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便在彼此意乱情迷之时,陵玉却从袖口摸出了一只被她藏于袖中的发钗。
她缓缓将手滑到对方的后颈间,随即猛地发力,哪知原本该沉迷在□□之中的盛钦忽然伸手抓住陵玉的手腕,将她牢牢压制在榻上,他离开的陵玉的唇,缓缓睁开了眼。
陵玉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片清明。
他二人各怀鬼胎,可陵玉却并非全然是装的。
她确实还在药性发作之中,只是那莫大的屈辱感令她每每难受一分,便痛苦一分。
这样的折辱令她恨透了盛钦,恨透了他留下自己的命。
“不是我。”盛钦冷静地吐出这三个字。
陵玉眼中的泪再控制不住,顺着眼角流出,“盛钦,你恨谁便杀谁,你既能给旁人一个痛快,为何偏偏要这样折磨于我,我当年不过也是无知稚子,何须你蛰伏七年亲力亲为地来这样报复我,你若记得你我之间半分情分,便给陵玉一个痛快的了断。”
盛钦终于放开了她,从她身上慢慢坐直,他看着她手边既能伤害旁人也能伤害她自己的发钗说道:“你不会死,你若是死了,不论是陵徵还是陵晖,哪怕是陈家的人,也都会跟着陪葬。”
陵玉望着他,面色惨淡无比。
他这是打定了主意是不肯放过自己……
她闭上眼睛不再同他对望,只翻身面朝了里,仿佛死了一般,再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盛钦收走她枕边的发钗,未再同她说过半个字,便离开了屋内。
他顺着长廊行走至关押着陵玉的屋子前,见那两个看守的人都还在。
其中一人见他来了,神情热切地上前来道:“小的给侯爷问安,不知侯爷可还满意?”
盛钦望着他,道:“满意?”
“是啊,这全是小的一手安排,那小殿下长得甚是可心,您要是觉得这样还不够,只管快活完了将她交给咱们兄弟,咱们定会替侯爷好生出一口恶气,这样安排的话,您是否能满意了?”
盛钦闻言倏然一笑,那张脸如同冰山崩裂之后拂来的徐徐春风,在他俊逸隽雅的面庞上忽然便出现了一种春暖花开的错觉。
正当那小人忍不住洋洋得意之时,盛钦猛地挥手将那只发钗掷了出去,正中对方的喉颈,对方死时面上都还挂着一抹猥琐笑容,只是很快大量粘稠刺鼻的鲜血从那他伤口处喷涌出来。
他猛地跪倒在地上,死前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还没登上人生巅峰的生命竟会突然走到尽头。
第70章
整整一夜陵玉身上的药性才消弭在睡梦之中。
等她睁开眼时, 素春就在她床边守着, 陵玉看着她,竟还有几分恍惚。
好似她只是做了场噩梦,她身边的人都还没有变, 而她也还是那个二皇子殿下。
“殿下, 您可有好些?”素春关切道。
陵玉看着她许久,随即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才反手撑着自己从铺上坐起。
素春见状要去扶她, 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素春的动作顿时一僵,她抬头去看陵玉, 却见对方的神情十分淡漠。
“殿下……”素春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中却含着几分哀求之意。
陵玉闭了闭眼,随即看向她,道:“秋莲险些被人勒死的那个晚上, 你在哪里?”
素春错愕道:“奴婢就在自己的房中……”
陵玉闻言微微冷笑,“你向来是个细心之人, 给我守夜时便是我轻轻咳嗽一声你都会立马醒来服侍我,那天夜里我没要你给我守夜,你在自己的下房中歇息,秋莲与你只有一墙之隔,有人就在隔壁杀人害命, 你竟半点动静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素春的脸这才变了变,她底下头去, 再不敢看陵玉的眼睛。
“人都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先前却偏偏心软还将你放在我身边,继续任由你私下里做出背主的事情来,可见今日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不是的……”素春连忙摇头,“殿下,我真的没想过要背叛殿下,若他们有想要伤害殿下的举动,我是万万不敢去照着做的,只是我……”
“住口!”
陵玉再听不得她口中的苦衷,只冷声道:“我身边的人只要忠心一日,哪怕我就是死了都不会忘记,可既然选择了背叛,即便事后一万个理由我也不会去听。”
“你我主仆一场日日相对,你何愁不能将身不由己的事情早早告诉我交给我来决断,你不过是存了私心而已,既然你已达到你的目的,就莫要再想博回我对你的宽宥之心。”
素春听她每个字都那般的毫不留情,仿佛都是打在自己脸上的巴掌,叫她难堪地恨不能立刻钻进地底下去。
“奴婢不敢……您待奴婢是仁至义尽,是奴婢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不住您,奴婢没有那个脸再敢奢求您原谅了。”素春说罢又向陵玉做一叩拜, “奴婢知道你再也不想看见奴婢了,因而奴婢便就这样同您告别了。”
陵玉依靠在枕上,闭着眼睛看也不看她一眼。
素春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外跑去。
待她走后陵玉才缓缓睁开眼来,她垂眸看着被子上的浅色花纹,心头酸涩无比。
她算什么殿下,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
没几日,素春便借由自己年满的理由草草收拾了一番回了家乡去了。
她回到家乡以后,父母见她都欢喜无比,拉着她嘘寒问暖,说了好些的话。
素春起初亦是说说笑笑,只是到了最后,眼泪却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怎么了,妮子?”她娘疑惑地望着她。
素春道:“咱们将刘家那门亲事退了吧。”
“为什么啊?”她娘不解道:“咱们好不容易高攀上了这门亲事,那小公子也喜欢你喜欢得紧,你好端端的退了做什么?”
素春只哭着摇头,道:“我原先是得了侯爷的恩惠,才得以维持这段关系,可为了高攀人家,我也做犯了大错,我若此刻再不断了这桩事情,我只怕我会越陷越深啊……”
素春她娘看着她,沉思了许久,这才进了屋去同老头子商量。
素春一人坐在屋里,想不到自己一路想来的话竟然真的说出口了,眼泪便落得更加凶猛。
既然她早就可以了断了这姻缘,又何苦要做出背弃主子的事情呢?
然而她再怎么后悔,一切都回不去了。
少帝登基之后,陵徵便被囚禁于小院之中,进出皆有人看守。
苏重檐回京之后便将自己从民间请回来的大夫安排在了陵徵身边为对方治疗排毒,有心人暗中去通报于盛钦,对方竟也没有插手过问。
除去了所有掣肘之人,盛钦行事便愈发顺利,不论是朝前朝下,一切都渐渐掌控在他的手中。
朝散后,苏重檐便行在盛钦身侧,俨然是有话要同对方说。
“不知道侯爷要如何处置陵玉?”苏重檐问道。
盛钦看着前方,道:“她是个戴罪之人。”
苏重檐道:“是个戴罪之人,也是个女流之辈,以她的手段,对您毫无威胁,何不将她赏给微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盛钦缓下脚步,看向对方。
苏重檐面色微柔,道:“先前我与她便相识,她曾向我表明心迹,只是那时我不知她是个女子,如今想来,这也是一种缘分。”
“想来微臣也是不自量力,只是家父为您献计献策,不知微臣能否沾一沾家父的荣光,向您提出这个请求?”苏重檐道。
盛钦一手背在身后,面上的神情却是阴晴不定。
苏重檐维持面上笑意,待时间久了都未得到回应,也渐渐收敛起来。
“你说的是。”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有所回应的时候,对方忽然又缓缓开了口,道:“你父亲为我献了不少的力气,你之所求,我自然不该拒绝。”
他虽这样说了,可苏重檐却仍旧有种极为不好的感觉。
然而盛钦不仅没有再多说什么,甚至还极为罕见地朝他笑了一笑,那笑中掺杂的情绪似嘲似讽,而苏重檐却只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那深不见底的寒意。
行至远处,秦淮忍不住道:“您究竟作何想法?”
盛钦道:“你以为呢?”
秦淮道:“旁的事情我是不知道的,但有一事那日我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说罢见盛钦不应声,便继续又道:“那日那二殿下拿剑指着你脖子的时候,大可直接一刀砍在你的脖子上,令你血尽断喉惨死当场,可她偏偏多此一举又重新刺向你的身体,依我之见,她大概只是想将你刺伤先行制服了你……”
他说到最后话里含糊,没有言明的话盛钦便淡然开口替他说完。
“只是没想到我会如此狠心对她,是吗?”
秦淮顿时闭上了嘴,专心做好车夫的工作,不敢再提这话。
只是片刻他又硬着头皮忍不住问道:“只是您又要如何待那苏重檐?”
他问完之后车厢内仍旧是一片寂静之声,对方显然是不打算再继续接他的话茬。
前一日盛钦虽未言明自己会如何应允苏重檐,然而只隔了一日,他便同意了苏重檐进府去探望陵玉的请求。
当陵玉看见苏重檐的时候,原本干巴巴的眼眶里头又忍不住酸涩了起来。
“陵玉……”
苏重檐乍然见到她的模样,这才发现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她下巴尖尖,面色苍白,只一双杏目透着几分生气,模样好不可怜。
“苏先生……”陵玉抓住他的手臂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语气略带几分哽咽问道:“苏先生可是来救我的?”
第71章
若是寻常, 苏重檐亦不喜欢旁人这般紧抓着自己。
只是当下却是特殊情况, 眼前之人被所有人都传为女子,起初他是不信,直到见到陵玉本人, 他才发现自己同样也被以往固有的印象所欺骗。
眼前之人若不是女子, 天底下又去哪里寻出第二个女子来?
“陵玉……”他的声音颇为沉重,轻轻抓住陵玉的手腕将她的手拿下, 示意她不要过于激动。
“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陵玉听着他的安抚, 终于冷静了几分,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她是糊涂了……
就算旁人真的能将她从这个地方救出去, 可她还是个女子,她再不能回到从前去了。
“苏先生,方才是我失态了。”陵玉低下头去,心中升腾起的希望骤然间便蒸发为云烟消散在眼前。
苏重檐目光微黯, 一时也说不出开解的话语。
他虽同情陵玉的遭遇,却很难体会到这个女子当下心中的感受。
但, 总得而言,不会更好。
“陵玉,我听闻你这几日都不曾好好进食?”苏重檐问道。
陵玉转过脸去,道:“我不想吃,我本已没了求生之意, 若是一不小心死了,也是好的……”
“我知道你心中有诸多苦楚,但……”苏重檐道:“我已经在外面为大殿下寻到良医, 当下正细心调养他的身体,可他的身体却仍旧不得好转……”
陵玉听得陵徵消息,这才抬眸道:“皇兄怎样?”
苏重檐看着她道:“对于你在大殿上被揭发一事,他很是自责,也因你之故,他时常夜不能寐,需要服用一些利眠的汤药才能勉强歇下,只是那样的汤药并不能长久服用。”
陵玉听罢眼泪又盈在眼眶,“若我不是个女子,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至少不会叫皇兄这样的为难……”
“此事是天注定,你莫要难过。”他递来帕子给她,对她安抚道:“我说这些并非是为了令你自责,只是想要告诉你,大殿下仍旧在努力,只是你若放弃了,对于他而言,也许是雪上加霜,他并不在意你是男是女,他说过,你是他唯一的亲人。”
陵玉渐冷下去的心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终究是忍不住狠狠揪起。
她是陵徵唯一的亲人,陵徵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他的身体还有希望好转,在此刻来看,便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陵玉,来日方长,你信我,我们一定不会永远都陷入这样被动局面之中。”苏重檐的声音复又低了几分,防着隔墙有耳。
陵玉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即便帮不了皇兄,我也不愿在这个时候继续拖他的后后腿,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苏重檐见她这般明事理,心中又是一阵感慨。
他本以为对方会陷入颓然之中无法自拔,即便如此这一切也都在情理之中。
可对方即便是难过,最终也都能够明白他的道理,顺着他的意思去做,乖巧到令他都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
这边苏重檐刚走出府去,那边盛钦便得了下人的回话。
“那位方才已经开始进食了,似乎是得了苏公子的开解。”
盛钦微微颔首,那下人才退下。
盛钦立于窗前,不知做何想法,他正欲随手拾起窗台上一片枯叶,却不想只是轻轻触碰,那叶子便粉碎。
下一刻他的手指便紧握成拳,那张波澜不兴的脸上也好似裂了一条细缝,他的耐心正一点一点的流逝。
他的本性并不温良,也没有那样大方能叫旁的男子去近了陵玉的身。
只是受了伤的兔子总是需要舔舐伤口的时间。
他若用上强硬的手段,一时欢娱固然是好,可却远不是长久之计。
陵玉白日里好不容易经苏重檐开导一番,心中的郁结散了不少,夜里正想好好休息一番,后半夜却不防听到了一阵惊雷声。
陵玉吓得睁开了眼,喘息都急促了几分。
她脑中条件反射般便想起了盛钦的名字,只是下一瞬她便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脑袋蒙进了被子里,试图将一切的声音都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