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幼禾一偏头,躲开了,“潇潇!”
“开玩笑的,”肖潇抹了把自己的脸, 若有所思地说, “我是不是也该找个男人了?感觉什么护肤品都不如个好男人管用。”
丁幼禾:“……”跟美妆博主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美是真的。
“对了,阿禾,”肖潇进房间之前忽然不经意地说, “隔壁许老三家好像要搬家。”
丁幼禾心不在焉,“喔, 搬就搬呗。”
三年邻居, 她对许暮的印象倒是稍有好转, 最起码,他跟那么三天两头来撩骚惹事的小混混不同,居然还懂跟混混们讲伦理道德。
……不愧是曾跟着元染混过。
不过,印象也仅止于此,丁幼禾跟许暮还没肖潇对他熟。
肖潇一笑,没再多说,关门开直播去了。
倒是丁幼禾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隔了条马路就是许暮那伙人住的房子——
要搬走了吗?果然,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正想着,门铃响了,预约的客户到了。
丁幼禾连忙收拾起精神,开门迎客,看见对方的那一瞬,她险些将他错认成元染。
高挑身量,戴着鸭舌帽和墨镜,口罩遮了大半张脸,给人的印象只剩下——一定很帅。
对方见她走神,去下墨镜,“丁小姐,是我。”
眉清目秀,这张脸在楠都城的各处再常见不过,正是从选秀节目里火出圈的年轻男歌手倪舜。
丁幼禾与他在电视台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对方说将来找她纹身,她只当是客气话,没往心里去,不料几个月之后倪舜还真给她发消息,问她可有空档期,他亲自登门。
“店里很温馨。”倪舜打量着工作室四周,言谈间很亲和,并没有骤红之后的盛气凌人。
丁幼禾给他倒了杯茶,“地方小,其实你档期忙我可以上门的。”
“不用,我想来看看你的店。”倪舜一笑,“你知道当时主持人说你这里有许多猫——我很喜欢猫。”
丁幼禾这才从刚刚的局促中缓过来,“都是野猫,不一定什么时候来的。能不能见到也要看你的运气。”
倪舜半开玩笑说:“今天运气不好就改天,总有能让我见到的时候,你说呢?”
丁幼禾没听出他话里对“下一次”的约定,只按照正常流程拓印,同时叮嘱几句刺青之后别碰水之类的话,言谈之间也没拿对方当什么明星,跟普通客人并无二致。
倪舜很健谈,从选秀经历到这些日奔走通告的见闻,说到后来丁幼禾也觉得有趣,时不时与他搭两嘴,被逗笑了,便杏眼弯弯。
“有没有人建议过你出道?”倪舜忽然问。
丁幼禾手里的刺青枪一顿,笑起来,“别跟我开玩笑,我二十五了,放你们那圈里得算老前辈。”
“二十五?”倪舜认真道,“你看起来最多二十一二。”
丁幼禾下巴微抬,“别动。”
“真的,我不是哄你开心。”
倪舜说话的时候眼神尤其真诚,丁幼禾无意中瞥了一眼,心脏突了一下——她想起了三年前的元染,也是这样清澈的眼神,那么轻易地掠走了她的心。
“你有男朋友吗?”
丁幼禾没听清,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倪舜微笑,眼里带着期待,“我是说你有男朋友吗?如果没有——”
“我有!”丁幼禾忙打断他。
正说着,刺青店门口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可是来人并没有进工作室,而是拐去了厨房。
倪舜问:“同事?”
丁幼禾半垂着眼睑,眼皮都没动一下,“不相干的人。”
倪舜在圈子里待久了,察言观色是一把好手,闻言漂亮的桃花眼的一闪,“……男朋友,吵架了?”
丁幼禾手上动作一顿,隔了几秒,轻不可闻地“嗯”了声。
倪舜往工作室的帘子下方看了眼,正好看见一双深驼色的登山靴,在门口稍稍驻留了一下,又走了。
“丁小姐,”倪舜笑起来,把声音压得极低,“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哦。”
丁幼禾抬起眼睫,“嗯?”
*** ***
时钟滴答滴答作响,元染懒洋洋地靠在窗边,第无数次瞥向笔记本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这么久过去了,还要刺多久?这是纹身还是绣花呢。
他起身,走到工作间门口,伸手想撩帘子。
又顿住了。
丁幼禾骨子里是个独立的小女人,最讨厌别人干预她的工作,这一点他很清楚。
算了,再等等。
元染转过身,刚要回去忙工作,就听见工作室里传出年轻男人的声音,“……结婚了也可以离婚,何况你们连男女朋友都不是,我为什么不可以追你?”
……?
元染眉头蹙起,停在原地。
工作间里,丁幼禾熟悉的嗓音传来,“我对脚踏两条船没兴趣。”
“那好办,”男人语声轻快,“甩了他,跟我在一起就是了。我喜欢你,而且讨厌圈子里的绯闻,咱俩公开了,皆大欢喜。”
元染眼神阴郁,眉峰挑起,熟悉他的人会知道这是暴雨欲来的前兆。
“可我为什么要选你呢?我跟他那么多年了。”
“因为我帅啊,”男人自以为风趣地说,“开玩笑的。我脾气好,不会惹你生气,而且保证不会不告而别,更不会沾花惹草。”
元染听见工作间里丁幼禾低低的笑了声。
这笑声点燃了他的怒气。
一撩帘子,大步跨了进去。
一眼看过去,火瞬间就烧得要没顶——那个花言巧语的男人光着膀子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着挑衅的笑。
而他的女孩呢?居然站在他身后,用与他如出一辙的目光看向自己。
“阿禾,这位是?”倪舜瞬间改了称呼。
丁幼禾拿酒精棉消毒着刺青针,瞟了元染一眼,“哦,一个好久不见的故人——最近刚联系上。”
倪舜点点头,对元染没什么兴趣似的转头面对丁幼禾,“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愿不愿意?我可以给你一个月时间处理上一段感情,我有耐心的。”
丁幼禾看都没看元染,转身去整理工作台,“我考虑考虑。”
倪舜起身,拢起身上的卫衣,走到她身边,“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哦,阿禾。”
“幼幼。”元染声音低沉。
丁幼禾就像没听见,不为所动地抬头对倪舜说:“嗯,纹身的地方三天不可以碰水,有什么问题跟我联系。”
“好。”倪舜在元染看不见的角度冲她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从元染身边走了出去,两人擦肩,他挑了下眉。
元染面色阴沉,目不斜视,仿佛从自己面前经过的是一阵风而已。
倪舜走了,丁幼禾却还在忙忙碌碌,压根没打算理他。
元染清了清嗓子。
背对着他的女人不动如山,该擦擦该洗洗。
“幼幼,他是什么人?”
丁幼禾总算回过身,不以为意地说:“不认识吗?倪舜啊,最近好像还挺受欢迎的。”
“没问这个,”元染才不知道什么你顺、我顺,“他要干嘛?”
丁幼禾双手拢起头发,用手腕上的皮筋一圈,在脑后束成个蓬松的花苞,“喔,他说他想交个女朋友,问我有没有兴趣。”
这语气,就像是倪舜想纹个哆啦A梦,问她能不能行。
元染额头青筋突起,追在她身后,“你没说你有男朋友了?”
丁幼禾奇怪地看他一眼,反问:“我有吗?”
元染被她堵得胸口疼。她有吗?她没男朋友的话,他算什么?
喔,他想起了,这女人是说过的——419的对象,许久不见的故人。
脸色沉了下来,山雨欲来兮。
丁幼禾乖觉地撩开工作室的帘子,跑进客厅——比起两人独处在逼仄的工作间,还是阳光灿烂的地方对她更有利:)
“幼幼,丁幼禾。”身后果然传来男人威胁的声音。
然而他越是生气,丁幼禾越觉得解气。
她拿起桌上元染之前切好的苹果片,咔嚓咬了一口,含在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喊我|干嘛?”
元染语气平淡,“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故意什么?”丁幼禾不以为意地又咬了一口,“哦,你说倪舜这事儿啊。你别往心里去,他又不是唯一一个,习惯就好。”
说完,她又喜闻乐见地看见元染周遭的气压更低了三分。
她从前怎么就没想到,找个“演员”来搭档一下呢?倪舜真是个人才:)
“不要试探我的底线,幼幼。”
丁幼禾眨巴着眼睛,“底线?什么底线?话说你今天工作不忙吗?大白天跑来我这里浪费时间。”
“在你这里怎么会是浪费时间?”
“听老三说,你现在一顿饭时间都是千百万的生意,你看,就跟我拌会儿嘴,兴许几万块没了。”丁幼禾吃完了手上的最后一小块苹果,转身还要去拿碟子里剩下的。
元染动作比她快,将她的手拦住了。
她像只淘气的松鼠,塞了满嘴的苹果,大眼睛里全是无辜。
元染:“……削平果花了我五分钟,这碟苹果收你五百不过分吧。”
丁幼禾噗嗤笑出声,“那我不吃了。”
“晚了,”元染擒住她的手,人往前一近,两人面贴着面,“你刚吃下去的,怎么算?”
丁幼禾哭笑不得,“……大老板还跟我算这点小钱?”
“跟你,一分钱也要纠结到底。”目光落在她红润的唇瓣,他低声喃喃,“算不清的话,就一辈子慢慢来。”
“谁要跟你一辈子慢慢来。”丁幼禾挑衅。
元染被她那个眼神挑得心头又疼又痒,低头吻住她,尝到了她口中苹果的清香,“那就现在全都还我。”
丁幼禾任他吻着自己,直到他松开了,才笑,“说实话,给你五百我觉得给少了,可惜姐姐穷,给不了更多了。”
元染被气得牙根都痒,重逢那天她放在他床边的五百块,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你是想逼疯我?”
“不想。”丁幼禾踮起脚,在他嘴角一吻,“我只是想你知道,谁都不是非谁不可,你我也一样。”
说完,人灵巧地闪开了,拎起挂在墙上的外套一披,“我要出一趟门,你走了记得替我锁门。”
婀娜的背影,潇洒地出门了。
留下元染站在玄关,她的气息还留在唇齿之间,他下意识地拿手背贴近唇瓣,迷茫地蹙起眉——商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他都没这么捉襟见肘过。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元染回头,才发现肖潇不知何时开了门,正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从三年前开始,他俩就不太对付。
肖潇怀疑元染靠不住,元染膈应她曾想要睡自己。
梁子结得早,就算时过境迁,两人算是和解了大半,但骨子里还是互不顺眼居多。
元染淡淡地瞥了肖潇一眼,就要闪人,却被肖潇叫住了,“知道阿禾去哪了吗?”
他停住脚步,看向她。
肖潇浅笑,“聊聊?”
两人坐在餐桌两头,一副圆桌谈判的架势。
肖潇靠在椅子背,懒散地打量着他,“三年不见,我当你能比当年成熟一点,谁知道除了年纪什么也没长进。”
“幼幼去哪了。”元染直切主题。
肖潇不理他,自顾说自己的,“当年你为了一句误会,就能抛下她这么多年。现在你回来了,就觉得她能把安全感立刻捡回来?元染,我就问你,让如今的你还能相信京南故居里的那群人吗?”
京南故居的人?那些曾帮着陈北陷害他的人?
信任……怎么可能。他早在掌权的第一时间就把那波人全都清换了。
肖潇看着他的脸色,也不需要什么答案了。
她跟他所处的世界或许不同,但尔虞我诈,翻脸无情这方面倒是如出一辙。
“你也做不到,”肖潇反问,“凭什么觉得阿禾就该心无芥蒂地重新接受你?”
元染微垂眼睑,“……你想说什么?”
肖潇指着桌子中央氧化发锈的苹果,“人心就跟这苹果一样,剖开了给你,如果你不妥善保管,就会生锈,最终干瘪到没眼看。阿禾曾经把一颗心剖给你,结果你晾着她整整三年,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元染的目光落在生出黄色锈迹的苹果片上,心头一阵钝痛。
“是换个人托付真心,还是把心放回自己身体里,再也不敢轻易拿出来?”肖潇短促地笑了声,“你猜她选了哪一个?”
元染抬眼看她,却只从那双化了浓妆的眼里看见心疼。
“都没有,”肖潇苦笑,“死心眼的丫头傻乎乎地把一颗心放在这里,一天天一年年地等你。嘴上说着她要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可稍微喝点酒就开始问我,自己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你要离开?”
元染记起许暮跟他说的,幼幼生日那夜似乎喝醉了,在天台上大吼了一声“元染王八蛋”……
他收紧了手指。
肖潇看着他的手,接着说:“你应该知道颜警官一直喜欢阿禾,从来没放弃过。”