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中毒之症
然而陵玉所忧虑的事情却并未困扰她多久, 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件让她不知所措的事情。“三殿下并非是生病,而是中毒。”
太医院的老太医们最终得出了结论, 口径一致宣告。
圣上听闻此事, 气怒冲顶, 当场便摔烂了一块心爱已久的江南名砚。
“查!给朕仔细地查!”
这把怒火一直从满香宫蔓延到宫廷的各个角落,最终却落到了惠清宫里头。
彼时文淑妃正拿着金剪子修剪着花枝, 却不曾想好大一片乌云飘来了自己的头顶上。
待她被人带到圣上面前时候,她委屈哀求, “圣上, 我伴您多年,难道您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我哪里敢戕害皇子, 我膝下便养着陵玉,若有那心思,她岂能活命?”
“淑妃娘娘, 您是二殿下的养母,这么多年了你们自然是感情深厚,你未必不会为了二殿下谋算, 而害了我的儿子!”丽妃哭得两只眼睛微肿, 满脸的伤心不似作伪。
“妹妹, 说话要凭证据……”淑妃提着一口气, 对着圣上能伏小做低, 可她到底是个有资历的老人, 对着丽妃更是半点好脸色也没有了。
丽妃推开丫鬟递来的帕子上前一步, 道:“恒儿百天的时候, 是你送来了这盆夜香木兰,瞧瞧你多么狠毒的心思,就这样害我儿于无形,任谁都查不出来的!”
“你胡说什么?那只是普通的一盆花……”文淑妃不可置信道。
“够了!”圣上听两个妇人口舌之争烦不胜烦,抬手猛地拍在了桌上,连带着瓷杯盖子都跳了两下。
“陛下……”丽妃垂眸拭擦泪水,“求陛下为我们母子做主。”
“淑妃,若这只是寻常的花,为何只要拿走了这花,陵恒的症状便会有所缓解?”圣上目光阴郁地扫向对方。
文淑妃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什么。
满香宫的东西挨个排查了一遍,待宫人将屋内多余的东西捡出去后三殿下的病症竟忽然好转,这才引起了太医们的注意,待那些物件挨个检查之后,他们最终发现三皇子的病重只对那盆夜香木兰有所反应。
幸而这一切都发现的及时,否则再晚些时候,三殿下唯恐便落入了回天无力的境地之中,怎能不叫人后背生凉。
“陛下,这一切都不干咱们娘娘的事情啊!”文淑妃身边的桑嬷嬷见状不对,连忙下跪求饶,“陛下,这盆夜香木兰乃是二殿下所赠,娘娘对此花一无所知,又如何会无端怀疑二殿下的用心呢,况且这夜香木兰本就属于寻常花木,至于二殿下动了什么手脚,娘娘就更不知道了!”
文淑妃看着桑嬷嬷微微蹙眉,她正欲开口,却被桑嬷嬷暗中捏了捏手臂。
文淑妃看着盛怒中的圣上,想说的话霎时全都吞回了肚子里。此刻于她而言,最好的做法便是沉默。
只是桑嬷嬷一席话,足以令众人哗然。
圣上面上阴沉欲滴,此刻心中怒火远胜过平常,屋内寂静下来就更不敢有人再开口。
“李德。”许久他才缓声开口。
“奴才在。”李德垂首应诺。
“将桑嬷嬷带下去。”圣上说道:“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任何人走漏一点风声,朕便割了她的舌头。”
他将手边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碎裂的声音伴随着他面上冷冽的神情令众人惊惶不已,纷纷跪倒在地。
天子一怒,尚可伏尸千里。
纵使她们都自诩是无辜的人,可一切生杀夺予都在此人的一念之间。
即便他不似历代明君出色,可这样的身份也是上天赠与他与生俱来的权利,更是属于天子独有的权威。
天上云层渐渐密集将强烈的日光挡住。
陵玉仰头望了望天,一时分辨不清背光处的云层颜色。
“只是多云的天气,该不是乌云。”素春顺着她视线看过去说道。
陵玉放下手里的书卷,道:“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陵恒的病什么时候能好些。”
“殿下。”门外头丫鬟进来传报,“李德公公过来了。”
李德是圣上身边的总管太监,一举一动一向都是代表着圣上的意思,陵玉忙起身去见。
“殿下,还劳烦您随奴才走一趟。”李德公公道:“陛下想要见您。”
陵玉见他神情严肃,便问道:“公公可否透露一二。”
李德抬眸扫了她一眼,见她仍旧是懵懂模样,叹了口气,将发生在满香宫的事情都说与她听。
陵玉听罢面色顿时一白。
入大殿,圣上满目阴沉望着陵玉。
陵玉亦是抬眸看着对方,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开口。
“陵玉,你可知道,朕膝下子嗣单薄,可即便如此,朕最不喜欢的却还是你?”他看着陵玉,似乎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恨的女人,咬牙切齿道:“因为你生的像极了你那位好母亲。”
陵玉看着他,面上俱是涩然,却仍旧开口道:“父皇,陵玉不敢谋害胞弟,还请父皇明鉴。”
圣上闭了闭眼,在室内来回踱步,最终来到了陵玉面前,他就近打量着陵玉,问道:“朕问你,那盆夜香木兰是谁的?”
陵玉低声道:“是我送给文淑妃的……”
她话未说完,便见对方怒容浮现,抬手便欲掌掴于她,陵玉下意识抬手去挡,许久却见对方扬着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陵玉,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圣上无比失望,沉声质问她 陵玉见状整颗心都仿佛置入了冷水之中。
“父皇,你为何不信我?”陵玉问道。
圣上冷笑道:“即便你没有那胆子害陵恒,可你未必不敢害文淑妃,她将你一手养大,你竟做得出?”
这样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愣愣地插入了陵玉的心头,远比他直接来一句“不信”的威力要大上数倍。
“我没有。”陵玉面色苍白道。
“陵玉,你最好自己说出来。”圣上背过身去,“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霎时间,陵玉手脚冰冷,失望透骨。
阶下的砖刚被宫人扫过,干净得很。
陵玉跪得久了,便又有了一些新的落叶随着风滚了过来。
李德公公走近了道:“殿下还是不要跪了,若真的是无辜,还需寻出证据来才是,您越是跪在这里,只怕陛下越是心火难消。”
陵玉看着那扇紧闭着门,脸上却渐渐显出了倔强的神情,对李德的劝话不置可否。
李德见她此刻宛若石人般心灰意冷,便默然退到了檐下,不敢再过多交谈。
整整一日,陛下出入都视陵玉于无物,陵玉自是佁然不动。
素春知道了这事情又是心疼又是无可奈何,只能双手合十,仰头望天祈祷道:“菩萨保佑,让我家殿下早日洗脱冤屈。”
这话说完,她仍旧不能安心,便又道:“实在不行先下场雨也行,也好叫陛下心疼,遣了我家殿下回来……”
临近黄昏,天边忽然轰隆一声。
圣上丢下手中奏折,问李德道:“外面可是下雨了。”
李德出去看了一眼,进来回禀道:“回陛下,没有下雨,只是个旱雷。”
圣上“嗯”了一声,便再无下文。
第38章 逾越界限
陵玉从来没有试过一整晚都醒着的感受, 这回却将冷风的滋味尝了个透彻。
黑夜漆黑不见五指,周身酸疼, 她虽困倦无比, 神智却因这冷意与痛意而愈发清醒。
陵玉掐了掐掌心仍旧不想倒下。
若她倒下了, 便又成了从前那个懦弱的皇子,不敢为自己辩驳半分。
圣上是真的不喜欢她, 陵玉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幼时她失去了母亲,虽然难过了很长一段时日, 但她却将余下的感情都寄予在这个唯一的父亲身上。
她努力习字诵文, 试图去讨好对方,可得到的都是斥责。
对方回回冷脸应她:“若非你害得陵徵落水病情加重, 又岂有你来邀宠的余地。”
起初陵玉以为是因兄长之故,才得了圣上的厌嫌。
直到今日她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她生了一张同她母亲极为相似的面容。
所以圣上厌恶她, 更厌恶她的母妃。
黑夜中,陵玉又仿佛看见了母妃穿戴着圣上赏赐的上等华裳与首饰,神情倨傲。
“娘娘宠冠后宫, 无人能及。”金贵妃身边的宫人都在伺意讨好。
陵玉舔了舔干涩的唇, 跪得笔直。
她固然不能通过这样的举动来让圣上相信了她。
只是她回回在他面前都是怯懦模样, 宛如老鼠见了猫一般。
她总是要强硬一回, 便是误了性命, 也绝不能一直退缩了。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早起的宫人已然出没于外。
“听说陵玉还跪在圣上御殿之外。”文淑妃说道。
桑嬷嬷道:“娘娘此刻万不能心软, 咱们好不容易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心软什么?”文淑妃抬手抿了抿发髻道:“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带来的灾祸, 与人无尤。”
江皇后潜心在佛堂闭关,听到这消息,面色却仍旧平和。
“本宫便料到了她母亲造下的业障迟早都是要报应在她身上的。”她拨弄着檀木刻莲的珠子,吩咐道:“陵徵不喜欢出去,如今更是为了亲事装病不起,莫要让外面的事情分了他的心。”
“奴婢一早就吩咐了下去,大殿下不会知道的,咱们本就在是非之外,自然不要搅合进去为好。”
皇后抿唇一笑,甚是满意。
两天一夜,陵玉跪在外面无一人过问。
她原先便是娇生惯养,竟意外地坚持了这样的久。
圣上行事如风,连余光都不曾扫过她一眼。
只是不吃不喝,到了天色再度暗下来的时候,陵玉的身躯终是摇摇欲坠。
“殿下,就算老奴求您了,您回去吧。”李德跪在她面前,苦着脸哀求。
陵玉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无比,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闭了闭眼,却仍旧不肯起身离开。
李德连声“唉哟”,却也无可奈何。
这一晚同昨晚不同,夜风的冷似乎已经熟悉了陵玉的身体,仿佛试图钻入她的皮肉,钻进她的骨缝。
那种冷已然是自内而外。
陵玉觉得身体的温度犹如时间一般正在一点一滴流逝。
她闭上眼睛,在这最难熬的时候,却始终不敢去想那些美好温暖的东西。
陵玉觉得自己终于耗尽力气想要倒下的时候,却忽然听得耳边一声呼唤。
“陵玉。”
这声音回回响起的时候,都令她心头微突。
这是盛钦的声音。
他又出现了……
陵玉睁开眼睛,没有回头,却看见自己身前的影子旁多了一道更为狭长的黑影。
她眼眶微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起来罢。”他立在她身侧,垂首对她说道。
陵玉不为所动,跪在地上仿佛整个人都同地面长在了一起。
下一刻他便弯下了腰,将她整个人骤然抱起。
天旋地转,陵玉从一片寒凉之地骤然转移到了无比温暖安全的怀抱中。
她看到对方面无表情,半点情绪都不曾显露。
只是那双手过于用力,叫她有些吃痛。
“我回来了。”
她忽然发现自己紧绷着的神经在听到对方熟悉的声音之后,便会陷入了无比放松的状况。
这叫她只来得及望见对方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便再也克制不住神智陷入了昏沉之中。
原来这么些年,这偌大的宫殿与侍卫从来都不是她的守护。
只有盛钦这个名字,才是为她筑在高墙之下的安乐摇篮。
陵玉仿佛在梦中见到了金贵妃。
她年幼娇小的身躯挨着对方,忍不住问道:“母妃,世上有一人免我忧思,免我飘零,免我受人欺辱,我可以永远同他在一起吗?”
金贵妃垂眸望着她,一言不发,却忽然流下两行血泪,似有口难开,神情凄苦。
陵玉骤然惊醒,望着帐顶大口大口的喘气。
“母妃……”
她口中默念,梦中一切好似都模糊不清。
床榻便趴伏一人,陵玉费力撑起身子去望,才发现此人是素春。
这丫鬟双目下俱是青黑,不似以往那般她一醒来便飞奔过来。
她推了推对方,便见对方亦是骤然惊醒。
“啊,你……”
素春指了指她,许久才反应过来,忙收回了手指,激动道:“殿下,你醒了你醒了。”
“我做了一个极其短暂的梦,被吓醒了。”陵玉说道。
素春揉了揉眼睛,道:“虽然奴婢不知道殿下做的是什么梦,可殿下却是足足趟了三日,可把奴婢给吓坏了。”
“我睡了三日?”陵玉颇惊讶道。
“可不是,这三日不论奴婢怎么唤您,您都醒不过来,可吓人了。”素春后怕得很,“多亏了世子及时回来,这才敢在陛下的眼皮底下将您带走。”
“二哥……”陵玉想到昏迷前最后一抹印象,忍不住问道:“二哥有没有被父皇责罚?”
“没有,您怕还不知道,丽妃娘娘被打入了冷宫。”素春说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陵玉惊愕得很。
“是世子从外头请来一位大夫,这才查出来三殿□□质天生便对花粉过敏,那夜香木兰摆放在窗户之下,本也不会这般严重,不知道丽妃娘娘从何处得知了这隐秘的事情,便偷偷在三殿下的锦囊里放了花粉,这才致使对方病情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