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新钰望见这一幕,怔在那里,怔忪了很久。
“小娘子……”身旁传来丫鬟疑惑的呼唤声。
段新钰抿抿眼角的湿润,眼前这一幕是她盼了多久的……她都快要忘了,阖家欢乐,于多少人来说,只是可望而不可求的幻想。
她飞快收拾好情绪,走了过去,“太子殿下。”给他行礼。
相益彰忙伸手,“你这是何必,原本,我们应该是一家人……”
段夫人嘴角似笑非笑:“殿下这话说的奇怪,还请殿下慎言。”
相益彰顿住了,半晌,他依依不舍将圆圆放下来,对段夫人说:“孤现在要同红豆说两句话,还望夫人允许。”
段夫人冷哼,“孤男寡女,殿下这话不是让臣妇为难吗?”
段新钰:“母亲。”
段夫人无奈抚眉,心里不住念叨“果然女大不中留”,面上却作恼怒状,“去吧去吧,只顾把我与圆圆两个人留下来。”
段新钰心里知道母亲只是在做戏,她无奈叹口气,道:“母亲放心,女儿一会儿就过来陪您。”
最后还是让他们单独走了出去。
两人漫步到后花园,微风吹拂,柳枝轻轻涤荡,顺着风的痕迹一块飘过来的,还有花瓣的清香。
段新钰垂着头,低声道:“太子殿下……”
相益彰止住她的话,“还像从前一样,叫我随遇安,不要叫我太子殿下。”
更不要叫他相益彰,他永远都是随遇安,在他心中,他的红豆也永远只能是红豆。
段新钰微笑:“好,随遇安。”
相益彰看着她,同样轻声呢喃:“红豆。”
四目相对,不知过了多久,段新钰轻轻撇开视线,相益彰也咳嗽一声,收回了视线。
“对了,”相益彰乍然想到一件事,“蔡招娣死了。”
“死了?”段新钰骤然瞪大眼。
“对,陈王府传来消息,说丽姬愧对自己所犯的错,就在房间里自杀了。”
第77章
对于蔡招娣的死, 要说什么伤感后悔那倒不至于, 蔡招娣一直陷害她,若不是她命好, 一直得遇贵人,早就被她害死了,但无论如何,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又从同一个村子出来, 听到她的死讯,段新钰心里难免有些触动。
许久,她长长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件事。
她抬起头,却对上相益彰温柔而深情的视线, 他的目光轻柔而灼热, 抚在段新钰身上,好似春日里融融的春风, 给人温柔而惬意的感觉, 又好似炎炎夏日灼目的炎日, 照在人身上, 却仿佛硬生生透过白皙而单薄的胸膛, 照射在人火热而红通通的心脏上。
她低下头, 面皮染上一层薄红。
相益彰探出手, 抱住了她。
段新钰身体一颤, 乖巧地倚在他怀里, 半晌,她轻轻伸出手,轻轻将手指搭在他瘦削却挺拔有力的脊背上。
靠在他怀里……就像她无数次的梦里一般。
靠在他温暖而安全感十足的怀里,段新钰又忍不住要眼眶发热,她抿紧唇,也抿住了嘴里将要流泻而出的哽咽。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旁边突然发出动静,段新钰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忙松开抱住相益彰的手,她退了退身子,原本想退离相益彰的胸膛,但相益彰却没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段新钰面皮再次一热,挣扎不过,干脆缩了缩脑袋,将脑袋缩到了他怀里。
“咳咳。”那人再次发出动静。
段新钰再次推推相益彰,相益彰不满地瞥了那丫鬟一眼,这才松开了手。
被夫人悄悄交代监督二人的采莲心里苦笑,却不得不严格遵守夫人的命令,虽说允许两人单独相处,但并不是说让二人摒弃所有丫鬟婆子,完全单独待在一起,毕竟男未婚女未嫁,孤男寡女,若传出什么,可不是毁了小娘子的声誉。
相益彰也知道这点,他松开了段新钰,低下头,温声道:“你放心,等父皇闭关出来,我便亲自向他说明,请他允了我们的婚事,届时,我一定八抬大轿来娶你。”
段新钰温顺颔首,忽然想到什么,她将自己对父母编的话同他讲了一遍,末了道。
“你身份特殊,我不知道该不该同父母说明白,所以就没跟他们说实话。”
说着这话,她抬头一直盯着他,眼里似乎闪过期盼之色,瞧见她眼里的神态,相益彰从深思中回过神,摸了摸她温热的脸庞,他轻声道:“那些事,你先不要同段大人与段夫人说,等我将来,找到合适的时机再说。”
“好。”段新钰点头,还安慰他道,“父亲和母亲都不是追根究底的人,我跟他们说了那样含糊不清的话,他们也没有深究,只让我先回来休息了。”
相益彰笑了笑。
段新钰看着他,忽然问:“随遇安,其实我心里也有疑问,你怎么,成为太子殿下了?这三年,你又在哪里?怎么,怎么……”
她闭住嘴巴,垂下了眼眸,也垂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怎么没有来找她呢?
闻言,相益彰沉默了。
许久,他轻轻吁口气,环顾四周,确定附近没什么人,重新揽住她的肩膀,说:“红豆,一时半会,我没办法跟你说清楚,等将来有合适的时机,我一定告诉你。”
段新钰盯着他,半晌,点头道:“好,我等你。”
采莲低着眼眸上前,“小娘子,夫人命人做了些软糯可口的糕点,命您带殿下过去尝尝。”
段新钰看向相益彰,说:“咱们回去吧。”
虽然还想多跟她待会,但是段夫人能允他们单独待一会已是不易,相益彰叹了口气,点点头。
两人回到正院,瞧见正院粉红蓝绿靛紫的花枝及枝头颤巍巍的花骨朵,相益彰蓦然停住脚步。
段新钰跟着停下来,疑惑看向他,“怎么了?”
相益彰立定站了会,突然转头看她,“钰儿,我还没跟你说过,圆圆,你养得很好,谢谢你。”
愣了愣,段新钰轻轻一笑,只道:“圆圆亦是我的孩子。”
两人对视一笑,不再多言,双双踏入了正院。
甫进入正院,段夫人忙将段新钰拉到自己身边,又将圆圆塞给她。
她端庄而知礼地同相益彰说了会话,相益彰想着宫里的事,依依不舍看段新钰一眼,便起身告辞了。
段新钰站在门口,目送着他离开,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怅惘之情,圆圆抱着她脖子,在她耳边问:“娘亲,那是太子殿下。”
“嗯。”
“太子殿下,很喜欢小羊。”
“嗯?”段新钰看他。
圆圆嘴里还咬着蜜饯,口齿不清道:“上吃,我去找小羊玩,恰好看到太子殿下,他正抱着小羊玩,给了小羊好多东实,太子殿下还让小羊把东西分给我,让我们做好盆友。”
段新钰摸了摸圆圆的圆脑袋,微笑道:“殿下也很喜欢你。”
她想到随遇安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在找不到她的时候,殿下应当将小羊当做感情的寄托吧。
“嗯嗯,太子殿下今天也给了我好多东西,还抱了我。”圆圆的脸蛋红呦呦的,大而明亮的双眼瞪得圆圆的。
段新钰笑笑,将他脸蛋抱过来,亲昵地蹭了蹭。
————
崔慧仪过来找段新钰,主要是想看看她,然而站在她面前,她却无端端觉得有些拘谨。
段新钰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慧姐儿?”
“没事,我就是,就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崔慧仪拘谨地笑笑,见她倾过来,立即不由自主挺了挺背部,束住了那双爱乱动的手。
段新钰自然瞧见了她这一系列动作,她愣了愣,坐过去,不意外再次看到崔慧仪挺直身躯,并且往旁边挪了挪,她顿住,许久,失落道:“慧姐儿,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啊?没有没有,怎么会。”崔慧仪慌忙摆手,飞快解释道,“我今天就是过来探望你,怎么会讨厌你呢?”
对上她疑惑失落的目光,崔慧仪尴尬地笑笑,抓了抓自己的袖子,解释说:“就是,就是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你不一样了。”
“不一样?”段新钰瞧了瞧自身,奇怪道,“这身衣服就是我平常的穿着啊。”
“不是指衣服,而是指,指……”崔慧仪说了好几次“指”,心里那个念头隐隐就要破出来,但每每出现在嘴边,偏偏就是说不出来,她咬着手指,认真思考了会,倏忽,眼睛一亮,脱口而出,“是说你现在身份不同以往了。”
“啊?”段新钰再次瞧瞧周身四周,“我还是段府小姐啊,有什么不同?”
崔慧仪复杂地盯着她,想到那天殿里发生的事,她眼神更加复杂了。
她轻轻开口,“段姐姐,没想到,圆圆的生父居然是太子殿下。”
段新钰这才知道她所说的话是何意,她沉默下来。
许久,她探出手,握住了她的手,笑道:“慧姐儿,不管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也不管我将来会是什么身份,我们永远都是好闺蜜。”
崔慧仪眼睛蓦然一亮,她紧紧回握住段新钰,不住点头,“嗯,我们永远都是好闺蜜。”
至此,两人才把之间的隔阂彻底放下,重新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段新钰笑笑说:“说来,我还要郑重谢谢你和崔公子,若不是你们相救,那日我不保证能说出什么来。”
虽说太后不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而治她的罪,但那终究是她身上的污渍,还会影响到父亲,若不是慧姐儿及时派人出去通知了太子殿下,还不知道后面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
崔慧仪想到昨日回去后母亲与哥哥沉默的样子,嘴角笑意收了收,继而又重新笑开,道:“我们是好闺蜜嘛,再说,我回去后听丫鬟说她路上遇到了琼枝姑娘,是她飞快回去给太子报信的,你若要谢就谢琼枝姑娘吧。”
段新钰摇摇头,“那是两回事,总之,你回去后一定要代我谢谢崔公子。”
“好啦。”崔慧仪摇摇她的手,絮叨道,“你不要怪罪我们,尤其是我母亲才是,我们,我们也不知掌珠公主竟然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段新钰笑笑,半低着眼眸说:“这我自然知道,这事不怪你们,即使没有你们这茬,蔡招娣也会找到其他借口害我,这是我和她之间的恩怨,与你们无关联。”
话虽这么说,但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蔡招娣从小便与自己不应付。
自小心思单纯的她又岂会明白何为羡慕,又何为嫉妒。
听到她这么说,崔慧仪心里松了口气,她这次来主要是看看她,顺便受母亲所托,让她代替过来道个歉。
那日的事,虽说看似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但掌珠公主毕竟是因他们家才会被利用,也才会与太子闹离了心。
太后自然只会心疼掌珠公主,她心疼太子,陈王也对此事有了交代,剩下的可不就是他们崔府,说到底,太后与崔府关系到底是远了。
崔慧仪看着段新钰,一时怔怔。
从没有这一刻,她清晰地明白,从此以后,段姐姐再不是那个可以随意陪她打闹的段姐姐了。
她身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祖父,祖母和父母告诉她,段家小娘子已诞下太子长子,她又有这样显赫的身世,陛下又一直想要补偿太子殿下,太子所求之事,段姐姐的事,是板上钉钉,不会改变了。
母亲让她注意距离,尤其要注意不能唐突到段姐姐。
她们虽然是好闺蜜,但日后,段新钰还会有新的身份,她不能再以这样的心态对她。
胡思乱想中,她失落地低下了头。
低着头看到两人紧紧相握的双手,她又想到,至少此时,她们还是好闺蜜,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崔慧仪顿时把那点子风花雪月的惆怅扔到了脑袋后面,上前倚住段新钰,两人一起说说笑笑起来。
崔慧仪在这里又坐了会,才离开了,段新钰送走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准备去正院将圆圆抱过来。
喜鹊突然急匆匆来报,“小娘子,宫里的琼枝姑娘来了。”
段新钰忙让人将琼枝请进来,见到她,就笑着说:“我刚准备明日请你入府一趟,没想到你就来了。”
琼枝笑笑,却没说话。
段新钰让她坐下,又吩咐丫鬟给她们上茶水,正视她,正打算再说什么,倏忽,扫到她身后丫鬟手边的东西,她愣住:“二妮,你这是……”
琼枝让丫鬟先将东西放下,对她道:“就像你看到的那样,红豆,我打算离开京城了。”
“啊?”段新钰瞪大眼睛,“为什么?”
琼枝低下头,再次笑笑:“我原本,在外面有自己的事要做,因着放心不,因着要伺候宫里的太子殿下,才不得不放弃外面的事,回到了宫里,如今,”她抬起眼,露出那双明亮温和好似当初,却又多了几分沧桑和惆怅的双眼,“如今知道你和太子殿下的关系,我再不用伺候太子殿下了。”
“你不知道,”她皱皱鼻子,“太子殿下那个人,难伺候的很,以后你与他在一起,可不许被欺负了。”
段新钰望着她,不知为什么,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她紧紧握住她的手,呢喃:“你,我们才刚相认,你突然就决定要离开,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但是,红豆,你有自己的事要做,而我,也有自己不得不要去做的事。”
琼枝抽回手,抹了抹眼角,缓了缓,咽下喉头的哽咽,对她道:“我以后大概就留在江南了,我在那里盘了个小店,小店的名字就叫红豆行,你以后,若是有机会去江南,一定要去红豆行看我。”
“好,好。”段新钰心里难受,又想到,“你一个人,孤弱女子,独自一人在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