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瘠玫瑰——陈阿塔
时间:2019-04-18 09:50:40

  “没哭,就是有点不高兴,”她使劲地眨了两下眼睛,那一点点泪意被她硬挤了回去,她愤愤道,“热水器怎么突然坏了,要是被我查出来是谁做的手脚,我一定不放过他!”
  谢西然避开她真诚的目光:“……设备老化了吧,很正常。”
  “老化?那可是去年才换的,说好了十年保修的!”她眼中寒光一闪,咬牙道,“可恶的奸商,我明天就打电话到消协投诉!”
  “……不用了吧,人家做生意不容易,”谢西然咳嗽了两声,“……而且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他们明天就派人来修。”
  “叔叔你不懂……”傅语诺还想争,谢西然的咳嗽猛然加重,她忙给他按摩胸口,哄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懂你懂,我听你的。”
  记忆里谢西然强大似超人,几乎不怎么生病,即使生病了也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照常上班工作,根本不需要她额外的关心,谁知道这次生病他忽然变了个人,不仅把工作丢在一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格外粘人,傅语诺没办法,只好晾了医院里的一双好友,专心在家陪病人。
  “这汤怎么没味道,你是不是忘了放盐?”谢西然试了一勺她精心制作的鸡蛋羹嫌弃道。
  陈姨不在家,照顾病人的重担都落到她肩上,傅语诺不得不感叹谢西然这病病得真是时候,她哄着他:“怎么会淡呢?刚好嘛。”
  见他一脸不信服的模样,她舀了一勺搁嘴里品品。
  “给我再尝尝,”他一边说着一边吻住她的唇,舌头探进去搅了搅,搅得她呼吸急促才收了回来,傅语诺脸蛋红彤彤的,听到他认真地评价,“嗯,搁你嘴里是挺刚好的,但我现在是病人,口淡,知道吗?”
  “……老流氓!”她愣了半晌,放下鸡蛋羹,揪着他的领子一下子扑了上去。
  谢西然接住人顺势栽倒在沙发上,嘴角噙着笑,优哉游哉问她:“骂谁呢?”
  “谁吃人豆腐就骂谁!”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跨坐在他腰上,一双盼目眉飞色舞,活色生香,叫人看了心里直发痒。
  他笑着拍了拍她的屁股:“阿诺,这个姿势很危险。”
  “怎么,怕我把你的腰坐断了?”她横着他,屁股用力颠了颠,颠得沙发都有了动静。
  他勾她脖子把她压下来,在她耳边神秘地说:“不,是我怕我把你的腰给做断了。”
  傅语诺还没来得及细品这句话,天地就在她眼前倒了个个,她被他一个翻转扣在身下,全然落进了他的阴影里。
  谢西然在上头打量着她,抚开她面上的散发。
  傅语诺被他瞧得紧张起来,她悄悄咽了咽口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儿勾住了他的扣子,嗓音细细地打颤:“叔叔,你想不想要……”
  “嗯?”
  粉色蝴蝶在她眼皮上剧烈地抖擞着翅膀,她闭上眼睛,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想不想要……我……”
 
 
第24章 
  爱一个人, 继而对她的身体产生欲望, 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爱上傅语诺的很长一段时间里, 谢西然都被这种欲望烧灼着, 只是他的烧灼还蒙着一层暗红的挣扎,因为他爱的这个人一直尊他敬他,视他为一生的长辈。
  为此他压抑感情, 变得不像他自己。
  傅语诺是慢慢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变化的,太多蛛丝马迹昭示了他的心意。
  她邀请朋友回家玩, 朋友参观完房间后奇怪地问她你和你叔叔的东西怎么都是情侣款。
  傅语诺在学校不小心撞见一对同学在教室后面偷偷接吻,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他, 她表露出充分的好奇心,跃跃欲试地问他, 叔叔, 接吻是不是真的像书里描述得那么舒服啊,她离他很近, 带着求知欲望着他, 谢西然喉头一滚,忽然色变, 不自然地起身离开。
  偶尔有男同学打电话到家里找她, 他会追着问对方是谁,次数多了她脾气蹿上来不愿意告诉他, 他就自己去调查个清清楚楚, 叫她没办法和同学交代。
  他对她的生活充满了蓬勃的关注。
  一开始她以为那是因为她刚毕业他不放心她, 不久后她从这种持续的、带着压力的关注中察觉出不对劲, 也感到压迫感。
  从前他也关注着她,但那时他像天底下最尽职尽责的叔叔,担心她磕着碰着,将她护在掌心,给她最好的教育,培养她鼓励她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似乎不再那么关心她的学业,不催促她假期去做义工、参加国外的训练营,她在钢琴比赛中获奖给他带来的满足感似乎也远不如她在家里陪着他给他带来的满足感来得多。
  他像一头嗅觉灵敏的狼,将她圈在了自己的领地范围里,这叫她感到窒息,她受不了他无孔不入的控制欲。
  大二的圣诞晚会,她难得和同学们出去,玩得很疯,不小心喝多了,他收到电话来接她,被发酒疯的她压在走廊的转角亲吻,他没有推开她。
  这之后,她开始频繁地外宿,动辄与他争吵,他一次次把她抓回家,头疼地问她的叛逆期怎么可以来得这么迟又这么漫长。
  她终于摊牌质问他,叔叔,那天我喝醉了,脑袋不清醒才亲了你,你呢,你也喝醉了吗?你脑袋也不清醒吗?
  谢西然被问得哑口无言,她从他复杂的神色中印证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猜测。
  她像被一道惊雷劈中,愤愤然道,叔叔,你确实不清醒!我是你的养女!
  谢西然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她眼底激迸出的厌恶和痛恨。
  她曾经如此强烈而直白地排斥他,现在却雌伏在他身下,问他要不要她,他差点就意乱情迷,忘记了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傅语诺不明白谢西然为什么突然放开她,她明明在他眼底看到了赤|裸|裸的欲望,他却从她身上退开。
  “叔叔,”她不依不饶地揪住他的衣领,身体贴上去抱住他,“叔叔……”
  他安抚地拍了拍她后背:“我感冒还没好,小心我传染给你。”
  “我不怕,”她固执得像个渴望献祭的小奴隶,拱着身子往他怀里蹭,“叔叔不怕传染,我也不怕。”
  “我跟你能一样吗,”谢西然捏了捏她的下巴,她抬起头,栽进他温柔的眸里,他的声音又低又轻,“……我那么爱你。”
  傅语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再次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半年来,她和谢西然的关系似乎一种处在某种微妙的相持中,他会亲她抱她,像恋人一样爱抚她,却永远不会更紧密地进入她。
  有的时候她明明感觉二人的情|欲已张到极致,他却偏偏能从那个浪尖上下来。
  她是了解他的,谢西然有权力有地位,于情场上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爱上她以后却能克制禁欲得犹如带发僧人,这时常令她生出自己是那个引诱法海犯戒的妖精的错感。
  傅语诺不服输,她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谢西然在家养病的这几天,她总是毛手毛脚地靠近他,他在书房看书她就钻进他的怀里打扰他,他坐在茶几前和自己对弈,她就坐在沙发上拿脚踩他的背,细腿跨过去驾在他的肩头勾他,他立在桌前练字,她就钻在桌子底下恶意地作弄他,叫他不得安生。
  可任她花样百出,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用,谢西然巍然不动,俨然是个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
  傅语诺坐不住了,插着腰怒问他:“你难道是柳下惠转世不成?”
  “我是柳下惠,那你是什么?”谢西然擒着她的腰,笑意盎然地问,“谁教你这么多花样?我的小阿诺男人没几个,勾人的本事倒是不小。”
  傅语诺被他调侃红了脸,眼神羞怯地躲闪,嘴上却是不退缩:“那怎么没见你上当啊!”
  “已经上当了。”
  “嗯?我怎么看不出来?”
  他却是笑笑,不接这茬:“行了,我今天要去公司了,你帮我那套西装拿过来。”
  一个星期没莅临公司,谢西然乍一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温助理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谢总?”
  “嗯?”他回头看了眼她桌上一大碗火红的麻辣烫,难怪从电梯出来就闻到了一股味道。
  温助慌忙将塑料袋合拢,拿纸巾擦了一下嘴,本以为要挨训,没想到他只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说,“这么晚才吃饭,点心?”
  “不是,开会刚结束!”
  “嗯,”谢西然挺温和的,“要注意身体,以后不是重要的会议到饭点可以让大家休息一下。”说完转身进屋。
  温助理愣了三秒,看来谢总今天心情很好啊,她坐下来打开塑料袋,一边吃一边回忆,谢总这次短假回来似乎胖了点,是去哪里疗养了吗?可他要是出门,身为秘书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莫不是他身边有新人了?心底猛地蹿出一股危机感,温助理浑身一凛,忙收起麻辣烫,还吃什么吃,工作都要不保了!
  下午,谢西然在办公室里接视频和海盛船业的郑秦谈购股细则,温助理突然告知他《南报》的许记者来了。
  她怎么突然来了,他不记得下午有这个安排:“有约吗?”
  “没有,”温助理为难地说,“她说……她带了稿子想让您亲自过目。”
  谢西然觉得好笑,这人似乎格外擅长突然袭击,换个词说就是没规矩,“不是说了稿子由你和公关部来审核吗?”
  “……是。”
  “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上次采访的最后一个问题她也写进去了,夸了一下您做慈善的初心,也算是拔高了您的形象,但结尾提到了您的家人。”
  家人?他能有哪个家人,谢西然的脸沉下来。
  “我和她沟通过不要写江夫人和傅小姐,但她坚持要写,她说这样更能她文章的立意,还说她有撰稿自由,我们无权干涉,”温助理说,“许记者坚持杂志方已经过稿了,我们这边如果坚持要删除,必须给她一个理由,她下午就是来和您谈这个的。”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谢西然说:“你让她在会客室等着。”
  “是。”
  挂断这通烦心的电话,谢西然没做停留,很快重新投入到与郑秦的会谈议中。
  郑秦跟他谈的是船运方面的合作,自古以来运输业都是国家最重要的产业之一,投入大,利润更大,这几年国内的运输业搭着互联网的春风高歌猛进,几乎实现了产业的大变革,谢西然觊觎已久,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插一脚,这次机会终于送上门,他没犹豫,很快和郑秦达成一致,价格是高了点,但他的眼光不局限在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他看的是以后。
  结束了视频会议,他又给孙戴安拨了个电话,要他再和郑秦磨一磨。
  孙戴安在那头占他的便宜,爷爷,合同不都要定下来了吗,还磨?
  废话,只要合同没签下来,那就只是拟定,随时都有变更的风险,得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谢西然对这个便宜孙子没什么好语气,非要他再去郑秦面前虚晃一枪,还提醒他可别跟人称兄道弟真称上头了,做生意讲的可不是诚意,做生意玩的是人心。
  处理完海盛的事情,玻璃墙外的天空已经隐隐发黑,谢西然拨内线问温助理,许记者还在吗?
  温助理往透明的会客室里一望,小姑娘腰杆挺得笔直,正正经经地干坐了一个下午,她不累她都替她累,温助回道:“还在。”
  “给她送一杯茶,叫她再等会儿,”谢西然吩咐,“她要是想走不用拦着。”
  年轻人没什么社会经验,在学校里当优等生当惯了,把那股恃才傲物的劲儿也带到了职场上,他是故意晾着她的,谁的心性都经不起磨,冷板凳坐得越久心里越没底,越能摸清楚自己的斤两,这是要她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温助理送茶进会客室,许知楚手里攥着文件夹说谢谢,她背挺得发僵,可她不敢妄动,到这会儿她已经没了来时的冲动和勇气了,可她还不想走,见谢西然一面不容易。
  她都等那么久了,不差今天这一时。
  一直到晚上七点,谢西然像才想起了这么个人,终于把她召唤进了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许知楚看着谢西然低头审阅她的稿子,脚底虚得直打颤,当然不止是虚,还有点激动。
  可她掩饰得很好,人站得挺直,面上不卑不亢。
  许知楚是骄傲的,她不愿在人前示弱,更不愿被他看低。
  “‘上帝的第三只眼’,我喜欢你的立意,”谢西然看完后将文件夹合上,态度并不严厉,眼尾甚至是弯的,可无端端令人更不敢懈怠,许知楚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说,“许记者很有文采,也很有想法,但你似乎不太了解我,我不是你写的圣人。”
  许知楚的反驳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她忍住了:“这是我的文章,我有权利按照我的想法撰写。”
  “可你写的是我。”他的目光带点探究,带点审视,给足了她面子。
  “里面没有任何杜撰的成分,我全都是按那天的采访写的,”许知楚脾气刚硬,拿出杀手锏,“您不信,我这里还有录音,就算您去法院起诉我也没用!”
  “别紧张,我没想过起诉你。”小姑娘挺紧张,完全抛弃了谈判法则,上来就跟他亮法律武器,这倒令他放松下来。
  谢西然轻笑了一声,笑得许知楚心脏砰砰直跳。
  她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一副决不妥协的刺头样儿,一看就知道在报社里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是胸有沟壑、会为了正义公理和主编拍案叫板,令上司又爱又恨的那种下属。
  谢西然打量着她:“按许记者的意思,我是个不错的人,谢谢你的抬爱。”
  她耳朵蹭一下红起来:“……我只是按事实说话。”
  “什么是事实?”
  “我看见的和我听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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