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谢逐直起身,自己也有些听不下去了。
站在后头十分不满的陆指挥使冷笑,“说得你好像见过似的。”
二丫虽惧怕陆珏,但在首辅大人的事上绝不让步,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书,梗着脖子叫嚣,“书里说了,首辅大人’美仪貌,善容止,俯仰进退,咸有风则’,’风流之盛,独绝当时’!”
“你以为,写这破书的人见过谢逐?”
“……”
陆指挥使毫不留情地又踩了一脚小姑娘的少女心。
翠花在一旁晃着脑袋补刀,“就是,说不定首辅大人其实长得獐头鼠目,面容可憎……”
“你在说什么?!!”
还没等二丫跳脚,倒是另外一个女子愤怒地冲了过来,“你竟敢在这诋毁首辅大人的容貌?!你……”
瞧见翠花手里的周青岸画像,她登时瞪圆了眼,“我当是谁,原来又是周青岸的人。怎么,还没认清你们家主子已经失了圣宠是明日黄花的现实吗?又在这飞短流长造谣我们首辅大人?”
“你!”翠花气得头顶冒烟,“你才是明日黄花!”
“我说错了吗?你家主子在鸾台待了这么久,才得了个尚书。首辅大人来盛京才短短几个月,谁更受宠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吧?”女子刻薄地讽刺,“乳臭未干的毛丫头就别来雀楼丢人现眼了,你丢的可不止是你自己一个人的脸,还有周尚书的脸呢!”
不远处就是周青岸的地盘。
听见这些话,围聚在那里的姑娘们也不乐意了,齐刷刷拥了过来。
贺缈吓得赶紧站起身,谢逐不动神色地侧了侧身,护着她退到一旁。忠心护主的陆指挥使晚了一步,只好把两个小姑娘拎到了旁边,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难道你就不丢首辅大人的脸吗?在这里不分场合地大放厥词。”
“这雀楼雅集一月只一次,都已经圈了地,各做各的诗,各聊各的主,竟然还能有人出来败兴!”
“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先挑起事端的明明是你们,谁让你们造首辅大人的谣。”
谢逐的拥众也气势汹汹地逼了过来。
“是我么先挑起来的吗?这几个月你们明里暗里也没少说周大人坏话吧?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话,原原本本送还给你们!”
“周青岸性子古怪,本就许多人不喜,怎么一听到风言风语就说是我们说的?”
“喂!这块地姓褚,褚廷之的褚。你们两家吵架能不能去自己地盘吵?欺负我们人少砸场子吗?”
- -
从雀楼一触即发的大战中“逃生”后,贺缈整个人神思都恍惚了。
“你们来雀楼,就是为了……聚众斗殴?”
她看向身边坐着的两个小姑娘,满脸都写着怀疑人生。
不读书不上进也就算了,竟然还为了几个男人差点打起来。凤阁鸾台还没正式开战,她们小小年纪竟已搞起了“谢周”的党派之争。大颜朝的女子,如今都这么会玩了?
二丫和翠花的情绪很显然还没从方才“谢周两党”的战争里缓回来,两人背对着背,谁也不理谁。
“才不是!是她先挑起来的。”
二丫没好气地往身后一指。
翠花也生闷气,“我就是随口开个玩笑,谁知道你们像疯狗一样咬上来……”
“说谁是疯狗呢!”
“都别吵了。”
听着马车内又要吵起来,已经烦躁得不行的陆指挥使在外驾着马,冷冷地呵斥了一声,“谢逐也好,周青岸也好,和你们有关系吗?要你们操什么闲心?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风气。”
二丫:“古有张忌焚诗饮灰,只为有和杜复一样的肝肠。”
翠花:“还有葛庆好易词,全身上下刻了三十来首白易的词。”
二丫:“司马卿尊崇名相蔺项如,因此更名项如。”
翠花:“郑谯曾言,甘为青藤门下走狗。”
“这就是榜样的力量。”
二丫和翠花瞬间统一战线。
“…………”
这都是哪里来的奇葩典故???
武举出身可文才也不差的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陆珏陆大人,被两个小姑娘怼的哑口无言。
贺缈下意识上挑了唇角,眼神地同谢逐往来了一遭,还是强行板回了冷脸,倾身过去,给了一人一个爆栗,“不好好上学成天读些乱七八糟的书!还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们把学堂当成什么地方了?”
谢逐插了句话,“既然是榜样,你们可曾学到半点榜样的好?”
“当然啦,我们将来是要考女科做女官的!”
二丫拍了拍胸口。
“没想到你们还有报国之志。”
谢逐笑了起来。
翠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倒也不是。我们想着,要是去考女科做上女官,就能在盛京见着周大人和首辅了。”
贺缈:“……”
二丫不怕死地补充说明,“而且我们打赌了,一定要亲眼证实女帝到底更喜欢哪个!”
贺缈:“…………”
她面前是大颜未来的花朵,不能摧残。
大颜未来的花朵考功名竟然是为了……
大颜没有希望了。
大颜要亡了。
马车从雀楼回到了学堂门口,陆珏扯了扯缰绳停下马,掀开车帘叫两个小姑娘下车。
谁料两人竟还赖在车里聊得热火朝天,不肯下来。
“掌教,你是不是从盛京来的啊?”
“你见过首辅和周大人吗?”
“他们到底哪个更讨女帝欢心啊?”
“要是让你选,你选哪个?”
贺缈终于见识到了小姑娘的聒噪,一个脑袋两个大,耳边嗡嗡的。
听到最后一句,才随口回答道,“小女孩才做选择,我当然是全都要。”
“……”
“……”
陆珏抬手将三观崩塌的两个小姑娘拎下了车。
贺缈耳边终于清静,往车壁上一靠,长舒了口气。一转眼却见谢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全都要?”
“……不是那个意思。”
“陛下还真是贪心。”
“都说了不是那个意思!”
- -
陆指挥使奉女帝之命把两个逃学的小姑娘从后院翻墙回了学堂。贺缈答应了饶她们一次,若下次再犯,就将她们领到夫子跟前去。
学堂看管不严,压根就没发现有女弟子翻墙从后门出去,仍是一派安宁,后院还能听见朗朗书声。
陆珏松开她们的后衣领,冷嗤了一声,“走吧。”
两人哦了一声,猫着腰正要离开,却又被陆珏叫住,“等等。”
二丫一惊,颤颤巍巍地回头,“怎么了?”
陆指挥使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别开眼,“我问你,朝中那些文臣都有拥众,武将可有?”
“武将?”二丫愣了愣。
“譬如,锦衣卫指挥使。”
陆珏面不改色,“听说锦衣卫指挥使陆珏也生得容仪伟丽,又文武双全,书里……”
二丫有些懵,“书里有这号人吗?”
“……”
陆珏危险地眯眼。
“书里没有,但宫里有啊。”
所幸还剩个有见识的,翠花拍了二丫一掌,“不过谁敢写锦衣卫啊,锦衣卫冷血无情性情暴戾,今天写了明天他就潜进家里要你命怎么办?”
冷血无情、性情暴戾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珏:“……”
锦衣卫揍孩子犯法吗?
- -
贺缈本以为自己从雀楼绕了一圈回来,方以唯和宁翊必定已经完成任务等在门口了。
却不料她在马车内候了快一炷香,还是看不见人从里面出来。
“不过就是个进去报个名罢了,”贺缈在车里等得有些急了,从陆珏手中夺过折扇,自己扇了扇,“这两人的办事效率太低,比你差多了。”
陆珏受宠若惊。
这还是女帝第一次当面夸奖他,他面上不显,却下意识朝谢逐那里斜了一眼。
迟迟没有听见谢逐出声,贺缈也转头看了过去,却见他手里正执着一册话本,唇角牵着抹笑,带了些淡淡地兴味。
“你在看什么?”
贺缈上眼皮不安地跳了跳,警惕地问。
谢逐勾唇抬眼,将书册立起来给她瞧,“最新的第五部 ,她们方才落下的。”
看见封面上“鸾台秘史”四个大字,贺缈的脸噌地红了,赶紧从他手里夺了过来,一瞬间有扔出车外的冲动,却突然想起自己也还没看,动作又是一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丢到自己身后。
“谢……兄长怎么能看这种书?”
看也没关系,倒是别当着她的面看啊。
若她没猜错,第五部 大概已经将谢逐添了进去,她贺缈再怎么厚脸皮,也见不得他当面欣赏这种编排他俩的话本。
谢逐颇觉惋惜地收回手,“正巧看见女帝与首辅于鸾台初见……”
“咳!”
贺缈咳了起来。
见女帝尴尬,陆珏立刻跳了出来板着脸指责谢逐,“那书信口开河一派胡言,将鸾台众臣编排了个遍,有辱陛下声誉,也引得不少歪风邪气。首辅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往后还是少看些这等书吧。”
你若没看过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谢逐意味不明地转眼看他,贺缈也噎了噎,僵硬地扭过脖子看陆珏。
陆珏还以为女帝这是信任且鼓励的眼神,腰板又直了一点,沉声道,“陛下,这著书之人怕是心怀不轨,是否要臣……”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可。”
贺缈赶紧打断了他,“这人虽胡言乱语……编排朝臣,但罪不至死,且由他去吧。”
陆珏正当还要说些什么,马车外却突然传来几人的脚步声。
他一顿,伸手掀开车帘,“他们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雀楼雅集就是大型cp粉PK现场。
恭喜我们谢首辅,在雀楼雅集皇夫总决选第一次排名速报里位列第一!
也心疼一下我们陆指挥使
第34章
贺缈朝外面一看, 果真是方以唯宁翊带着莲姐儿回来了。
三人上了车, 皆是一脸春风得意。尤其莲姐儿, 再看方以唯时竟满眼都是佩服, 一口一个方姐姐叫得很甜。
“办妥了?”
贺缈问道。
宁翊得意地理了理衣襟, “妥了!已经替莲姐儿报上了名,朝廷给的补助银子也拿到了, 莲姐儿。”
他唤了一声, 莲姐儿立刻拿出一锭银子, 喜笑颜开, “回去给娘亲, 娘亲肯定高兴!”
贺缈拍了拍她的脑袋,“让你娘亲用这银子给你备好去学堂的东西,知道吗?学堂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算科, 不过在那之前, 你还是得先学识字。”
“嗯嗯。”
莲姐儿连连点头,“我明白了,虽然我不能像方姐姐一样有大学问做大官, 但也要读书识字……”
突然想起什么,她仰起头看贺缈,“对了姐姐,你也和方姐姐一样是女官吗?”
“什么?”
贺缈诧异, 皱了皱眉,转头不解地看向方以唯。
方以唯点了点头,“此事还是等回去再与您细说吧。”
将莲姐儿送回了家, 馄饨摊的老板娘见了银子差点笑得合不拢嘴嘴,一个劲儿的感谢贺缈。
贺缈心里总觉着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只一再嘱咐她为莲姐儿准备上学所需的物件。见老板娘连连答应,她才稍稍放下心。
一行人回到客栈,方以唯和宁翊先是回自己屋子换了身衣裳,又将脸上的灰清理干净,才去向贺缈汇报今日学堂一行。。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贺缈和谢逐已经在屋里等了他们好一会。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也坐下,贺缈皱眉问道,“学堂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宁翊抢在方以唯前头开口,“和我们想得没什么出入。我们带着莲姐儿去报名,那接待的主簿狗眼看人低,压根不愿意搭理我们。陛下,你一定要好好惩治……”
贺缈迅速打断宁翊的抱怨,果断转向方以唯,“你来说。”
方以唯比宁翊还是要稍稍沉稳些,“我们说想要送莲姐儿入学堂后,主簿就搬出了一堆册子,一直拘着我们问这问那,写了不少东西,光是调查家中底细就耗了大半个时辰。再后来终于将莲姐儿的名登记上了,主簿却推脱着不肯给银子,说断没有今日报了名就领走银子的道理……”
贺缈拧眉,“所以呢?”
“主簿说先让莲姐儿上着学,等她写的字据交由上头核查后,才能领银子。至于何时才能领到,”方以唯摇了摇头,“主簿推说不知。”
宁翊忿忿地补充,“我就问了,皇榜上明明说了,只要领家中女孩来学堂报名,便可得一锭银子,没说还要等几日。结果那主簿便说我们是刁民,要让人将我们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