手腕上,给他把脉,发现小童脉象还算平稳,已经有了康复的迹象,身上感染的病症也不是太难治愈的瘟疫。
  再看小童身上的尸斑,虽然看上去长满了全身,但是颜色并不深,边缘更是有变淡的趋势。
  苏碧曦略略思索了一下,让身后的人先退下,再让羽林卫取了一些烤肉来,对小童道:“你如果能回我的话,我便把这些肉给你。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话。”
  小童看上去十岁左右,躺在地上,身上的衣裳脏得就像在这辈子没有换过似的,散发出一股可怕的恶臭,手脚,头脸上都是一道又一道的伤口,不断淌着血。他听见苏碧曦的话,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像一具真正的尸体一样一动不动。
  这般模样,只会出现在一个心存死志的人身上。
  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感染了瘟疫,还长了跟死人一样的尸斑,如果亲人都没了的话,有这样的念头实在不稀奇。
  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病有痊愈的希望。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苏碧曦不是一个能够看着这么小的孩子死在自己眼前的人。
  她从随身携带的香囊里取出一粒丸药,弹进小童嘴里,随即解开他的穴道。
  周围已经被羽林卫团团围着,这么一个小童即便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小童被解开穴道后,发现自己能动以后,仅仅是坐了起来,而后仍然一言不吭,静默地坐着。
  旁边的张次公看向苏碧曦,想问是不是自己上去问,或者让辛元去问一问。
  别人碰见这么一个身上长了尸斑的小童肯定避之不及,辛元却肯定是非常乐意去会会的。
  他们这一行带了多少大夫,何况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翁主在后面压阵,根本不怕自己感染瘟疫。
  苏碧曦对着张次公几不可见地摇头。
  这个孩子不是犯人,他们无权对他用刑。
  对待这么一个自我封闭的孩子,只能从他最在意的人或东西着手。
  “我可以治好你的病”苏碧曦站在小童面前,俯视着他布满伤痕的脸,“也可以替你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兄弟姊妹讨回公道,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她边说着便往车队驻扎方向走去,“你应该知道,你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没有值得人觊觎的东西,已经是最糟糕的境地。
  这个孩子都不想活了,如果连治病跟亲人都没法打动他,那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她之所以耐着性子去问这个小童,不过是因为些许的怜悯之心,以及对于瘟疫的担忧。
  能够让人染上尸斑的瘟疫,他们早些发现,便能多救下一个人。
  退一万步来说,他们把尸体烧了,也可扫除一个隐患。
  灾后的瘟疫就像一个横行在人间的死神,四处在大地上流窜,已经带走了太多人的性命。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候,大多数人是看不起病,买不起药的。
  人命在大灾之年,太贱了。
  “你要问啥。”
  一个低哑的童声终于响起。
  苏碧曦从候在一旁的芷晴手上取来水囊,扔给小童,“喝口水,用了吃食,提一桶水把自己打理干净,换套衣裳,再来回话。”
  她走向溪水边,打算洗洗手,忽地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小童,“洗过的水不要倒回溪流。”
  小童身上脏成这样,洗过的水倒回去,谁还敢用溪水?
  小童万没想到这么一个穿着华服的俊美郎君会转头说出这么一句话,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拳头抓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有了些生气,有了这个年纪正常孩子的样子。
  ……
  如非正常场合,赶路的时候,苏碧曦都喜欢着男装,梳着郎君的发髻。
  汉室现下风气开放,穿男装出门的女郎不在少数。
  等到小童把自己洗干净,换好衣服,在离苏碧曦十步远的地方就地而坐,直愣愣地看着苏碧曦,一副悉听处置的模样。
  苏碧曦正在绣给刘彻的荷包。
  青绿色的竹子,配玄色的底色。
  涓涓群松,下有漪流。晴雪满竹,隔溪鱼舟。
  她看着小童来了,并不停下手上的针线,开口说道:“你是何地人,因何得了疫病?”
  “清河人,因为洪水来了,死人太多得的病”小童面色苍白,相貌普通,身形单薄,就算梳洗换了衣裳,身上还是有一股臭味,嘴角紧紧抿着,“你真得能给我祖母报仇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人身上长了跟死人身上的尸斑一样的斑点,尤其是在灾荒时候,也会被认为是染了尸斑。
 
 
第194章 
  他们现在正处于平原郡,离清河相隔百里之遥,这么小的孩子,是如何走过这么远,来到平原的。
  这可是只能用一双腿走的时代,以这个孩子的年纪和身体,根本不可能有马车愿意载他。
  现下黄河中下游的郡县都被黄河水冲得干净,成年人被饿死的比比皆是,这个孩子得有多大的本事,才能缓解自己身上的疫病,活到今天。
  苏碧曦心中疑惑越来越大,面上却不动声色,顺着小童的话问道:“给你祖母报仇?你不怕我是骗你的吗?”
  小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苏碧曦,自嘲地笑了笑,“你刚才不是说过,我有啥是你可以骗的。”
  现在总算像个活着的人了,可苏碧曦奇怪的是,“你不关心身上的病能不能治好?”
  正常人来说,最先都是关注自己,然后再去管别人的。
  “我的病是天神发怒,治不好的了”小童的神色有那么一瞬又变成了灰暗溃败,目光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鹅卵石,复抬起头来,眼中似是燃着熊熊的火焰,要把世间一切吞噬殆尽,“我死了没关系,他们烧死了我祖母,他们都该死,都该被烧死!”
  又是天神!
  苏碧曦真想把所有人的脑子都撬开,告诉他们根本没有天神,黄河改道跟天神河伯没有一丁点的干系,不要再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天神身上,骗尽了这些可怜又可悲的百姓。
  她放下手中的荷包,看向自觉站得离她远远的小童。
  小童的头发仍然滴着水,双手冻得肿成了猪蹄,指甲没剩下几个完好地长在手上,脸上的划伤乌青看着触目惊心。
  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要是在一般人家,正是胡天胡地,父母每日为他上房揭瓦头疼的时候,却说自己不想活了,天神要他死,他不得不死。
  把黄河改道,疫病四散说成是天神的人,午夜梦回,害死了那么多人,真得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就不担心这么多冤魂夜夜在他们床头索命吗?
  就算这个世界上真得有天神,这样草菅人命,视众生性命为儿戏,用瘟疫蹂躏人间的天神,要之何用!
  为什么这些人就要愚昧成这样,听信那些没有一点良心的人胡说八道?
  “是谁说你的病是天神发怒,他娘的都是胡扯!”
  苏碧曦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近小童,“你的病已经快要好了,你自己没感觉到吗?你最近是不是已经不再浑身瘙痒,呕吐不止,高烧不退,再长新的斑点出来?”
  小童看着眼前着玄色绣蝙蝠祥云胡服的郎君疾言厉色地说出了一通话,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旋即才反应过来,这位郎君说的是自己。
  自己这些日子,好像的确不再犯病,身子也轻快了很多。
  他不由自主地低喃了一句,“可是黄河真得改道了……”
  “你亲眼见过天神吗?”苏碧曦眸光像是淬了火光,直直盯着小童,“你敢保证你这辈子从没跟人说过谎?你连自己都不能完全相信,何况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转头冷笑了一下,“你自己的仇,自己不去报,指望着我,我凭什么给你报仇?”
  小童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的里倏地盈满了眼泪,好像被欺负的狠了,目光呆滞地看着苏碧曦,然后哇哇大哭了起来。
  他哭得声嘶力竭,似是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要哭尽似的,一边哭还一边抖动手脚,在哭声中掺杂着不甚清晰的话,“所有人都欺负我,你也欺负我……阿翁跟阿母从发大水就……再也没回来……祖母带着我,几天才能吃上一点东西……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祖母拿去换了吃食……后来巫婆来家里送了些包子吃食,我跟祖母吃了,身上就开始长这些死人斑点………”
  小童的哭声忽然要刺破所有人的耳膜,带着让人胆寒的恨意,“所有人都说我跟祖母身上长了死人斑点,是因为天神发怒,是我们做了得罪天神的事,要把我们烧死在家里……祖母把我推进了屋外的粪坑里,自己回屋子里被火活活烧着,惨叫了半晚上才断气……巫婆听见没声了,才带着人走了。”
  小童的声音颤抖地几乎要破碎,“所有人都说我跟祖母该死,祖母害怕他们发现我还没死,所以才被活活烧死的……我亲耳听见祖母那么难受的声音……我什么也做不到,我活下来干什么!”
  小童的手狠狠地砸在石头上,流下了些微鲜红的血痕,刺痛了每个人的眼睛。
  人因为在意,所以害怕失去。
  人生至痛,不过连活着只剩下悔恨,根本没有丝毫用处的苟延残喘。
  山林里的风从茂密的森林里刮过来,带来了冰雪的凉意,呼呼地吹在每个人的身上,就像冷到了骨子里。
  山涧潺潺地流淌着,好似不曾感受到过冰霜的到来。
  小童全身都在颤栗,哭得好像要晕过去一般,红肿得厉害的双手不要命地在锤着尖锐不平的石块。
  所有人都沉默地站在原地,心头堵得发慌。
  在一老一小快要饿死的时候送上吃的,祖孙两个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只得先吃下救命的吃食。
  偏偏送来吃食的人根本是别有用心,在吃食里掺了不知什么东西,让祖孙两个都得了病。
  大灾过后,灾民们心里都太压抑太痛苦了,他们需要发泄心中的痛苦。
  同类中的弱者,就成了他们最好的发泄对象。
  他们这一路见过太多把活着的老人或者寡妇烧死,打死的村人。
  之前抓了的神使,也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
  尽管他们已经把神使交给了濮阳太守公孙弘,公开审判了神使一行人,却拦不住前仆后继,来发一笔灾难财的恶棍。
  这些神使巫婆将弱者说成是得罪了天神的罪魁祸首,带领其他所有人聚众杀了这些老人孩子,所有人都成了杀人凶手。
  一旦官府追究起来,这些村民就成了神使们的庇护人。
  法不责众。
  官府可以杀一个人,杀的了所有人吗?
  神使哄骗这些人杀了人,就将他们带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些人一旦以后有谁不听话,神使们就能用同样的法子杀了那个人。
  小童跟祖母相依为命,家里连个顶用的大人都没有,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对象了。
  何况他们还得了跟死人一样的疫病,瘟疫可是会害死所有人的。
  这样得罪了天神,还染了病的人,难道不该被烧死,以请求天神原谅吗?
  谁要是站出来说一声不应该,就肯定也是心怀不轨,对天神不敬。
  苏碧曦心头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根本喘不过气,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小童手上的血越来越多,把石头都给染红了,却突然被半路伸出来的一只手拦住。
  只见张次公抹了一把脸,赤红着眼睛,“他奶奶的,男子汉大丈夫,哭个鸟!跟着翁主,咱一起去收拾那群狗娘养的。老子就不信,他们的天神,斗得过老子手里的刀!”
  “大人,翁主还没发话了,你着急个什么劲儿啊。”辛元拍了一把张次公,看了一眼旁边的苏碧曦,笑道。
  张次公这才发现自己托大了,连忙找补,“翁主是什么人,这样的事儿哪能不管?你说是,汲大人?”
  汲黯忽地被张次公拖上了贼船,只得捏着鼻子道:“这本就是救灾大臣的职责。”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苏碧曦。
  苏碧曦却没有答汲黯的话,径自从溪流里打了一桶水,朝着小童走去,一脚把张次公踹开,“赶紧让开,把孩子收拾干净,转道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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