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嬷嬷闻言便慎重地点了点头。
第63章 陷阱一重重
若是寻常情况, 江皇后大可直接将此事通禀与圣上,抑或是先发制人。
只是这回参与在其中的人着实令她难以下手, 抛开旁的不说, 前者是她的夫君, 后者有她的儿子,然而最令她不安的却是那个城府难测的盛钦。
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她竟一无所知,是以她当下的每一步都是那般仔细, 生怕行差踏错, 一不小心就踩入了旁人的陷阱。
江皇后思虑再三,决定再去黄大师那处询问清楚有关陵徵药方的事情, 也好探知对方对此事的托词与态度。
只是当她到了炼丹房时,门口守门的小童子道:“大师出门收集药材去了,一时半刻的还回不来。”
江皇后心念一动, 道:“无妨,本宫进去等他就是。”
许是上回黄大师交代过的缘由,那童子听了江皇后的话便乖乖让到了一旁。
江皇后独自走了进去, 屋内果真是一个人都没有。
她环顾四周, 发觉此地的摆设同寻常炼丹房室无任何差异, 并无任何更为特别之处。
她逐渐往里走去, 却忽然察觉靠着东窗的位置很突兀的布置了一面书架作为隔障。
江皇后绕过书架, 看到那书架后放置着一张书桌, 桌上干净整洁, 却有一本老旧的书籍放在桌面。
她侧过头去查看, 发觉那书皮上写着“制丹杂方”几个大字。
江皇后心思微动,见四下无人,便拢着袖摆伸手将那书本拾起打开翻阅查看。
只是那书似乎是个压箱底的物件,只掀开一页纸,上面的灰尘便呛得她连打几个喷嚏。
“皇后娘娘,可需要小童进去帮忙?”
小童听到里头动静,便抻着头往里喊到,江皇后略慌地放下了书,转身走了出来道:“此地好生寒凉,本宫还是等大师回来再见吧。”
小童乖巧地点了点头,便送江皇后离开。
江皇后离开不久,声称去收集药材的黄大师便紧接着赶了回来 。
“方才我不在,宫里的情况如何了?”黄大师问道。
小童道:“皇后娘娘方才来过了,我按着师傅的吩咐没阻止她进那屋去,她在屋里打了几个喷嚏,之后便走了。”
黄大师听了小童的形容,随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来。
“皇后娘娘是个有佛性之人,她与佛祖有缘。”
“是么,那皇后娘娘是个很好的人了?”小童天真问道。
黄大师只含糊地点了点头,唇角却暗自翘起。
这般念佛的人,想来过不了多就久,对方就该去见佛祖了。
这厢江皇后一无所获的回到了宫中,江嬷嬷见她一副神伤模样,连声劝道:“娘娘还是莫要再想这事情了,待明日里咱们就把大殿下叫来,好生商议一下这事情。”
江皇后道:“万万不可。”
江嬷嬷疑惑道:“为何?”
对方道:“你该明白,徵儿的性格表面上看起来温和谦逊,可实则他倔强起来谁的话也不会听的。
他若知道本宫的药方是从那黄大师处得来,定会怨本宫,本宫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再叫他因此对本宫疏离了去。”
江嬷嬷听罢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叹息。
江皇后揉着额角,抛开这些事情,连晚膳都未曾用下便早早歇下。
待第二日,江嬷嬷如同往常一般前来伺候对方起身,却发觉对方迟迟不起,待她上前查看,才发现江皇后早已陷入了昏迷的状态。
江嬷嬷连忙令人通知了圣上与陵徵,这边太医来了匆匆替江皇后诊断,却始终查不出头绪,待圣上赶来查看之时,江嬷嬷便道:“陛下明鉴,昨日娘娘连晚饭都没有吃得下去,只是去了黄大师的炼丹房,回来便郁郁寡欢,今天早上就没再醒来。”
圣上听得她这般说,心中有些不悦,道:“她去炼丹房做什么?”
江嬷嬷一下就被对方问住,神情一僵,道:“奴婢、奴婢不知。”
“那朕来问你,皇后她昨日还去了何处?”圣上问道。
江嬷嬷想了想,道:“娘娘昨日还去了御花园,中饭过后又走路去了静水亭去消食,而后又在河边洒了些鱼食喂鱼……”
圣上眯了眯眸子道:“既然她去过那样多的地方,你为何偏偏就将她去过炼丹房的事情单独提出来说,你是想暗示朕什么吗?”
江嬷嬷抬头,这才发觉圣上的脸色十分阴冷,情急之下连忙求饶道:“奴婢不敢,只是那个黄大师真的有问题……”
圣上听得愈发刺耳,打断她的话道:“此人老而刁钻,伺候皇后多年,皇后一出了问题她竟一问三不知,还妄想将责任推卸给炼丹房以保全自己,可见用心十分恶毒。
可惜昨日黄大师出宫去为朕收集药材了,他又如何能预料得到皇后会到炼丹房去,更何况他二人没有任何恩怨纠葛,更不相识,他好端端的就会去害人?”
在圣上心中,黄大师的存在便犹如那半仙一般,是个一只脚已经踏入了仙界大门的不世高人,不要说不会害人,更不可能任何俗世凡人的歹念,自然对江嬷嬷那一番诋毁帮助自己长生不老之人的话而感到反感。
江嬷嬷见他这般不信自己,正欲开口为自己辩解,却见对方直接挥袖指派人将自己拖出去。
“皇后昏迷却无人发现,身为皇后身边的总管嬷嬷,她犯下失察之责,将她重大一百大板,以儆效尤。”
“不……”江嬷嬷惊恐万分,却已来不及再说出余下的话来。
身为宫中的老人,她深谙主子们的意愿。
这一百大板说是以儆效尤,实则也是要她拿命相抵,她这个时候才发现圣上对于长生之术的追求有多么疯狂与执着,根本就容不得旁人对于此事有半点阻挠与诋毁。
待陵徵与陵玉匆匆赶来之时,江嬷嬷已然奄奄一息。
“嬷嬷,究竟发生了何时?”陵徵见对方背后血肉模糊,一片红烂,着实是惨不忍睹。
江嬷嬷用力睁了睁眼,待看清眼前之人,她只费力道:“黄大师……是黄大师……”
她只说出这几字来,便气绝身亡。
陵徵震惊不已,扭头看向陵玉道:“你听见了吗?”
陵玉迟疑道:“她是说了黄大师……”
“不错……”陵徵缓缓起身,往宫殿里走去。
陵徵行至寝殿,见圣上立于床前,面上怔怔的表情似乎终于对这个发妻生出了丁点的怜悯之情。
“父皇。”
陵徵将对方唤回了神,圣上心情沉重道:“方才太医看过你母后了,他们查不出头绪来……”
“父皇,儿臣来时路上听闻之后心中已然有所怀疑。”陵徵说道。
陵玉听他这话,连忙暗中扯了扯他袖子,示意他莫要冲动。
只是陵徵并不理会,只冷冷看着圣上道:“此事必然同那黄大师有所关联。”
圣上神情陡然变冷,抬眸看向他缓慢说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陵徵毫不犹豫将方才的话再度重复道:“儿臣认为,此事必然同黄大师有所关联。”
圣上顿时怒从心起,抬手便朝他面上挥来。
陵玉见状却下意识地将陵徵挡在身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耳光。
圣上打完后顿时僵住。
陵玉战战兢兢抬起头来,忍着面上火辣辣的疼痛道:“父皇,皇兄因皇后娘娘的病情而失了分寸,并非有意,况且……”
她做好继续挨巴掌的准备,道:“况且他未曾说过皇后娘娘是黄大师所害,父皇如此偏袒对方,未免也失了分寸。”
圣上望着她的脸色阴沉欲滴,陵玉只垂眸望着他身侧那只气得发抖的手掌,怕得恨不能拔腿就跑。
只是到了最后,圣上也没再抬手给她第二个耳刮子,只是强忍着怒气离开了寝殿,显然根本没有将陵玉陵徵二人的话听进。
陵徵为此错愕不已。
“陵玉,你好端端的挡在我面前做什么……”
陵玉顶着五个指印道:“皇兄往日一向都是个极沉稳的人,只是这几日为了炼丹一事急切不已,更是因为皇后娘娘而失了理智,若此时叫你挨了父皇的打,岂不吃亏?”
陵徵心中听了她的话心中渐渐平缓下来,见她方才不假思索的模样,内心更是一暖。
“你可真是疼我这个兄长。”他抬手抚了抚陵玉被打过的地方,内心不免自责。
陵玉道:“皇兄不必多想,我是被打惯了的,父皇打我一次和两次都没什么区别,他若真是打了你,怕是你二人心中才会生出嫌隙。”
陵徵听了她这话只是摇了摇头,“我同他之间没有嫌隙可生。”
在他看来,在这个宫中只有陵玉是真正鲜活纯粹的、是他唯一不需要用任何心思去对待或防备的人。
偏这样弱小的人还在努力地护在他身前,叫他如何不动容。
第64章 三更合一
苏重檐入宫来时正逢陵玉和陵徵从江皇后宫中出来。彼时陵徵心绪已然平稳, 苏重檐见状也省得几番话去劝说。
“苏先生怎么入宫来了?”陵玉问道。
苏重檐道:“我听闻了这件事情,猜想到大殿下也许会冲动行事。”
陵玉心中颇为惊奇, 未曾料想对方消息竟会这样灵通。
然而他对陵徵的性格也是十分了解, 正好猜中了对方今日之行径。
“让先生费心了, 我如今已经想明白了,行事之前必然会三思而行。”陵徵说道。
苏重檐听罢不接他的话茬, 却向陵玉走来。
“苏先生可是有话要同我说?”陵玉问他。
苏重檐微微颔首,道:“方才我入宫来之时, 看见高信侯也入了宫。”
陵玉道:“莫非是二哥也听说了此事?”
苏重檐道:“是。”
“那……”陵玉神情迟疑。
苏重檐抬头望了望天色道:“我想请殿下帮我一个小忙。”
陵玉抬眼瞧见陵徵朝自己点了点头, 她这才道:“先生请说。”
苏重檐俯下身去,在她耳旁轻声说了几句。
陵玉听罢露出了然的神情。
“先生的话我明白了, 我这就过去。”
她说罢便匆匆离开。
陵徵疑惑地看向她离开的方向,问苏重檐:“你方才同她说了什么?”
苏重檐道:“既然你那样费心费神在那个炼丹师身上,那我替你将他除去便是。”
陵徵顿时露出意外的神情,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殿下,你太过心软,你该比我更加明白, 天家无情, 你却先是因圣上之故失了分寸, 今日更是因为皇后之故而顶撞了圣上, 你若继续如此, 想来我也不能再帮到你更多。”苏重檐道。
陵徵听了这话顿时哑然, 他面色沉重, 心里明白这个道理, 却到底不是那么容易去做。
“苏先生放心,往后……不会了。”
陵玉在听了苏重檐的话后,紧赶慢赶,这才在不远处的游廊尽头追赶到盛钦。
“二哥……”
陵玉连声将他唤住。
盛钦听到她的声音,这才止住了步伐。
“二哥,你等等我。”陵玉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他的面前。
盛钦道:“陵玉,你寻我来有事?”
陵玉面色微红,听了他的话却忙不迭点头,她伸手去抓住对方的手臂,道:“二哥,你这次入宫来也是因为皇后的事情吗?”
盛钦眉头微拢,道:“是。”
陵玉道:“二哥同父皇说了什么?”
盛钦闻言,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道:“黄大师是无辜之人,圣上令我好生保护黄大师。”
饶是陵玉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他这样的话时,面上仍旧抑制不住地浮现出了失望的神情。
“二哥……”陵玉的手指顺着他的袖子滑下,与他拉开了几分距离,道:“二哥为何一定要帮他?”
盛钦道:“陵玉,你该到了明白事理的年纪了,凡事并非是你所想的那样天真。”
陵玉委屈道:“二哥言下之意我懂,可二哥却是半点都不疼惜我了吗?”
她握住盛钦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道:“父皇今日掌掴了我,二哥真的都不心疼我了吗?”
她抬眸望着对方眼中却满是水雾,仿佛随时都会凝结成珠落下一般,令人不忍。
盛钦这才留意到她面颊上已然淡下去的指痕。
她总会在他面前委屈,每回都懂得如何令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跟着她而牵引萌动。
仿佛早前种下的无数颗种子经了春风的催化之后,便想要立刻冲出地底,生出无数根触手替她抚摸伤口。
那张脸白嫩柔软,他平日里都不敢用力地碰,却被人一二再,再而三的打了巴掌。
“疼么?”他低声问道。
陵玉点了点头,“疼,可我怕他,我只敢同二哥说疼,只有二哥能护着我。”
她这样全心全意依赖的模样也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这样乖的孩子,她只愿意、也只能仰仗他一个人。
这不就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么?
秦淮过来寻盛钦时,便恰巧撞见二人亲昵的画面。
只是他并非是个懂得避让的人,只上前粗声提醒道:“侯爷,该走了。”
盛钦这才回过神来,对陵玉道:“我今日还有事情要处理,待过几日,我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