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可不能死!——水墨染
时间:2019-04-25 10:27:30

  祁苏抬头看了眼,未言,收起了手中书简。
  “您还没喝药呢,都凉了。”四九走近,见药汤依旧满满的,忙端起药碗,递到祁苏面前,焦急说道。
  他是祁家家奴之子,偶尔说话便絮叨了些,所幸公子没因此责怪过他。
  祁苏撑开手掌,拇指和中指各捻起汤碗两侧,如玉骨节覆亘在碗口,提起来便是一口饮尽。
  将药碗放在几上,祁苏看向四九淡淡开口, “她不用你送么。”
  四九回来的太早,显然是楚娆没让他送多远。
  四九接回空碗,复又递上了漱口茶。一边点头道:“是啊公子,夫人对宅里看起来很是熟悉呢。小的只送到了院门口,她就不要小的送了。”
  祁苏闻言敛眸不语,想起了那日西间的背影。
  四九的心思简单,话头过了也就不再放心上,问起另一件事来。
  “公子,原本定了半月后去灵山找心尘大师下棋的,可是您这两日生病了,那是不是再推晚一些?”
  “五日后。”
  “是,公子。”
  四九收令,准备回身去作打点,祁苏突然叫住了他,“再多备一辆马车。”
 
 
第10章 
  内室里祁苏说的,楚娆当然是不得而知。
  她带着云珠已经走至了四进院,就快要到后宅的门口。
  云珠看着四下无人了,才凑上前开口低声询道:“小姐,您早上说的休书,是什么意思啊?”
  楚娆原本就想与云珠讲,此时见她自己问起,便半真半假道:“云珠,你不知道,我以前遇到一个高僧。”
  “高僧?”云珠心忖,她一直都与小姐在一起,怎么不记得“嗯,那高僧说我和祁苏是天生的八字不合,若在一起,怕是于我们都无益,恐有生命之虞。”
  云珠急道:“怎么会呢小姐,奴婢看姑爷跟小姐比表少爷还要登对呢。”
  楚娆跨过院门,闻言回头粲然一笑:“云珠,我和表哥本来就不是一对呀,再说,宁可信其有,我已经决定了,你可拦不住我。”
  “那就等姑爷身子再好一点吧,不然万一小姐您做了什么事,姑爷气的又病过去了怎么办。”云珠退而求其次,想着要先稳住小姐。
  虽说楚娆总觉得今日云珠奇奇怪怪的,但这句话倒是说的没错,祁苏要是病了,休书岂不是更难拿到。
  云珠看着楚娆似是把话听进去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作为大户人家的陪嫁丫鬟,跟着一起服侍姑爷算是约定俗成。本来,她拿的不是死契,当个通房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但现在见过了姑爷,她是真的心甘情愿,这世上哪里还寻得到比姑爷好看又富庶的男子。
  她所求不多,小姐素来待她极好,她也不敢争什么,只要能陪在姑爷小姐身边,好好伺候他们,也算是顶好的归宿了。
  所以,小姐可千万别怪她,她一定得暗里拦着才行。
  楚娆这一等,就等了三日,祁苏的病是好了,可四九带来的话更让她惊讶不已。
  “祁苏让我一道去福源寺?”
  “是的,夫人,车马都已经备下了,后日清早就能启程。”
  楚娆知道福源寺,这事也是她后来听紫烟说的。当年祁苏父母早逝,他在一场大病之后变得异常体弱,祁家老祖便将嫡孙送到了福源寺借住,想靠着香火增点阳气,养养身子。
  这一呆就是五年,听说福源寺有个心尘大师,当时就负责照顾小祁苏和一道去服侍的小紫烟。
  大概是春日回暖,祁苏勉强能出门,所以便趁此时去福源寺看看大师,可为何要带上她呢。
  “小姐。”一旁的云珠拉了拉楚娆的绯粉手袖,侧耳轻声道:“还是去一去吧,姑爷身子才好,你就闹性子不去,万一。”
  楚娆是打心里不想去,但是云珠说的没错,祁苏出门一趟,她这心里都存了阴影,就怕他跟前世似的一去不回。
  休书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多少还得谨慎些。
  “好,四九,我知道了。”
  福源寺地处扬州广陵城外,虽说都是在广陵城,但和祁宅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马车出行堪堪也要一整天。
  三月二十三那日,天刚泛起蒙蒙亮,祁宅二房的侧门早已列了三驾马车。
  单骑的青头碧玉骢,车身四面装裹着靛蓝色的丝绸,黑楠木透雕描漆鎏金,装饰既富贵又不失清雅端方。
  若这是顶头当家的马车,那也只能算是普通富户的派头,偏偏三驾皆是如此,连下人的马车都是上品,不得不让人感慨,这广陵城巨富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彼时,楚娆坐在第二架马车里,时不时地撩开窗牖绉纱,探着脑袋,看看这初春乡景。
  “小姐,您在看什么。”
  “没什么,就随意看看。”
  楚娆放下纱帘,回头道:“云珠,我上次让你去打探关于绿绫的消息,有结果了么?”
  “小姐,奴婢只听膳房的刘妈妈说过一次,是说她——”云珠红了脸。
  “说什么?”
  “说她喜欢姑爷。”云珠复又急急补了一句,“不过姑爷从来不理她的。”
  “嗯。” 这跟她可没什么关系,反正她又不喜欢祁苏。
  楚娆沉下心仔细回想,还是没忆起前世有这么个人。
  罢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应该妨碍不到她拿休书,楚娆打了个呵欠,靠上后头的绸垫,调整了下坐姿,“云珠,我想先睡一会儿。”
  “是,小姐,奴婢守着您。”
  马车内饰宽敞,厢椅为了避震加进了厚软的棉芯,楚娆靠着软绸,手半撑着额角,车辙咕噜咕噜,她听着听着,很快就入了眠。
  楚娆自小嗜睡,在家中的时候,午觉都要靠着云珠喊醒,不然能睡到晚膳。今日是在马车上,着实是无聊,云珠轻推了推她没醒,也就没再施力气。
  所以等楚娆迷迷瞪瞪睡饱了的时候,都已是黄昏了。
  “唔。云珠,快到了么?”楚娆睁开双眸,杏眼氤氲着水汽,双颊也睡得红彤彤、软乎乎的,柔嫩可人。
  “快到了,小姐,你看这马车都行的慢了。”
  楚娆懒懒地直起身子伸了个腰,头一回睡的这么久呢。
  终于到了浮山的山脚下,马车缓缓停住,楚娆下车的时候,一抬眼便是浮山。
  浮山的山势不高,却延绵不绝。正值黄昏,草木翠影绰绰,嵯峨黛绿的映着天边红日,漫天云霞,美不胜收。
  而在山口处,站立着一个僧人,似是在等他们。
  “他是心尘。”
  楚娆被祁苏突如其来冷冷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他一身俊秀白衣,就站在她身侧。
  “你在等我?”楚娆脱口而出,一说完便后悔了,祁苏怎么会等她,这话说出来就是被他驳的,尤其还在外头,一道来的丫鬟仆人们还在呢!
  “嗯,在等你。”祁苏看了眼楚娆脸上睡出来的红褶印,眉眼虽冷,却没有不耐。
  楚娆杏眼睁的圆圆的,她莫不是听错了吧,祁苏竟然回她了。
  “好了,走吧。”
  楚娆一脸狐疑地跟上前,一直跟着祁苏走到心尘的面前才停下。
  心尘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木兰色袈衣,高鼻深目,笑起来唇畔便扬起一弯清隽的弧度。
  面如冠玉,容止俊雅,比起和尚,倒更像是一个富贵闲人。
  她原本以为,照顾着祁苏紫烟长大的不是老者也是与她爹爹一般的年纪,没成想这么年轻。不过僧人早慧,大个五六岁,也的确比起祁苏那种富家公子会照顾人了。
  “桃花初开,你就来了。”心尘双手合十,看着祁苏,脸上带着暖人笑意,仿佛眼前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
  “桃花争春,晚了怕只看得到桃叶。”
  心尘不置可否,摇头笑得温柔,侧身看了眼楚娆,“这位施主是”
  “是我的夫人,楚娆。”
  闻言,楚娆心下一惊,猛地看向祁苏,他的性子,怎的会说出这等话。
  从刚才开始,等她也好,说是夫人也罢,这些感受忽然有些熟悉,细细回忆前世,祁苏虽冷淡,却好像也从不在别人面前落过她的面子。而这一世她每次生他的气,也都是两人私下里。
  他是无意,还是有心顾及?
  楚娆心头泛起一抹异样情绪,具体又说不上来,只能借着朝心尘福身遮掩一二。
  “贫僧素闻祁夫人天生丽质,姿容妍丽,今日一见,确是秀雅绝俗。”
  心尘单手执礼,浅笑盼兮,看向楚娆时丝毫不见粗鄙□□,眸色平静地仿佛夸的不是女子,而是手边的一朵鲜花而已。
  “谢谢大师夸赞。”
  “施主多礼。”
  “寺里有清规,男女不得同住,还望二位施主见谅。”
  “无事。”
  到浮山脚下已是黄昏,再往上爬到了福源寺时,天已入夜,是以心尘直接带着二人到了寺庙客房。
  “贫僧还要去做晚课,就不多作叨扰,二位早些休息,明日再见。”
  “好。”
  “谢谢心尘大师。”
  楚娆也学着双手合十,她前世不信鬼神,如今重活一世,她大概是最不得不信的人,就算没有祁苏带她过来这一事,她自己也想寻机会去寺庙做些功德。
  看着心尘的背影走远,楚娆瞬间松了口气。她跟着爬上这寺庙,虽说心尘走的不快,但她步子小,这一路上来累的比一旁的祁苏狼狈的多。
  偏偏还有心尘这个看起来就是高僧模样的,她当然不能失了淑女姿态,一直端着真的是累惨了。
  祁苏看了眼一旁已经泻了气的楚娆,“明日会有沙弥来带你去赏桃花。”
  “那你呢。”
  “下棋。”祁苏说完,似乎想起什么来,回头看向楚娆,“累就早些休息吧。”
  说罢,便带着四九往墙另一侧走去。
  楚娆看着祁苏的背影,不自觉地低声嘟囔:“在外面,他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嚒。”
  “小姐,您说什么?”云珠探身过来。
  “没,没什么,云珠,我们进去吧。”
 
 
第11章 
  福源寺地处浮山半腰,几年前便不再接山脚下百姓的香火,而是靠着寺僧外出化缘所得供养开支。
  像祁苏这样有些渊源的有缘人来探访,毕竟是少数,所以周围除了遥远的寺里僧人做晚课的诵经声,其余时候皆是安静的很,大概这寺院的客房,住的也就是她和祁苏一行人了。
  云珠进门后粗略四顾了一下,房内常有沙弥进来扫洒,所以没什么灰尘。
  一张古朴的竹制架子床,圆凳和矮桌,简简单单的很是清爽。
  “小姐,这只有一张竹床,您睡床上,奴婢打个地铺就行了。”
  楚娆看了眼挥挥手,“不用,一道睡床上好了,在家不也是这样么。”
  云珠笑呵呵,“是,小姐!”
  一入了夜,寺里的客卧处便安静地只有些许蛙鸣鸟叫声。
  寺庙静心,室内又是檀香袅袅,照理该是极容易引人入眠的,可楚娆翻身折腾了半天,还是没睡着。
  她侧过头,看着一旁睡得香甜的云珠,无声的叹了口气。
  谁叫自己白日在马车上睡了一整个下午,当时是舒服了,现在可好,怎么都睡不着。
  楚娆辗转反侧,却是越来越有精神。
  以免再这样下去吵醒了云珠,她轻轻地起身披上一件木架上的软丝袍,踩上木屐,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反正睡不了,这山里的夜空最是明亮,她不如出去看看好了。
  寺里崇尚自然,不像宅子里刻意摆放什么蒔花置柳,楚娆随意寻了块大石头,就着袍子便坐了上去,撑着下巴看着天边。
  晚风吹来温凉惬意,低头时花草皆是禅意,抬头时闪烁又是漫天繁星,等到了明日还能赏到山间的早春桃花,本来楚娆来这多少有点不情愿,现在反而有些庆幸,毕竟她在楚宅的时候,出门的机会也不多,这样的景象,还是第一次见呢。
  吹风吹了一会儿也差不多了,楚娆起身准备回房,谁知,隔着旁边的那道墙,她忽尔听到一阵细索的声响。
  这福源寺不接香火,更不接外人,祁家带来的仆从,除了云珠和四九,其余也都在山脚下住着,怎么会半夜有声音呢。
  不会是祁苏他又病了吧!
  楚娆想到这个,心里当下真是一颤。
  他们黄昏时是爬上山来的,当时的确没见祁苏大喘,脸色也算正常,可就他的那个体弱的身子,因为什么着病,何时着病,那都是有可能的呀。四九不在随身,万一祁苏有个好歹,她可是要赔命的!
  不行,楚娆思前想后,决定去看一看。
  她踩着小碎步绕过墙垣,往祁苏住的那处房间一看,哎呀,果然,他房里的灯都亮着!
  奇怪的是,门没关实,隐隐还有人声,难道四九回来了?
  楚娆往前走了几步,没看到四九,却是由着门缝看到了一个绿衣女子的身影。
  借着祁苏房里的烛火,她能略略看清女子的侧颜,大概是鹅蛋脸,丹凤眼,唇红齿白,除却身上的衣衫似有破损污脏,样貌身材应该是个好看的。
  她是谁呢,大半晚的还进祁苏的房里,看起来祁苏也应该没病,那她是上前还是不上前呢。
  听人墙角的确是不太好,可这个人是她夫婿啊,半夜有女子去自己夫婿的房里,她还不能听一听了,更何况这里可是寺院,万一闹出了什么事,她脸上也不好看呢!
  明明是自己好奇,但楚娆这般一想,顿觉得自己去偷听是有理可循的。
  她害怕被瞧见,不能直接对着门缝走,只能偷偷地往一侧窗户口那靠近,等站定了,蹲下来在木牖纸上破了一个小洞,再往里头看去。
  和她住的一般大的寺房内,祁苏背靠着坐在床栏,上身穿着浅杏色的中衣,领口略微松垮,蓝花衾被则盖住了一半,看来也是被这个女子半夜进来闹醒,才坐起不久。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