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朝/颜朝秘史:国师和首辅的替身之争——静沐暖阳
时间:2019-04-17 09:09:53

  女帝哑然。
  “为国立心、为民立命是臣女平生之志。无论是科举是召试,还是别的考验,臣女都愿勉力一试,只求陛下给臣女一个机会。”
  说着,她又伏身叩首。
  “如此……”
  女帝叹了口气,听着倒颇有几分无可奈何,“备笔墨。”
  偏殿内的宫人只有两名,还是方才在宴席上随侍的宫娥和內侍。
  一听女帝吩咐,绯衣內侍立刻将方以唯引到了桌案前。
  案上已然备好了笔墨纸砚,竟像是早就有所准备。
  方以唯还未来得及细想,女帝身边的宫娥已拿着字条从珠帘后走了出来,将字条在案上展开。
  只有两个遒劲凌厉的大字——“边患”。
  “这便是考题,朕只给你半个时辰。”
  竟只有半个时辰……
  方以唯一愣,却没多说什么,提笔应道,“是。”
  说话间,鎏金香炉被放在了案前,一炷香已经燃起。
  方以唯不敢再拖延,视线在“边患”二字上扫了扫,眉心微蹙。
  大颜如今有两大边患,北燕和大晋。让她无从下笔的,是后者。
  当年晋军势如破竹攻至盛京城下,先帝驾崩,这才逼得奕王和满朝文武向大晋求和,以割让河间三镇,立贺缈为新帝,从此向晋称臣,尊晋帝为父的代价。
  但凡如今在位的换做任何一位皇子,方以唯都会毫不犹豫落笔,力劝君上卧薪尝胆养精蓄锐,寻找良机收复失地。
  然而,出这道考题的,偏偏是贺缈。
  女帝当年被晋帝收养,帝后二人视她如己出。因此她虽名义上是北齐公主,身上流着北齐皇室的血,但对北齐大抵是没有感情的,甚至还有抵触,否则也不会在即位后将国号改齐为颜。
  直到如今,大颜诸多朝臣也都将她当做大晋扶植的傀儡皇帝而已。
  香炉中的第一炷香燃了一半时,方以唯已迅速答完了北燕之患。
  而后面该如何继续,她却依然没有思路。如果女帝和大晋是一条心,她再提收复失地一事,那便是自寻死路。
  可……她要做的,究竟是宠臣还是纯臣?
  第一炷香燃尽。
  方以唯再来不及细想,最终如同下赌注一般,咬牙落笔。而这一落笔,她便也拿定了主意,随后便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半个时辰还未用到,她的答卷便被內侍呈给了珠帘后的女帝。
  不知不觉,殿外已是天色昏暗,从半敞窗口照进的光也暗了下去,殿内的氛围也不由凝重。
  方以唯立在帘外,面上不动声色,垂在身侧的手却虚握成拳,掌心微微有些汗湿。
  她的耳边仿佛万籁俱寂,只能听见女帝翻阅答卷的簌簌声,和她自己愈发加快的心跳声。
  突然,帘后传来女帝的一声冷笑。
  “你好大的胆子。”
  突如其来的呵斥让方以唯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立刻跪了下去,“陛下……”
  女帝站起身,一手挥开隔在中间的珠帘,大步走了出来,面上难掩怒意。
  “朕与晋帝亲如父女,大颜也已向大晋称臣,遵守盟约,两国修好。而你这文章后半段,却字字句句都在挑拨晋颜邦交,到底有何居心?!”
  还不待方以唯再做解释,女帝便黑着脸拂袖而去,“来人,把她给朕逐出宫去!”
  方以唯身子一歪跌坐在地,面色煞白。
  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彻底搞砸了。
  - -
  从百花宴结束回府,方以唯便病了。没人知道她因何而病,也没人在意她的病情。
  整个盛京,乃至整个大颜,都只记住了第二天永初帝的那道圣旨。
  “方氏嫡女方以唯,天惠聪颖,文才出众,甚得朕心。特封翰林院侍书,入鸾台伴驾。钦此。”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三章是由方以唯视角写的,第四章恢复女帝的视角
  (女帝就是软软,不会有人不知道吧
 
 
第4章 
  含章殿殿外。
  玉歌提着膳盒出现在拐角处,还没走近就已看见薛显在门口抱臂打着瞌睡。
  玉歌伸手推了推他,“醒醒……你怎么出来了?”
  薛显睁眼,眼底一片清明,显然睡得不沉。
  见唤他的是玉歌,他松了口气,微微站直身掸了掸衣袖,“陛下让我出来透口气。你呢?刚刚去哪儿了?”
  “陛下也让我出来透气,”玉歌将手里的膳盒举高,“我去御膳房拿了些陛下最爱吃的糕点。”
  薛显叹气,“也好,陛下正……”
  “陛下三思,此事还当从长计议。”
  “请陛下收回成命。”
  “历来未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
  殿内吵吵嚷嚷的喧哗声隐约传出,让薛显不由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你快送进去吧。”
  玉歌也蔫了,“他们还没走呢?”
  “早得很。”
  “……我可怜的陛下。”
  薛显替玉歌推开殿门,同情地目送她进殿后才重新掩上了门。
  已经两个时辰了……
  贺缈一手托着腮,一手拨着发髻两侧垂下的金步摇,困意涌了上来,眉心绘着的缀金朱钿也黯了光色。
  她别开头,强行压下打哈欠的冲动,硬生生憋红了眼。
  “陛下,”玉歌悄悄将膳盒里的一盘松子百合酥放在了贺缈手边,小声提醒,“先喝口茶吃点东西。”
  贺缈回头一看,面上的凄风惨雨顿时一扫而空。
  趁底下那几个朝臣不注意,她赶紧拈了块酥点,用衣袖半遮着嘴,将一整块塞进了嘴里……
  “入仕为官自有科举,多少人寒窗苦读多年才能换得一官半职。陛下今日如此破格提拔一名女子为官,岂不会令天下士子寒心?”
  说话的是礼部尚书杨谨和。
  几块百合酥下肚,贺缈总算恢复了些元气,再开口时声音都响亮了些。
  “若朕没有记错,召试亦属科举。如有特殊情况,皇帝可下令特召一些拔尖的人才面试,合格者直接赐官,不问出身。这总是前朝就有的先例吧?”
  “这……”
  杨谨和噎了噎。
  方淮及时站了出来,“陛下,小女只是空有才名,实则难堪大任,还望陛下……”
  “方卿过谦了,朕给令千金出的题,她答得很好。这九品侍书,朕还觉得委屈她了。”
  贺缈似笑非笑,一转头见玉歌指了指嘴边,这才赶紧抬手,不经意在唇边划了划,将沾上的碎屑抹了个干净。
  “陛下这是何意?日后,总不能还要让这方以唯和方大人父女二人同朝议政?!”
  左都御史是个脾气暴躁的,叨叨了这么久还不见女帝回心转意,气得音调都高了八度,“说到底就是个少不更事的毛丫头,怎么配得上!”
  一听这话,贺缈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啪——”
  最后一块酥点被她重重砸回盘里,瞬间四分五裂,再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贺缈猛地站起身,面上无缝切换成怒不可遏的模样,“怎么?方以唯入朝为官,尔等觉得她不配。那么朕与她一样,不过是个’少不更事’的毛丫头,是不是也配不上这皇位?!”
  殿内诸臣一惊,下一刻便齐刷刷跪了下去,“陛下息怒。”
  贺缈冷哼一声,大步走出了含章殿,将一干跪着的朝臣都晾在了身后。
  “陛下,”守在殿外的薛显紧跟上贺缈,“晋帝派人传信来了。”
  贺缈步子一顿,侧头看了眼薛显,“……知道了,去鸾台。”
  = = =
  鸾台离含章殿还是隔了几座宫室,薛显已经唤人在阶下备好了御辇,抬撵的宫人脚步快,不过片刻就到了鸾台。
  鸾台周围的景色不错,贺缈有时被凤阁那些老头吵得头疼时,就会去鸾台松口气。久而久之,鸾台东殿也成了她的半个御书房。
  后来有了鸾台侍读,她也就特意吩咐腾出了西殿,专门给他们抄写话本、收录底本。
  贺缈先去了西殿,刚一脚踏进,就觉着里面的氛围和往常大不一样。
  “参加陛下。”
  殿内几人纷纷行礼。
  为首的周青岸是目前鸾台官职最高的,永初七年被贺缈钦点为探花,授正七品翰林编修。年仅二十便入翰林,原该是前途无量。然而这位才貌俱佳的探花郎出身寒微,偏偏又性格古怪为人执拗,一得罪人就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若不是实在不能抗旨,贺缈的鸾台怕是也“请”不来周青岸。
  不过人来是来了,但平常哪怕是对着贺缈,也很少有什么好脸色。
  今日亦是如此。
  不过反常的是,他身后的裴喻和褚廷之面色也有些不豫。这两人都是还未经散馆甄别的庶吉士,在鸾台一向以周青岸马首是瞻。
  倒是那位无官无职,被贺缈直接从学宫里挖出来的景毓,是镇国将军景太安的幺孙,向来和周青岸等人不对付,此刻看着心情倒是不错。
  “都平身吧。”
  贺缈摆了摆手,“方以唯呢?”
  “陛下。”
  身着练雀官袍的方以唯走角落里走了出来。那显然是身男子样式的官袍,虽已选了最小尺寸的,但穿在她身上仍然有些不太合身。
  贺缈想了想,“你是第一天来鸾台,若有什么不清楚的,就问……青岸吧。”
  话音刚落,周青岸就沉不住气站了出来,“微臣不敢。男女授受不亲,方姑娘与臣等同处一殿共事已然不妥。若臣再与她有过多接触,恐怕有损方姑娘闺誉。”
  就知道会是这样……
  贺缈扯了扯嘴角,“都给朕记住了,在鸾台只有方侍书,没有方姑娘。以后鸾台诸事,都需和方侍书商量着来。若你们敢欺负她,朕一定叫你们好看。”
  “是!”
  最先应声的是景毓,他幸灾乐祸地瞥了眼周青岸,谄媚地凑到贺缈身边,“陛下您放心吧,景毓会照顾好方姑……方侍书,绝不让人给她使绊子。”
  贺缈一噎,忙不迭地从他手里扯出自己的衣袖,“好,好了。朕还有别的事,先走了。”
  = = =
  一进东殿,贺缈就转头问身后的薛显,“朕在含章殿的时候,西殿是不是闹起来了?”
  薛显先是将晋帝传来的书信递上,随即才回答,“也不算闹,只是周大人他们暂时还不能接受方姑娘入鸾台,所以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一些口角之争罢了。”
  贺缈皱眉,并不太相信,“你是说,方以唯和他们吵起来了?”
  “……倒不是方姑娘,”薛显的表情有些奇怪,“是景公子。方姑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景公子就挡在前面骂回去了。”
  “景毓?”
  贺缈如今一听到这名字就脑壳疼,忍不住揉眉心,“也是,他向来看周青岸不顺眼。”
  说着,她转头瞥了憋笑的玉歌一眼,“想笑就笑,也不怕憋出毛病。”
  玉歌这才嗤笑出声,“陛下恕罪,奴婢只是……一想到陛下见着景公子绕道走就控制不住。”
  “朕有什么办法,”贺缈支着脸叹气,“和他说了多少遍,他是侍读不是面首,朕把他从学宫要过来是让他做事的,怎么就是讲不听呢?镇国将军府到底是怎么养出他这么个……怪胎的???”
  “陛下消消气。”
  “朕不是气,朕就怕他丧心病狂又做出什么自荐枕席的事情。”
  贺缈无奈地摇头,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微微坐直身,她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展开书信……
  信上是她从小就熟悉的字迹。
  她还记得,当年刚回盛京即位的时候,大晋每隔一个月便会有信传来,写信的十有八九是义母,书信的内容也多是问一些生活琐碎。
  而后来,她年岁渐长,和大晋的往来便不再那么频繁了,三四月仅有一封,满篇还都是晋帝传授的君王之道。
  再后来,自从她及笄礼发生那件事后,就连这样的书信也很少有了。
  见贺缈盯着书信盯了半晌都一言不发,玉歌和薛显对视了一眼。
  薛显低低地唤道,“陛下……没什么大事吧?”
  “哦,”贺缈堪堪回过神,“义父说,为朕寻得了一个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而且愿入大颜辅佐朕,不日便会随使臣抵达盛京。”
  “什么?!”
  薛显和玉歌皆是一脸惊愕。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薛显连忙补救,“奴才的意思是,什么人竟值得晋帝如此引荐?是……晋臣吗?”
  “建元九年,状元及第,还是连中三元。”贺缈抿唇,目光在信上那个名字顿了许久,“谢逐。”
 
 
第5章 
  夜色深沉。
  玉歌轻步走到殿内的鎏金灯树前,熄了几只蜡烛,寝宫内瞬间暗了下来。
  贺缈梳洗完毕,只穿了件素锦寝衣仰面躺在床上,长发自枕上散至腰际。
  她方才已摘下了寻常用来掩盖自己异瞳的“明眸”,露出了原本的瞳色,一只宛如淡色琥珀,一只就好像蓝玉髓。
  “明眸”是几年前一个番邦货郎进献的奇物。据说在他们那里,普通女子为使双目明亮,也会在眼中戴入此物,故有了“明眸”一名。而贺缈得了“明眸”,却恰好可以掩盖相异的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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