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懿而终——琵琶桑柔
时间:2019-04-20 09:20:11

  “皇上圣明,家丑不可外扬,何况现在是关键时期,倘若爆出如此不和睦的事情,只怕对咱们十分不利。”康熙脱了脚上的千层底,预备躺下安睡,佟懿儿往里挪了挪,又将红地金丝鸳鸯锦绣的棉被替康熙盖上,“恭亲王那边,您可安抚妥当了?”
  “五弟自然是不服气的,朕许诺封他的长女为和硕纯禧公主,又应允倘若将来满都护成才,就是一个亲王爵位朕也给得起,他这才答应绝口不提。”康熙一只手枕着后脑勺,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拥着佟懿儿的肩膀,万般无奈道,“当日围观打架的宫婢太监们,朕已经送到巴林部二公主那里侍奉了,只能委屈他们在草原呆一辈子。”
  “阿哥们毕竟年轻气盛,有些冲突过于激烈也是在所难免,以后慢慢引导也就是了。”佟懿儿想起自己过去一直碍于和卓的面子对胤俄一再容忍,忽然觉得自己身为一国皇后,似乎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唉……朕现在是真后悔,当初要是没有纳和卓、济兰她们为妃就好了——还是你教出来的孩子们好。”想起胤俄当日的所作所为,康熙不免有些沮丧。
  “当初皇祖母也是为了平衡各种关系才让她们充实后宫的,既然成为了您的妃嫔,那就要负起这份责任来不是吗?”佟懿儿当然知道康熙话中的深意,但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除了坦然接受,没有其他的选择。思忖片刻,佟懿儿不禁打趣道,“再说了,当年的鳌拜、吴三桂,还有现在的噶尔丹都没让您退缩过,难道您竟被几个毛头小子给吓住了?”
  听到佟懿儿带着挑衅口气的语言,康熙倒忽然一下子有了不服输的劲头,一个猛子翻身覆在佟懿儿身上,几乎与她快脸贴着脸了,“谁说朕吓住了?”
  佟懿儿本以为风尘仆仆的康熙应该会好好休息一晚上,但很快她便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男人的能力——他只不过是在佟懿儿面前深藏不露罢了。
  翌日一早,佟懿儿亲自送胤祥到上书房上学后,等了好一会儿方才见胤俄、胤禟兄弟俩慢悠悠地向上书房这边走来。佟懿儿忙抬手招呼道,“八阿哥,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胤俄先是与胤禟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半晌才跟着佟懿儿走到一处幽静的假山下站定,困惑道,“皇后额涅……有什么事儿吗?”
  “你和满都护的事,你汗阿玛已经全部都告诉我了,他希望我找个时间跟你额涅好好谈谈——你怎么说?”佟懿儿清了清嗓子,收起常年挂在嘴边的笑容,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得胤俄无所适从。
  “希——希望皇后额涅慈悲为怀,不要将此事告诉儿臣的额涅!”胤俄的手脚开始不听使唤地打起哆嗦,他忽然扑通一跪倒地上,拉扯着佟懿儿的袍脚哭道,“额涅……额涅一定饶不了儿臣的!”
  “慈悲为怀?我是大清的皇后,又不是观世音菩萨,能普度众生。”佟懿儿摇头一笑,将胤俄扶起,“堂堂贵妃之子,骨头可不能这么软啊!”
  “那……皇后额涅只要不将此事说出去,儿……儿臣愿意做任何事情!”在胤俄看来,想要自己的丑事不被和卓知道,恐怕就必须与佟懿儿交换条件了。
  “很好,看来咱们的八阿哥非常聪明。”佟懿儿的嘴角划过一丝浅笑,她绞了绞手中的兰花丝帕方道,“这件事是家丑,有损咱们天家的颜面,甚至影响了你汗阿玛和恭亲王的关系,我身为皇后,就不能不出手处置。”
  “儿……儿臣知错了,请皇后额涅原谅……”尽管胤俄并不觉得打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满都户有什么了不起,但现在面对抓住自己把柄的佟懿儿,他就是演,也要演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来度过难关。
  “从即日起,你再不许在宫中调戏任何陌生女子,如果你要娶侧福晋或小妾,必须经由长辈同意。”殴打王公子弟已经造成了严重后果的情况下,佟懿儿相信胤俄应该不会再重蹈覆辙了。现在她必须利用这个契机约束胤俄,保护紫禁城里的姑娘们免遭荼毒。
  “儿……儿臣发誓,如果……如果再调戏陌生女子,就——就让儿臣断子绝孙!”胤俄为了让佟懿儿彻底相信自己,索性举起手来,对着太阳发了一个毒誓。
  “断子绝孙就不必了——只是我这张嘴,可就做不到守口如瓶了。”佟懿儿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轻声道,“你去上书房吧,别让师傅等急了。”
  如蒙大赦的胤俄起身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撒腿跑了。
  “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八阿哥的性格,您这样……有用么?”一直在一旁把风的玉衡走到佟懿儿身边,看着胤俄失魂落魄的背影感叹道,“要说贵妃娘娘也是怪可怜的,怎么生出这样一个混世魔王来?”
  “正是因为知道他的性格,我才需要对症下药。”佟懿儿拢了拢身上的猩红斗篷,绕过假山往承乾宫的方向边走边解释道,“像八阿哥这种孩子,你跟他说是非是没有用的,你只能跟他讲利害——只要抓住他的把柄,就可以控制他一段时间。”
  “打人的事,八阿哥怕贵妃知道?”跟随佟懿儿多年,玉衡多少也有了几分机敏,经过一番点拨,终于有些明白佟懿儿的用意了。
  “贵妃只有八阿哥一个儿子,一心盼着这个儿子建功立业,光耀钮祜禄氏的门楣——从前八阿哥只不过是荒唐一点,顶多被人非议几句。可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去历练,非但没有立功,反而惹下祸事。你想想看,贵妃倘若知晓此事,会像从前那般骂几句了事吗?”佟懿儿站在承乾门前,忽然转身问了玉衡一句。
  “所以……八阿哥只要分得清事情轻重,就一定会听您的话!”玉衡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彻底回过神来,不由赞叹道,“皇后娘娘不亏是六宫之首,难为您想得出这等法子来!”
  “但愿这法子能多少约束八阿哥一些吧!现在前线的事还没有结束,永寿宫的阿哥万一再惹出什么事儿来,皇上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了。”
  想起昨夜康熙溢于言表的焦虑,佟懿儿总觉得自己身为皇后应该做些什么。她曾经一度以为,和卓与济兰的儿子她可以不管,只保护和教育好自己的几个孩子就是。直到昨天晚上,她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佟懿儿不仅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也是大清的皇后,是一国之母。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紫禁城都有可能陷入困境。
  “玉衡这些年看着娘娘为紫禁城里的上下人等着想,实在是劳心。”入夜替佟懿儿沐浴更衣后,玉衡向往常一样在镜前替佟懿儿篦头。忽然她发现佟懿儿的鬓角竟多了一茎白发,立刻替她拔下来了,“娘娘还不到四十,要好好护着自己的容貌啊!”
  “人哪里有青春永驻的?几根白头发有什么要紧,白头偕老不是最美好的祝福么?”
  “是啊,朕还真想看看满头白发的小表妹是什么模样!”
  当闭目养神的佟懿儿再度睁眼时,镜前替她梳头的人已经换了,是那个等着她来整理胡须的夜归人。
 
 
第167章 这个女子不寻常
  “明儿是年初三, 朕想抽空见见钟其海。”
  康熙三十六年的元旦因噶尔丹的事还未完结而过得十分简单。康熙只在年初一举行了例行祭祖仪式,并召见了几位蒙古外藩来朝见的王公,大部分时间都思考着如何才能在下个月完成剿灭噶尔丹的目标。这日在承乾宫偏殿, 康熙与佟懿儿给孩子们颁了赏赐后,放他们出去了,二人围着火炉取暖说话。
  “您怎么这会子倒想起要见她来了?”佟懿儿今日穿着一身黄缎绣牡丹蝶夹袄,盘发上插了一只黄角兰发钗, 难得显得光鲜艳丽。她拿起一只银剪夹了开一粒坚果递给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康熙, 笑盈盈道,“该不会是……预备给保成那孩子指婚了罢?”
  “噶尔丹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却始终不肯死心——朕担心再这样耽搁下去,噶尔丹养精蓄锐,万一与罗刹勾结, 卷土重来也未可知啊!”康熙此时此刻一点儿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接过佟懿儿递过来的坚果,他却始终把果仁捏在手里, 仿佛捏着心腹大患一般,“现在咱们不能光守株待兔, 恐怕得主动一些才行。”
  “您是想……说服钟其海为您所用?”佟懿儿的心不由咯噔一下——倘若安排钟其海与噶尔丹接触,风险是巨大的。现在胤礽与钟其海两情相悦, 做出这样“羊入虎口”的决定,胤礽能接受吗?
  “噶尔丹的妻子已经阵亡, 他身边的跟随者多数也已作鸟兽散, 这时候——他还需要最后一记重击。”自从回到京城, 康熙一直在想究竟应该如何彻底阻止噶尔丹这个一贯出尔反尔的人继续给大清带来麻烦,当新一年的钟声敲响时,康熙终于有了比较有把握的对策。
  “钟其海倒是已经恨透了噶尔丹,只是现在她与胤礽两情相悦,您让她出面直面噶尔丹,她肯吗?”与钟其海朝夕相处的佟懿儿是最能感知这些日子以来钟其海情绪的微妙变化——自从胤礽向钟其海表明心迹后,她已经很少向佟懿儿提起准噶尔部的事了,似乎是想有意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朕……朕好好跟她谈谈吧!”康熙轻叹一声,双手撑着大腿弯腰起身道,“这孩子看着也是个深明大义的,现在她和旭日干两个人,就是咱们成败的关键了。”
  “旭日干?您跟他谈好了么?”佟懿儿这才想起来旭日干是僧格之子的身世,这么多年旭日干跟着康熙鞍前马后,早已成了康熙身边的心腹。倘若不是康熙今日提起,佟懿儿还真完全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旭日干自然是没问题,现在策妄阿拉布坦已经完全相信噶尔丹是杀害他阿玛僧格的真凶了,也表示愿意与咱们联手打击噶尔丹。”佟懿儿从玉衡手中接过一件玄狐毛边的藏蓝色斗篷替康熙披上。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康熙心中的阴霾仿佛也如同窗外的琉璃瓦一般渐渐被银装素裹地掩盖住了,“这雪下得好啊!相信今年一定可以让这件事有个了结!”
  “皇上说的是,懿儿和孩子们,也盼着这一天早些到来呢!”佟懿儿替康熙仔仔细细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皱,笑着微微福道,“懿儿恭送皇上!”
  “等朕忙完了,晚上咱们吃茴香饺子!”说罢,康熙轻轻拍了拍佟懿儿的肩膀,足下生风地领着顾问行出去了。
  “太子哥哥,我是偷偷把钟其海姐姐带出来的,你们长话短说啊!”
  康熙在承乾宫吃完茴香饺子后,靖月便借口要往北三所探望松贞,领着乔装打扮的钟其海悄悄往毓庆宫去了。尽管靖月抱着一只掐丝珐琅手炉,却仍旧冻得打哆嗦。胤礽赶忙吩咐贴身侍从引靖月进毓庆宫取暖,答应一会儿就叫她带钟其海回去。
  “汗阿玛……汗阿玛今儿当着诸位阿哥和王公大臣的面,说今年一定要剿灭噶尔丹了——”胤礽握着钟其海的双手,咽了咽口水方才下定启齿的决心。
  “我早料到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他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您不必顾忌我的感受。”钟其海虽然面无表情,但望向胤礽的眸子里,却有熠熠生辉的光。
  “如果……我是说——如果……汗阿玛希望你帮助大清对付噶尔丹,你……你会不会拒绝?”虽然在朝堂和私下里康熙并未与胤礽说过自己的计划,但作为康熙的儿子,做了二十多年大清储君的胤礽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康熙的心思。思前想后,胤礽还是希望能给钟其海一点点提醒,好让她有思想准备。
  “我说过了,他和阿努可敦只是把我生下来了而已,我这条命是我姐姐给的——可是,生下我的人,却把给我生命的人杀了。”钟其海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起被噶尔丹杀死的姐姐,钟其海恨不能从身上登时拔出一把利剑来。
  “对……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这么激动的——冷静点儿,我在呢——”胤礽的大脑忽然停止了运转,他只知道自己好像说了根本不应该说出口的话,无意间伤害了所爱女子的心。他下意识地将钟其海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姐姐没有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只要……只要你愿意。”
  “无论皇上让我做什么,哪怕就是跟噶尔丹同归于尽,我也愿意。”钟其海忽然意识到,也许这一次跟着康熙出征,她便有去无回了。想到这里,她捧起胤礽的脸,在他的额头上深深一吻,“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保护,除了我姐姐以外,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第二个愿意真心待我的人……已经足够了。”
  “不,我不许你说‘够了’——我还没有够呢!”胤礽听出了钟其海的弦外之音,忽然有些慌乱了,“这世上最懂我的人只有你一个,我不许……不许你从我的生命里消失!”
  “答应我,好好替皇上监国,如果长生天垂怜,我相信会有一个好结果的。”胤礽的话使钟其海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原本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她此时此刻忽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为了胤礽的这份“不够”,她也要好好活下去,就像她当初为了姐姐顽强生存一样。
  “钟其海姐姐,咱们现在该回去了!”靖月的催促打断了钟其海与胤礽的遐思。钟其海红着脸向胤礽行了个蹲安礼,便匆匆忙忙地与靖月一道离去了。
  “准噶尔部流亡之女钟其海恭请恩赫阿木古朗汗圣安!”翌日午时刚过,康熙在承乾宫里的一间耳房内单独召见钟其海。钟其海今日穿着一身蓝布袄褂,一条粗黑油亮的麻花辫服帖地垂在后背。她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向康熙磕了一个头。
  “起来说话吧!”康熙见钟其海十分得体,脸上的表情也愈发自然了,“在宫里这些日子,都还习惯?”
  “回皇上,一开始倒是有些不习惯的,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多亏皇后娘娘悉心教导。”钟其海不敢抬头直视康熙的眼睛,听他的声音与胤礽倒是颇有些相似,一样的温文儒雅。钟其海听见这样的声音,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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