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一听到萧绎,立马来了精神,下意识地忽略了陈有财话里的那股与往日不一样的意味:“刚还在外头看到他呢,想来还没走远。”
“还真是悠闲啊。”陈有顺哼了哼,“去叫他过来。”
王氏赶紧拍了拍慧娘。
慧娘不大乐意地出去了。萧绎本来只是去外头透透气,并没有走得多远,慧娘一寻便寻到了。没过一会儿,两人便一道回了二房。
王氏看到萧绎过来,还笑着道:“外头还冷着,公子老是往外头跑做什么,别冻着自个儿。”
陈有财看了王氏一眼,突然觉得又好笑又糟心。他身边的孙里正却满心遗憾,见到萧绎过来,也不似从前欢喜。
“这位公子,你上回托我办的事,已经办好了。”
萧绎心中一喜。
萧家人,这么快就寻到他了么?便是再低调,萧绎这会儿也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他甚至在想,那小傻子若是知道他是皇家人,不知道会怎么惊讶呢。想着,萧绎偏头看向阿年,却发现她眼睛红红的,俨然是被欺负了。
萧绎顿时不悦。只是这会儿不是给阿年出气的时候,萧绎看着孙里正,压着心里的欢喜,矜持地问道:“可是我家里人寻来了?”
“唉……”孙里正长叹一声,“你家里人,怕是寻不回来了。”
“怎,怎么了?”
孙里正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萧绎忽然有股不详的预感。
“公子不记得也是好事。我托衙门的人沿着卫水往上寻,这么些天过去,终于找到了公子的身份。若是找的不错,公子应该是姓萧的吧。”
萧绎克制住想要点头的冲动。
“这萧家,本也是商户人家。可惜,年前在江南做生意,赔光了大半的家产不说,还得罪了一位江南大官儿。走投无路之下,只好举家回太原族地。谁想途中有家丁生了不轨之心,杀了萧家一家老小,卷了钱财跑路。”孙里正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会儿,少顷又对着萧绎道,“萧公子也是得天之幸,才保住了一条命。”
“怎么可能!”
两道声音响起。一道是萧绎,一道,则是王氏。
作者有话要说: 萧绎:不,我一定是在做梦,醒了就好o((⊙﹏⊙))o.
第22章 商户之子
萧绎绝望,王氏比萧绎更绝望。
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这样呢,只是商户之子,还是家道中落,被家丁抢了全部家财的商户之子?这岂不就是意味着,即便萧绎回了家,也依旧什么也没有?王氏不敢相信这事竟然是真的。
“孙老,县衙那边是不是弄错了?”
陈有财嫌老三媳妇太过丢人,斥道:“胡说八道什么,那可是县衙,县衙怎么会差错呢。”陈有财看着萧绎,“他不就是从卫水那儿捡回来的么,上游刚好出了这样的案子,发生的时间又附和得很,不是他还能是哪个?”
萧绎傻了好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县衙的人可说了我叫什么?”
“这个,似乎是叫萧逸的吧,我也没仔细问是哪个逸字,只这么听郑主簿说了一嘴。”
萧绎……是他的名字不假,萧绎说不出心底是何感受,艰难地问道:“萧家人,当真一个不剩了?”
孙里正虽同情他,却也不能撒谎:“萧公子,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县衙那边也再查,只可惜,两边隔着好几个县,咱们的人手也不能往那儿伸太多。有些事,便只能委屈一下萧公子了。”
杀人夺财,本事一桩大案,但案子不是在他们县里发生的,他们也没法儿盯着人家,要人家尽心尽力地抓凶手。再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哪里还能找得出来。
萧绎嗓子都哑了:“萧,不是国姓么?”
孙里正忽然长笑一声,看着萧绎的眼光越来越像看傻子:“萧是国姓不假,可是天底下姓萧的多了去了,可不是每一个姓萧的都是皇亲国戚。真要那么着,那朝廷得养多少人啊。公子莫不是因为一个萧,便以为自己是皇家的哪个萧了吧。”孙里正摆了摆手,觉得可乐,“那是不一样的。”
萧绎怔住。
他只知道皇室姓萧,知道这点之后,便对自己是皇家人的事深信不疑。不是他自大,而是他一直有这样的预感。
如今现实摆在眼前,冲散了萧绎所有的自以为是。可是他却还是无法接受,觉得荒唐之极。他……怎么可能是一个商户之子呢。
萧绎并非瞧不起商户,而是从来没有将自己的身份想得这般低过。他是商户之子?家中人全部被害身亡?如今还定点家产不剩?
不可能的,萧绎不愿相信,是不是弄错了,可是“萧绎”那个名字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他真的只是一无所有的商户之子?
孙里正与陈有财对视了一眼,知道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想来这位公子怕是一时间还不能接受。也不奇怪,任谁听到了这事,怕是都不能淡然处之的。
孙里正起身,陈有财也给众人递了个眼风,让他们都出去。
本还以为阿年傻乎乎,看不懂眼色,哪里想到阿年今儿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明白了,跟着陈阿奶一道出去。反而是王氏,愣在那儿也不知道做什么。
“老三媳妇?老三媳妇!”
“啊?”王氏许久才回身,看着陈有财。
“出去了。”陈有财也没骂她。
王氏哦了一声,整个人像是没了精气神一样,恍恍惚惚地出去了。陈有财冲孙里正道了一句见笑,便随着他一道出去了,只留萧绎一个人在这儿消化。
出了屋子后,孙里正才拉着陈有财走道一边,避开了众人。孙里正也是一肚子感慨,本来想着这个是位贵人,没想到啊,贵人倒霉起来,连他们这些老百姓都比不上。起码他们还有房有田呢。
“如今你们家要怎么办?我听郑主簿的语气,那些家产多半是追不回来了。”
孙里正觉得这老陈家还真是倒霉,救了个人,粮食和钱也搭进去了不少,结果却捞得这么一个结果。陈有财没有发火,已经算是脾气好了。
陈有财也是心情甚烦:“谁知道呢,如今先这么着吧。”
“这是还让他住着?”孙里正一脸惊奇。
这萧公子如今也是无家可归的人了,孙里正本来还琢磨着要不要想个法子呢,他是不愿收留这人的。不过孙里正没想到,老陈竟然有这好心。他还以为陈有财不待见这萧公子呢。原来阿年将人捡回来的时候,陈家可就他一个最反对的。
陈有财扯了扯嘴角:“自然也不会叫他白白待着。”
他们家不养闲人。
孙里正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了。让他留下,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至于留多久,那便不关他的事了。
“真是白费了一场功夫。”
孙里正说完,也没了再待下去的兴致,同陈有财叮嘱了两句之后,便转身回自己家去了。
过了一会儿,王氏才从后头冒出来。
陈有财被她唬了一下,好容易才端住了,仍旧能绷着一张脸:“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爹,那孙老说的,都是真的?”这是王氏最不能接受的一点。
她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萧绎身上,结果呢,萧绎竟然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那她的一对儿女怎么办,还要继续窝在这乡下不成?
王氏更愿意相信是孙老传错话了,或是县衙那头的人出了个乌龙事儿。连拿不靠谱的算命先生都能看出来萧绎是个贵人,他又怎么可能会变成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光蛋。
陈有财乜了她一眼:“你觉得是你有本事,还是孙里正和县衙那些人有本事?”
“自然是她们。”
“那就别在这儿问东问西!”
王氏心虚地干笑一声,而后又不甘心道:“可是那萧公子那长相,那气度,一看就不是等闲众人。”
“阿年长相也极好,她也不是等闲中人?”
王氏一噎,又道:“这怎么一样,人家萧公子可是穿得起丝绸衣裳,戴得起玉的人。”
“是啊,不是说了么,人家有钱过,有钱什么买不起,戴不起?”
这不是现在没钱了么?可这也是最叫王氏绝望的地方:“那些家产,当真再也寻不回来了?”
“没了,寻不回来了。”陈有财不耐烦同她墨迹,索性一下子断了她的念想,“他家也不过就是个商户,还得罪了江南大官,就是寻回家产了,那点儿家产又能做什么,说不得还没里正家多呢。你也别整日琢磨这个琢磨那个,人家没什么好给你琢磨的。如今他只赤条条一个人,连衣裳都是你买的,你说折腾到现在到底为了什么?”
她自然是,为了儿女……
王氏心中又悔又恨,她将满腔希望都托付在萧绎身上,如今,却落得这样一个地步。若不是为了他那两身衣裳,慧娘又怎么会去拿二房的铜板,他们三房又怎么会在外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王氏悔之不及。
“以后把你那点心思放在正道上吧,整日算计,连儿女都被你带累坏了。”陈有财言尽于此。
见陈有财准备走,王氏忽然醒悟过来,忙叫住了人。
“还有什么事儿,有事快说,我还带下地干活。”
王氏犹豫了片刻,最后问了出来:“那萧绎,还得在咱们家住着?”
陈有财笑了:“是啊,不在咱们家住还能在哪儿住,他一个身无分文的半大少年,出去了还不得饿死。他老家在太原,这年景,还有人敢往那贼地去?县衙那头,也不过说的好听点罢了。且你不是早说了么,你留人在咱们家,可不是为了那点见不得人的算计。他就是没钱没身份,你还能缺客人一口吃的不成?”
王氏都震惊了:“我……我几时说了这样的话?”
“你自己清楚。”
王氏觉得自己没说,这话肯定不能是她说的:“爹,他一个外人,还想要咱们养着他?再说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啊,不还有一身衣裳还有一个玉牌子么?他家里好歹也富裕过,那玉牌子随便买一买,也足够他嚼用了,哪儿用得着咱们出钱。”
“不是咱们,是你。”陈有财出声提醒,“我可没说要养他的话,是你说的。”
王氏气得要死。
这怎么,怎么就变成她养了呢?若说方才他还留着一线希望,指望这事儿能有所回转;如今则是被她爹说得只剩下厌恶了。
不知道她爹是真傻了要白养一个人,还是真那么狠心,想要他们三房出银子。反正王氏是不充这个大头的,没找他要回那两身衣裳便已经不错了,还想着叫他们养。多大的脸!
王氏调头便走了。
这事来得太突然,叫王氏一时间连女儿被欺负的事儿都没能记起来,准备好的状也没有告。
慧娘还在陈阿奶身边,阿年也在。
只是她们俩彼此看着都不顺眼。慧娘觉得阿年太奸诈,阿年觉得慧娘平白冤枉人。陈阿奶也正忧心着萧绎的事,便也没顾得上她们俩。她和王氏想得差不多,看陈有财终于走出来了,陈阿奶也赶紧跟上。
她也有话要问。
慧娘年纪并不大,可是也极有眼色,她知道今儿之后,那位萧公子在家里肯定就不值钱了。慧娘心里有些痛快,对着阿年:“瞧你整日巴结的,现在好了,巴结错人了吧?”
阿年瞬间迷惑了,她这话,确定不是对三婶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王氏:赶走,必须赶走!穷光蛋不能留!
第23章 赶走还是留下
王氏回了屋子便关上门窗生闷气,如若不是文哥儿喊饿,只怕她今儿一整日都不会出来。
中午陈大河从地里回来的时候,便发现家里隐隐有些不对劲。他只以为是这母女俩去告状没告成,才被气成这样。陈大河夹了一筷子菜到王氏碗里,安慰道:“爹如今正在气头上,再过几日便会好的。”
“哪里又是这件事了。”
陈大河不解:“那是什么?”
说到这个王氏心情便更糟糕了几分,脸也不自觉地拉长了:“早上孙老过来,说二房那个的身份查出来了。哼,原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了,结果就是个商户之子。他若是家财万贯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个做生意赔得干干净净的人家,半路上还被家丁谋害害命,一家人只剩下他一个。既这么着,当初还不如死了算了,倒还干净,省的咱们白费了一场功夫!”
陈大河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缓过来:“这事是真的?”
“孙老亲自过来说的,还能有假?”王氏冷哼了一声,“你那会不在,没看到那姓萧的听到这话是个什么表情,一脸不相信呢,还以为孙老骗他。说不得,他还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呢。姓萧的人多了去了,单他就是皇亲国戚?好大的脸面,如今可好,不仅他没了脸,咱们也跟着没脸!”
陈大河一时沉默了。他没有王氏那样大的戾气,只觉得这位萧公子实在太倒霉了些:“那往后,他要怎么办呢?”
家人也没了,钱财也空了,忒可怜了吧。
“怎么着?我管他怎么着。总之一句话,咱们三房可不能白养着这么一个人,他若出不起钱,别想在陈家待。”
“他住的是二房。”陈大河提醒。
王氏眼睛一横:“二房也不行,二房就不是咱家的?”
慧娘吃着饭,听到这话的时候还跟着点了点头:“就是!”
反正她现在跟二房所有人都不对付。萧绎不是二房的,却和阿年亲近得很,慧娘恨屋及乌,连带着嫌弃上了。要是能把他们都赶出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可告诉你,咱们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我们这房就更不是了,日子都过得紧巴巴,你也别装什么大方,充什么胖子。便是要收养,也不该轮到咱们三房来。回头爹要是有这个有意思,你若敢没头没脑地顺势应下来,回屋你就等着吧!反正我是不会养着一个外人的,更不会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