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我不但今日比你早,明日还要比你早,以后我要头悬梁锥刺股,闻鸡起舞,奋发而起!”傅裕把酱排骨一口吞掉,挥舞着胳膊,朗声喊道,满脸激情。
“哈哈……得亏阿裕家中不缺银子使,不然他还得凿壁偷光囊萤映雪,多遭罪啊!”
坐在一处的谭杭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带着口中的饭菜也喷了出来,惹来不少白眼,可听到他接下来的调侃,也都捂嘴哈哈而笑。
“笑什么,你们别不信,擦亮眼睛瞧着吧!”傅裕见大家只把自己的一腔豪言当作玩笑听,有些气恼,昂起脑袋面色涨红。
“信!我相信阿裕做的到,阿裕,好样的!”谭璇尽管心中也只当其是一时受了什么刺激,在和谁较劲,但能有这样不服输的想法也是值得鼓励的。
于是放下手中筷箸,倾过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竖起大拇指,为之鼓劲加油。
旁人见他这般说,嘻嘻哈哈当好玩似的跟风说相信他浪子回头,以后定能金榜题名蟾宫折桂云云。
傅裕知道他们说那些好听的话语也是调侃自己,哼了声,转头对着真心相信自己的谭璇郑重的说:
“阿璇,苟富贵,勿相忘!”
这回轮到谭璇忍不住喷饭了,兄弟,你是和大家有仇吗,让他们没法好好把饭吃完,咱能不能先弄懂词句的含义后再引用行不。
自那日傅裕激情澎湃的宣告下定决心刻苦读书后,态度确实大有转变,虽然没有做到每日比谭璇早到学堂,可真的用功了不少,谭璇对他的改变乐见其成。
…………
冬月临近,曾夫子隔几日总要说上的一句:明年二月甲课舍的学长们要下场县试了,你们当中谁若有把握,也可以下场一试的。
每当说出这句话时,课舍的气氛都会突然凝滞,让大家增加不少心里压力,多了不少紧迫感。谭璇怀疑这是夫子用来鞭策他们抓紧时间用功温书的小计策。
可当他在茅房蹲大号,手里还拿着袖珍掌中宝小书本看上几眼时。心中忍不住嘶喊一句:夫子您赢了!
白驹过隙,光阴不驻。转眼间便到了一年中的冬至时节。
第14章
华朝民间有冬节大如年之说,此节预示着一年之始,统治者往往要祭祀祈天,民间亦是如此。因而上至天子下至百姓会休沐三天,以此来庆贺该节。
谭璇的祖父因所牧之地不在平江所属辖区,来不及赶回,只能在任地过节,逢到年节时,隔两年会向朝廷告假几日,回平江过年。
族中子弟在冬至这一日,要随着族中长辈在祠堂祭祀先祖,保佑谭氏一族繁荣昌盛。
冬至当天一早,谭墨带着两个儿子去往府郊祠堂祭祀,田氏在府中主持节中一应事物,即使清晨,街肆上仍然充斥着过节的热闹喧嚣气氛。
谭家祠堂是一处两进的大院,除了供奉祖先的地方外,还有族中决策重大事项的厅室、摆喜白之宴的大堂以及惩罚关押族中犯下大错子弟的厢室。
谭璇是第一次来这里,知晓有关祭祀方面的规矩繁多,有众多忌讳,因而乖乖的跟随着父亲哥哥,碰到族学的伙伴也只是微笑打声招呼,大多时候保持沉默绝不多言嬉闹。
因祭祀之故,供奉先祖的地方檀香弥漫,青烟缭绕,院中松柏林立,青石墨苔,加之空中飘着冷雨,显得十分庄严肃穆。
古代宗族意识比较强烈,在外地的族中子弟能赶回来一般都会风尘仆仆的赶回参加祭祀之礼。
一众男丁按照辈份依次进入堂中,乌压压的跪倒一片,在谭氏族长的主持下叩首拜祖先,聆听长辈教悔。
隔着淡淡香雾,看着一层层阶梯似的牌位,谭璇默默的道:谭家列祖列宗,你们的多少代的重孙谭璇被老子失手打死了,我也是被逼无奈占了你们孙儿的身体。不过请你们放心,我会尽到谭氏子弟职责的。
…………
“公子,刚刚文瑄少爷身边的小厮来过,说明公子邀您和表少爷明日一起去明府评画吃锅子。”
谭璇在祠堂吃顿丰盛的冬至午饭便回了府,小憩半个时辰后正准备拿起书卷温书,便听山竹来报说。
自上次从平江河畔写生回来,各自忙碌,没再见过明晔他们,对于上次三人以芙蓉为题的比拼也都未再提及,没想到他竟还记得,并邀请去府中做评。
想着近些日子在夫子不断鞭策下,许久不曾外出游玩了,正好可以趁着假日与他们聚聚,交流一下学习心得,田文瑄与明晔的功课都特别好,到时可以把他存有疑惑的地方说出来进行交流。
对谭璇来说比试画作倒是其次,与眼下的科举比起来,其他的只能当做副业来搞,虽说那日两人已把自己排出赌局之外,可他在闲暇时也已画好了幅芙蓉图。
天越来越冷,落着雨的冬日最适睡觉、烤着炭火与朋友闲叙咵天、打边炉吃锅子。去明府占了两样,因而他心里对这次的小聚是特别期待的,不自觉的带出笑意来。
对着山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山竹知道晓得小公子读书不喜人打扰,说声累了声就歇歇,若有吩咐直接叫他的话,随后退出了卧室。
立了冬后,一开始谭璇还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读书,在几次不小心睡了过去后,觉的不是办法。可书房离卧室又隔着长廊,若冬日落了雨雪难保自己不会因惫懒不想挪动,心生懈怠。
卧室面积足够大,于是同田氏商量在房中置个屏风,隔出个小书房出来,这样不用来回跑,又可以节约炭火。
田氏看着幺儿用心读书,心中怎不欢喜,想都没想的应了他的要求,亲自上手为其布置起来,还把自己卧室中一个精致的黄花梨木小书橱挪给了他,用来存放所用书籍。
谭璇十分喜欢这一方小天地,书橱里他把各种书籍分了类别,四书五经置一处,各种经注参考书卷陈设同一层中,还有小报与他闲暇时作的小画,均有特定位置。规规整整,望之入眼十分舒服。
书橱雕着兰花扇门上,用浆糊粘了张读书进度计划表。
桌案上古朴的笔筒旁放了一盆名贵的春兰,因室温合宜,长势很好,苍翠欲滴。
正对着书桌的墙壁上贴着一条条暗黄色的宣纸,其上书写着四书五经中的短句,那都是谭璇多次出错的诗句。
他秉承着看的遍数多自然就会熟记的真理,每天扫视几遍,等熟记后,再把它们撕下来,贴上新的内容。
每日从族学回到府中,吃过饭与家人聊会天,主动汇报一下自己的情况,之后只在书房温书习字。认真的投入进去后,渐渐的在古文的世界里也总结出一些学习的窍门,慢慢的适应了这些晦涩难懂的古书。
…………
“公子您穿厚些,外面落雪了。”清晨天蒙蒙亮,山竹穿了身新做的蓝色棉袍,带着一身冷气,哈了哈手,抖了抖衣衫才跨进房中,喜气洋洋的对刚起床穿好冬衫的谭璇道。
虽然天才将亮,但因阴雨,时辰已经不早,洗涑后就可以用膳了。
用过早饭准备出门,打算先到田府拜望田老夫妇后,再与田文瑄他们一起前往明府。
“落雪了?”谭璇尚存的两分困意因挤进来的冷气与山竹的话,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本以为江南是很少落雪的,没想到这才刚过冬至就下了雪,一时惊喜万分,立马快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朝外望去。
“哎呀,公子,风大!披风,不然让刘嬷嬷看到又要唠叨了。”山竹瞧着他兴奋的冲到门口,担心被冷风激着,赶紧衣架上扯下软毛领黑色披风,奔到他身后给裹在身上。
“只下这么点就嚷嚷,我还想着是鹅毛大雪呢。”谭璇拉开房门,结果一看,颇为失望,竟然是密雨中夹着点点小雪花,所谓的雨夹雪也,顿时失了不少兴致。
“公子,快洗涑吧,天不早了,老爷夫人该起了。刚刚我瞧着大公子已往明晖堂去了。”刘嬷嬷端着盆热水往卧房这边走,看见两人正贴着栏杆在观雨,白胖的圆脸笑出深纹,一脸和气。
怕她又唠叨,谭璇连忙点点头,裹紧身上的披风回了房,听说谭玠已经去给爹娘请安,自己年龄最小,让大家等着不好。因而不再耽搁,动作麻利的用青盐刷牙,温水洗面。收拾妥帖,擎着伞往明晖堂去。
“听曾夫子说弟弟自病愈后越发的上进,功课也比以前进益不少。”
谭玠前天从白湖书院放假回来,恰巧碰上了曾经也教授过自己的曾夫子,停驻下来行礼问安后,向之打听了弟弟在学堂的情况,没想到他改变这般的大。趁着过节说出这个好事,让爹娘高兴高兴。
“是吗,看来咱们璇儿是开窍了,以往你外祖父外婆总劝慰我说,孩子顿悟有早晚,起初我还不信,没成想真应了他们的话,待会去你外祖家记得要好好说话,可不能再淘了。”
听他言,田氏心里别提有多高兴,面上快要笑出花来。愈发的觉得自己驳了白氏的央求是个明智之举,照此下去幺儿兴许还真博上一博。
“嗯哼……即已收心就给我好好的读书,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直接给我到纸坊里当伙计去!”
谭墨内心里其实也是满意的,可瞅到妻子女儿皆宠溺的为小儿子布菜加汤的,想打击一下他的气焰,不能让其尾巴翘上天去。
“你瞧你,儿子知道用功了,就不能说几句勉励的话。大清早的,做什么板着个脸子。璇儿,别听你爹嘴上说的,其实他心里不晓得有多高兴。快喝汤,天冷一会就凉了。”
田氏嗔怪丈夫对儿子太过严厉,把汤碗推到谭璇面前,催促道。谭墨被妻子当着孩子的面说的面上有些难为情,不由瞪了她一眼,不自然了曲掌掩鼻咳几声,喝了口腊鸭莲藕汤掩饰过去。
谭璇早晓得他这个老爹嘴上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这么些日子,多少也了解些他的脾性,已经慢慢适应了,只要别动不动上手打人就行,男人嘛,总是要装的深沉一些。
“三弟,你去外祖家时帮我从宁表姐那里要几份鞋样来。我前几日同她说好了的。”外面天冷,谭瑶懒的冒雨出门,侧头交代正专心用饭的弟弟。
谭璇点了点头,想着中午在明府吃锅子,用到七分饱便不再吃了。
…………
“阿璇,你不知道为了不再次败给阿晔,我可没少花费功夫做这幅芙蓉。”到了田府代父母向田老夫妇以及其它人亲戚问安后,便和田文瑄一起去往明宅。
明宅与田府在同一条巷子,只隔着几户人家,无需再坐车前往。到了田府谭璇才知晓原来明晔只约了自己与田文瑄两人,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真要说起来,其实两人关系并算不上多密切,只能说志趣相同互有好感,也仅见过两次面。原想着他会约上其它田氏子弟像上次一样在田府评画玩乐。
…………
“月余未见,是不是这次不邀你俩来,就记不起上次咱们比拼作画一事了?”明晔早吩咐府中的门人,若两位小友来府,让小厮尽快去禀告他。
在仆从还未带两人至其所居的院落,明晔已快步在半路里迎上两人。
第15章
“怎么会忘了,我还等着你们两人中谁请我去香满楼呢。”
有言在先,今日主要是他们两人比试,故谭璇开起了玩笑来。
“今日只有璇表哥给咱们评画吗,可他一人评的准吗,若是眼一花,看差了呢?”田文瑄说完故意瞅了小表哥一眼,想让其回给自己一个安心的眼神,结果却惹来他一记白眼。
“喂,昨日我戌时就歇下了,现在神清气爽眼神明亮,你把心放肚子里吧,不会看差一分埋没你的佳作!”
明府是二进的宅院,但布局与田府差不多,因风雨较大,三人步伐匆匆的穿梭在走廊上朝明晔的书房走去,鼻尖冻的通红还不忘吸着冷气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
“文瑄,你若不放心,到时不防让我姐姐再来评一评。”明晔听着两人聊天斗嘴,抿嘴浅浅一笑,贴心的建议。
“这样不好吧,会不会太麻烦锦姐姐了,还是算了吧。”
自明晔一家人从京都回平江后,明田两府是有走动的,明锦时常会随着母亲到田府中做客,两三年前大家年岁小,没那多忌讳,倒有在一起玩的时候。
随着年龄的增长,便不常接触了。不过田文瑄对明锦的印象非常好,诗书文章很是出彩,而且性情温雅,许多孩童都愿意同她一起玩。
不过印象好与让其帮忙评画是两码事,自己也只是嘴上那么一说,图个乐呵。从内心里来讲,他并不是十分注重结果如何,没必要麻烦旁人。
“这有何麻烦的,姐姐偶尔也会约女学中的好友来府中做客,有两次还让我评她们诗做的如何呢。”明晔摇摇头,完全不甚在意。
…………
几人离书房还有几步远时,看见一身着藕荷色织锦长裙,外着玫红色丝绸罩衣,容颜端丽气质贤淑的三十多岁妇人正站在书房门口,身后站着个俏丽丫鬟,美妇盈满笑意的对他们说:
“冻坏了吧,快些进屋,书房里刚为你们加了两炉炭火,喝杯茶水暖暖身子。”
“伯母安好!”田文瑄微微躬身做个揖,笑眯眯的先出声打招呼。
即使谭璇不识得她,从这通身的气质也知此妇人是明府的女主人,于是也连忙礼貌一笑,喊了声伯母道声安好。
“璇儿第一次来府上玩吧,千万别拘束,就把这当成在你外祖府上。”乔氏早几年前未随丈夫进京时已识得谭璇,甚至还抱过他,只不过那时他年岁小不记事罢了,这两三年中又很少碰到。
上次听女儿从河畔回来讲起救人一事,倒让她吃惊不少,十来岁的孩子竟是这般的果敢,加之上次田老太爷过寿时,对其印象不错,因而今日见了他,是发自内心的对小辈关爱。
谭璇立马爽笑着向其客气的道谢,随后乔氏又交代明晔几句,对三人言要去灶房看看中午吃的锅子所需食材准备的如何了,很快离开了书房。
“阿晔,没想到你书房藏这么多书啊,平时都读些什么。”
待乔氏走后,少年人再没有那般拘束,立时自在很多。书房很宽敞,除了卧榻和桌椅外,剩下的是两个红木书架,其上陈列着排排书卷,让谭璇很是吃惊,看来自己比着真正的学霸读的书还是少了许多。
“这原先是我爹的书房,当时去往京都,只把其中一部分书卷带走了。三年前回来后,不再居这个院子,如今是我在用,很多书并不常读的。开了年,回京都也只是带走重要的科考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