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方面无法接受九将军身为男子的事实,一方面又感觉只有南诏鬼将才堪配北晋战神。
比起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安阳长公主更偏爱风流不羁的英武将军,沈淮虽为北晋战神但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世家公子的温文尔雅,反观九将军无疑满足了她对英雄二字的所有想象。
思及此处安阳长公主蹙眉道:“是不是卿书与九将军之间有什么误会?怎么说断就断了?”
对于九将军与淮阳侯的关系,沈府诸人皆心照不宣,沈渃道:“此番卿书被南蛮、西秦围困是九将军率飞凰骑解得围,以寡敌众只身犯险,这样的情分不是说断就断的了。”
不是劳燕分飞?那就是朝三暮四?安阳长公主一拍桌案对沈铖道:“你看看你儿子还学会阳奉阴违了,九将军哪里对不住他了?
都让你给惯坏了,受不得半点委屈,小夫妻之间吵架拌嘴是常有的事,哪有他耍性子抛夫弃子的?”
沈铖怔愣片刻一时竟无言以对,宠爱儿子的是她,不同意婚事的是她,颠倒黑白的也是她,他只是顺着她的话往下应,沈渃对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在旁吃着点心含笑不语。
婢女入内施了一礼道:“禀大人,长公主殿下,三公子回来了。”
话音未落,沈淮已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行了一礼:“请父亲母亲安。”
安阳长公主赶忙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明艳的容貌满是心疼之色:“檀郎,快让娘好好看看,怎么又瘦了?看着气色也不太好。
一路舟车劳顿累不累?用过午膳了吗?”
沈渃在旁道:“娘,人都已经回来了,慢慢问就是了。”
安阳长公主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刀剑无眼,不知又受了多少伤,我心疼。”
沈淮扶着她坐到上首黄花梨木圈椅上,蹲跪在侧笑着安抚道:“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
沈铖听着安阳长公主事无巨细的一一盘问无奈摇头笑了笑,刚刚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一看到卿书转头便抛诸脑后了,她对卿书从来不舍得责罚半分。上次罚他跪祠堂,明里暗里让渃儿、衍书前去探看唯恐他饿着了累着了。
沈铖略一思忖道:“南蛮退兵之后可有异动?”
沈淮回道:“西秦撤兵之后南蛮便退守江北,南诏与北晋唇亡齿寒,有飞凰骑坐阵建业,他们不敢肆意出兵。”
沈铖道:“长陵王接手了西秦的朱雀司,暗线来报西秦国主病入膏肓已不能理政,若立长陵王为太子西秦怕是要死灰复燃。”
“容策?”沈淮修长的手指敲打着几案淡笑道,“棋逢对手的劲敌远比愚不可及的盟友要好得多。”
“他可是宋予衡的人。”
“父亲,宋予衡虽阴险狡诈但安'邦治世之才当今世上少有人及。”
沈铖喝了一口茶道:“日后南诏、西秦不可小觑。”
安阳长公主在旁听得索然无味蓦然问道:“檀郎,你带的人呢?”
沈淮犹疑道:“她……她在外等候召见。”
安阳长公主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斥责道:“你说你对得起九将军吗?”
沈淮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沈渃扯了扯他的衣袖悄声道:“你来信只说九将军其实是个姑娘,不日带她回北晋拜见爹娘。
娘左思右想不太能接受九将军是女子的事实,便以为是哪个狐媚子从中作梗破坏你与九将军的感情。”
他不可思议道:“我娶女子为妻她不应该很高兴吗?”
沈渃道:“你常年不在京都不知这其中缘由,南诏内乱重重,九将军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战役比你多得多,娘她最爱听九将军破阵杀敌的故事。
你与九将军的话本子她每每看到动情处还会落泪,七八年的耳濡目染娘早已接受了你与九将军断袖情深。
上次罚你跪祠堂我看娘很是体会了一把参与话本子其中的快感,而你轻飘飘一句话就说九将军是女子,我一时都无法接受何况娘呢。”
他喉结动了动,薄唇紧抿,这样的前因后果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还让慕玖回侯府梳洗打扮换回女装再来拜见,眼下看来似乎多此一举了。
安阳长公主见他默然不语更加确认了心中的猜测,沈铖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温声对沈淮道:“一夫一妻乃沈家家训。”
安阳长公主附和道:“你爹说得对。”
“我还未成亲呢。”沈淮挑了挑眼角低声对侍奉在侧的婢女吩咐了几句。
婢女井然有序的退出房门,沈澈与安国公嫡子王蕴之入门之后感觉气氛有些怪异,询问的望向沈渃,她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坐下。
“我是不会同意那个狐媚子入沈府大门的。”
沈淮忍笑道:“确实狐媚,把你儿子的心魂都勾走了。”
沈铖在安阳长公主发作之前对他道:“既把人带回来了总不好让人一直在外侯着,有什么话现下便说吧。”
沈淮收起戏谑之色,一五一十的把前因后果坦言相告,从姑苏初遇至晋州再识,从羸弱多病的孤女至独当一面的九将军,独独略去了慕玖与楚策的婚约纠葛。
他掀袍跪在地上眸光深沉,声音低哑:“念汝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如今孤身一人随我回北晋,希望爹娘能够善待她。
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聪明通透,但就是老让自己受委屈,旁人对她好一分她恨不能把心肺都掏出来给别人,爹娘肯定会喜欢她的。”
正厅之中一片寂然,安阳长公主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心口堵的难受,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姑娘是怎么在南诏乱世中号令三军成为所有人的依靠的。
她抬眸看了一眼沈渃心下黯然,渃儿自出生起吃穿用度等同郡主,沈铖在三个孩子中更偏爱女儿多些,渃儿要星星不给月亮,有她这个长公主的母亲,加之皇祖母皇舅的疼爱即便嫁人之后国公府也没人敢让她一星半点的委屈。
她阖目揉了揉额心,那孩子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轰轰烈烈的话本子之下掩盖了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
沈铖把沈淮从地上搀扶了起来:“我和你娘自然会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同渃儿是一样的。”
沈渃手指无意识绞弄着手中的帕子愕然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王蕴之道:“九将军谋略世间男子少有人及,何况女子。”
安阳长公主道:“还不把人请来?”
沈淮道:“念汝在外行军打仗自在逍遥惯了,礼仪不周之处还望爹娘不要见怪。”
“自家人哪里用得着那么多虚礼。”
沈淮刚刚甫一知晓母亲心意便吩咐婢女去请慕玖,他知她虽喜欢女装但经年累月的习惯一时难以改变自是不耐对镜描眉梳妆的。
少顷,门外转进来一位素衣公子,身量高挑,白衣青袍,玉簪束发,眉眼疏淡,如此素雅的装扮偏偏给人一种利剑出鞘的落拓不羁之感,让人移不开半分目光。
慕玖对视上沈淮的目光笑了笑,对着上首跪地行礼:“慕玖拜见长公主殿下,沈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奸宦》推翻原定大纲改成耽美文了,不喜欢的可以取消预收啦,伪父子、年下、养成,文案如下:
为报故太子昔年知遇之恩宋予衡把流落民间的皇长孙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养,在波诡云翳的朝政内斗中扶持容策从有名无实的长陵王至大权在握的太子殿下。
容策登基称帝的那一日罢免了他掌印太监之职御赐赐了他一面旧铜镜,宋予衡想他以奸宦之名把持朝政祸乱朝纲的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细看之下,铜镜之上刻了八个字“久不相见,长毋相忘。”
“你这是何意?”
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容策附在他耳边道:“欲求你为妻的意思。”
☆、第五十章
安阳长公主定定打量了她几眼, 夕阳的余晖透过海棠疏窗打在慕玖身上明朗而温柔,与传闻中狠厉阴沉的九将军判若两人。
安阳长公主弯眼笑笑示意她近前, 慕玖起身微躬着身子温顺而谦和:“长公主。”
离得近了她小心翼翼偷瞄了几眼安阳长公主与沈铖,不得不说沈淮一副好样貌完全得益于他的双亲,这样神仙般的人物当世怕是没有几个。
“听闻你为救檀郎受了重伤, 如今可大好了?”
“劳长公主惦念,些微小伤,早已大好。”慕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衣袖强制自己收敛无所顾忌的脾性,侯门世家规矩多, 谨慎为好。
因着她的小动作安阳长公主的视线便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迟疑的拉过她的手,慕玖手心有一层厚厚的老茧, 皮肤粗糙,指节变形,与安阳长公主涂着丹蔻肤若凝脂的芊芊玉手格格不入。
这双手一看便是受尽磨砺打仗握剑的手, 骨节分明瘦削有力, 安阳长公主轻叹道:“檀郎把九将军娶回家不知让多少闺阁女子相思梦碎。”
这是同意他们的婚事了还是同意他们的婚事了?慕玖心里高兴脱口而出道:“长公主放心, 本将军肯定会善待卿书的。”
安阳长公主怔愣片刻掩口而笑:“话本子中也并非全为虚言,九将军合该……”
沈铖低咳一声打断她的话:“念汝,不必拘礼, 坐下叙话。”
“是……”慕玖自知失言坐在沈淮旁侧扯了扯他的衣袖道,“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沈淮往她的方向偏了偏头低声道:“并未。”
她焦急道:“长公主与沈大人会不会感觉我不知礼数?”
“爹娘不会怪罪的。”
明明是娘没有作为长辈的自觉爹才出言提醒,瞧把她给吓成什么样了,沈淮捡了一块芙蓉卷递给慕玖道:“二姐亲手做得, 你尝尝。”
她这几日随性惯了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甜而不腻唇齿留香:“真好吃。”
“自己拿着吃。”
慕玖后知后觉的发现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又失了礼数,她并未去接沈淮递过来的芙蓉卷正襟危坐嘀咕道:“你不是最守礼法的吗?能不能注意一下。”
他把她咬了一口的芙蓉卷放入自己口中,门外传来一阵喧闹,一个三四岁的女娃娃率先跑了过来扑入沈渃怀中软软糯糯叫了一声娘亲,沈澈之妻杨月溏身怀六甲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尾随其后。
沈淮对慕玖道:“念汝,这是大哥、大嫂。”
慕玖乖顺道:“大哥、大嫂安好。”
“这是姐姐、姐夫。”
“姐姐、姐夫安好。”
沈琅好奇的盯着她看,慕玖冲他挤了挤眼睛,他像模像样的给她行了一礼道:“小婶婶安好。”
慕玖抿了抿嘴唇未出口的话全被噎在了嗓子眼,孺子可教,这小娃娃甚的她心,沈淮摸了摸沈琅的头:“真乖。”
同安阳长公主、沈铖稍作寒暄,婢女回禀晚膳已准备妥当,诸人便去了七梅斋用膳,满满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慕玖看得瞠目结舌,这比起皇宫的御膳也差不了多少,沈淮奢靡而不自知是有根可寻的。
沈渃道:“念汝,府内做得佛跳墙味道十分正宗,你尝尝可对胃口。”
“谢谢二姐,光看着便令人食欲大开,早听卿书说过沈府的膳食最令他惦念,能让他念念不忘必定不是人间凡品。”
海参、鲍鱼、鱼翅、干贝、鱼肚、花胶、瑶柱、鸽子、排骨、火腿、猪肚、羊肘、蹄尖……汤浓味美,慕玖吃得酣畅淋漓,沈淮看她艰难的保持着斯文优雅的吃相,不由勾唇笑了笑,掏出帕子擦了擦她额上的薄汗。
一家人难得聚得齐全,安阳长公主已经很多年没有在沈淮脸上看到如此生动的表情了,她的这三个孩子是世家的典范,言行举止都被框在礼法之中,未免失了几分真性情。
她原先最为担忧的便是卿书同九将军在一起会受欺负,锦绣从中长大的公子怎么能压得住不受约束的将军。
谁知确实是她太过杞人忧天了,她看着慕玖会把卿书不喜欢吃的葱丝姜丝耐心的一一挑出来,会把他小盘中剩余的肉食夹过来吃掉,会悄悄把他手边的冷酒替换成温茶,如此自然而然悄无声息,一如她与沈铖几十年相濡以沫的熟稔默契。
沈澈打趣道:“卿书,你这挑食的毛病真是万年如一日。”
慕玖赞同道:“行军打仗风餐露宿也没改变他半分,我可是什么都吃的,困守平城那次把树皮都扒干净了,只能画饼充饥,有干粮都是奢望哪里有得选。
他倒好,不喜欢吃的东西宁肯饿着肚子也不会吃的。”
安阳长公主手中的筷子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慕玖以为自己口不择言说错了话,安阳长公主十分宠爱幼子,大抵不喜欢她当着她的面数落他的不是,真是身娇肉贵的小侯爷,千人宠万人爱的。
她忙解释道:“长公主,卿书他其实不挑食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好得不得了。反而是我毛病一大堆,都需他包容忍让。”
“这是应当的。”安阳长公主执筷给她夹菜让慕玖受宠若惊,“这都瘦成什么样了还要上战场,大病初愈卿书也不知道给你补补身子。”
慕玖鼻头一酸眼中无端蒙上一层氤氲,这……这就是有长辈照顾疼惜的感觉?离她太过遥远和陌生,她执筷的手微颤:“卿书事无巨细亲自照顾把我养胖了很多。”
“哪里胖了?定然是他不够上心。”
“母亲训戒的是。”沈淮亲自给安阳长公主盛了一碗冬菇春笋鲫鱼汤落座之后低声对慕玖道:“娘最喜听两军对战的故事了。”
慕玖兴奋道:“这样啊,长公主若不嫌弃我天天给你讲故事,我讲的故事可好了,不信你问卿书,他每晚不听都睡不着。”
沈淮无奈,明明是她强制性让他听,比起听故事他更愿意做点别的事情,安阳长公主用帕子拭了拭手哀叹道:“你可不知我这些年最仰慕之人就是九将军。”
慕玖不可置信道:“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