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依然好看,比起六年前,比起她“睡过去”之前,却是瘦了太多。
兮鸠唇角微勾,露出了六年来第一个有温度的笑容,“有小姐在,会好的。”
有她在,什么不会好呢?
他伸手把人抱在怀里,就这样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那双还泛着红色的眼睛看了一眼被制住了的几个刺客,在两人忙着“相认”的时候,秦落已经将几人的真面目揭露了。
他们其实都是戴了人皮面|具且用了缩骨功的,真正要来的那几位姑娘或许被他们藏了起来,而他们的目标显然的,是兮鸠。
兮鸠只看了一眼,便低头看着思雀,目光仿佛黏在了她身上,手指摩挲着与她的十指相扣,又捏捏她的手指,似乎怎么都触碰不够,
察觉到落在他们两人身上的视线,半晌,他才漫不经心道,“看我做什么,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这会儿那些大臣仿佛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将这些刺客押下去好好审问。”
虽然是在对着下面的人说,但却不时的瞥向那边抱着人不撒手的兮大人,甚至还互相对视,挤眉弄眼的,众人心中都有一样的疑惑,不一样的是满肚子的各种猜测。
但却没人敢去问兮鸠,即便他这时候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
而众人疑惑的对象,思雀,此时窝在兮鸠怀里,一颗自她醒来就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是落下了一半。
她握着兮鸠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蹭了蹭,抬眸看他,茶色的眸似春风柔情,兮鸠回以一笑,霎时间,他们二人四周仿佛噗噗的绽开了芬芳鲜艳的花朵。
众人只觉得这两人之间流转着不知名的默契,无人能够插足。
嗯?春天不是要过去了吗?
兮鸠抬眸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现场。
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姑娘们此时已经没有来时的那般精致了,有些头上的坠饰掉了,头发散乱,看上去颇为狼狈,在场有家人在的,已经躲到家人身边去寻求安慰了。
大臣们坐回了原位置,一边哄着受惊的自家姑娘,一边观察着兮鸠那边的动静,在看见兮鸠抬眸后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其实也不知道这会儿该如何收场了。
说是为“大龄青年”兮大人选妻,可却闹出了这么场刺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到底兮大人看上去是已经找到了合他心意的姑娘了不是?
也、也算是有个好结果……吧。
大臣们面面相觑,都想对方说出今日这场乱糟糟的接风宴的“结束语”,可却没一个人开口。
最终还是兮鸠嫌弃他们太碍眼,一甩袖,不耐道,“行了,散了吧。”
兮鸠说完正要把人抱起来,却听得怀中人小小的嘶了一声,低头看她,“怎么了?”
前后两句话的语气相差之大,让大臣们心中又确定了这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姑娘于兮大人的重要性。
“扭到脚了。”
刚刚那一脚太过用力,她原本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却能感到脚踝处稍动一下就是一阵刺痛。
兮鸠不知为何怔了一下,复而勾唇一笑,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吻,“乖,忍一忍。”
第六十二章
外面琉璃瓦反射着金色的阳光, 树叶被午间带着热意的风吹得沙沙作响, 地上的斑驳光影也随之摇晃,偶尔落下一两只鸟儿, 理了理自己的翅膀, 鸣啼两声,又扑闪着飞走了。
屋内, 思雀坐在椅子上, 男人半跪在她面前,手中握着她的小腿,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脚踝上,眉头轻皱。
她的鞋袜被褪下, 露出一只白里透粉的小脚, 因为被人盯着, 脚趾不自觉的蜷缩了起来。
“看够了没有呀?”
兮鸠轻笑一声,抬头看她, 有些无奈又怜惜,“小姐是使了多大力气, 都肿成这样了?”
思雀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这个猪蹄子竟然说出了这种话。
她那么大力气是为了谁?!还不是担心自己力气太小踹不动人吗?
要不是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她无辜脆弱又可怜的脚会这样吗?
她正气鼓鼓的要反驳他, 却看见他缓缓低下头, 接着脚背就传来温暖的触感,想到那温热是什么,思雀的脸轰的一下的就红了, 但又不敢随便动那只脚,稍一动就疼得很,只能看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干什么呢!”
脚、脚在鞋子里捂了那么久,不会有味道吗?!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毫无负担的亲了上去!
兮鸠见她又急又臊的样子,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拿起一旁的药酒,倒在早就洗过的手心,替她揉着发肿的脚踝。
他的手心与她脚踝的皮肤摩擦着,有些轻微的疼痛,但可能他用上了内力,所以思雀能够感受到的更多的是热。
思雀低头看他,他正专注的看着她的脚踝,长睫垂落,黑漆漆的眸子映着屋外倾洒进来的金色光点,明亮而深邃,好看的唇轻抿着,一只大手就可以包裹住她整个脚腕,骨节分明。
思雀不由得弯了弯眼,无声的笑了。
就在二人享受着这安静的独处时光时,忽的从外面传来一道稚嫩的、奶声奶气的声音。
“兮大人!兮大人!”
紧接着就是皇宫内的公公们特有的声音,“皇上,皇上您慢着点哟!”
哒哒哒的脚步声很快的就到了房门口,因为门没关着,小团子就直接迈过门槛进来了,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兮大人,朕听说有刺客,你——”
话说到一半,当他抬头看到眼前的场景的时候,剩下的半截话硬生生的被他给咽下去了。
他!看见!一向杀伐果断、浑身戾气的兮大人,竟然半跪在一个姑娘的面前,手握着人家的脚,另一只手上抹了东西,正在给她揉脚踝,神情专注的仿佛在做什么大事。
空气中弥散着药酒的味道。
他眨了眨眼,像是看见了平日里在山中横行霸道的狮子忽的对人低下头颅,露出温顺的一面。
令人难以置信。
“兮、兮大人……”
可惜他的兮大人并没有要理他的意思,从他进来到现在,头都没转一下,更别说给他一个眼神了。
倒是思雀惊讶的看着这突然闯进来的粉雕玉琢一般的小团子,在看见他那身明黄色的衣服时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问个好什么的?在这边,给皇帝问好要怎么样来着?
好像,要下跪?
但看着不远处那个明显受到了惊吓,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嘴微张的小团子,思雀觉得自己实在做不来,只好用手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人家跟你说话呢。”
兮鸠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看了看她的脚踝,感觉差不多了,才收回手,起身到一旁的铜盆里净了净手。
他一边洗手一边漫不经心道,“皇上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不好好休息?”
这话看上去像是在关心人,可毫不走心的语气任谁也听得出来不过是敷衍客套罢了。
小团子的确今早起来的时候有些发烧,其实不严重,但在大臣们的眼里就是一件大事了,是以兮鸠的接风宴也没让他到场——反正就是给兮大人“相亲”顺便看看歌舞,皇帝还是个小孩子呢,不参加也可。
小团子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但说话也不大利索,“朕、朕已经好多了,听说兮大人遇刺,特来看望。”
他又悄悄的看了一眼一旁坐在椅子上的思雀,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问道,“这、这位是?”
兮鸠擦干了手,才慢慢转身看向邵翰音,神情懒散,说出来的话却是凌厉而不留情的,“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畏手畏脚,像是一国之君吗?”
狐狸眼微眯,“你要记住,君是君,臣是臣,自古以来都是君命臣从,从没有君从臣命的说法。”
他的声音不大也不重,却字字让小团子觉得羞愧。
——这是听说他早上闹着要去兮鸠的接风宴却被大臣们劝退了的事情,借此□□他呢。
但小团子没有垂下头面露沮丧,而是昂首挺胸,与兮鸠对视。
兮鸠看了他一眼,才状似满意的点了下头。
在几年前,还未给邵翰音找到合适的夫子之前,是兮鸠在教导他,也算得上是他半个师父了。
邵翰音虽然是邵连钦的嫡长子,可邵连钦却满心满眼都是皇位,不曾关心过自己府中的事情,邵连钦的皇妃则又心系自己的丈夫,是以邵翰音一直被父母忽视,性子难免有些怯懦。
但他悟性好,聪明,脑子转得快,很快就成长了起来,只是面对人生中第一个与他最亲近的长辈——兮鸠的时候,难免会流露出小孩子心性。
思雀看见迷迷糊糊、软糯可爱的小团子一瞬间变成了透着一股帝王霸气的小君主,不由得咂舌,看了一眼兮鸠。
该说boss不愧是boss吗?似乎就没有他学不会、他不懂的东西。
兮鸠察觉到她的目光,对她一笑,这才回答起小团子方才问的问题,“至于这位,你可以称她为,兮夫人。”
暗自瞪了一眼兮鸠,但思雀到底没有否认他的话。
——若是不出那档子意外,他们早该成亲了吧?
邵翰音因着对思雀的好奇,厚脸皮的留下来用了午膳,但用了午膳后也没有了再留下的理由,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思雀被兮鸠抱着,因着她个子小,人也瘦,兮鸠的袖子一拢,就好像她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似的。
她用手指点了点他眼下的那片青色,神色难掩心疼,在他下巴上印下一吻,“我们午睡一会儿吧?好吗?”
兮鸠顺势吻上她的唇,温热的舌尖挑开她的牙关,与她缠绵相依,一只手紧紧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后脑勺处,不让她离开自己一分一毫。
许久,他才松开她,唇瓣还贴着她的,与她水润润的眸子对视,声音中带着些情|欲的味道,“嗯?你陪我?”
思雀被他的气息熏的晕晕的,待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傻乎乎的答应了要“陪|睡”。
不过好在兮鸠没有别的意思,似乎真的只是想抱着她睡一会儿。
床幔落下,思雀枕在兮鸠的手臂上,与他面对面躺着,兮鸠的另一只手抱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揽在怀中,见她睁着大眼睛眨啊眨,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
“待邵翰音再长大些,我便会将襄曙国的权力一一交还给他,届时就不必再来了。”
现在虽然权力有所分散,但大权还是掌控在兮鸠手中,这也是他为什么每年必须要来永荆城至少两次的原因。
而说出这番话,则是因为他看出了思雀在皇宫中的不自在。
思雀朝他挪了挪,伸手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好。”
兮鸠唇边带着浅笑,捻起她散落在枕边的一缕发丝,发丝顺着他的指间滑落,很快就到尾了。
“小姐。”
“嗯?”
“小姐。”
思雀仰起头看他,“怎么了?”
他是笑着的,但黑眸中沉沉的神色让思雀有些看不明白,似乎既贪恋,又舍不得,还掺杂了别的她读不懂的情感,但他这神情莫名的让她心里一揪,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有什么要说的,醒来我们再谈,好吗?你需要休息。”
兮鸠叹息一般的说了一声好,抱着她,闭上了眼。
思雀任他抱着,过了没一会儿就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他闭着眼熟睡的时候,安然恬静,就好像大型的猫科动物睡着了,朝着你露出最柔软的肚皮的模样,令人觉得心软又熨帖。
她在他脸颊上亲了亲,也闭上眼打算陪他小憩一会儿。
但不知怎么的,明明昨夜没有睡好,她此时却也睡不着,闭着眼过了一会儿发觉毫无睡意,就又睁开了眼,小心翼翼的从他怀里退出来,从床的另一边下去了。
感觉脚踝好得差不多了的思雀暗自感叹内力的好用,蹦蹦跳跳的找到自己的鞋子穿上,待她再看时,床上的人依旧睡的香甜。
她一出房门,就看见守在门口的穿着黑衣服的秦落,秦落看见她一个人出来,也有些惊讶,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思雀制止了。
“嘘,他在睡觉呢。”
闻言,秦落更为惊讶。
莫说是白天了,就说是晚上,他也没见过自家主子睡过觉,更何况以教主的内力修为,离得这么近,就算是再小声说话,他也该听得见,可这会儿房内的的确确是安安静静的,还有若有若无的均匀起伏的呼吸声。
思雀一瘸一拐的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朝他招招手,压低声音道,“来来来,趁你家主子睡了,我们来聊一聊。”
有些事情,那只猪蹄子是肯定不会告诉她的,柳结衣那里听来的也不全面,只有问他身边最近的人才能知道。
秦落虽然有些莫名,但想到之前他们教主突然把人抱回来的行为,猜想面前这姑娘可能就是以后的教主夫人,于是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思雀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别站着,坐着说话。”
待秦落坐下了,她才道,“你与秦灼是什么关系?”
这个猜测一来嘛基于他身上这套与当年秦灼别无二致的衣服,二来就是他跟秦灼拥有同一个姓氏了。
秦落发觉自己今天感到惊讶的次数有点多,“姑娘说的,是在下的师父。”
他原本是孤儿,被秦灼收养,是以也跟着他姓。
思雀咦了一声,似乎是自言自语道,“以前也没听说过秦灼叔叔有徒弟啊?”
“恕在下冒昧,请问姑娘您是?”
他师父一直跟在上一任教主身边,虽然不少人知道有他这个人,可除了落孤教中的人,少有人能这么直接的叫出他师父的名字。
思雀眨了眨眼,笑道,“我名为思雀,季思雀。”
秦落听完,猛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对思雀行了一礼,“属下参见三小姐。”
难怪,难怪教主对她的态度如此的不同,也难怪她对落孤教的事情如此熟悉,原来她就是他们教主的心上人,前教主的小女儿。
可……可三小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