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贤弟客气了。”
…………
冬月初一,大雪节气。
“哎呀,真冷!转眼间就到冬月了。阿璇,这次旬考你竟然排在顾襄的前头,全院第一!你说明日他会不会明日不高兴。”
四人一溜的排排坐,用热姜水泡起了脚,闲暇时刻,难得放松的咵起天,谈论着今日书院公布的旬考名册。
“呵,第一又不是他家的,凭什么表哥就不能得第一了。若明日顾襄不高兴,我就问他是不是女扮男装,不然一个大男人怎会动不动生气!”
一提起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目中无人的顾襄,田文瑄就来气,想着上个月他白自己的眼神,气的把木桶里的水都溅在了地面上。
“哈哈……顾襄若听见你这样说他,不得鼻子气歪了。你们想多了,虽然他这个人吧,是有点小心眼,可不至于为区区一旬考的院首置气。”
虽说与顾襄接触的不多,可也知对方的格局没那么小,只不过脾性有点像他七堂哥谭璃。
此时在江宁城自家府中的顾襄连打了几个喷嚏。
第44章
冬至乃一大节,华朝书院都是要休沐放假的, 谭璇本不想天寒地冻的赶在冬月回平江, 可每年的冬节谭氏都会在祠堂里举行隆重的祭祀。
今年的情况更为特殊,祖父致士要回来了, 倘若待在书院不回去,落在旁人眼中实属不孝。
于是在冬至的前三日谭璇便捂着手炉, 穿着厚厚的冬服上了提前雇好的马车,在密如银丝的寒雨中向平江城驰奔而去。
“……列祖列宗庇佑,后辈们不负寄望,扬谭氏门楣, 举业愈发顺遂……”
谭璇像往年一样随着宗族的众人虔诚的跪在祠堂中的蒲团上,随着族长叩拜着先祖。
只不过蒲团的位置在同辈中越来越靠前, 距离牌位越来越近,这也说明其在谭氏宗族中备受重视,被寄予厚望。
此时族长面色肃穆,向祖先们汇报族中最近发生的大事项,其中便有子弟的举业情况, 当说到今年有几位宗族子弟中秀才时, 嗓音洪亮, 有种不负所托之感。
…………
“二弟有心了,在你的亲自教导下, 那些猴崽子们绝不敢再贪耍玩闹, 自会乖乖的用心于功课。”
族长听到刚从任上致士的堂弟谭游打算在族学中教授小辈们学问,喜不自禁。
这两年宗族的子弟在举业上越发出色, 照此下去,谭氏的崛起之日已不远矣。
“嗯~知道害怕就还有救。”红光满面气色极好的谭游捋着胡须,呵呵笑着点点头,心想当年璇儿见了我还不是怕的跟什么似的。
在任上他已接到几个孙子院试中榜的好消息,早几年心目中最看重的是早慧的谭玠与谭璃。没想每次竟数最淘的孙子考的最好,听说在香山书院功课也是拔尖的,慈祥的瞅了眼佳孙,面上笑意更盛。
其它年轻子弟听长辈们言里言外都在夸赞着谭璇,神色各异的瞄了眼面挂浅笑正与谭璎小声说着什么的谭璇,心中五味杂陈。
“娘,大伯母。”从谭家祠堂回府,谭璇与哥哥先去向田氏请安,到了田氏居所,见厅室里白氏竟也在,躬身做了个揖礼貌的打招呼。
“璇儿似又长高了些,眼瞅着快与玠儿一般高了,自打去江宁读书后,也没见你到府上来过。”
面上染满笑意的白氏,语气过分的和善,话音过后,再次打量了谭璇一眼,眼中一抹嫉色闪过。
被其打量的谭璇微微皱了皱眉头,余光扫了眼与往日不同,过分殷勤的白氏,若有所思。
“娘,这么晚了怎还没歇下,天落着雨,您仔细着点脚下。”从去年开始,田氏已很少来竹院,毕竟儿子大了,多少有些不方便。
吃罢晚饭,田氏想着白日里,妯娌白氏与她提起的事情,又加上天冷担心儿子房里短缺了什么,脚随心动,不由自主的来到了竹院。
幺儿还像往常一样,在自己连着卧室的小书房里温书,虽然房中暖意融融,没点冷意,可还是不放心的叮嘱道:
“新置的被褥都被嬷嬷放在箱笼里,夜间若是冷,千万记得多加一床,炭火烧的旺,让山竹在外间温壶茶水,燥了润润嗓,这个天切不可由些性子喝冷茶。”
“娘,儿子晓得,您不用挂念,嬷嬷和山竹把我照顾的好好的。是不是有事要同儿子讲?”
昨晚从平江回来,田氏已叮嘱过一番,察其神态,谭璇觉得他娘应该还有其它的事情要说。
“今日你大伯母来府上想为你保个媒,姑娘风评不过,家世也好,是平江府通判的嫡幼女,年岁小你一岁,娘见过那姑娘,品性容貌皆属上乘……”
平江通判官阶为从五品,民间有句俗话嫁女嫁高,娶媳娶低,这也是自己没有立马应承下来的其中一个缘故,怕儿子在门第上低上一头,被岳家压着。
可抛开这一点,还是个非常不错的姻缘,而且丈夫也是很满意这门婚事的,想着曾经允诺过儿子不能不经其本人点头,匆匆定下婚事,便来把这一事情告知于他。
“我不同意!”谭璇只听到母亲前面说大伯母要给自己保媒,后来的什么家世品貌一字一句都没挂入耳中,只觉脑袋轰鸣作响,想也没想的脱口出声拒绝。
田氏被其言辞决绝的模样猛的吓了一跳,从来都是恭谨孝顺,对父母言语温和的小儿子竟然这等模样。
“娘,儿子年岁还尚小,不想这般早早的定下婚事。爹不是说让儿子把全部心思用在功课上吗。倘若现在草率定下,难免会分出一部分精力在上面。”
谭璇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有些心虚的觑了眼田氏,喏喏的解释之所以拒绝这门婚事的原因。
虽然早已知道穿越成男子,早晚有一天逃脱不了成亲生子的命数,可此时听到有人要给自己做媒,心里非常的排斥,反正就是不情愿。
“原来璇儿是担心这个啊,此事你爹他已知晓。你大伯父私下曾与其提了两嘴。再者,过完这个年都十五了哪里还小,好姻缘可遇不可求,提前先定下,到时再来行嫁娶之礼。”
田氏以为幺儿是怕他爹反对,温柔的慈笑注视着低头想事情的儿子。
白氏与田氏之间存有罅隙,自然不会好心的主动把这么好的亲事说给夫家侄子,只不过是丈夫在平江通判手下做事,上司样中侄子,且又让家眷亲自到府上请其打听帮忙牵线。
白氏即便再不忿心生嫉妒,可为了丈夫的前程,也不得不迎着笑脸把这个好事推给人家。
十五岁还不小,放在现代社会还是个高一学生好不好,谭璇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可也知对着封建大家长不能硬着来,于是软言道:
“娘,明年我就下场乡试且有把握能中举,后年说不定高中杏榜,被京中的高官样中榜下捉婿得到更好的姻缘呢。再说,那通判家的姑娘我连面都没见过,对其品性一无所知,怎又能说得上是门好姻缘呢。”
“为娘哪想着让你娶个高官之女,娶妻娶贤,只要姑娘人品好,家世相当娘就满足了。这样吧,你也别先忙着拒绝,到时见了人家姑娘的面,若还是不情愿,娘就随你的意,不勉强你。”
田氏听儿子的言语,以为他存有金榜题名时榜下被捉婿的念头,心里有些好笑。
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这门婚事的背后牵扯的还有其它很多东西,以儿子的模样,私下还得做丈夫的思想工作。
看来今晚只能谈到这了,又不能当着母亲的面说自己有心悦的姑娘,明锦还在守孝当中,若说出去,对其清誉不好,不知道他娘怎么想人家呢。
既然说不勉强自己,那到时装装样子,直接说不满意就行了。
田氏走后,谭璇被突然的意外保媒之事弄得心思烦乱,再也静不下去心读书,天冷干脆直接泡了个热水脚,上床睡觉。
因生物钟的缘故,躺在床上板来板去又无法入睡,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一会想着万一他老爹独断专行把婚事给定下来,自己怎么办。
一会又想着夫子留下的策论该如何的着笔更深刻。
当晚不只谭家二房的众人心里积着事,翻来覆去无法安睡,谭家大房同样如此。
“哼,不就是院试中了第三名吗,竟入了宋通判的眼,宋夫人还亲自登府为了此事而来。”
白氏一想着自家儿子与田氏的差距越来越远,心里就恼恨的紧。
尤其是谭璇被平江通判看中想做女婿,一旦这门婚事成了,那将来岂不是在仕途上更加顺遂吗。
可惜的是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已成亲生子,另一个也已定亲。不然这等好事哪会轮得上他。
“糊涂!妇人之见!你以为通判大人只单看中璇儿了吗,也不看看璇儿背后的外祖家是谁。再过几年,田大人无论是否还在吏部,都是朝中二品大员。想与其亲侄子结亲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如今璇儿只是一秀才,若明年乡试高中红榜。呵,等着吧,到时二弟家的门槛能被媒人给踩烂。”
听妻子话中对侄子有贬低之意,谭圭心中有些不悦,没好气的为其解释一番。
无论是儿子还是侄子,在举业上拔萃,出门代表的都是谭氏一族的门面。
因而谭圭当然希望谭璇无论是举业还是姻缘越顺遂越好。
“噢,说来说去,老爷你是在埋怨没有个好岳家为你和儿子们撑腰啊!”
白氏听丈夫每次都提到田家如何的好,总觉得是在影射自己娘家没本事,不能在仕途为其提供帮助,忍不住忿了几句。
“你!不可理喻!跟你讲不通!”谭圭被其气的,把被子一裹,背身面墙而睡,白氏见其这样,越发的生闷气,心里恨不得那门婚事散了才好。
…………
“锦姐姐,你别难过,我没有娶通判家的小姐。你要相信我!”
见少女满目殇色,沉痛的注视着自己缄默不语。谭璇心中一慌,连忙出声解释。
可少女似没有听见,慢慢的转身,渐渐消失在眼前,不由心中大急:
“锦姐姐,我心悦的是你!”
第45章
“公子,是不是魇着了?”在外间守夜睡着的刘嬷嬷听到卧房里面传出的动静, 赶紧披衣掌灯过来。
进了屋见谭璇已醒来, 额头上泌着一层薄汗,以为是做噩梦魇着了, 忙像以前对自己的小孙子一样,轻轻有节奏的拍拍后背, 安抚着他。
“嬷嬷,我没事,你快去睡吧。”谭璇是被自己给急醒的,见其一脸关切, 不由想着梦中向明锦表白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 眼神有些躲闪。
“头上出的都是汗,屋里虽暖,可也容易着凉,我去给你拿身中衣换上,再喝杯温水压压惊。”
懂事的孩子人人爱, 何况还是自己从几岁开始看大的, 嬷嬷慈笑着起身先去衣橱里帮他找身绔裳, 转身到外间再倒了盏热茶。
不说也不觉的,谭璇此时才发现出了一身汗的, 大概是窗户紧闭, 房中炭火充足又加了床厚被所致。
散开被褥动了动身躯,突然查觉到身下一团濡湿, 黏腻腻的。顿时脸色涨红,雷的外焦里嫩,呆在床上,不再动弹。
“公子,要不我去灶上煮碗安神汤喝?”嬷嬷躺下后,过了好一会,仍看到里间的烛影闪烁,以为他还未缓过神来,忙又起身问道。
“噢……噢……这就睡了,不用……我只是突然想起一篇文章的章义来。”谭璇条件反射的连忙裹紧被子,生怕被嬷嬷发现自认很羞耻的一幕。
嬷嬷没做他想,打着呵欠转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人走后,谭璇别扭的快速脱下脏掉的中衣中裤,担心明日被人发现,想穿衣起身到院中用水把衣服洗干净,可这样院中的仆人肯定发现,见了更往不敢处去想。
哀叹了一声,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于是做鸵鸟状装死躺在床上,心里安慰自己,没事,就当第一次来大姨妈了吧。
…………
“今日娘特意嘱咐灶房去肆阜买了些韭黄与羊肉,璇儿,记得多吃些,好好补补。”
吃过早饭,小儿子身旁的刘嬷嬷笑盈盈的来禀告说璇儿长大了,让灶上多做些吃食补补身子。
田氏听后欣喜万分,立马让人传话给灶上,趁早去对面的商街上多购置些补身养肾的食材。
自打大儿媳进了门,谭府男女用饭时分了桌,晚饭田氏特意过来体贴的交代小儿子。
同桌的谭玠与谭墨瞥了眼低着头难为情的谭璇,不约而同的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谭墨还破天荒的为其夹了两筷箸韭黄炒鸡蛋。这样愈发让其别扭起来,谭璇觉得两人就差说恭喜恭喜了。
让他高兴的是过完冬节,还要即刻赶往书院,年节再回平江,这是头一次谭璇那么期盼的节后重返书院。相信时日一久,大家都没有那么在意了。
经梦中向明锦表白一事,谭璇心里突然轻松了下来,不再为对明锦的感情纠结,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四书五经都已熟练掌握,开了年,谭璇便把功课的重心放在策论经义与杂文上。
自停止对傅氏书肆的供题,而且百家书肆有广大士子络绎不绝的题目送过来,几人比以往节省不少时间。
“向你俩透露个表哥的好消息,想不想听?”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几人又如往年一般,匆匆赶回祭祖,今年车中不像去年气氛那么沉重。
四人依然是挤在一处,谈功课,八卦书院中的同窗或者对书肆生意提一提意见交流一下经营策略。
当聊到再没有新奇的话题可谈时,田文瑄转了转眼珠子,瞥了眼笑吟吟的表哥,贼贼一笑,神秘的对明晔与王林卖起官司。
“有什么好消息?我怎不知?难不成皇上下诏说院试红榜前三名不用下场乡试,名次照旧?”有什么好事,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谭璇挑了挑眉,调侃起来。
明晔与王林一副想的可真美,均白了他一眼。
“别捂着了,我都听祖母和娘说了,此次回去你不是要同通判家的小姐相上一相吗,说不定再回书院……”田文瑄还没得意的把料爆完,就被气急败坏的谭璇杵了下,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