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告诉过她,大臣们虽然说是为兮大人选妻,但也不知道兮大人爱好如何,于是便选了家世清白又好看的二十人,能不能让兮大人注意到她,就看自己了。
但这里,明明有二十一个人,她早就打探好了这次会有那些人,而壬以彤身旁的这个,显然不在她打探回来的名单上的,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多便多了,可她不仅生的出色,身上还有一股她们没有的气质,尧谷凝也说不上是什么,但她看着格外不顺眼。
原以为,以容貌来看,她最大的对手就是壬以彤了,可她看见这个多出来的女人的时候,就知道,壬以彤远远不及。
思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人盖上“最强竞争对手”的戳,只以为自己被人拿来当做是攻击壬以彤的筏子了。
“尧谷凝,你这是看见别人比你好看就害怕心虚了吗?还是说,你又想把人的脸给划烂?”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绝对是你的敌人,壬以彤和尧谷凝从小斗到大,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有些生气她说的话,说起话来也就不那么客气了。
——当然,她也没有客气的时候。
说到把人脸划烂,也是有原因的。
尧谷凝从小就被夸是个美人,小时候是小美人,长大了就是大美人,她慢慢的自己也就这样认为了,觉得自己是最好看的。
而她跟壬以彤不对付就是因为她们俩的长相都十分出色,总是被人拿来比,却因为各有千秋而没人能客观的说出谁更好看一些。
就在尧谷凝十五岁的时候,外出之时遇见一个农家姑娘,生的格外出色,宛若天仙,她听见旁人说那姑娘比之永荆城的自己和壬以彤也毫不逊色,一怒之下就让人去把人家姑娘的脸给划烂了。
这件事情最后被御使大夫压下去了,尧谷凝被罚跪了三天祠堂便揭过去了,而那姑娘所受的痛苦却无人理会,一生也毁了。
这件事情其实大家也都听闻过,但敢这么拿出来说的,也只有壬以彤了,毕竟人家老爹是丞相。
从寄蝶那里简单得知了事情的始末,思雀看尧谷凝的眼神就不那么对劲了。
原以为是小姑娘之间的小摩擦,却不想尧谷凝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如此心肠歹毒,竟然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看。
这件事毕竟是丑闻,虽然她觉得没什么,但摆在台面上说总归不好看,尧谷凝没想到一向不冷不热的壬以彤今日竟然这般会刺人,一时被气到了,指着壬以彤,“你——!”
她看了一眼思雀,眼神仿佛淬了毒,似乎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把她的脸抓烂,咬牙道,“你给我等着!”
她收拾不了壬以彤,还收拾不了这不明来历的女表子吗?!
也就是这会儿在宫里,等出了宫,没了壬以彤护着她,看她怎么收拾她!
若她得到了兮大人的宠爱,定把她的脸整张揭下来拿去喂狗!
其他人怜悯的看了一眼思雀,看这位大小姐的模样,这事情恐怕不会善了,她以后在永荆城可没有好果子吃。
尧谷凝是真真切切被家里所有人宠着长大的,特别是她祖母,闯了祸都全包全揽,也才会让她养成现在这个性子。
壬以彤也拧了拧眉,对思雀嘱咐道,“你以后要注意了,她没办法对我做什么,但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不过转而又想到或许今日|她见到兮大人,问到了想知道的,就会离开了,心中又有些复杂。
私底下壬以彤会叫思雀姐姐,但在外面,为了不给思雀惹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跟往常一样。
思雀啧了一声,摇了摇头,“这姑娘戾气真是重。”
大好年华,全花在嫉恨上了。
似乎没把刚刚的插曲放在心上,思雀还有闲心逗一逗壬以彤,“不过她这也算是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了吧,你想变成她这样?”
壬以彤果然恼了,瞪了她一眼,“自然不是,逍遥自在是自己逍遥自在,但也不可有意的伤害无辜之人。”
壬以彤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有些替她着急,“你别看尧谷凝年纪小,她心狠手辣,在离开永荆城之前,万事要小心。或者若是你跟兮大人有些交情,让兮大人保下你是最好的了,她就不敢做什么了。”
思雀点头表示她知道了,正打算说什么,就有一个公公走了进来,手上拂尘一甩,用那把尖嗓子叫在她们准备好,要去前面了。
前面,就是为兮鸠举办接风宴的地方,说来也奇怪,这接风宴不在晚上,偏偏在中午,会一直持续到下午,她们站在大殿内,偶尔还能听见前面传来隐隐约约的丝竹乐音。
思雀一听要去前面了,心跳便开始加速了,她深呼了一口气。
其实从昨夜她就开始有些紧张了,方才一直跟壬以彤她们说话也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此时此刻,想到立马就要见到兮鸠了,思雀就再也无法静下心来,满脑子都是一些胡乱的猜想。
虽然对她来说只是几天,可在兮鸠那里已经过去了六年,他现在如何了?他看见她会怎么样?他会不会不再喜欢她了?
但好在,这里的姑娘们也都很紧张,就连刚刚十分嚣张跋扈的尧谷凝都明显的走路有些不自然,似乎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所以思雀就显得没那么明显了。
她们浩浩荡荡的走过去,思雀原本在壬以彤身旁的,可其他人有意的挤她,挤着挤着就到队伍最后面了,旁边几个太监看着的,壬以彤也不好跑到后面来,只递给她一个担心的眼神。
其实被挤她倒没什么,后面空气还好些,可就是她不高,前面的人一堆里面大半都是高个子,完完全全的把她挡住了。
思雀叹了口气,暗恨自己小时候没有多喝点牛奶。
皇宫的宴会倒真是思雀前世在电视中看见过的那样,只不过这是露天的,四周摆了屏风,屏风前摆着一套套分开的桌椅,桌上摆着一人份的菜式,桌子围着的中间留空了一大块出来,而舞姬们正配合着优美的音乐翩翩起舞。
思雀远远地,一眼就看见了在一溜同色官服的人之中穿着玄色衣服的那个人,他此时正背对着她,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的姿势,只露出侧脸的一角,即便看不到他的正脸,思雀也能想象他此时定是觉得这场合十分无趣,不耐的眯着那双狐狸眼,仿佛在打盹。
一股滚烫的、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思雀恨不得立马就到他面前,只觉得这段路怎么走了这么久。
另一边,兮鸠注意到那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人,脸上的不耐更明显了,懒得再看那群人,看了看一旁装做自己不存在的老大臣,他敲了两下桌子,“怎么回事?”
老大臣心里苦,真是塑料同僚情!他一个不注意他们竟然把他安排在兮大人身边了,而且今天的兮大人似乎格外的烦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要来惹我的气息,他今日自从坐下之后就没能好好吃上一口饭。
老大臣拂了一把额上不存在的汗,咳了咳,编了个蹩脚的理由,“那个……这不是,这都是朝中大臣的女儿或是侄女,因为仰慕兮大人你,就一直想要见见你,趁今日的机会——”
老大臣年纪大了,说起话来也啰啰嗦嗦的,兮鸠不耐烦听下去了,又敲了下桌子,嗤笑一声,“你们这是把我当猴吗?”
不过他眯了眯眼,想到了别的事情,唇角一勾,“既然来都来了,见见便见见吧。”
老大臣和周边几个看似是在看歌舞其实竖着耳朵在听这边动静的大臣都以为他这是对那些姑娘有了兴趣,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心想果然,哪个男人会守着已经去世的心上人这么多年呢?到底还是要迈向新生活的。
而已经走近了的“粉丝大军”也听见了他的话,脸上不掩兴奋,特别是走在最前面的尧谷凝,已经开始畅想自己和兮大人成亲后的幸福生活了。
大家都开心了,而站在兮鸠身后的秦落觉得他家主子又要搞事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注视着正在接近的那群姑娘。
当然,还有“粉丝大军”最后的那位姑娘,她不仅是不高兴,甚至气的快冒烟了。
第六十一章 (第二更) ...
舞姬们一曲舞尽, 垂下袖子低着头便离场了。
尧谷凝和壬以彤站在“粉丝”队伍的最前面, 就在兮鸠桌前。
兮鸠侧着身子,手肘撑在桌上, 手掌托着侧脸, 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垂眸, 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 长长的黑睫落在眼下,呈一片阴影,阳光轻落,覆在他精致而出尘的脸上, 让人挪不开视线。
尧谷凝捂着胸口, 感受到自己快要蹦出来的心跳, 垂首低眸,拧着手里的手帕, 不时又抬眸看向兮鸠,白齿咬着下唇, 活脱脱一个小女儿娇羞的模样,“兮、兮大人,小女子名为尧谷凝, 仰慕、仰慕兮大人多时。”
比起结结巴巴的尧谷凝, 壬以彤可是十分正常了,只单纯地看着兮鸠,似乎是欣赏又好似是好奇, 但不得不说,兮鸠本人与她心目中的形象相去甚远。
就这样面对面,他即便没有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姿态随意而懒散,但也让人觉得他的戾气很重,美则美矣,却让人感到很危险,也很有压迫感。
经尧谷凝这一带头,其他人也纷纷介绍自己,面含春色的看着兮鸠,说话一个声音比一个软,听的思雀在后面直搓手臂。
就在兮鸠的耐心几乎被耗尽的时候,变故突生,一个站在尧谷凝身后的姑娘,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越过尧谷凝,朝兮鸠刺去,但秦落反应很快,在那些姑娘们惊叫着躲开之前就已经抽|出长剑与那要刺杀兮鸠的“姑娘”对打了起来。
都是家里娇养出来的小姐们,哪里见过这种刀光剑影的场面,皆一边惊叫一边跑的远远的,而离的最近的尧谷凝吓得腿软了,直接坐在了地上。
壬以彤也被吓到了,小脸发白,挪着步子离他们远了些。
大臣们也回过神来了,将嗓子里含着的那句“有刺客”高声喊了出来。
场面一时十分混乱,带刀侍卫从外面整齐划一的跑了进来,而秦落正在与那“姑娘”交手,两人身手似乎不相上下,娇滴滴的姑娘们则四处躲避,生怕被伤到了——即便秦落他们俩已经离她们很远了。
而就在带刀侍卫要上前与秦落一起将那刺客拿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时,另一个趁乱悄悄靠近兮鸠的“姑娘”亦亮出了手上的一柄匕首,眼看着就要朝兮鸠的脖颈刺去,而兮鸠竟然也就坐在原地,手下悠闲的玩着空的酒盏,没有丝毫要避开的样子。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大臣们皆是一副又惊又怕的模样,秦落也正在朝着这边飞快的赶过来,但那人离兮鸠实在是太近了,他们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过去阻止了。
尧谷凝更是被这近距离的行凶现场吓得放声尖叫,腿更软了,手撑在地上似乎是想爬起来,却终是无果,一张脸毫无血色。
站在远处的壬以彤也捏了把冷汗,但看向另一边时,却忽的睁大了眼睛。
就在那把匕首即将要刺穿兮鸠的脖子,众人以为就要见血了的时候,那位姑娘被人一脚踹开了,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咳了两声,胸口的衣服留下了一个灰扑扑的秀气脚印。
然后,他们就看见一个短头发的姑娘收回了自己的腿,气呼呼的站在他们英明神武无人敢冒犯的兮大人桌前,胆大包天的伸手揪着兮大人的衣领,恶狠狠的对他说,“你为什么不躲!”
她的声音响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
“活腻了是吗!早知道你这么不爱惜你这条命!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她以前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不厌其烦的告诉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好好活着,他都给忘爪哇国去了吗?!
她快要气炸了,眼睛都红了,一想到刚刚的场景就后怕,这会儿手都有些发软了。
她才见到他,就差点失去他,特别是想到他刚刚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甚至有些解脱的模样,就感觉有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
已经接近正午了,这会儿的阳光很是热烈,虽然算不上灼热,但夏季的初温是切实存在的,可在场的人却无一不觉得凉飕飕的。
上、上一个在兮大人面前放肆的人怎么样了来着?
画面太血腥,他们、他们不太想回想起来,更不想再重现啊!
壬以彤联系到之前听到的思雀与柳结衣的对话,心中有所猜测,倒是没那么吃惊了,也不担心思雀,暗暗的叹了口气。
而在别人帮助下站了起来的尧谷凝,则是既嫉妒思雀能够离兮大人那么近,又幸灾乐祸她等下会有的下场。
——她爹对她耳提面命过,说兮大人的脾气并不好,要把控好分寸,得了他的青睐是好的,但更重要的是不要得罪他,虽然他做了许多好事没错,但大臣们更知道他的不近人情和手段残忍,一旦让他不高兴了,他可不会管你是谁。
是以许多人是一边敬仰他,又一边对他很是害怕。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差点惊掉了眼珠子。
——他们那位不爱与任何人触碰的兮大人,在被人揪着衣领冲着脸骂之后,似乎是终于回过神来,有了动作,但他不但没有溅血当场,反而站了起来伸手将那位姑娘隔着桌子就抱了起来,紧紧的揽在怀中,像是丢失多年的珍宝又回来了一般。
被男人抱着,熟悉又温暖的味道笼罩着她,泪水终于从眼眶脱落,感受到他抱着自己的力道,像是是要把自己镶进他身体里似的,心中更是酸涩。
思雀松开手,转而环着他的腰,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一下比一下更重的心跳声,刚刚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才慢慢散去,心中渐渐安定下来。
过了许久,兮鸠松开了她,亦睁开了眼,那双眼通红,却没有半点水色,盯着她一眨也不眨,声音低哑,像是磨了沙,“小姐?”
最开始的那一年,他总是觉得她还在身边,常常看见她的身影,偶尔还能梦见她。
但幻影是触碰不到的,梦,也是会醒的。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久而久之汇成了绝望。
于是他开始不抱着任何幻想,冷静的对待任何一个与她相似的身影,整夜整夜的睁着眼不敢入睡。
所以昨夜他看见那张纸,第一反应并不是她回来了——毕竟死而复生,听起来有多么令人期待就有多不可能发生,他以为是有人要借此杀了他。
他的小姐啊……
思雀的声音有些哽咽,茶眸含着水光,眼眶发红,手抚上他的脸,“你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