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逐抬眼看她,却是眼神幽黯,目光火热地近乎炙烫。他不依不饶地欺身上来,弯腰寻她的唇,动作却比方才轻柔,就连唇舌间也变得温柔细腻起来,让贺缈耳畔嗡嗡的,双颊的红晕越来越浓烈,眉眼间那股媚意也不自觉透了出来,双手又在谢逐颈后绕得更紧……
和玉沧那一吻完全不同,那时的贺缈还陷在不能将谢逐当做星曜的纠结里,而此刻,她却明明白白的知道,面前这个人,不管是从前的星曜,还是后来的谢逐,这个总是猝不及防闯入她生命、令她心动令她沉溺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谢妍不知何时已经消停了,玉歌和明岩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屋内静得只剩下唇舌交缠声和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
贺缈脑子里正空白一片,却因身下突然传来的异样感愣了愣。
反应了一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贺缈像是受了惊,眸光微缩,猛地撤回了勾着谢逐后颈的手,却因动作太突然一下失了平衡,一下从四轮车上栽了下来……
怀中一空,谢逐眼底的混沌渐渐散开,而贺缈已经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面上有些不知所措。
谢逐回过神,也是面色僵了僵,手腕一转,蓦地将四轮车转了过去,背着身冷声道,“出去。”
声音里的炙烫还未褪尽,带着些暧昧的沙哑。
贺缈在地上发了一会怔,张了张唇却没发出声来,最后竟是理了理松散的衣襟,悄无声息地就溜到了门口。出门前的一刻还是有些不放心地探出脑袋小声问,“……真的要我走吗?”
一雕花香炉被丢了过来,贺缈吓了一跳,连忙闪身跳了出去一把带上门。
香炉重重砸在门框上发出“砰——”的碎裂声。
“…………”
贺缈捂着心口嘴角抽了抽。
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在温存的人下一刻竟然连拿香炉砸死她的心都有呢?
这哪里是翻脸不认人,这简直就是翻脸要杀人啊……
她悻悻的转身,只见玉歌和明岩两人立在廊下,目瞪口呆地盯着她。
- -
清漪院。
因为不好穿着这一身婢女服饰回宫,再加上贺缈的鬓发在大半天的折腾已经乱了,玉歌便只能替她重新梳妆。
目光第九次从女帝颈侧可疑的红痕上扫过,玉歌忍无可忍,终于开口小心翼翼地试探,“陛下……您同首辅大人和好了?”
贺缈顿了顿,仔细想了半晌,才点头,“算是吧。”
玉歌神色复杂,原本她也觉得应该是和好了,但……首辅大人最后砸东西那一幕却又动摇了她的想法,“那首辅大人刚刚在对谁发脾气呢?”
贺缈无奈的耸肩,“他自己吧。”
今天这一出她算是明白了,谢逐这厮哪里是在生气,根本就是在赌气。想让他消气的方法倒也是出奇的简单粗暴。对着面前的铜镜仔细瞧了瞧,贺缈抬手碰了碰自己有些红肿的唇,忧心忡忡地感慨,“这是卖身才能赎罪啊……”
“什么?”
玉歌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贺缈却没再重复,推开了她拿着明眸的手,“不用带了。”
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衣裙,贺缈怔了怔,“换件衣领高一些的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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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
整个京城都被一种奇异的氛围笼罩,既有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的欢庆,又隐隐带着些幼帝即位的忧虑。
古往今来,但凡是幼主登基必然会出现些乱子,不是外戚篡权,就是权臣当道或是宦官乱政。向来只有运气不错的才能在长大后力挽狂澜。便是大颜女帝,那说起来也是在及笄时,便已由晋帝除去了她最大绊脚石摄政王,才能如愿以偿顺利亲政。
太上皇如今不在京中,将摄政之权交给了两个人,一个是璟王棠遇,另一个是英国公慕容拓。
璟王是太上皇最看重的皇弟,是当今圣上的皇叔。当今圣上打小就与他亲厚,可璟王在政事上不太上心,尤其是璟王妃入府后,璟王便满心满眼都是自家王妃。然而璟王妃从前就是个□□横扫在边疆领兵的,如今天下太平,几乎没有战事,她仍是耐不住性子,便只能拿些山匪流寇试手。所以璟王一年里便有大半年的时间都在跟着自家王妃后头到处喊打喊杀……
于是真正的摄政重责还是落在了英国公慕容拓身上。
慕容拓是个武将,深受太上皇信任,但与璟王妃有一点却是相通的,那就是善战好战。
御书房。
几个內侍候在两旁,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孩从书案后露出了脑袋,有些闷闷不乐地托着腮,漫不经心地翻着面前的奏章。
“大颜的使臣该如何安排……”
棠昭念着奏章自问自答,“还要怎么安排?不过是个臣属国……又不是皇姐回来了……”
他叹了口气,偏着头看向一旁的內侍,“为什么皇姐总是不回来呢?朕想见皇姐一面为什么如此难?”
第83章
棠昭这么问, 一旁伺候的内侍互相看了几眼, 也不知是该应声还是该闭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直到棠昭又叹了口气, 领头的内侍才小声回答道, “陛下, 大颜政务繁重,女帝大概是脱不开身……”
“大颜大颜, 皇姐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大颜, 连写给朕的书信里都全是什么晋颜通商, 茶马互市……她怎么就不问问朕吃不吃得饱, 穿不穿得暖?!”
棠昭随手拿起一旁的家书, 控诉似的挥了挥。只是那单薄的纸张被他揪得微微起了皱,他却又视若珍宝的撒了手,颓丧着脸, 默默将那“毫无情意”的家书摊平。
殿内的内侍眼观鼻鼻观心, 通通噤声,却还是忍不住暗自腹诽。
您是皇帝啊皇帝啊,需要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寒暄吗??
不过他们也知道, 新帝与女帝关系不是一般的亲近。新帝小的时候,女帝尚未回大颜称帝,一直帮忙看护照顾。而新帝对这位长姐也十分依赖,姐弟俩从前也是亲密无间。女帝离晋赴颜时, 新帝还闹腾了不少日子。
“皇姐如今同朕疏远了……”
棠昭不悦地皱眉。
他正唉声叹气,外头却有一内侍匆匆进来通传。
“陛下,卫国公求见。”
听到卫国公三个字, 棠昭微微一震,立刻直起了腰板,小脸一沉,愣是端出了帝王的架势,“宣。”
“参见陛下。”
一周身都透着肃冷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正是卫国公慕容拓。
棠昭抬手将殿内的内侍侍女们通通屏退,“卫国公有何事?”
慕容拓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沉声道,“听闻大颜女帝已经派使者前来恭贺陛下新帝即位。”
“正是。”
棠昭点了点头。
“大颜是大晋的臣属国,陛下新帝登基,颜帝理应出席庆典亲自道贺。如此只派遣一个无关紧要的近臣出使是什么道理?”
慕容拓拧着眉,面色冷沉。
每次见他这幅模样,棠昭总是莫名有些害怕,但身为帝王却不能再一个臣子面前露怯。
棠昭咳了几声,“卫国公,这不过是小事,朕都不介意,就不必如此上纲上线了。”
虽然他也埋怨贺缈一直不回大晋,但却也不可能拿出宗主国的名义问责,更不会让别人借机打压大颜了……
“陛下,事关晋颜两国的邦交,并非您一人不介意便可轻易揭过。”
慕容拓抬眼,直直望向书案后的棠昭,“如今陛下即位,颜帝可以只派一个使臣来恭贺,这便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来日怕是越发忘记大颜臣属于晋的事实,要与陛下平起平坐。这是国事,陛下切莫因私心被人摆布了……”
“卫国公!”
棠昭冷了脸,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他,“卫国公,你口口声声说朕有私心。但真正掺了私心的,不是你慕容拓吗?你从来都与皇姐不对付,又一直想重新领兵征战沙场,这些难道你以为朕不清楚吗?”
棠昭知道慕容拓的心思。从前父皇还在时,他尚且会收敛些。如今他是摄政的卫国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挑起晋颜两国纷争的意图倒是越来越明显。
见慕容拓抿唇一言不发,棠昭松了松眉,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意外多了一丝坚定,“的确,朕也讨厌大颜,不喜颜人……但朕不会对皇姐兵戈相向。卫国公不必再说了。”
闻言,慕容拓不再多说什么,拱了拱手便要离开。然而转身走了几步,他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身开口,“陛下,您可知道,只要晋颜一直相安无事,只要您一直这样纵容,长公主便可在大颜无忧无虑安心做她的女帝。”
顿了顿,他抬眼,一字一句道,“她不会再回来,她永远都是大颜女帝。”
“……”
棠昭一怔。
慕容拓又往前走了一步,眉眼浮起一丝阴戾,“陛下,只有大颜亡了,大晋的长公主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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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
“你说什么?”
贺缈难以置信地从殿上走了下来,“和亲?!是棠……是大晋新帝的意思?”
褚廷之面色凝重地立在阶下,点了点头,“是。”
此话一出,殿内诸臣登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有人忿忿不平对大晋不满,有人却是愁容满面已经察觉出了晋颜关系的变化。
褚廷之也知道自己带回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甚至在女帝眼里还有些荒谬,如今殿内这些人的反应也正是他得知晋帝意图时的反应。
“陛下,大晋如今的摄政之人是卫国公慕容拓。听说和亲之事也是慕容拓向晋帝提议的,说是为了增进晋颜两国的邦交,使晋颜关系更加稳定,而晋帝也默许了此事。”
“休想。”
贺缈想也没想就驳了回去,“如今皇室哪里还有公主能去大晋和亲?棠昭想要如何,难不成要让我大颜进献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给他?!”
她眉头拧成了结,在心里暗啐了一口。
棠昭这个混小子!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摆起架子有脸提和亲了?
褚廷之面露难色,“陛下,依微臣看,晋帝并没有要让和亲公主入宫的意思,而是要让公主下嫁晋臣。”
闻言,朝堂上的争论声愈发激烈了起来。
一派完全站在了与大晋抗争的立场,而另一派则主张下嫁一位公主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没有必要因为这种小事与大晋起冲突,更何况大晋新帝即位,他们本就还没摸透新帝对大颜这个臣属国的态度,更不宜在此刻贸然行事。
以周青岸为首的自然不待见大晋,认为大颜即便是臣属国,也不能任由公主下嫁晋臣。而凤阁几个辅臣却是亲晋党,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主张从旁系择一位适龄女子封为公主和亲大晋。
“你们以为这样做,大晋就不会再以和亲公主并非嫡系为由对大颜百般刁难吗?”
周青岸冷声道。
有人低声反驳,“说起来,皇室也并非没有嫡系公主……如今被废为庶人的宁嘉长公主,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都别吵了!”
一听他提起贺琳琅,贺缈目光骤然沉了下来,一拂袖打断了殿内的争执,“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殿,而褚廷之则是提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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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台偏殿。
贺缈眉心紧蹙,支着额出神,实在想不明白慕容拓提出和亲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蓄谋已久。还有棠昭,怎么就默许了他的提议呢?
她了解棠昭,也了解慕容拓。
棠昭虽然年纪小,但却不是个糊涂任性的小孩,而慕容拓也是个心思深沉的,更不会无缘无故有“增进晋颜关系”这一说。
所以突然提出和亲……
贺缈唯一能想到的,却又不愿意那么想的,就是大晋已经对大颜动了心思。
“陛下。”
褚廷之唤了好几声才让贺缈回过神。
贺缈“嗯”了一声,抬眼看向他,“所以晋颜通商一事,也没着落了是吗?”
褚廷之有些自责地低下头,“是臣无能。但慕容拓的意思是,只要晋颜联姻,通商一事便可以继续推进……”
“砰——”
贺缈忍无可忍,一掌拍在了案上,将案上的砚台直接震得翻了过来,墨汁瞬间溅开。
“陛下!”
玉歌惊呼了一声。
贺缈收回手,朝褚廷之挥了挥手,声音里压着些怒意,“你先退下。”
“……是。”
怎么会这样……
看着玉歌在案前收拾一片狼藉的书案,贺缈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原以为,义父将皇位传给棠昭后,她终于可以放下对大晋那点下意识的警惕,却没想到她从小喜爱的阿昭,对大颜的态度竟是比义父还要强硬,让她不得不戒备,不得不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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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
贺缈坐在院内的石桌边,怔怔地盯着自己手里的药碗,一手执着汤匙,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舀着,心思不知道飞去了哪儿。
一旁的谢逐也不出声提醒,就那么斜着眼看着,直到看着她将一碗热气腾腾地药汤彻底晾凉了,才冷不丁出声,“药凉了。”
“嗯?”贺缈眨了眨眼回过神,这才惊觉自己手里的药碗已经冷了,“啊……”
谢逐面上仍是冷冷的,抬头瞥了明岩一眼,“让妍儿再送一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