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可不能死!——水墨染
时间:2019-04-25 10:27:30

  楚家前院是来吃酒祝贺的宾客们,显得热闹非凡,女眷内院里则妆红点绿,安静了不少。
  楚娆端坐在梳妆木台前,任由老姆妈替她绞面上妆。
  似桃花放蕊般粉嫩的精致脸颊,一双水色杏眸眼尾略带红晕,琼鼻膻口,姿容冶艳之外更平添了几分俏意。
  绯罗蹙金绣着百鸟的喜服,领口有些低,莹润白皙的玉颈之下,酥胸如浑圆红玉鼓鼓囊囊,腰肢却不盈一握,界位分明,端的是玲珑身段。
  “夫人,瞧瞧我们小姐,真的跟颗明珠似的,姑爷看了怎么会不欢喜啊。”老姆妈看着楚娆长大,看她出落的好,是打心眼儿里高兴,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回头朝着楚夫人说道。
  “张妈你莫要夸她,平日里怠惰,也就一张脸可以瞧看。”阮氏笑着嗔怪,顺手拎起霞帔,替楚娆披上,堪堪盖住了胸口春光,转身想了想又忍不住叮嘱道:“娆儿,到时候可不许自己摘了盖头。”
  凤冠霞帔之后只得由相公揭下,一来是好彩头,二来,这衣饰暗藏的剪裁也是为了洞房之夜多点夫妻情趣。可惜楚娆此时还在想嫁过去之后要做的事,一点心思都没放在这衣着上,只胡乱应和了几声作罢。
  林妈替楚娆妆也上完了,发也梳完了,知道夫人和小姐还有些体己话要讲,便带着云珠退出了房门。
  “娆儿,祁家双亲不在,你去了要记得好好待祁家公子,切不可再提起那个事。”
  阮氏说的隐晦,楚娆敷衍得点了点头,便换了个话题。她总不能告诉爹娘,她决心三月内去求得休书吧。
  母女二人随意闲聊了一阵,因是嫁的不远,倒是没什么太难过的气氛,阮氏微皱眉头,想起一件要说的事来。
  “娆儿,云珠,你是一定要带么?娘看不如留在楚宅里,她与你一般大,算算也该出嫁了。”
  “娘,我一定要带云珠一起去,不然连个讲话的都没有。”
  云珠当年签的不是死契,买进来就与楚娆一起同吃住,名为主仆,但胜似姐妹,尤其楚娆还有个不靠谱的哥哥。是以前世阮氏这么说,楚娆也觉得不能误了云珠嫁人,就没带她去祁家。后来才不过两个月,云珠老家爹娘就替她寻了一门亲,却是当人家妾室,听说一直受正室的欺压,因此前世的楚娆心里就总觉得亏欠,若是自己当初带走了她,或许能替她寻更好的夫家。
  这一次重生归来,她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带云珠一道去。虽说她现在依旧信紫烟是忠心的,但当初身边要是多了一个信任的人,一切都会不同。无论为了自己还是云珠,楚娆都得捎上她。反正左右不过半年,就算求不得休书,祁苏若是病死,她逃也是会逃回来的,到时候可以再给云珠定一门好亲事。
  阮氏眼皮抬了抬,看着坚定神色的楚娆,最终没有再说话。其实娆儿还是太年轻不懂,云珠长得秀气,又是适嫁的年纪,带到祁家,万一祁苏看上了,那随嫁丫鬟当通房的事可就太多了。
  罢了,若是祁家公子打定主意要纳小的,也不是一个云珠就能避的了的,就随她去吧。
  “好吧,带就带了,有她照顾你,我也算是放心了。”
  祁家迎亲的红色轿队吹吹打打,终于行到了楚宅的正门口,两边的下人手提着厚厚一卷红色绸毯,从轿门口一路通上了楚宅正门,再拎至内院门口,宛若一道夺目红霞。
  楚娆披着盖头,在媒人的搀扶下,顺着锦毯迈着小碎步往轿子走。
  “夫人,公子他体弱吹不得风,还请夫人见谅。”媒人在旁,边扶着边低声道。
  “嗯。”
  果然一切都没变,只是提前了一个月,楚娆记得,前世媒人也说了这句话,不过前世第一次成婚,楚娆都没在意祁苏来不来接,这都‘第二次’成亲了,她哪还会放在心上。
  喜轿抬得很稳,不紧不慢地绕着广陵城一圈,然后径直走往祁宅。沿街热闹纷呈,多是赞叹之语。
  祁家有钱,至于楚家,那小姐可是广陵城双姝之一,虽说见过的人不多,但看看她那个整日在外头招惹黄花姑娘的哥哥楚绥长得那般丰神俊逸的,猜也能猜到嫡亲妹妹的瑰艳容色了。
  所以还真是,郎‘财’女貌啊!
  “要是祁家公子来迎亲就好了,我听说祁家公子长得跟玉人似的,可好看了。”
  “有米就不错了,你净瞎想,祁家公子也是你随便能看到的?”
  “那我宁愿少要一袋米!”
  “哈哈哈。”
  百姓大众笑闹着说些玩笑话,目送这长长的十里红妆,红妆的尽头是大红色丹凤朝阳的贴金花轿,四角出檐的宝塔顶形,绫罗帷幕,满满都是富贵人家的做派,无一不令人欣羡感叹。
  喜轿稳稳下落,楚娆知道,这是到祁家了。
  她记得祁苏不但没来迎亲,甚至到门口了,他也没来接,除了拜堂的时候出现那么一小会儿,后来就连盖头都没揭就走了。
  所以祁苏对她虽说吃穿用度大方的很,但楚娆很明白,他不怎么喜欢这门亲事,现在想来这也是好事,至少休书大概能拿的更容易一些。
  然而就在她兀自胡思乱想之际,轿帘竟起了一阵轻动,有只手探了进来。
  那手的骨架匀称,指节修长,肤色白皙如玉,手心朝上,指尖微扬。
  透过喜轿帘子传来的声音沙哑,更是冷淡,但楚娆听的清楚,因为只有一个字。
  他说,“来。”
 
 
第5章 
  外头是吹拉弹唱声不绝,隔着火红轿帘的却是另一番静谧。
  盖头下,楚娆惊讶地微张开口,祁苏。他这次竟然来接她了?
  她看向那好看的手,红色袖袍遮至腕上三寸,原本蛰伏的臂上青筋因手的垂势而微然显现,明明是白皙清瘦,却又奇异地充满了男子的气息,让人面红不已。
  楚娆虚咽了一口抬起手上前,心怦怦的,耳边只剩自己如鼓的心跳声。除开儿时,前世今生加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男子呢。
  相碰触的一刹,楚娆小小的手便被纳入了掌心。
  他的手很凉,也没有想象中的无力,拉扯她出轿门时似乎只是轻轻一挑,就能将她提起。楚娆忽然觉得这个人很陌生,纵然嫁了两次,她似乎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他。
  红锦喜毯上,他带着她,步子不疾不徐,偶尔从喉口溢出的咳嗽声,被周遭热闹的哄笑淹没。但楚娆就走在他身侧,自然听的清楚,难怪方才他的声音低哑,看来是又染了风症吧。
  其实时值初春,算是祁苏身子最好的时候,也难怪这次他能出来迎亲。毕竟前世是再晚一个月成婚,暑气初起,别人或许不知,但楚娆十分清楚,祁苏是半分暑气半分寒气都受不得的,全倚仗着宅里的天材地宝护养身体,才能看起来与常人相差无多。
  来不及细细整理这些细碎的回忆,她被祁苏牵着已然走至了满是宾客的喜堂。
  祁家二房两老在祁苏儿时遇上船难,是以高堂是放了两盏香茶代替,自然也减免了不少礼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礼——成!”
  礼司满脸喜气地高声宣完,夹杂着周围宾客偶有喧哗的赞喜声。
  虽说是第二次,可是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拉扯力,楚娆的双颊还是生出了红晕,她也不明白为何,这次重生,好像有一些事,都和之前不同,难道祁苏的性子也变了?
  “新娘子,就由奴扶着您,跟着公子一道进喜房吧。”喜婆乐呵呵地在一旁说道。
  “嗯。”
  楚娆点了点头,这倒又与前世一般了。
  喜房里龙凤高烛烧的正旺,红光映辉,满满是喜气盈盈的气氛。
  花梨木的架子床檐挂好了绯粉百子帐,床榻上则铺着厚厚实实的锦缎百鸟喜字大褥,朱红彩线,绣工讲究。
  床边坐着的女子,乌发如锻,金质步摇镶嵌着火红色的琉璃石,斜插进扬凤发髻。虽说被红色盖头遮着看不到容色,但那露出的玉颈白皙如雪,孔雀绣金丝缨络霞帔下起伏有致的玲珑身段,只凭这些都能引人遐思。
  至于桌边那个长身玉立,背对着门的新郎,更是不消说,方才偷望了望,差点叫喜婆站不住脚,传闻都说祁家这位公子是个病弱无力的,可现在看起来,也只是稍比寻常男子苍白几分,她做喜婆这些年,可再没见过比这位更俊的了!
  喜婆在关门前还忍不住多看了这对璧人一眼,真是不晓得叫人羡慕哪一个才好。
  楚娆不知旁人的心思,听得关门的一声,她的心也跟着一紧,这房里,只剩下她和祁苏了么。
  时辰缓缓流逝,喜房里一片静谧,若不是祁苏偶尔几声轻咳,楚娆都不能确定他是否还在房内。
  楚娆的手绞着喜帕边缘,犹豫着要不要自己现在就摘了。在来的路上,她思忖了许久,既然定下了要让祁苏休了她的心思,那除了计划之外,最好还能事事惹他厌弃。
  前世,她等了许久直到靠着床栏沉沉睡去,祁苏都没摘下她的盖头,待她醒时,祁苏已经不在房中,想来是在她睡着时出了门。这一世婚期提前,有些事变了,有些却未变,连她自己都糊涂。
  那么,不然索性由她自行摘了喜帕,不管祁苏想不想替她揭喜帕,看到她这唐突样子至少会心生不喜,那不正是个好的开头?
  楚娆觉得此计可行,心里打定主意,也没细想便提气伸手一拉扯,捏着绸锦一角立时摘了下去。
  只是在喜帕掉落的刹那,她没想到,朝向所及之处,竟恰好是祁苏背对而立。
  他就站在烛火摇曳出的光影之中,大红色的喜服勾勒出的颀长身形高挑秀雅,白璧玉带扣出腰身,清瘦却不单薄,若只看背影,哪里像传闻中的病弱模样。
  大概是听到了细微的声响,祁苏缓缓转身,眼睑低垂,正对上床边的女子。
  楚娆被那视线搅得心头一滞,她自然不是第一次见祁苏,但却是第一次见他不穿白衣。
  他的容貌如冷玉雕成,看向她时亦是她印象里的冷淡无波,背脊挺直,墨色长发一曳之下,两指宽的朱红色抹额齐眉而系,五官似镂刻般精致,高冷出尘。
  这世上,竟还有男子这般适合艳色,甚至他因着体弱带来的几分苍白,都消隐在这黑边金绣的红色喜袍之下,俊美如谪仙神祗,让人移不开目光。
  楚娆手上还拿着方才摘下来的盖头,原本是想着要教他讨厌的,这时自己毫不察觉地直直盯了人家半响还被抓了正着,她突然便失了分寸。
  纵然多活了一次,可前世今生合起来,她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我没有看你呢。我,我只是戴着喜帕有些闷,一摘下来,你就站那儿了。”楚娆红着脸脱口而出。
  那如芙蓉般灼灼的容貌,水杏似的眼眸漾起一圈红晕,羞染娇靥,还兀自逞强寻理由的模样,着实是难得的俏丽颜色。
  若是寻常男子,此时怕是半分难堪都不舍得给的,可惜,祁苏不是。
  他听完这蹩脚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般的话语,不带情绪的琥珀色双眸掠过她手里捏着的轻薄盖头,却迟迟没有回应。
  直到楚娆的脸红的快埋进霞帔领襟,喜帕也被她绞的皱成一团,他才撇过脸,施恩一般淡淡地开口,“嗯。”
  敷衍至极的解围,也总算是解围了。
  过了片刻,待脸上的红晕稍褪,楚娆借着余光偷瞥向已经坐在桌前翻看棋谱的祁苏,心里忍不住喟叹,他根本就还与前世一样,冷冰冰的寡言少语,亏她今日进门的时候还以为他转了性子,有些不忍呢。
  所以么,这样的男子,她重活一世,当然不想再嫁,不过米已成炊,楚娆的心思现在也只能放在休书这一条出路上了夜色渐浓,前院的宾客走的走散的散,喧嚣四起,喜房里的两人却各占一隅,乐得清静。
  初春的晚风温凉,床边的窗牖半开阖着,吹得床上红色纱幔轻晃。楚娆闭着眼,合衣撑靠在床的棂子板上,她断续睡睡醒醒几次,探头看向喜桌,祁苏都坐在那,没什么动静。
  “诶,他怎么还没走。”楚娆收回身,迷糊地低声嘟囔。
  原本以为外头宾客散了,他就该走了,怎么现在还不动啊,她的脖子都快被厚重的嫁衣霞帔压出褶印了,什么时候才能脱了躺进那软绵绵的被窝子呀,像棉花似的,暖乎乎,蓬蓬的。
  楚娆越想越累,没办法,她闭上双眼,准备再休憩一会儿等着。
  可这次,没多久,她突然打了一个哆嗦,困意顿消。
  糟了,这感觉她想小解!
 
 
第6章 
  半柱香的时辰,从初时的勉强镇定,到额角沁出涔涔薄汗,楚娆皱着眉头,臀下就跟针扎似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连方才睡着都没吵醒她的那偶尔的咳嗽声,此时听来,楚娆觉得都好像在催她的急。
  这事真的不能怪她。
  一大清早被张妈妈用束腰带勒的得快喘不过气,就喝了银耳汤填肚子,轿子绕着护城河颠了一路,拜完堂就直接进了喜房。
  之前有觉得饿的时候,她也只不过看了眼喜桌上的糕点,忍忍就睡过去了,还不是因为经历了方才的尴尬,不想再与祁苏打照面,再怎么说,她也是要面子的呀。
  然而这等急事,忍起来,那当真比饿肚子要磋磨人的多。楚娆心下叹了口气,抻着裙子,在床沿来回挪了好几次。
  外头月色渐盛,大概已至亥时,她能分辨前院的声响渐弱,宾客亦走的差不多,就连远处下人们住的房廊都隔三差两地亮起了烛灯。
  至于喜房四周,更是没有丫鬟仆从,祁苏喜静,他所在的地方,多余的人,那真是一个都不会有。
  因此,当楚娆看到喜桌边上看着棋谱,好整以暇的祁苏,便气地都快想要哭出来,外人一个都没,他不走到底还在等什么。
  这样又过了半柱香,祁苏还是一动不动,楚娆是真的没辙了,小腹已经忍得有些痛楚,脸色苍白的比起体弱的祁苏还甚。
  她捂着肚子,终于在熬了这么久之后开口,声音透着急迫,“祁苏,我想去西间。”
  西间是祁家后宅女眷解手的地方,像祁家这样的大户,房里一般都是有盂罐的,只是今夜是洞房之夜,房内不能安置秽物,当然即使有,楚娆也实在做不到在祁苏面前‘宽衣解带’
  内室里安静惯了,楚娆的声响不大,嗓音细腻带了几分急促,再加上她想去的是西间,意思显而易见。
  祁苏闻言,恰好翻过一页书册,连看都没看向楚娆,面无表情地开口道:“那么,你是要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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