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哥举着章茗的手提包,站在一旁看着覃戈开车飞速离去。
***
覃戈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他双手交握,撑在膝盖上。
就在刚才,看着章茗痛苦万分地蜷缩在车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太可笑,太幼稚了,爱她却不敢跟她表达,他现在才明白,男人的面子,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根本不值一文。
走廊里有值班的护士来回走动,覃戈往后面看了一眼,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他拿出手机,查阅急性阑尾炎手术后的护理知识。
远处,有人急匆匆赶来,覃戈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的是林内。
林内走前来,礼貌而得体,“覃先生是吗?”
“是。”覃戈坐着没动,他抬了抬下颌,示意对方坐下。
覃戈收敛了往日看见林内就焦躁的脾性,宽慰道:“急性阑尾炎,手术要一个小时左右,应该快出来了。”
林内点了点头,他把手里提着的包放在他们之间。
林内这回认出了覃戈,他只是没想到,原来之前出车祸的“病友”是他们的邻居,不,应该说,远不止是邻居。
“我早该想到了,你就是章茗的前夫,是吧?”
“怎么……”
林内想起覃戈之前在电话里骂他的事,他怕引起误会,不由得开口解释,“你别多想,我跟章茗只是知己,朋友,事业上互相帮助的战友。”
知己,朋友,战友?
覃戈疑惑地盯着林内,他没想到跟林内的第一次聊天,竟然完全没有火药味,他想不明白,“你跟她不是……”
“我以前追求过她,被她拒绝了。我那时候不知道她已婚,很抱歉。后来你们离婚,她也没接受我的追求,我们现在就是事业上的好搭档。”
事业上的好搭档?覃戈的心突然敞亮了。
不对,那孩子呢?
覃戈想开口问,又觉得不太妥当,终究还是忍住了。
覃戈顺着林内的话题,问:“你的事务所,章茗有股份吗?”
“没有,我想让她跳槽到我的事务所做事,我给她干股,她不愿意。”
“为什么?”
“她想要稳定的生活。”
这话触动了覃戈,他点点头,没说话。
林内搞不明白章茗和覃戈现在的关系,涛哥告诉他覃先生送章茗进了医院的时候,涛哥那个眼神充满了暧昧和探究。
保安因其职业的特殊性,总是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林内试探地问:“今天晚上……是你守夜,还是……”
覃戈侧眸看着他,他没有吭声,但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林内看懂了。
林内会意一笑,他拍了拍放在他们中间的手提包,“这是章茗的包,她的医保卡在里面。”
没过多久,章茗被推出来,因为微创手术要等到明天才能做,她方才实在痛的厉害,等不及,所以选择了普通手术。
普通手术是半身麻醉,她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人是半睡半醒的。
迷迷糊糊中看到了林内,没有看到覃戈,但是手心被紧握着,那粗粝的触感,分明是他的。
她竟莫名安心。
章茗被送到了vip病房,因为已经很晚,护士建议家属留一个照顾病人就行,林内见章茗没什么大碍,也就很识趣地先回去了。
主治医生进来交代,“前面三个小时,不能让病人睡觉,排气前不能喝水不能饮食。”
章茗虚弱地说:“好渴……”
覃戈问医生:“可以喝一点水润喉吗?”
“再渴也不能喝水,忍忍吧。”医生态度还挺和善,他跟护士又说了几句,才出去了。
vip病房的护士比较友善,她教覃戈,“你可以拿棉签蘸水给病人润润嘴唇。”
覃戈便到外面的自动售卖机上买了两瓶水,刚才那护士拿了一包棉签进来,覃戈拿棉签蘸了水,给她润唇。
护士说:“蘸一点就好,不能多。”她走之前,又交代覃戈,“你要记得留意这个排尿袋,满了要到卫生间倒掉。”
章茗闻言,忙闭上眼,这都是什么事啊。
覃戈看着章茗,忍不住笑意浮上脸,“害羞什么……放心吧,什么都看不见。”
章茗还是口干,她咽了咽干涸的喉咙,无奈叹道:“我们为什么总是在医院里见面啊……”
确实是这样。
以前是他做手术,她作为新婚媳妇照顾他;上次车祸,两个人同时住院,他们是互相帮忙的病友;这次是她做手术,终于轮到他照顾她了。
“我们打平了。”
“什么?”章茗因为虚弱,声音特别的温柔,像一只扑向他心底的飞蛾,扑闪扑闪地撩拨着他的心。
覃戈也不由得放缓了语速,放低了声音,“我小的时候,我妈妈生病住院,我爸太忙了,都没照顾过我妈一天。那时候我妈就跟我说,以后我要是娶了老婆,无论自己再怎么忙,在老婆生病的时候,在她最虚弱,最需要你的时候,一定要守在她身边……”
章茗莞尔,“可是,可是……当妈妈变成了婆婆,她可能就不是这么想了。”
这个问题太现实了,在她看来,无解。
覃戈握着她的手,“但是她教出来的儿子,想法不会轻易改变。”
章茗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任由他握着她的手。
这一刻,太美好了,她有丝不舍。
覃戈帮她整理头发,“我为晚上跟你说的气话,跟你道歉。如果可以选择,我情愿伤害自己,也不会忍心伤害你……”
“嗯,”章茗喉咙发声应着他,她相信他说的话,他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章茗:“我也跟你道歉,我太激动了。”
“你只是激动吗?”
“什么?”
“林内刚才跟我说,你并不喜欢他。”覃戈微微勾唇笑着,在他看来,她不止激动,还撒谎了。
林内这个人可真不靠谱,他跟覃戈才多熟悉啊,就跟人家说这么掏心窝的话。
章茗无奈眨了眨眼,转移话题,“我渴。”
覃戈又拿棉签给她润唇,“那你别说话了。”
可医生说了,前面三个小时不能让章茗入睡。
覃戈开始找话题,“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什么想法吗?”
“……”
“那天我到了民政局停车场,远远看见你站在门口,那时我就想啊,那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以后要给我守寡,我还真不忍心。我转身想走,就在这个时候,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
“你还记得吧?你给我打了个电话,声音怯怯的,你说……你还要赶着回去考试,问我能不能早点到。”
“你一个电话,就把我勾回去了。你的声音,真好听。”
“那天晚上,我就梦见了你。”
“……”
他第一次跟她说这些在心底埋藏多年的话。
章茗怦然悸动,仿佛置身黑暗的荒原,看见远处闪过雾蒙蒙的一点点星光……
她问他:“你有喜欢的女人吗?”
“有。”
“她长什么样?”
覃戈看着她疲惫清瘦的脸,“长你这样。”
第16章 表白
听着覃戈那似是而非的表白,章茗侧目端倪着他,这人今天怎么那么奇怪,像活在她梦里似的。
她盯着天花板,“你不是喜欢乔馨吗?”
覃戈哑然一笑,无奈解释道:“我怎么可能喜欢她。你别误会,是我家里人喜欢她,不是我,我就是把她当朋友,甚至是妹妹,我们两个的关系就好像你跟林内那样,可以做朋友,可以共事,但不能成为彼此的另一半。”
“嗯。”章茗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她眼皮困倦地微微闭上了。
“章茗,章茗,你别睡。医生说你还不能睡。”覃戈轻轻搓着她的手,生怕她睡着了。
章茗又睁开了眼。
覃戈问她:“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章茗嘴角微颤,她不能说喜欢他,她的思绪往前倒,停在了大学四年级的时光。
她说:“曾经有过,不过他选择了权势,选择了前途,把我抛弃了。”
章茗在说她大学时的初恋,覃戈则以为章茗说的是小宝的父亲。
虽然没有在她口中听到希望的答案,寂寥的心却依然燃起了希望,只要她现在是单身就好。
覃戈握紧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他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
“章茗,我们离婚四五年了,这么多年过去,我心里没有装进过其他任何一个女人。我承认刚重逢的时候,我以为你跟林内在一起,我快嫉妒疯了。我不是真的想报复你,我只是忍不住……想靠近你,想引起你对我的注意,想你在乎我。”
两行清泪滑向耳际,她感觉自己就像浮在天际的那一抹云彩,被太阳温暖地描上金边,虚幻迷离,如果这是一场梦,她不想醒过来。
“你怎么哭了。”覃戈忙给她抹去眼泪,不由心疼万分。
他想给她安稳的生活。
“如果你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你要不要考虑重新接受我,我会爱你宠你包容你,保证对你三从四德,从一而终。”
覃戈说得很真挚,想想他铮铮铁汉,竟然说出这样的情话,章茗本来还有些懵的,此时却被他逗得“嗤”一声笑出声。
“但是,我还有个拖油瓶的小孩……”
“我会把小宝当作亲生闺女那样对待。”
“你妈妈那关你怎么过?”
覃戈见章茗真情实感地跟他讨论将要面临的困难,他仿佛看到了无限的希望。
“我覃戈是个男人,不是妈宝男,我不会听从我妈的摆布。况且这个世界上,哪里有斗不赢父母的子女……”
“……”
覃戈见章茗沉默了,他怕她拒绝,不敢逼得太紧,他说:“你不用马上答应我,你可以给我一个考验的周期,给彼此一次机会,可以吗?”
对于章茗来说,覃戈表白的太突然了,她心里很乱,毕竟她现在不是孑然一身,她有孩子,她不敢轻易涉险,她再次回避了话题,“我渴。”
只要她没有明确拒绝,那便是机会。
覃戈忙给她润唇,“那你别说话了,我说,你听,好吗?”
他给她讲以前在部队里的趣事糗事,章茗侧耳倾听,洋溢在一片不知是真实还是虚幻的幸福里。
……
章茗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外面阳光正好,房内很安静,环顾四周并不见覃戈的踪影。
护士刚好来给她例行检查,“排气了吗?”
章茗摇头,“没有。”
护士说:“那还不能吃东西。你老公呢?”
章茗口干舌燥的,也懒得费口舌解释那不是她老公,她并不知道覃戈去了哪里。
这时候覃戈从外面抱着一束鲜花进来,听见护士找他,忙问:“怎么了?”
“你扶病人起来,在房间里走动走动,可以帮助排气,还可以避免肠黏连。”
覃戈在楼下医院内部超市买了一束小雏菊,他把花放进花瓶里,过来摇起病床。
章茗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整理头发,“总是让你看见我最落魄的时候。”
“这是老天爷给我机会。”
覃戈打来热水给她洗脸,然后把她扶起来,在病房里走动。
刚起来的时候,刀口疼,腹部不敢用力,全靠覃戈把她捞在怀里。
太亲近了,章茗心虚,忙转移注意力,“医保报销不了vip病房的住院费,你尽快帮我转普通病房吧。”
“你不用操心这个。”片刻停顿后,他又说:“是我把你气进医院的,医疗费用应该我来负责。”
章茗笑,“那我岂不是变成碰瓷的了。”
“是我想被你碰瓷。”覃戈将她搂紧了一点,昨天她没有拒绝他想要重新开始的请求,他似乎已经看到不远处的康庄大道在向他挥手。
章茗身体上并不排斥跟他接触,这是她唯一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身体在本能上,对他甚至是依赖的,她问:“你不用上班吗?”
“我这个班,可上可不上。”他推开阳台门,把她扶到阳台上,“上班没你重要。”
章茗低下头,嘴角是几不可查的笑意,“那你不上班,平时都忙些什么?”
“我之前呀?去做义工,去敬老院教老人打拳,摄影……都比我在办公室里呆坐着有意义。”
“你是不是后悔退伍了?”
“曾经后悔过,但现在仔细想想,如果我还在部队,就没办法跟你重遇,想开了就好。”
章茗看向远处,那是中心公园的后山,绿植繁茂,她说:“我喜欢你穿军装的样子。”
覃戈被她挠得心里痒痒的,声音又柔和了几分,“改天偷偷穿给你看。”
在阳台上站了会儿,又往回走。
两人正说着话,章茗突然立在原地不动了。
覃戈问她:“很疼吗?那不走了。”
章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嗯”了一声,“排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