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命接班人——一夏天
时间:2019-04-14 08:51:10

  卢平粲然一笑,露出八颗大白牙。
  “您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您老是回避啊,政府官员是得讲原则,可您防范未免太森严了,拒绝他人一切好意,完全处于封闭状态……”
  帅宁唉声叹气抱怨,自信有撒娇这层保护膜,对方就不会跟她置气。
  卢平像个敬业的观众,含笑看她挥洒,等她不做声了,拎起茶壶为她续水。
  “宁总,也请您允许我说句直话,我对您没有戒心,倒感觉您对我疑心重重,老想试探我的底线。”
  帅宁没料到他会猝然出击,忙娇声否认:“哪有啊……我做了什么让您产生这种误会?”
  卢平稳静道:“上次在您府上见过的几位女士,这两天老用微信给我发不雅照,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好把她们拉黑了。”
  帅宁假装吃惊:“居然有这种事,太不像话了。卢书记,她们并不是我的朋友,只是我请来做商业宣传的,您千万别以为是我教唆她们这么干的。”
  “您这么解释我就明白啦,还请您代为奉劝,她们这么做实在有些出格,女孩子的名誉最要紧,不能因为年轻就不自重啊。”
  “是是,我回头就警告她们,不许她们再骚扰您。您嫌烦就把她们统统拉黑,反正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
  卢平直接摊牌,令帅宁有些无措了,懊悔行事猛浪,让双方关系出现裂痕,姓卢的要是心里不舒坦,说不定会借故找茬。
  见他似笑非笑看过来,连忙装出更无辜娇弱的姿态,力求以柔克刚。
  卢平压根没露翻脸的迹象,挂着唐长老的和蔼微笑剥了个橘子递给她。
  “你说我不想跟人交朋友,那真是错觉,无论是同事还是合作方,我都尽量从友善角度和他们相处,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其实吧,我觉得在我们国家经商是挺难的,最难难在缺少安全感,特别是前些年,由于政策法规不健全,政府在管理上漏洞多,一些行政人员趁机以权谋私,故意给经商者使绊设卡,进而敲诈勒索,迫使商人们就范。这种恶劣的情况持续久了,商人们也因为安全感缺失变得越来越不自信,怕被恶意剥夺正当权益,怕竞争对手买通当权者打压自己,怕政策变化失去既得利益,渐渐发展到就算当权者没表现出索贿意图,他们也会主动行贿,指望买个靠山买个安心,结果把自己和别人都逼上了犯罪道路,害人又害己。”
  这无疑是警告,帅宁强笑:“您能想到这些,说明是体量我们的,做商人真的很难啊,像我这种刚上路的新司机每一刻都战战兢兢的。”
  卢平递纸巾给她擦手,温言道:“您有令尊打下的坚实基础,不用惧怕失败,只要把稳方向盘,不出事故,其他的慢慢来嘛。”
  “是,遇上您这样的好领导,我相信能做好鹊州的项目。”
  “哈哈,领导也不好当啊,比经商风险大多了,随时随地有可能犯错误,耳聪目明不够,还得把心擦亮堂了。”
  帅宁预感他会说点真心话,忙附和:“是啊,为官之道很复杂,不是一两年能参透的,能说说您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吗?”
  卢平想了想:“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记住三个字,‘守原则’。”
  “原则该怎么守呢?”
  “言行始终保持一致性,不该干的永远别干。你看走钢丝很难吧,普通人上去寸步难行,一动就会摔下去,可杂技员却能如履平地。就因为他们记住了身体的最佳平衡状态,怎么动怎么走都没事。我从政以来时刻叮嘱自己保持最佳平衡,习以为常就很轻松了。”
  他话锋一转,做起引申:“其实工作上的一切问题都能用守原则来解决,现在国家制度越来越健全,各部门的职能和权限都在逐步细分,监管力度也在不断加大,虽然还没能彻底把权力关进笼子,但过去那种一把手搞一言堂、一口清、一支笔的日子已很少出现。经商按政策,遇到瓶颈走正当途径解决,不要畏难怕事,这办法在别的地方不一定畅通无阻,但在我们鹊州是完全没问题的。”
  帅宁听过他那么多诚心实意的言谈,只有而今这番话勉强信得真。
  看样子他是真想在仕途有所作为,决意做个清官,不惜当面跟我立保证,若果真言出必行,我也没什么可担心了。
  苍蝇不叮无缝蛋,她姑且打消算计的念头,再看卢平也觉得讨喜了,辞行时说:“卢书记,上次招待不周,等您什么时候有空,再赏光来我家吃顿饭吧。”
  卢平为她开门,笑道:“下次该我请客了,可是我只请得起普通餐馆和大排档,就怕您嫌档次低。”
  “怎么会呢,您请客,路边摊我也去。”
  帅宁说完收敛笑纹,定睛注视他,刻意传递不可言说的微妙情愫。
  “希望从今天起我们能成为朋友。”
  她自负美貌,且相信她对男人的研究足够透彻,不放弃笼络意图。
  二人相隔不足半米,酝酿暧昧的距离促使卢平微微垂眼方能与她对视,从而放大了他本就天衣无缝的温柔。
  “我们早就是朋友了啊。”
  他的目光莹润如玉,可能是得天独厚,也可能是演技雕琢,道行低的必然经不住收买。
  帅宁也是千年的狐狸不怕斗法,心底些许兴奋,期待接下来的较量。
  回到上海,崔明智感觉公司的生态起了变化,以往他和几个部门主管处得其乐融融,离开数日这些人对他态度骤冷,公事上刻板应付,私底下不理不睬,好像一夜间划清界线。
  他自查自审,没发现差错,不由得群疑满腹。这天午休时在电梯里遇到工程部经理胡强,邀他同去吃饭,这大哥粗眉一横,冷笑道:“您现在是老板身边的大红人,我们哪配跟您一块儿吃饭。”
  如对仇雠的辛辣嘲讽着实惊坏崔明智,想不通前不久还跟自己谈笑风生的同事何故反目。左右寻思,认定问题出在他出差期间,得找人打听打听。
  行政部的专员陈美兰和他同期进公司,比他年长十岁,为人忠厚良善,是他的忘年交。收到求助,向他透露了一些有效情报。
  “那天我打宁总办公室门前过,她没关门,正坐在里面骂工程部的胡经理。我躲着稍微听了两句,好像说有人不止一次跟她反应胡经理经常带下属在外面接私活。其他几个主管也被捎带上了。”
  帅宁和公司其他人少有接触,崔明智纳闷谁会在她耳旁嚼舌根,被陈美兰的回话吓出一身冷汗。
  “他们都说是你。”
  “怎么会是我呢?!我来公司这么久,什么时候打过小报告?”
  他龙宫造反慌了神,瞬间窦娥附体,脸绿成了菠菜叶子。
  陈美兰瞧着真切,同情道:“我也相信你不会,可挡不住人家这么想。你看宁总才来几个月,平时又总不在公司,只有你跟她接触最多,嫌疑也最大。”
  瓜田李下,还真说不清楚,崔明智傻眼了。
  陈美兰不忍再惊吓他,可做朋友的须得跟他敲敲警钟。
  “还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
  崔明智心跳多上了几圈发条,催促:“你快说。”
  陈大姐尴尬启齿:“你前段时间不是跟小叶分手了吗?加上最近这事,就有人说你想巴结宁总,指望做她的小白脸。”
  一道闪电劈开崔明智心中胶着的混沌,烈焰铺天盖地。
  “这都是哪个缺德鬼造的谣?”
  他忘形怒吼,两眼形成倒三角状。
  陈美兰慌忙伸手按住他,好心告诫:“传得人不少,你还是当心点吧。”
  她劝其冷静,可要崔明智做到这点比登天还难,纵然雪埋三丈也会被他的怒火融成滚滚洪流。
  我是穷山村来的凤凰男,是曾想过娶个条件稍好的老婆,可从来量体裁衣,绝没奢望攀龙附凤。伺候宁总鞍前马那都是迫于生计,公司其他人不照样被她呼来喝去吗?多的是人比我奴颜婢膝,跟哈巴狗似的见了她恨不得摇断尾巴,凭什么独独给我栽上这不光彩的名声?
  他探明原由,身边的阴影也更明显了,感觉同事们看他的眼神像冰魄银针,时刻以“天女散花”的手法袭来,半天功夫就把他刺成海胆。
  正是床上着火,燎首燎尾,设计部一个女同事忽然跑来,兴冲冲说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崔助理,我有个女同学跟你同年,在市重点中学教语文,家在本地,有车有房,身高168,长得挺漂亮,有兴趣见一见吗?”
  这女人是公司公认的八婆,一张嘴数遍四方是非,道尽天下长短。
  崔明智敬小人而远之,礼貌地回绝了她。岂知八婆是来放暗箭的,回头便散布谣言,说他如今眼光高,连条件优越的上海姑娘都瞧不上了,肯定想着攀帅宁的高枝。
  钱转手越转越少,话转口越转越多,这个星期崔明智像公审大会上的嫌疑犯,“傍大款”的罪名被批得板上钉钉,还只能做哑巴,一碗接一碗灌着黄连水。
  周五晚上,叶茹薇致电询问此事。
  “我是听小蔡说的,公司里人多嘴杂,难免遇到这种事,你别跟他们呕气,那不值得,谣言止于智者,过阵子明白人会相信你的清白。”
  能得到她的信任,崔明智甚为欣慰,可这姑娘太善良了,现在公司里就他妈没一个智者,全是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的混球。
  这也难怪,谣言最大的魅力在于刺激,两种情况当前,人们往往倾向噱头更足的一方。
  帅宁是首富之女,千亿资产的唯一继承人,犹如唐僧肉,吃了就能成正果,凡夫俗子魑魅魍魉谁不眼馋?那些有非分之想的人以己度人,自会疑心他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打算。
  就连万洪波那边也惊动了,昨天梁业还打电话来摸底,问他最近跟帅宁去过什么地方,见了哪些人,说过什么话,审犯人似的,那戴着有色眼镜的怀疑欲盖弥彰,还不如直接羞辱一顿来得痛快。
  万董那边是彻底对我失去信任了,就算他不出手,摊上这狗屎一般的烂事,公司也呆不下去了。我在冠宇地产干了七年,对上低眉顺眼,对下平易近人,从没得罪谁,究竟哪个王八羔子昧了心地来害我?
  正愁得焦头烂额,烦得百爪挠心,帅宁来电宣他去KTV陪酒。
  今晚的场子不大,三位千金两名贵妇,外加一个三线男演员。
  崔明智知道这男星最近过气得厉害,接不到好通告,全靠巴结富婆拓展业务。
  他到场时一伙人各带七分酒意,正宽衣解带玩真心话大冒险,轮到帅宁回答,她口腔里像含了胶水,吐字黏黏糊糊,叫人胸闷气紧。
  “你有几个男朋友。”
  “一个都没有。”
  “睡过多少男人?”
  “记不清了。”
  “你在意老公是否是处吗?”
  “必须是。”
  ……………………
  以往她荒淫无德,崔明智还能容纳,眼下衔冤负屈,寻根究底都因她而起。怨怒被打磨锋利,将理智切得薄如薯片,稍加烘烤便酥脆掉渣。
  过了一会儿,那男演员输了,被要求脱光上衣,由帅宁制定惩罚规则。她不知哪条大脑褶皱被酒精淹没,竟指着崔明智下令:“你去舔他的咪咪头,舔到他受不了为止。”
  在场者拍手哄笑,夸赞她的奇思妙想。崔明智的忍耐做云雾散,立时图穷匕见,双目如炬地瞪着她。
  “跟你说话没听见啊?傻愣着干嘛?”
  帅宁昂首呵斥,已察觉他不同寻常的杀气。
  崔明智这种老实人没有揭竿而起的魄力,老羞成怒仍只会消极反抗,板着苦大仇深的脸冲出包厢。
  压抑已久的积怨一朝爆发,革命便势不可挡,他回家写就辞职信,发送到帅宁邮箱,并短信告知。
  战书已下,然迟迟未见那飞扬跋扈的女魔头回应,崔明智势单力薄,选择“敌不动,我不动”战略,坚壁清野地在家蹲了三天。
  第四天早上,行政部吴经理来电。
  “小崔,你怎么不请假就无故旷工呢,宁总说要解雇你。”
  崔明智防备多时,在对方射程死角处挨了一枪,大惊失色:“我跟她说了要辞职,辞职信上周五就交上去了。”
  吴经理奇道:“她没告诉我啊,只说你无故旷工,按规定必须开除。”
  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活该被坑。
  崔明智正席都吃了,不介意多塞些残羹,只求早点两清,强咽下委屈说:“随便吧。”
  吴经理乐得如此,立马走起程序。
  “那你今年压的30%的绩效就没有了。” 
  公司规定在员工每月的绩效奖金里扣除30%,累积到年底发放,提前解约或犯错开除者都拿不到这笔钱。
  损失几万块对崔明智是大事,但若能买到尊严,他不惜忍痛割肉。
  “扣就扣,我无所谓。”
  吴经理又松了口气,让他下午去公司办离职手续。
  他被解雇的消息已不胫而走,再踏入公司就像走进寒冷的荆棘丛,人们或偷偷摸摸或正大光明玩味他的神色言行,估计都当他是变不成蝴蝶的毛虫,飞不上枝头的野鸡。
  他如立火坑,办完手续匆匆逃离,走出办公大楼,叶茹薇追上来。
  “怎么搞的,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冒犯宁总?”
  她拽住他的胳膊心急如焚盘问,指望挽回事态。  
  崔明智又羞又怒,甩开她负气道:“那娘们仗着有钱就狗眼看人低,把我当佣人使唤,我受够了。”  
  他们彼此知根知底,叶茹薇见他恼成这样,再规劝未免强人所难,扣拢十指低头问:“你打算另找工作?”
  “嗯。”
  “还在地产行业?”
  “我在招聘网投了简历,已经有猎头公司联系我了,别担心,会找到合适的。”
  叶茹薇相信以他的资历找个差强人意的工作不难,打工者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每个俯首帖耳的面孔后都藏着忍辱负重的灵魂。前男友总是受辱,她常常为此心疼,让他换个环境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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