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有些人可能眼神不大好,你给大伙儿念念!”佟懿儿见隆科多一脸得意地在那眉开眼笑,忙冲他喊了一句。隆科多一面点头哈腰,一面走到康熙的墨迹跟前,朗声将那纸上的每一个字清清楚楚地念了出来。话音落下,众人皆是一阵喝彩。
“皇上谬赞,奴才……奴才实在是受之有愧啊——”佟国维见康熙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一时满面通红,赶紧吩咐隆科多将康熙的御笔仔细收藏起来,“这次寿筵如此铺张,实在是不应该……”
“小舅舅要是这样说,那可真是见外了——朕既是您的外甥,又是您的女婿,您的六十大寿再怎么热闹也不为过啊!”康熙早已从别处得知隆科多巧立名目搜刮钱财替佟国维过寿的事实,只是今日毕竟是佟国维过寿的正日子,康熙也不好在这大喜的日子发作。
“皇后娘娘,奴才怎么没瞅见舜安颜这孩子啊——能让他和温宪公主陪在奴才身边么?”隆科多刚领着下人们将康熙赐的御制诗收好回来,正预备向康熙与佟懿儿请安时便听见佟国维这般问话,顿时心中不爽,一言不发地退到一旁站着去了。
“舜安颜给汗阿玛请安,给皇后额涅请安!”休养了几日,舜安颜的身子好转了不少,只是脸上还没有什么血色。为了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些,舜安颜甚至找锦书要了少许胭脂抹在脸上。
“看看这可怜的孩子,为了给您准备这个寿筵,人都瘦了一圈了!”佟懿儿见舜安颜似乎有些病态,心里难免有些心疼,“等这阵子忙完了,你可得好好歇一歇!”
“皇后额涅您大概有所不知,这次寿筵大半是隆科多叔叔筹备的,舜安颜不争气,病了好些时候,多亏有叔叔接手——”舜安颜知道在这件事上隆科多是一定要抢风头的,现在佟懿儿问起来,舜安颜当然不敢不以实相告。
“隆科多,原来这么气派风光的寿筵是你操持的啊——看来,朕是小看你的财力了。”康熙随手拿起桌上搁着的一柄紫檀玉如意,轻轻敲了敲隆科多的脑袋道,“朕还以为,你不当官了之后手头也不宽裕了呢!现在看起来,你这是自个儿做生意发了小财啊!”
“奴……奴才哪有这个脑子——这……这都是阿玛这些年人脉广,大家都愿意为阿玛贺寿!”隆科多正等着康熙过来表扬自己差事办得好,没想到等到的却是康熙的质疑。如意触碰到隆科多头皮的瞬间,隆科多只觉得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头顶淋下来似的,他一个激灵跪倒在地,腿脚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哆嗦。
“哦……人缘好!你倒说说,都有谁啊?朕倒是好奇得很。”康熙吩咐手下搬了一张杌子,翘着二郎腿坐在隆科多面前,众人觉察出风向有异,纷纷不住地后退。
“也……也没谁——主、主要是山西巡抚噶礼听说您要让阿玛热热闹闹过个生日,所以就——”隆科多说出实情,佟国维听得只觉得头皮发麻,耳边嗡嗡作响。
“嗨——这个噶礼啊,朕知道的嘛!他有钱!”方才不苟言笑的康熙听到噶礼的名字,忽然拍了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懿儿,你还记得吧?修关外三陵的钱就是他给朕凑齐的!”
“懿儿记得,想必济兰妹妹应该记得更清楚。”佟懿儿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济兰,济兰除了点头,没有别的台阶可下。
“朕这个小时候的玩伴啊,还真是‘真人不露相’!朕只要是想干什么,他都能给朕弄出银子来,还真是不简单呐!”隆科多本来已经做好了接受一顿痛骂的准备,谁知康熙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忽然站起身来冲在场众人说道,“朕原本有一个计划搁在心里头好久了,可是一直觉得咱们国库啊怕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现在见噶礼这样,朕倒觉得这个计划大概可行了。大伙儿想不想听?”
“奴才等愿闻其详!”除了佟懿儿以外的在场众人都被康熙这番话弄得一头雾水。寿星佟国维当然不希望隆科多因此事倒霉,当即带头表态。
“大家都知道,朕自平定三藩之乱之后,每年都要去塞外避暑——有不少人说,朕这是劳民伤财,出去一趟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朕倒想问问咱们的寿星老,朕的小舅舅,您是怎么想的?”康熙一面说着,一面信步走到佟国维跟前,弯下腰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坐着答话。
“奴才觉得,皇上每年夏秋之交往塞外避暑秋狩,一来是为了操练我八旗兵勇,让咱们的满洲男儿们不忘骑射的本领,居安思危。”佟国维看着康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见康熙微笑着点了点头,佟国维咽了咽口水继续说下去,“二来……二来也是为了联络与蒙古各部盟首领的感情,巩固我大清的边防。”
“小舅舅说得极是啊!每一个字都是朕的真心话!”康熙笑着转过身面对众人说道,“所以,这个塞外行围,朕不能取消。可是看着汉大臣们写来的奏折,朕也在想啊——倘若咱们每一年出去,都在沿途一路安营扎寨,耗费的精力和时间累加起来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花不该花的冤枉钱,那就是劳民伤财!既然朕每一年非去不可,不如就在北边建一座行宫,靠近木兰围场,方便木兰秋狝,也方便蒙古各部盟前来朝拜,大家伙儿说,朕这个想法好不好哇?”
“皇上圣明!”康熙说完,包括佟国维、隆科多等在场众人立刻会过意来向康熙叩首。
“大家平身——这个行宫啊,朕打算建在热河。不瞒大家说,这行宫的图纸朕都已经画得差不多了,朕现在唯一缺的就是银子。”说到银子也就意味着说到了正题,康熙扬了扬嘴角,看了一眼隆科多道,“不过今儿这一参加小舅舅的寿筵啊,朕就真不担心银子的问题了!朕这还没开口呢噶礼就拿银子来把小舅舅的生日过得这么好,朕要是真跟他开口,他也一定会鼎力相助吧?”
“皇上说的是,不光噶礼要为皇上建热河行宫出力,奴才也要略尽绵薄!”隆科多这下明白康熙的意思了,他从噶礼那里顺来的银子还没焐热就要交出去。
“除了皇上赏赐的御制诗,其他的礼品就请皇上折成现银建热河行宫使吧!”佟国维看着面前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寿礼,心里其实早已没有半分喜悦——在佟国维眼里,这些礼品根本就不是绫罗绸缎、金银财宝,而是一个个将来要去应付和还清的人情债,康熙此举一旦实施,简直是救佟国维于水火之中。
“小舅舅果真是高风亮节,让朕肃然起敬呐!”康熙握住佟国维的手,真心实意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国舅爷高风亮节,吾等佩服之至!”康熙说完,隆科多率领众人向佟国维行礼,洪亮齐整的声音响彻长街,令人振奋。
“嗨,原来汗阿玛和额涅早就知道消息了,就等着隆科多舅舅上套呢!”吃宴席的时候,佟懿儿的几个孩子们和舜安颜、锦书夫妇坐在一桌,靖月举起杯盏冲着胤禛轻声说道,“看来咱们的担心是多余的——舜安颜表哥真是白白病了一场!”
“幸好我病了,不然八成要趟这滩浑水!”舜安颜想起隆科多的嘴脸,仍旧忍不住露出厌恶的神色,“皇后额涅也更好借题发挥,把话题引到这上头来。”
“来来来,让咱们为舜安颜表哥的自我牺牲精神干一杯!”靖月举起酒杯迅速一饮而尽,胤禛夫妇、策凌与胤祥也笑着举杯对舜安颜表达敬意,慢慢饮尽杯中酒。
“你们也别光敬我了,我病还没好呢!今儿个只能以茶代酒,咱们一块儿去给长辈们敬酒吧!”舜安颜喝下一杯热茶,对大家的关注感到很不好意思,忙又倒了一杯茶,起身欲去向佟国维行礼,大家纷纷表示同意,一时由胤禛带着,一道往佟国维那一桌去了。
第220章 无福消受
“皇上与皇后娘娘为奴才过寿, 奴才感激不尽。得知您要在热河修筑行宫。奴才听了也很受鼓舞。”筵席完毕,康熙吩咐众人退下, 与佟懿儿一道扶着已经微醺的佟国维回屋内歇息。人逢喜事精神爽, 佟国维今日过寿,一家人齐齐整整,他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他握着康熙的手久久不愿松开,眼中噙着热泪, “只是奴才卸下肩上的担子之后,还有个不情之请……”
“小舅舅不必担心,朕知道您现在最挂心的就是隆科多的前途——这件事情朕会放在心里好好掂量。”康熙与站在自己身侧的佟懿儿相视一笑,温言许诺佟国维道,“您就安安心心颐养天年吧,其余的事情您也不必太过挂怀。”
“唉……也是奴才教子无方, 才让皇上跟皇后娘娘这般为难——隆科多的额涅心又软,他出了那么不检点的事,他额涅还三番两次要奴才护短, 接纳了那李四儿……唉!奴才、奴才实在是抹不开面儿啊!”想到隆科多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向严于律己的佟国维不禁垂头顿足, 频频叹气, “真是……真是家门不幸啊!”
“朕听懿儿说, 那李四儿现在也有了——既然她已经怀了隆科多的子嗣,那就索性承认了罢!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总不能让这孩子生下来没有身份。”清官难断家务事, 康熙身为一国之君, 虽然能做得了天下大事的主,像这样的家长里短却还得向佟懿儿讨个主意。他早知今日来灯市口拜寿多半绕不开隆科多与李四儿的话题,便在昨日好好与佟懿儿一道讨论打了个“腹稿”,“只是朕与懿儿商量了一下,觉着孩子生下来可能不方便给李四儿这样的人抚养,如果小舅舅您同意,等孩子出生了就把他送进宫来。正好现在胤祥也长大了,胤禛与靖月的孩子们也在各自的府邸中养着,懿儿她有时间。”
“皇后娘娘要是乐意,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眼见着闰六月里李四儿即将生产,佟国维的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现在吃下康熙与佟懿儿给的这颗“定心丸”,佟国维终于可以踏踏实实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再怎么说,这孩子生下来都是佟佳氏的后代,懿儿得好好培养他成人,才对得起阿玛、额涅。”佟懿儿替佟国维揉了揉肩膀,用眼神告诉了他自己好好培养隆科多之子的决心,语气坚定。
“伊尔哈给太后请安!”七月里康熙预备带着太后往塞外避暑,顺便勘察一下修建热河行宫的场地。回到巴林正安慰着刚刚丧偶的女儿顿珠的伊尔哈闻讯,觉得这是为顿珠再择夫婿的好机会,便趁着康熙还未出发,带着顿珠连夜赶到宫中向太后请安。
“哎呀伊尔哈,真是好久不见——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宝贝疙瘩顿珠吧?”自伊尔哈走后,太后又常常找不到一个可以与自己无话不谈的人了,现在伊尔哈回来,太后自然喜笑颜开。见了跪在伊尔哈身后的顿珠,太后更是欢喜得不得了,将顿珠召唤到自己膝下仔细端详,“长得真俊呐,真是可惜你男人福薄……”
“就是啊,咱们嫁过去才知道那孩子是个病秧子,真是上当受骗了!”想到顿珠的丈夫英年早逝,伊尔哈难免为自己的宝贝女儿鸣不平。她假模假式地替死去的女婿抹了抹眼泪,旋即笑道,“嗨……人都没了,今儿是跟您重逢的日子,就不提他,说些高兴的事儿罢!”
“伊尔哈你说的是啊,人总得往前看——”眼前不到三十岁就守寡的顿珠,让太后不禁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无比伤怀地摸了摸顿珠的前额苦笑道,“幸好顿珠你嫁的不是帝王家,咱们将来还可以改嫁。你不像我,进宫来还人事不知呢!就嫁给世祖爷做了皇后,世祖爷一蹬腿去了,我从二十几岁守寡到现在,连做女人是什么滋味儿都不知道。”
“瞧您这话说得!”伊尔哈听出女儿改嫁的事有戏,脸上的笑容渐渐蔓延开来,“您有皇上这么好的儿子孝顺,咱们羡慕您都来不及呢!”
“皇上对我的孝顺那是没的说……是啊,有这么好的儿子,我该知足了!”太后意识到自己看见顿珠似乎说了太多无关的话了,忙转移话题道,“就不说我了——回头有什么好人家,一定再把咱们顿珠丫头嫁出去。咱们草原上的女人可没有汉人女子那些个贞洁规矩!”
“顿珠,快给太后磕个头!”太后的这句许诺对伊尔哈来讲有千钧重量,她领着顿珠向太后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响头,觉得自己这才算是有了靠山。
“额涅,我想一个人出去转转,一个时辰以后回来行吗?”伊尔哈回京后,便住在胤俄府邸的后院,等着康熙出发的消息。这日顿珠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满脑子都是自己死去的丈夫,便敲开伊尔哈的房门,希望能去外面散散心。
“额涅陪你一块儿去,这北京城你人生地不熟,回头再被人卖了,我看你怎么办!”伊尔哈的儿子乌尔衮如今眼里只有一个荣宪公主,她总觉得得趁这次机会把唯一的女儿顿珠牢牢把握在手里,自己的将来才有指望。听顿珠有出去转转的心思,伊尔哈连忙起身挽住顿珠的手一道出去了。
“舜安颜你的病好不容易完全康复了,今儿点的菜都是你爱吃的,你多吃点儿!”京城南市一家鼎鼎有名的酒楼内,锦书为刚刚康复的舜安颜点了一桌子好菜。伊尔哈领着顿珠进店时,锦书正细心地包一只烤鸭卷给舜安颜吃。
“额涅,您在看什么啊——”顿珠顺着伊尔哈的目光望去,正好与舜安颜四目相对,忽然感到一阵久违的脸红心跳,“您……您认识他吗?这小伙子长得真挺好看的!”
“怎么刚一进店就遇着他们了呢,真是晦气!”伊尔哈却并不想搭理顿珠的疑问,拉着她扭头就走,“咱们回去吃!”
“额涅……那人是谁啊?您怎么了这是?”顿珠满脑子都是舜安颜英俊的面庞,仍不住扭头回望,对伊尔哈的反应十分不解,“他怎么招惹您了?”
“要不是舜安颜这没眼力见的一句话,噶礼为佟国维寿筵出银子的事儿能抖落出来么?”眼见着噶礼讨好康熙的计划又一次脱离了自己的设想,伊尔哈不禁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没出息的,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这个坏咱们好事儿的舜安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