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智不禁道出心声：“您没在底层呆过，像我们这种出身低的人起跑线就比人落后一大截，挣钱犹如针挑土，花钱却是水推沙，出人头地太难了。”
帅宁斜眼审视他，忽然问：“让你卖了良心就能出人头地，你肯吗？”
“啊？”
“我有几个门路能让你一夜暴富，你想不想试试？”
崔明智信以为真，愣眼巴睁拒绝：“不不，我再想钱也不敢走歪门邪道，您饶了我吧。”
帅宁故作正经：“怕什么，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事情其实很稳当，你可以听了再做决定。”
“您还是别说了，我这人就是胆小，哪怕事情不败露，夜里也会睡不着觉。”
崔明智无论感情上、事业上，正事上、邪事上都缺乏铤而走险的魄力，注定只能做庸庸碌碌的常人。此刻唬得面白如纸，老板若再诱逼，他大概会当场辞职。
帅宁耸耸肩：“不干算了，交给你我还不放心呢。”
她只是在试探他，负负相斥，自己狡诈多疑，就不喜心术不正之人，要找心腹还得是崔明智这种老实胆小好摆布的，暗暗在他的考评簿上加了一分，问他下午能否出院。
崔明智知她有差事交代，忙说身体已无恙，随时听候调遣。
“晚上我请那些网红吃饭，大约十二三个人，想把卢平也叫上。”
“卢书记不接受商务饭局，恐怕请不动啊。”
“不去餐厅酒店，就在紫竹苑请，你去采办东西，再找两个星级厨师，晚上七点开席。”
上个月冠宇集团在鹊州临时开设一处办事点，处理花果岭和金辉世家这两个项目的事务。
紫竹苑是办公室附近的高档住宅区，帅宁在那儿租了一套300平米的精装豪宅作为接待站，相信以私人聚会的名义发出邀请，卢平会给面子。
她想好好验一验，那人是不是真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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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宁总，我待会儿要去康乐乡办事，可能回来得晚，来不及去您那儿啊。”
卢平的拒绝在帅宁计算内，听说他最早也得六七点才能回县城，娇滴滴游说：“那我等您，就想在自己家里请您吃顿便饭，顺便聊聊工作，我对花果岭项目有一些新想法，想向您请教。”
套路官员，工作是最佳借口，卢平询问，她也拿得出具体点子。
“我想利用当地的山地、森林、溪流、水库、湖泊、湿地、居民点及乡村文化，开展各种各样的户外活动和娱乐活动，比如登山、徒步、山地自行车、漂流、野营、垂钓、划船、园艺、拓展等等，这些规划都需要政策指导。还有农业板块方面，我们原计划围绕水果主题进行，除当地原产的桃、李、杏、苹果、柑橘等土产水果，还打算引进一些新型高端品种，听说您上任后狠抓鹊州新农业建设，这方面一定很在行，就帮我参谋参谋吧。”
她说一段，卢平“嗯”一声，不带丝毫敷衍，等她话定，爽快接受邀请，说争取早点赶回来。
那边崔明智快速高效地安排好晚宴事项，前来做客的都是女宾，平均年龄不到25，颜值身材都在8分以上，妖娆婀娜，风情万种，环肥燕瘦，桃红梨白，组成敢死队能征服世界任何角落的直男。
这些人不全是网红，还有模特和影校在读生，经过了精心筛选。
帅宁找这些女妖精布置盘丝洞是想拖卢平下水吗？她可真够狠的。
崔明智对卢平不甚了解，但从他待人接物的做派看得出，此人有廉洁奉公的初衷。
在中国做官就像出家修行，须克服重重诱惑，这些诱惑似病毒无孔不入，免疫力稍差的就会从伤风感冒直至无药可救。
要是卢平真被腐化还挺可惜的，宁总这么干就是作孽啊。
晚7点半，卢平来到紫竹苑，帅宁亲去小区门口迎接，见他由街对面支身步行而来，手里拎着两只大塑料袋，想是访客的礼物。
她快步迎上去热情招呼：“卢书记您才回城吧，辛苦了。”
说着要帮他提东西，卢平笑拒：“很沉的，当心弄伤您的手指甲。”
“哈哈，我的指甲早剪干净了，您看。”
她故意将双手伸到他眼前转了转，纤细修长的十指宛若玉笋，是撩人的好道具。
然而这道具只轻微拨动卢平的眼珠，效果还不如蜻蜓点水。
“体力活儿还是该让我们男人干，这些是我刚从农科院试验基地摘回来的新型杂交水果。你不是想引进新品种吗？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合适的。”
他带来了菠萝口味的猕猴桃、车厘子和黑加仑混合培育的树葡萄、状似胡萝卜的香蕉草莓、口感和梨一样松脆多汁的苹果。进门后向人们开起农产品展销课，如数家珍讲解这些杂交水果的特性、优点、种植技术，还亲手削皮切剥，分给在场人等品尝。
“鹊州农科院有位老教授，在康乐乡开辟了一座农产品基地，二十年来致力于杂交水果研发。这四种水果是他近年培育的优质品种，已申请国家专利，想找合适的渠道实验生产，我看它们口感好，产量高，种植成本也低，将来市场前景多半不错……”
夸夸其谈半晌，建议帅宁收购那专家的专利技术，在花果岭投放生产。
帅宁了然：“我说这人今天怎么答应得那么干脆，敢情是来做推销的，他这书记还挺尽责，不放过任何机会为当地人谋福利。”
她先开口求人，不得不说些场面话对接，欢快道谢：“卢书记太谢谢您了，我刚向您求助您就替我想办法，要是国内的官员都像您这么热心务实该多好。”
过场走完她张罗众人入席，超大的圆形餐桌围满莺莺燕燕，忽略掉崔明智这个缩在老板身旁的“家丁”，卢平是唯一的男客。
他看看左右，适时点缀一句风趣：“幸好崔助理在，不然我就要做洪常青了。”
身旁一名叫“小茉儿”的主播伶俐接嘴：“洪常青有什么不好，我们就希望有位您这么帅气的党代表来领导我们这支娘子军。”
另一个号称“电竞石原里美”的女歌手王一帆顺势切入，满面歆慕地问卢平：“卢书记，您怎么长得这么帅啊，我刚才以为您是演员，听他们叫您书记，只当是您演过的角色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通常男人都喜欢被女人吹捧，如果对方是美女，效力更会翻倍。
卢平好像司空见惯，回敬她：“您又为什么生得这么美呢？”
他的笑容虽是流水线上的产品，也足够动人。
王一帆顿感娇羞，笑道：“我是天生的……”，大概是那对夸张的欧式双眼皮和阿帆达式的人造山根太明显，不好意思拿别人当睁眼瞎，迟疑片刻补充：“后天又做了些微调。”
对面一女网红早看她不顺眼，趁机挤兑，笑吟吟问卢平：“卢书记，听说男人都反感女人整容，您也是吗？”
卢平笑道：“不会啊，那是个人追求美的权利，还能为外人增添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有什么不好？”
“您不觉得那跟卖假货一样，带有欺骗性质？”
“假货这个词过分了，人不能和商品划等号啊，我想每个整容的人目的都是塑造更好的形象从中获取自信，而不是出售自己。”
“那将来您的女朋友整容，您也不反对？”
“嗯，不威胁健康那就是她的自由，不过我会告诉她自然也很好。”
“如果不整就不漂亮呢？”
“无所谓啊，我比较喜欢内在美。”
……………………
女宾们不甘落后，争抢着和卢平搭话，崔明智仔细观察他的神态语气，竟像标准答题板，无不诠释正直品格、绅士风度，还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女人们撩汉不成反被击中芳心，主观能动性增强，苦于伎俩无从施展，试图以酒精开道，他却说：“我酒精过敏，喝两口你们就该打120了。”
在场的北京大妞跟他认老乡，打听他在北京的住址。他报出的地名在东城区一个破旧的工人区，还说以前每天都去那儿的路边摊排队买煎饼果子。
有个妹子是他的大学校友，拉他怀念学校附近的餐厅美食。他说大学生活费少，只能吃食堂，校外的餐馆基本没去过。
还有那些邀他谈古论今，探讨学术人生的，他来者不拒，但接下话茬便巧妙设题，引导其他人争辩表演，自己作壁上观。
后来有人技拙地讲出一个别开生面的荤笑话，连崔明智都笑喷了，只他不言不语，慢悠悠夹菜吃菜，往气氛里推入一座冰山，于是再没人敢用这招。
无酒无趣，寡淡的饭局不到一小时便难以为继。
帅宁见卢平人设稳固，不服和质疑受到催化，命崔明智开车送他回去，并悄悄示意小茉儿紧迫盯人。
这女主播胸大有脑，还特别豁得出去，借口搭顺风车，紧挨着卢平坐进后车厢，一路没话找话，搔首弄姿，却迟迟收不到预期效果，情急下假装梳理头发，“失手”将发夹丢在卢平脚边，硬生生造出一个机会。
崔明智恰好看向后视镜，只见她俯身捡东西，胸前那对傲人的凶器紧紧压住卢平大腿外侧，脸几乎埋到他双腿之间，借摸索的动作，一蹭一蹭蠕动着，似一台运转中的超强发电机，输送着十万伏特的高压电。
靠，这姐们还真是个勇猛的猎手，这招搁我身上也得破功。
他好奇卢平的反应，又怕危险驾驶，视线不敢在镜片上做长时间逗留。
当事人比他镇定多了，小茉儿蹭了没几下被他轻轻扶住肩头推开。
“你喝了酒，头埋这么低当心呕吐，我帮你捡吧。”
卢平捡起发卡还给物主，不动声色地往车门挪了挪，脸自然偏向车窗，不搭理披头散发的女人。
见小茉儿一计未成，崔明智忙按帅宁指示打配合，向卢平憨笑：“对不住，卢书记，我内急，得在路边停会儿，请您稍待。”
有的男人面子薄，外人在场不敢造次，留他们孤男寡女，小茉儿也好尽情施展手段。
他躲去远处的商场，还没想好如何消磨时间，小茉儿便来电催他回去。
“他走了？”
看到人去车空的景象，他不禁着慌，忙向小茉儿追问详情。
小茉儿晦气道：“这卢书记是不是不正常啊？我怎么觉得他不像男人呢？”
“怎么说？”
“刚才我跟他说我头晕脸发烫，身子发软没力气，是个人都知道在暗示什么了。他倒好，愣说我这是晕车的症状，马上下车去买药。我拦都拦不住，追去药店，他还真给我买了晕车药，又说晚饭吃撑了，想走走助消化，不等你回来自己先跑了。”
“你干嘛不跟着他？”
“他让我留下看车啊，我还能死缠着不放？”
“……你是不是太心急，吓着他了。”
“哼，他淡定得很呢，不慌不忙，一直笑眯眯的，可慈祥了。”
崔明智理解小茉儿的反讽，哪个血气方刚的男青年不爱长腿细腰大胸脯？可卢平今天展露的姿态气度就像心如止水的老僧，用慈祥形容格外恰当。
第十四章
两天内帅宁又派去两名美女“送外卖”, 别说见面, 电话都打不通，估计被卢平直接拉黑了。
男人不好女色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要么有生理缺陷，要么性取向有别于大众。帅宁在崔明智跟前琢磨：“难道卢平是基佬？崔助理，改天你去试探一下。”
崔明智受惯糟践, 麻木笑道：“就算是, 我这姿色人家也瞧不上啊。”
帅宁从头到脚扫射他两眼，点头：“那倒是。”
崔明智想劝她别无事生非，说：“卢书记不爱钱好色也是好事, 不像那些贪官动不动狠咬一口，钱没赚着先肥了他们。”
帅宁另有见解：“国内政策变化快，运气稍微差点，今天谈好的东西明天就有可能作废, 能把人活活折腾死。收买几个管事的，他们拿了钱就得帮忙办事，政策再怎么变化也有保障。遇上卢平这种油盐不进的, 叫人心里没底啊。”
中国官员手握干预经济的特权，商人们惮之如虎, 不管是谋取不正当竞争也好，赎买合法权利也罢, 都想通过贿赂为自身寻求保障。这几乎已成为他们的天性，无心有心地加剧着官场腐败，还自认为身不由己。
不肯吃牛羊鸡鸭的拦路虎搞不好会吃人, 帅宁的见地如是警示她，心像基座不牢的墙壁老不结实。
鹊州的两个项目是她的事业基点，起步不稳何谈攻城略地？须得防着那小县令。
回上海的前晚，她亲自去县委宿舍拜访卢平，想看看美人计失败后这人是否对她起了恶感。
“卢书记，金辉世家的新方案快做好了，下个月送去报建，明年年初就建销售部进入前期宣传。”
“那太好了，上周还有原业主到县委上访，贵司办事效率这么高，他们的房子总算有着落了。”
卢平态度前后一致，没看出变化。
帅宁再进一步：“到时我们想搞一个奠基仪式，能请您到场剪彩讲话吗？金辉世家名声不大好，我怕消费者没信心，想借您的威望给他们吃颗定心丸。”
她想金辉世家的老板卷入鹊州县委前任领导班子的腐败案，闹得臭名远扬，卢平刚坐稳新任书记的位置，定不会趟这浑水，果听他婉拒：“这事让房管局或者自然资源局的负责人出面更合适吧，他们了解房地产市场，说话比我中肯。”
帅宁改换棋路：“我对那个农科老专家的研究成果很感兴趣，想约他出来吃顿饭，聊聊具体事项，您也来，行吗？”
卢平歉意地翘起嘴角：“那老先生不擅交际，我跟他又不熟，去了怕他会拘谨，你跟他谈就好。”
连续拒绝做好了帅宁想要的铺垫，用受伤的眼神望着他：“卢书记，原谅我说话直接，我觉得您一直对我保持戒心，太难接近了。想跟您交个朋友都办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