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希声此时却急急地问到:“你说啊!我到底是不是孟家的孩子?”
袁德妃眼神依然盯在慕君吾的脸上:“你……当然是。”
马希声立时安心道:“我是!我是!”
“你不是。”慕君吾说着从怀里掏出从襁褓上割下的一块布料丟到了德妃的脚下:“它包裹着的那具白骨才是!”
袁德妃垂眸看向了那块布料,而后慢慢地弯下身将布料捡了起来。
马希声关切激动:“那是什么?”
袁德妃根本不理马希声,再次看向慕君吾:“祈王是如何推断的,不妨说来听听。”
“唐华锦,你还真沉得住气!”
袁德妃眉眼登时高挑:“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但知道你是谁,我还知道你是孟知祥与唐门交易下的一颗棋子!你把你的孩子送出了宫,换进来了孟家子,但是……”
慕君吾扫了一眼袁德妃手里的布料:“那孩子在换进来时已经被闷死了,为了能有所交代你让伏太医找了一个孩子来顶替,而孟家子则被草草地丟近了宫内的一口枯井中!”
袁德妃看着慕君吾,如同被言中一般沉默着,这沉默让马希声不安起来:“是这样吗?真的是他说的这样吗?”
袁德妃此时一笑:“你还知道什么?”
“这还不够吗?”
“范儿,你很聪明,但真相却并非如此。”
袁德妃说完抹下腕部念珠猛然捏碎,霎时烟尘四起。
慕君吾见状冷笑:“你以为毒能毒倒我吗?”
“毒倒他就够了。”
袁德妃话音刚落,马希声便翻着白眼倒下了。
慕君吾诧异挑眉:“你什么意思?”
袁德妃笑吟吟地看着慕君吾:“你呀,是真聪明,但你想错了。井中的那具白骨可不是孟家子,而是……陈氏之子。”
第460章 夺宫(下)
宫中守夜的巡查队伍从大王寝殿约莫七八长开外走过时,为首的统领自然会朝大殿前看几眼,结果放眼过去,竟没太监宫女守着。
他立时抬起拳头,制止了队伍行径,自己往殿前奔去,跑了大约五丈之距,就看到一片倒地之身,立时将他骇得一愣,迅速朝队伍招手后,呼啦啦的一队人马上前,见此情景,纷纷抽出刀剑靠进了紧闭的殿门。
统领紧张又小心翼翼地将耳贴在了门上,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一把推开了殿门,带着一票人冲了进去,屋内既没有刺客也没有大王的身影,只有一张空空的牙床。
……
“一派胡言!”慕君吾瞪着双眼:“你还是省省吧,我没兴趣听你编故事。”
“没兴趣听那你干嘛带他来见我?是为了求证你的猜测,还是准备在这里先杀了他再杀了我?”
“你说对了一样,我就是来杀你的!”慕君吾说着举剑就朝袁德妃刺去!
“我是你娘!”理直气壮的四个字,完全不躲的姿态令慕君吾的剑悬停在了她的胸口处。
母君吾瞪着双眼,而袁德妃看着他,一双眼里满是爱意,声音也柔和了许多:“你是我的儿子。”
“胡言乱语!”慕君吾眼中厉色乍现:“你的儿子明明送了出去!”
“你是另一个!”
“什么?”
“你既然知道我的儿子送了出去,想来前情我不必多言,没错我是送出去了一个,但前脚送出去了一个,后脚我肚子又痛了起来……我那时才知道怀得竟是双胎。”
慕君吾静默着,手中剑依然悬停在袁德妃的胸口处,他的神情带着嘲意,像是在看一出拙劣的骗技。
“我是真不知道怀的是双胎,伏太医也不曾号出来过。那一刻,你的出现就像是老天爷要我弥补过错而赐予我的礼物,我动了留下你而杀死孟家子的念头,但是……”
袁德妃抬手慢慢地拨开了慕君吾的剑,径直走到马希声跟前,蹲下身扯开了马希声后颈的衣领,露出了他后颈上的一块胎记。
袁德妃起身道:“但是这孩子有胎记,孟知祥又在宫中布下了耳目,我偷换不得,就在难为之时,我得了一个讯息:陈氏产下了死婴。”
“继续编!”慕君吾冷冷砸过来的三个字,让袁德妃情绪陡然激动起来。
“我没有编造,这是事实!陈氏是先于我有孕的,十天后我才查出有喜,原本她会先于我生产,却不料我先有了动静,她生怕落于我之后,便强行催产,结果产下了死婴。”
“你撒谎!!”
“我没有撒谎!这宫中有孟知祥的耳目,也有我培养出来的眼线,陈氏身边有我的人,当我知道这个消息后,我只能把你养在陈氏的膝下!如此你才会在我的身边安然长大!是我令人抱你过去偷换了那死婴,然后将死婴丢入了枯井……”
“够了!”慕君吾再次剑指袁德妃:“你觉得我会信吗?”
“范儿,你一时接受不了我能理解,但当时的我是逼不得已……”
“胡说!我若是你的儿子,为何你总处处针对我?还对我下毒?”
“你说呢?聪明如你,还不知道为何吗?我当然是想保住你的命!”
慕君吾闻言一愣。
“孟知祥要的是楚国江山,他的布局之中楚国只是他想吞下的一小块儿!本来,他是想着让这孩子得宠上位,可是……”
袁德妃叹了一口气:“他却烂泥扶不上墙,昏聩无能,而你却天资聪颖,处处崭露头角!你太优秀了,你的优秀让孟知祥害怕,他不会允许你活着,坏他的计划!我打压陈氏,我训诫你不许肖想王位,都是做给孟知祥的耳目看的,只有如此才能保你,至于你所谓的下毒……那是在救你。”
“救我?用毒救我,你还真能编!”
“范儿!你已经知道你是带毒体了吧?我离开唐门的时候,毒主有一位朋友也是带毒体,虽然毒暂时伤不了他的性命,但终究会因毒性积累早早离世。她那时研制出了克制的毒,我瞧见了方子,后来发现孟知祥的人频频给你下毒,而你毫无戒备,就只能借伏太医之手为你根治。”
慕君吾看着袁德妃,眼神复杂,因为袁德妃口中说的毒主的朋友显然就是铭郎,而铭郎的死因毒主也在手札里写得清清楚楚,就这件事上来说袁德妃倒没撒谎,只是……说他是她的孩子,他还是不信……
“退一步说。”袁德妃见慕君吾沉默不语又道:“如果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为何会是带毒体?”
慕君吾闻言刚要说话,却猛然看向殿外,袁德妃此时也是转头看向殿外,因为外面有一帮人冲了过来。
“你们干什么?”德妃殿外,守门的太监大声斥责,而统领一脸凶相地喝问道:“大王可曾来过?”
“有,大王他正在殿内与娘娘夜谈。”
统领一愣,随即一把推开太监,带着侍卫们就往里冲。
将将冲到殿门前,袁德妃已一脸怒意地冲了出来:“干什么?带兵夜闯后宫,想造反吗?”
侍卫闻言立刻跪地:“娘娘误会!属下巡查至大殿时发现,守殿宫女太监尽数昏倒,而大王不见了,属下担心大王有事,后有宫人看到大王曾往娘娘殿中来,故而……”
“故而来查大王是不是在这里吗?”袁德妃说完让开殿门:“大王在本宫殿内歇下了,你可以进去看看,动静小点儿,别惊了圣驾。”
袁德妃说着掩口打了个哈欠,一派困乏之态。
统领一听这话,登时烦忧—他哪里敢入殿内?可是万一有个什么,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立时把他难为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愣着做什么!”袁德妃不耐烦道:“进去看啊!”
统领见她这么催自己,故作勇气起身走到殿门口,而后他伸着脑袋朝里望,果然看到马希声躺在软塌上,而且还有鼾声作响,他当即后退两步,冲袁德妃欠身道:“大王既然安在,属下就放心了,只是那大殿内昏睡的……”
“大王近日不安,总担心诚王燕王余党有不轨之心,他想宿在他处,又恐被人知道他去了何处安睡,才迷晕了那些侍从,明早他就会回去躺下,他们醒来也是不察。”
统领有点愣,将信将疑的看向袁德妃,而此时袁德妃冲他招招手,他不明所以凑近了些,袁德妃看似与之耳语,却把药丸捏碎在了侍卫的鼻前。
“带你的人回去,按我说的消除影响。”
袁德妃直身后,统领直着眼转身就往外走。
袁德妃看着他走到院口对着一众人说了几句,便带着他们退出了院落后,她将守在外此后的一众太监宫女全部挥退后,才转身入殿,并关上了殿门。
第461章 娘心
袁德妃走回到软塌前,慕君吾也从藏身的帐子后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着,一时无言。
几息之后,袁德妃搓了搓手指道:“这些年,我把你养在陈氏膝下,看似对你忌惮戒备,实际一直在默默地爱护着你。”
“一个把自己的亲子送出去的人,也配说爱护?”
“你知道我的真名与身份,总该知道我是什么出身吧?”
慕君吾看着她并未说话,袁德妃昂起了脑袋:“我是孤儿,是被姥姥从死人堆里捡出来救活并养大的孩子,我的命是她给的,唐门就是我的家,我这一生都愿意为她和唐门效忠!”
慕君吾闻言捏了拳头:“你的效忠包括与无爱之人结合,再把生下来的孩子送出去吗?”
“没错!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但是!”袁德妃的眼泪霎时涌出:“我没想到怀胎十月,孩子落地啼哭出第一声时,我后悔了,可是我没有退路,没有选择,我得报恩啊!”
“报恩?”慕君吾盯着她:“为了报恩,你就舍弃了自己的孩子?且不说这是多么的荒唐,我就问你的心是有多狠!你配做人母吗?”
“骂吧!”袁德妃泪如雨下:“你使劲地骂吧,这是我的错,但我并不是不牵挂你兄长的安危,我就是怕他受委屈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孟知祥胁迫!”
“胁迫?他胁迫你什么?”
“还能是什么?就是要我先毒杀你父王,再毒杀长子希振而后将整个楚国变成孟家所控……”
“你!”慕君吾挑眉:“父王是你杀的?”
“不!”袁德妃摇晃着脑袋:“我做不到!我爱上了你的父王,他对我太好,对百姓太好,我下不了手,我不但没有杀他,我还拼命地护着他,他们下毒我就解毒,他们来暗杀我就全部毒死,总之我一直护着你父王直到他病死的那一天……”
“你说他胁迫你。”
“对,胁迫,孟知祥拿你兄长的性命逼我,可是他的儿子也在我手中,于是我和他讨价还价,终于达成了协议,只要他们不再乱来,让你父王能寿终正寝,我就一定会让他的儿子成为继任楚国的大王。”
慕君吾眼珠子一转:“那大哥出家是……”
袁德妃闭上了眼:“是我做的。万念俱灰地放弃并离开,总比死了好,至于你,让你躲进唐门也是我想出来的法子。”
……
夜已深,彭府花厅里彭玕守着一桌子的菜肴,脸上已无之前的兴奋。
“老爷。”管家入内,彭玕立时起身:“来了?”
管家摇了摇头。
彭玕失望落座:“去外面继续盯着。”
管家应是出去守着,而彭玕阴郁着一张脸,他的心中十分不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乌云在将他笼罩。
……
“你风头太盛,令孟知祥如临大敌,便早已设局要除掉你,免得他儿子坐不稳这王位。”袁德妃说着叹一口气:“既然形势不利,不如以退为进,你离开,或者假死后,他们就会忙着占楚,无暇顾你,你自然就安全……”
“够了!我不想听你讲这些,我问你……我母妃是怎么死的?”
母妃两个字让袁德妃眼里闪过痛色:“陈氏之死,乃孟知祥所做,他想引你出来,我当时怕你上当,不得不亲自去吊唁,因为我知道,举动反常你必有疑虑,才不会现身,所幸你未出现。”
“听起来,你还真为我着想啊。”
“我当然为你着想!要不然我为什么将他养废?又为何先除赵吉昌,再除诚王燕王?”
“别惺惺作态了!”慕君吾冷笑道:“我不信这是你做的。”
“随你吧!反正为了你能在民心所向之下取得王位,我用他的手帮你清除了所有的障碍,还让他身背恶名,失心离德。”袁德妃说着把手里的布块晃了晃:
“就连它,也是我让你得到的!因为只有流言可不够,还得有一个取信天下的凭证!而有了它,你就可以檄文讨伐这个假子,然后顺理成章地上位。”
“什么?”慕君吾难以置信地看着袁德妃:“尸骨也是你让我……”
“你还记得赵富春吗?”
慕君吾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曾是你父王的左膀右臂,但是他的族亲却被孟知祥控制,逼他给你父王下毒,他为了族亲的性命不得不动手,而我救你父亲他自然败露。”
“所以他被父王下了牢狱?”
“那是之后的事,当时我放了他,还帮他掩盖了过去,他感激我却苦于族亲性命受胁,我和他商讨对策时,他的族亲被孟知祥给杀了。为了复仇,他与我演戏,看似与我作对,被我迫害入牢,又被贬为粗使,其实却就此藏在了暗处,默默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