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最多就是远远看上一眼,根本就没什么深入接触, 直到多尔衮他们出征察哈尔以后,她时常往宫里跑,那时她与大汗的交集才多一些。
秋狩的时候,那支射偏的冷箭直直朝她而来,大汗却当机立断,不顾自身安危,为她挡下了那一箭。
后来,又是大量的珍贵赏赐,又是抓着她去崇政殿抽查汉文,在寿辰那日,更是掏心窝子地与她说了那些话。
若今夜大汗所说是发自真心的,那么,他定是在秋狩之前便对她……否则又怎会不顾汗王之躯,以身为她挡箭!
如今想起来,秋狩之后,他时不时将她召去崇政殿,目的似乎也不只是抽查汉文那么单纯!
说起抽查汉文,苏拉玉儿突然想到,那次拿着《金瓶梅》入宫,本是要去崇政殿的,大妃却硬是将她留在了清宁宫,还对她说了那样一番话,催促她早日为多尔衮生个孩子,莫非,大妃早已看出了什么,这才隐晦地将她隔离大汗的视线?
苏拉玉儿的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一阵,她分明只想当好多尔衮的大福晋,为阿布和部落找到一个足以支撑他们在科尔沁草原立足的后盾,如今,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那人可是眼看就要一统北方的大金天聪汗啊,怎么就看上了她呢?
想到大汗后宫里那许多的福晋,苏拉玉儿有些混乱的脑子蓦然清醒过来,大汗有过这么多女人,更有大妃那样贤德的正妻,和大玉儿那样聪慧明艳的侧福晋,她自问拍马都赶不上这两人,如何有那吸引住大汗的能力!
想来,再如何喜欢,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罢了,等他清醒过来,便不会再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了吧。
苏卡玉儿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是多尔衮的大福晋,也只能是多尔衮的大福晋!
然后,又一点一点将今夜所发生的点点滴滴,强硬地从心中剔除出去。
在大金,她必须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和肩上担负的使命,大汗的后宫岂是那么好混的?不说她如今的身份不允许,便是真进去了,又能如何,与大妃和大玉儿姑侄俩去争、去抢吗?
且不说她心里根本不愿意与她们争斗,若是争了,结果却失败了,科尔沁草原上,如何还能容得下她的部落!
与其如此兵行险招,还不如像目前这样,继续与多尔衮合作。
况且,还有多铎,她当时那么信誓旦旦地对他说过,她这辈子只能是多尔衮的大福晋,若是如今变了卦,如何对得住那么维护自己的多铎!
于情于理,她都只能将今晚发生的一切,当作幻梦一场!
将一切都理通顺以后,苏拉玉儿终于安心睡了过去,结果第二日醒过来时,见到的却是多尔衮那张隐隐泛黑的脸。
只听他声声说道:“你睡得倒是舒服,看来是早忘了守岁之事吧!”
苏拉玉儿猛地从起床上坐起来,讷讷地嗫嚅着嘴,说不出话来,昨夜发生了太多事情,她还真就是故意不回厅中的!
多尔衮本也没指望她回答,只催促道:“更衣吧,一会儿还要去宫里请安!”
大年初一,所有的贝勒和大福晋们都要去宫里向大汗和大妃拜年,以示尊敬,而后,大汗和大妃也会在宫里设宴,以示合家团聚。
知道自个儿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苏拉玉儿这一回打定了主意,半步都不离开多尔衮,总算是将这一日的场面对付过去了。
不过她这一反常态的模样,让多尔衮很是惊异地多看了她几眼,都被她硬着头皮混过去了。
初一过后,便是各贝勒府的人情往来,以及招待来府上拜年那些与多尔衮交好之人,一直忙到元宵佳节,才算消停下来。
这与各府福晋一走动,难免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其中以阿济格福晋西林觉罗氏,给她的压力最大。
阿济格是多尔衮和多铎的亲兄长,虽然资质有限,不似多尔衮那般有勇有谋,深得大汗看重,也不似多铎那样,年纪轻轻便暂露头角,可他到底是三人中的老大,西林觉罗氏作为他的大福晋,在子嗣一事上催促苏拉玉儿,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尤其,多铎新近得了一子,连他都有了儿子,多尔衮作为哥哥,成婚也比他早,如今却依旧没个一儿半女,实在不合适。
不仅西林觉罗氏得了机会,便在她耳边念叨,其他福晋们也在闲谈时说起此事,话语中,隐隐指责她自己生不出孩子,还不让自家贝勒爷娶侧纳小,实在小家子气,一点都不像从科尔沁来的格格,宫里的大妃也是从科尔沁来的,人家多么贤惠,甚至连自个儿的侄女都说给大汗了,如今姑侄俩共同侍奉大汗,为娘家争了多少实惠。
关于这些闲话,苏拉玉儿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硬生生将它们受了下来,谁让她嫁的人多尔衮呢!
偶然说到大妃和大玉儿姑侄俩,济尔哈朗福晋叶赫那拉氏还与她咬过耳朵,说是大玉儿如今圣眷正隆,大汗连梦里,都叫着“玉儿”的名字!
先孟古福晋正是出身叶赫部,皇太极有一位侧福晋,算是先孟古福晋的侄女,也是叶赫那拉氏的堂妹,这些话,正是前几日进宫之时,那位叶赫那拉氏侧福晋说与她听的,如今当作闲话说给苏拉玉儿听,也就是图个乐呵。
苏拉玉儿和大玉儿交好,这事儿早已不是秘密了,她们两人,可是连汉文名字,都称作“大玉儿”和“小玉儿”,叶赫那拉氏能将这种私密话说给苏拉玉儿听,也是存了亲近之意。
苏拉玉儿心里领她这份情,可是听到这件事情,她心中又是狠狠一跳,明知这个“玉儿”应是大玉儿,可联想起除夕夜之事,不免又有些存疑。
年节过后,日子又恢复了平淡无波的样子,到了三月里,八旗将士厉兵秣马,正式挥兵南下,多尔衮、多铎自然都去了。
苏拉玉儿恢复了呆在府上无所事事的状态,又因为最近这一段时间,生活还算平稳,并没有出什么幺蛾子,好动的习气又冒出来了,寻了个惠风和畅的艳阳天儿,牵上闪电,就去马场疏松筋骨去了。
多尔衮不在,她的顾忌也少了许多。
临去前,鬼使神差一般,竟然把去年皇太极赏赐下来的那四块马蹄铁,安在了闪电的蹄子上,如此跑了几圈,意外地感觉十分不错。
正当她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打算回府的时候,突然有人策马而来,骑在马背上之人身形健硕,一身黑色劲装,英姿飒爽,就这么策马扬鞭地朝她所在的地方跑过来。
苏拉玉儿心下暗道不好,正要装作没有看见,掉转马头奔离此处,那人忽而高声道:“苏拉玉儿,你若敢跑,就是抗旨!”
她这才不得不停在原处,等着那人奔到她跟前儿,连一句请安都没来得及说,他突然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苏拉玉儿身后,紧贴着她坐在闪电背上,而后一双手臂如铁桶一般箍在她纤细的腰间,令她动弹不得。
苏拉玉儿既惊且怒,使劲挣扎起来,口中不断说着:“大汗,您快放开我!我是多尔衮的福晋!”
皇太极却铁了心不放,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苏拉玉儿,我很想你,你怎能这么狠心,这么长时间,竟连宫里都不来了!”灼热的呼吸吞吐在颈间,渲染出一种别样的暧昧。
苏拉玉儿心中愈加惊惶,却也没有停止挣扎:“我是您十四弟的大福晋,我们家贝勒爷如今正在前线为大金浴血疆场,您不能动我!”
皇太极嗤笑道:“他能动本汗的侧福晋,本汗为何不能动他的福晋!”分明,心里只是想用尽全力对她好,开了口,话却说成了这样,谁让她如此不知好歹,人在他怀里,嘴里却还念着多尔衮!
还一口一个“我们家贝勒爷”,天知道,他最不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闻得此言,苏拉玉儿浑身一僵,脱口而出反驳道:“您不是说过,此事不准再提吗?”而后,挣扎得愈发激烈。
皇太极忍了忍,终于还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别再动了,否则,吃了亏可别怪我!”
第32章 三更
苏拉玉儿突然不敢动了, 她是嫁了人的,虽然未经人事, 可该知道的, 教习嬷嬷在成亲之前都教过,大汗话中的意思, 她如何听不明白!
可是听明白了, 她还真就不敢再动弹了。
于是诺大的马场上,身材健硕的黑衣男子, 紧紧拥着看似娇弱的女子,骑在一匹白马上, 慢悠悠地遛着圈儿。
皇太极极为享受现在的状态, 能够这样紧紧拥着她, 他不知想了多久了,从前只觉得远远看着她安好,心里便能松快许多, 可但凡尝到了一点甜头,便再也控制不住, 思念与日俱增地发酵。
直到听人来报,说她出府骑马去了,他冲动地扔下了一堆折子, 急冲冲出来寻她,偏偏这个人就是不领情!
皇太极心里舒坦了,苏拉玉儿却惶恐地不得了,虽然面上强作镇定, 心中一直在瑟瑟发抖,大汗莫非遛马遛上瘾了不成,这样不尴不尬的姿势,到底要煎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沉默了一阵,皇太极再次低头在她耳边道:“见你用了那副马蹄铁,我心里很高兴!”
苏拉玉儿心中一哆嗦,暗自后悔着,早知道大汗会来这里,她说什么都不会用这副马蹄铁的,本就有些不清不楚了,这样一来,不是惹人误会么,一念之差真是害死个人!
想要辩驳,张了张嘴,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用都用了,如今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苏拉玉儿不答,皇太极却不以为意,此刻佳人在怀,他还有什么可求的,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他既然能隐忍多年,把汗位熬到手,如今想要得到苏拉玉儿的心,他同样有这个毅力。
已经把心思都挑明了,能施展的地方就多了,总有一日,他要把怀里这个女人的心牢牢抓在手里,然后,往死里疼爱她!
此生若能得怀中女子相伴,夫复何求,便是为她遣散了后宫又何妨,多尔衮不是做梦都想得到大玉儿吗,若是把大玉儿给他,他难道还会抓着苏拉玉儿不放?
男人真心爱上一个女子的心情,他再明白不过了,多尔衮若是受得住这个诱惑,他皇太极三个字便倒过来写!
过了不久,突然又有一骑飞奔而来,苏拉玉儿再度挣扎,身后拥着她的人却依旧没有松手,只听他道:“放心,是鳌拜。”
苏拉玉儿这才消停下来,鳌拜这个侍卫是大汗的心腹,口风自然紧得很,不会随意将今日的事情泄露出去。
鳌拜奔到近前,快速下了马,微微低头,目不斜视地将一张白色绢帛递给皇太极:“大汗,前线战报。”
皇太极这才松了揽在苏拉玉儿腰间的手,接过绢帛,快速浏览起来。
苏拉玉儿方松了一口气,正暗戳戳的琢磨着怎么从马背上翻下去,身后之人突然哈哈大笑:“好啊,我八旗将士接连攻克永平、滦洲、迁安、遵化等地,此战大获全胜!”
胜了?那多尔衮、多铎他们,应当无恙吧!
正这么想着,身后之人仿佛与她心有灵犀一般,问道:“可想知道,多尔衮和多铎的情况么?”
苏拉玉儿立刻竖起了耳朵,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皇太极问出这个问题以后,却迟迟没有说话,把苏拉玉儿吊得极为难受,许久方道:“想知道的话……亲我一下就告诉你!”后面半句,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
这样的姿势,又是这样暧昧的言语,苏拉玉儿腾地红了脸,心里却在暗骂自己不争气,不由自主地作出这副模样,是要给谁看!
好容易平静下来,她竭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淡淡道:“战场上磕了碰了在所难免,既然我军大获全胜,我们家贝勒爷和多铎自当无碍,否则,您方才怎会笑得如此开怀!”
皇太极将前来送信的鳌拜挥退了,方一把攥住苏拉玉儿的手腕,微带警告道:“往后在我跟前儿,不准再说‘我们家贝勒爷’这六个字,听到没有!”
苏拉玉儿手腕被攥得生疼,强自挣扎了几下,根本挣不脱,终于负气道:“我没错,您凭什么不让我说!”
皇太极恶作剧一般,不轻不重地咬了咬她的耳垂,才道:“就凭我是大金的汗王,就凭……我不乐意听你说这几个字。”
苏拉玉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咬,激得浑身一颤,终于意识到,只要维持着这个姿势,她无论挣不挣扎,吃亏是必然的,而后便不管不顾,猛烈地挣扎起来,再这样下去,局面早晚会变得不可收拾。
与其如此,她倒不如就此摔下马去来得干净!
若说前头那番挣扎,皇太极还能忍一忍,此时她这一副不管不顾,铁了心想要下马的举动,便真的将他心头的火气惹起来了,深深吸了口气,皇太极终于沉声喝道:“别再动了!”
苏拉玉儿不管他,只知道自己必须下马。
见怀中女子依旧不安分地乱动,皇太极紧紧按住她的肩膀,再次沉声道:“听见没有,别再动了!”而后,竟粗声粗气喘息起来。
苏拉玉儿终于感觉到身后之人不大对劲,挣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这一停顿,只觉事情真的要不好了,身后,仿佛有什么东西顶着她一样。
她僵硬了身体不敢再动,讷讷道:“大汗……”心中简直欲哭无泪。
皇太极紧紧抱住她的纤腰,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厚实的胸膛上,嗓音微带沙哑地说道:“乖一点,别再动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苏拉玉儿知道这回怕是玩儿出了真火,果然乖乖靠在他胸膛上,一动都不敢动。
耳边,是仿若擂鼓的心跳之声,“怦怦”,“怦怦”,仿佛敲击在她的耳膜上;头顶,是微带热气的粗重喘息,显示着身后之人心中的不平静;腰间,是一双火热的大手,紧紧箍着她,不留一丝余地。
而她,连垂在两侧的手臂,都不敢动弹分毫。
良久以后,这突如其来的火气终于消了下去,苏拉玉儿立刻掰开他的手臂,跳下了马,而且走了三步之远才停下,这一回,皇太极并没有阻止她。
今日这般,已经够了,他的火气好不容易消下去,再被她撩拨一下,当场办了她的心都有!
如此一人立在马下,一人骑在马上,又是一阵沉默。
苏拉玉儿想来想去,还是将压心里的事情问了出来:“您还没告诉我,多尔衮和多铎怎么样了。”经过方才那顿教训,苏拉玉儿终于将“我们家贝勒爷”几个字,改为多尔衮。
皇太极望着她笑道:“他们俩,今次可是立了大功!这两个人率领一小股士兵,孤军深入敌后,捣毁了明军的主帅营帐,而后迂回包抄,与阿敏、莽古尔泰他们合力,将明军主力包了饺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声音依旧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